傅光明（整理，編注）

（首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9）

1943年7月31日

32：7：31（六）晴

晨九時半與篤生在飯店用早餐。乘車去太平洋學會訪Holland.請他帶一信到重慶。他們星二動身，在中國預備耽擱四五個星期，所以不能多到地方。他訪找些人寫些文章，一方面可以使中國事情多給美人知道，一方面也可以給這個學者些補助費。

他問帶什么小東西去送人，我說墨水筆，鉛筆，魚肝油精，Vitamin Tablets, sulfa drugs①維他命片，磺胺藥。等等。我又請他多帶幾本新書在路上看看，到中國可以送朋友。

他向篤生邀文章登Far Eastern Survey.介紹主編Miss Porter②波特小姐。與我們相見。

十二時回。

看報。補看星期日的特刊等等。

晚飯與鯁生往訪適之。Mrs Hartman在那里為我們做cocktail③雞尾酒。.適之接到了一本陳垣考諱的書，又寫了一篇文章，補證漢時并不避諱。他今天寫了一半。

談Rodney Gilbert④羅德尼·吉爾伯特。給他一長信，為了Bisson與Baldwin的文章，很是著急，與他約期面談。Gilbert說他smell Russian propaganda⑤嗅聞俄國人的宣傳。.他認為近來美國對華攻擊，從Pearl Buck到Baldwin都是受了蘇方影響。蘇方的意思是要美人對于中國失去信仰，將來戰(zhàn)后亦方便可提出蒙古、滿洲、朝鮮等問題。適之說他這看法未免是過慮?，F(xiàn)在攻擊中國的分兩派。一派是左派。從Pearl Buck到Baldwin，恐怕最近受了Smedley⑥史沫特萊。影響。S.來美已半年了。一派是右派，是受了軍人的影響。適之說他自己負一部分責任。他在幾月前與Baldwin談話，說起滇緬路運輸量太小，應(yīng)同時進攻安南，打通滇越路，建新路通廣西等等。

適之對于林語堂，提起了便罵。說他是投機分子，愛出風頭，想做官。他說Pearl Buck為他父寫一傳，名Fighting Angel①《戰(zhàn)斗的天使》。.P.Buck自己也還是一個fighting angel，她的missionary②傳教的。的精神至今沒有消失，只是注意點不同。林語堂也多少有這一點。他在清華時教Sunday School③主日學校。，領(lǐng)了學生唱圣歌。后來他不好意思了。但是他的思想還是這一套。《胡適文存》三集中適之有一文④即《我們對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態(tài)度》，《胡適文存》三集卷一，亞東圖書館1924年出版，第3——22頁。提倡科學精神。林語堂當時以為時髦，在《中學生》發(fā)表一文，提倡科學。里面小題是“沒有物質(zhì)文明未必即是有精神文明之證”等等?，F(xiàn)在他寫B(tài)etween Laughter and Tears⑤《啼笑皆非》，林語堂代表作。，又在提倡東方精神文明了。這文⑥即林語堂的《機器與精神》，作為《我們對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態(tài)度》一文的附錄，收于《胡適文存》三集卷一，第23——38頁。收在《胡適文存》中。

回寓已十二時。浴。看Reader’s Digest.睡已一時余。

1943年8月1日

32：8：1（日）陰后晴

今天七時余醒。看了一會報，又睡著。再醒已九時半。浴后穿衣已十時半。便不想出去吃早飯了?？磮?。

New Times Book Review⑦《紐約時報書評》。有批評林語堂Between Laughter and Tears一文，罵得相當兇。書中反英、反歐洲文明等等，說的話很荒唐。如不是語堂，恐怕批評者根本不會批評這本書。

中午一人吃飯。飯后看Times特刊等等。

與鯁生同吃晚飯。一個人在江邊散步半小時后與鯁生談至九時半。

有Dr.Hume⑧休姆博士。來訪鯁生。與他談了一會。

浴。寫日記?？碦eader’s Digest.

1943年8月2日⑨ 這一天的日記不完整，為殘篇。

32：8：2（一）晴

晨看報。林主席⑩國民黨主席林森于1943年8月1日去世。死了。這消息大家早已預備聽到，所以并不驚奇。據(jù)懷君說各使館早已接外部訓令，在林主席辭世后如何服喪紀念。似乎官吏要戴孝三個月，不得應(yīng)酬。外交官可為難了。

中午與鯁生到Childs吃飯。地方實不高明。

又看Baldwin在Reader’s Digest一文。今天Herald Tribune??《先驅(qū)論壇報》。有晉麟一信，即我們上次所看的文章改寫的。我也打算寫一答辯文。三時左右起打到五時打了兩頁（雙行。每頁約三十行，每行十二字。共約七百字。）外國文多年不寫，自然非常生疏。可是似乎來此三月，已經(jīng)比在離國前稍為順利些了。

看Look.看 Kraus onMen Around Churchill.(“on Eden”)①雷內(nèi)·克勞斯（Rene Kraus）的《邱吉爾身邊的人》（《論伊頓》）。。

與鯁生到Schraffet.

1943年8月3日

32：8：3（二）晴

天氣更熱。紐約時報說八月是夏天最熱的一月，楊永清也說在他經(jīng)驗中，八月最熱。也許好好的得熱一陣。不過比起重慶來，就是比起嘉定來，究竟還是好得多。據(jù)說昨天下午九十二度，今天九十度。在房中還差幾度。

上午看兩種報。中午到Schraffet去吃飯。回來已三時。看Baldwin文，找出他在Times所寫一文，及Gunther Stein②岡瑟·斯坦，美國著名記者，曾擔任倫敦《新聞紀事報》和《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特約記者。在Far East Survey一文?？赐暌阉臅r。

思杜陪祖望③胡適長子胡祖望。來了。在鯁生房中談了兩小時。到六時方出。

不久適之有電話來，讓我們與祖望等同去吃飯。與鯁生到適之處，吃了杯Cocktail，到Lun Fong④龍鳳餐廳。去吃飯。

在Lun Fong遇見好幾個人。先是于斌及幾位天主教教士。

后來是Roger Green，Mrs Grant，一位Miss Chao.飯后他們來與我同坐，適之請他們喝酒。適之說起叔華是小說家兼畫家，Miss Grant問Green說，“你們找了許多中國學者們來，為什么不找一位兩位女作家？”

后來又遇到陳廣沅及劉景山，也來同坐談了一會話。

后來又到適之處談到十一時。適之說祖望的廠長的母親對適之說，祖望是適之的兒子，可是對于文學等等一無所知，太奇怪了。適之說祖望在看Dumas⑤法國作家大仲馬。小說，那是一個開始。他找出一本Dickens Digest⑥《狄更斯文摘》。來要祖望帶走，說看了這一本，至少對于Dickens知道一點。祖望卻要了一部百二十回本水滸去看。

適之說他發(fā)現(xiàn)鯁生對于中國外國小說詩詞等等什么都沒有看過。他說他是學社會科學的，不看文學書，很奇怪。我說端六、皓白都是如此。適之說丁在君便什么都看。

我們談林主席死后要找一位像他這樣沒有野心，沒有脾氣，清廉有品格的人來做主席很不容易。我只想到張某人。適之說要是張某人沒有太太，也許不錯。他說林主席沒有夫人，也是他成功之一原因。適之為大使時，程天固出來調(diào)查使領(lǐng)館，說華府最好，因為沒有大使夫人。

適之要請祖望看戲，尤其是勸他去看Vagabond King⑦《游民之王》。.我說我來請，要祖望去買票。

浴?？戳艘粫﨣raus的“Eden”⑧《論伊頓》。.

1943年8月4日

32：8：4（三）陰晴夜雨

晨看報。

中午沒有出去吃飯。即在房中吃。飯后看完Kraus “on Eden”及“on Halifax”①克勞斯的《論伊頓》及《論哈里法克斯》。.

三時起開始打字寫文駁Baldwin文。到六時打了二頁半左右。

Pardee Low②劉裔昌。在鯁生處。勸我們寫書。勸我譯些中國小說。我請他吃飯。談至十時方去。今天報載美國的Senators③參議員。五人在英荷意預言說戰(zhàn)事今年年底可完。因談戰(zhàn)事問題，及戰(zhàn)后和平問題。鯁生認為美國在戰(zhàn)后恐怕又會回到孤立政策。Lowe說不至于。他認為international police④國際政策。可以成立。美人不至于反對，因為可以解決一部分失業(yè)問題。

浴?？?Kraus “on Sinclair”⑤克勞斯的《論辛克萊》。.寫日記，聽廣播。

1943年8月5日

32：8：5（四）晴

今天晴，但有風，濕度不重，所以不像昨天那樣熱。

上午看報?？碖raus.

飯后李幹來訪。在鯁生處坐談了一時余。李去后我與鯁生往訪陳燕青。在陳家坐了近二時。陳不久即將去巴西就大使職。他的夫人近來患胃病，在請醫(yī)診治，有些怕高飛。他們昨天去送無錫人薛母（榮宗敬⑥榮宗敬（1873——1938），名宗錦，字宗敬，無錫人，被譽為中國的“面粉大王”“面紗大王”。女）的喪。陳太太說她看了薛太太好好的死了，她更害怕了。陳燕青的寓在5th Ave⑦第五大道。.客廳相當大。有一個中國男仆。

近六時出來。訪高凌白，不在紐約。到Storffer去吃晚飯。中城的飯店是比我們附近的高明得多。

我一人去訪王濟遠，未值。即到Empire Thertre⑧帝國劇院。去看Life with Father⑨《伴父生涯》。.這戲連演已四年。角色大都已換了人，可是號召力仍很大。

這戲是一個喜劇，寫的是十九世紀末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家庭。情節(jié)沒有什么很緊張的地方。實在集中在父親的個性。這男子脾氣很大，自己以為是一家之主。他太太在表面上處處順從他，處處敷衍他，實際上她處處達到她的目的。他說他懂得女人，其實一點都不懂。他太太真是懂得他。這樣一個戲居然能上演四年，足見紐約親中的程度很不差（布景三幕都不變動）。戲院可沒有坐滿，兩旁還有不少空座。

回寓已十一時半后了。

1943年8月6日

32：8：6（五）晴

晨看報。

飯后思杜送來戲票。我請他與祖望去看戲，由他們?nèi)ベI票。他們買好了明天下午的票。他坐談了一會，又到鯁生房中談一會，九時去。思杜看的報紙雜志真不少，他知道的東西真多。適之說他是“道聽途說”。

打一信與劉鍇，一信與卓敏。今天接到薪津支票，是大使館所開，大約又是大使館填發(fā)。所以寫信與劉。

五時余Eggleton①埃格爾頓。來訪鯁生。他是New York Times②《紐約時報》。的國際法教授，Commission of Peace③和平委員會。的研究部主任。我們談了一會，鯁生請他到Lun Fong去吃中國飯。到九時余方散。Eggleton到過中國。他不像普通美國人，比較的沉靜，不那樣急急忙忙。他說美國的律師太多。怎樣能減少一切經(jīng)由律師是一個問題。他說在法律前不能絕對平等，有錢的人才能充分的利用法律。

回寓后打了一信與淑浩，又寄了百元支票與她，存華賬。

近代以來，中西文化的差異越來越為進步的中國人所關(guān)注，西學東漸逐漸成為一種趨勢，從學習西方的器物、文化，到政治制度的模仿，從一次次的失敗中，我們找到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在《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中肯定了“鄉(xiāng)村城市化”的發(fā)展目標。西方社會也在一次次的考察中，把中國稱之為“鄉(xiāng)土中國”。那么，農(nóng)村城市化如何實現(xiàn)？農(nóng)村文化是否要轉(zhuǎn)變?yōu)槌擎?zhèn)文化？

聽廣播?？碙ife.

1943年8月7日

32：8：7（六）晴

晨看報。

中午乘地道車到Times Square，在一個飯店叫Toffenetti④一家餐館的名字。吃中飯。座位很多，價錢可公道。城中心便有許多這樣的地方。

二時半去看Vagabond King⑤《流浪國王》。.祖望、思杜、大春已先在。這是寫Francois Villion⑥弗朗索瓦·維龍（1432——1489），15世紀法國詩人，代表作為《美麗的歐米埃爾》。的音樂劇。情節(jié)很ramantic⑦浪漫。，布景很好，音樂也很好。這戲多年前看過電影。戲院也沒有坐滿。

浴，看報。

1943年8月8日

32：8：8（日）陰晴

晨沒有出門，亦沒有吃飯。

看報。

中午在鯁生處遇到Miss李。三人同在飯廳吃飯。飯后又坐談至四時。李女士從前學醫(yī)，所以對于醫(yī)學的智識不少。她對于食物的Calorie, Vitamin①卡路里，維他命。都知道得很清楚。她說一個人少睡一點鐘，即多消耗多少Calorie.所以晚睡易瘦。有許多人晚睡吃些宵夜，又補足了。這實在很簡單，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在英時吃東西省錢，可是晚上又老不肯睡，所以永遠精神萎靡，老是睡不醒的樣子。在樂山吃雖不大好，晚上睡可睡得易，所以胖起來了?，F(xiàn)在吃得較好，睡又常不滿八時。下午老是覺得疲乏。

四時回房，看報，睡著了一會。

七時晚飯。飯后與鯁生往訪王世熊姊弟。他們有同事Pardee夫婦在座，談了一會。P.等去后我們又坐了少時。七時余回。

聽廣播?？碩imes’ Weekly Magazine②《時報周刊》。.

1943年8月9日

32：8：9（一）晴

晨早飯后在江邊看報。

戴保真（？）君來訪鯁生。他是張仲述使館一等秘書，辭職來美。年很輕，很有經(jīng)驗。他說Chili③智利。首都的天氣極好，冬天不冷，只是兩個月多雨，如英國。夏天也不熱。說南美人都極extremely proud④極度驕傲。.懂英文的人不多，也不愿與人說英文。張仲述愛演講，用英文，由人譯成西班牙文，很不便。他說Argentina⑤阿根廷。的市政比美國好。有三條地道，一條德國人辦的最好，一條英國辦，次之，一條美國人辦的最不行，可是比起紐約的地道來還是好了十倍。他說在南美最不便的是沒有書報。美國書簡直不易去。一本書得費時三四個月方到。報也得三個月。所以只有聽廣播。大家都聽英國B.B.C.的廣播，不愛聽美國廣播。英國的聲音清楚，節(jié)目有味，新聞報道及評論都很好。就是美國大使館也聽B.B.C.英國在南美許多事都比美國辦得好，因為沒有政治。如情報由在久居南美，懂得當?shù)卣Z言、人民心理的人去辦。美國則由國內(nèi)派去，既不懂言語，又不懂人民心理。這許多人都是有政治背景。美國在南美的機關(guān)很多，不相聯(lián)系，亂得很。

中午與鯁生又到Schraffet去吃飯。后去買藥，想買些藥托人帶中國。誰知有許多藥品，如Atabrine⑥阿的平。等都得經(jīng)醫(yī)生開方方能出買。

買了一本Omnibus⑦《精選集》。，內(nèi)有Eve Curie’sJourney Among Warriors⑧伊芙·居里的《勇士之旅》。居里為法裔美國新聞記者。，節(jié)本?？戳藥醉?。睡著了一會。

補寫近四日日記。

晚與鯁生到百十一街一家New Asia⑨新亞。去吃飯。吃后鯁生說太不行。我覺得并不太壞。

在江邊走了一會。浴。

看Journey Among Warriors.

1943年8月10日

32：8：10（二）下午大雨一次

晨看報。

中午在房內(nèi)吃飯。

飯后看完Journey Among Warriors.略休。

接下來寫答復Hanson Baldwin的文章。大約寫了兩頁。

六時篤生來。他今天從Chicago①芝加哥。回來。與鯁生同去Schraffet吃飯。篤生談他們在Chicago參加Harris Foundation②哈里斯基金會。開會情形。總名是Contemporary China③當代中國。.分三天，五次會。政治是篤生做leader，經(jīng)濟景超正，費孝通副，社會費正吳副，教育金岳霖，衛(wèi)生志翔、朱章賡、劉瑞恒三人。似乎只有篤生及景超預備較充分，所以要把他們兩人的稿子印出來。篤生便告辭，到Chicago后關(guān)門寫稿，常到深夜。這是不容易的。

走回寓。又打了一頁文章。十一時聽廣播。浴?？措s志。

可是睡時已不易入睡。睡后又醒幾次，不安眠。

1943年8月11日

32：8：11（三）

晨看報。

中午在寓吃飯。又打了一頁余，將答復Baldwin一文寫完。共九頁。約三千字。將文送去給鯁生看。

將華所寫的《談合作畫》的一文找出，我重新打過，稍加改動。打了一頁余。

鯁生也提出了些可以討論之點，及文字應(yīng)修改之處。他說內(nèi)容很好。說Reader’s Digest不登這種文字，不如投N.Y.Times④《紐約時報》。.我說先寫適之看看。即寫了一信與適之，快郵寄出。

與鯁生在樓下吃飯。飯后我一人去看電影，看了Casablanca⑤《卡薩布蘭卡》。.是Ingrid Bergman⑥英格麗·褒曼（1915——1982），生于瑞典的好萊塢影星。的作品，很出名。我也沒有覺得特別好。回寓浴后睡，已一時了。

1943年8月12日

32：8：12（四）晴

上午看報。

近一時接到適之電話，說我的文章very good⑦非常好。.他已經(jīng)為我改了些小地方，字眼tone down⑧柔和。了一些。Reader’s Digest登載文章常在一二個月前排定，恐不如送New York Times.最好是直接送給Hanson Baldwin，由他去設(shè)法。他說話時，正值劉鍇去訪。他即邀我與鯁生一同去吃中飯。

與鯁生乘車至適之處，又同乘車去林芳。劉鍇休假十天，到Lela Grange①萊拉田莊。住了二三天，天天下雨，故回來了。談?wù)勚袊鴨栴}，適之說中國人不知道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②血濃于水。，以為拉住美國，便可以仇視英國。結(jié)果美國人也得罪了。劉鍇說中國人與蘇聯(lián)弄得不好，與英弄得更壞，現(xiàn)在美國也有一種行動，排斥中國。中國是“四強”之一，可是一個朋友也沒有。前途真是可怕。

劉鍇本說今天要他來請客。還是適之付了賬。他說他前天與吳鐵城老太太等打牌，贏了六十元，應(yīng)當他請客。侍役認得他，不肯收別人的錢?；卦⒁呀臅r了。

坐下來打字，謄錄答復Baldwin文。題為“China in Pacific Strategy”③《中國的太平洋戰(zhàn)略》。.

五時余有防空演習，拉警報。前后總共不到一小時，中間有十分鐘左右街上行人絕跡，只有戴白盔帽，戴袖圈的Airraid Wardens④空防人員。在街上走。五時后正是在辦公室出來回家之時，在大馬路中一定可觀。

與鯁生在樓下飯廳吃飯。飯后回房打字。篤生來。坐談一會，到鯁生房中談話。九時余王世熊，世鉞及陳君來。陳君汕頭人，香港大學畢業(yè)后，去英留學，1939轉(zhuǎn)美，在哥倫比亞得博士。是senior engineer⑤高級工程師。，近兩年去Porto Rico⑥波多黎各。去做建筑飛機場的工程師。他與王女士大約已訂婚。此次陳君回美，不再去Porto Rico了。

那里一個中國人也沒有，所以他的國語已忘了不少。得與工人說西班牙文，西文也學到了很多。

客散已十一時。浴，看報。不能打字了。

1943年8月13日

32：8：13（五）陰中午大雨

晨早飯后，回旅館打字。從十時半打至十二時，大約打了三頁。

十二時左右大約。過了十二時，雨小下來了。十二時半李石曾，張靜江太太，及吳秀峰夫婦在八十六街的一個Hon Young⑦霍楊。飯館請吃飯。去時雨正止了。

今天他們是為陳燕青餞行。席中陳夫婦及女外，有郭任遠，郭秉文夫人（郭秉文另有他約下來），壽毅成，王濟遠，蕭作梁，李光前（新加坡華僑，陳嘉庚之婿）等。一張很大的方形桌子，坐的滿滿的（還有Free World⑧《自由世界》。的職員劉、鄺、趙君等）。

李石曾今天對我很客氣，滿臉堆笑，問什么時候來，打聽關(guān)于稚叔⑨稚叔，即吳稚暉。近來身體情形。后來又問劉子寬。

飯后我坐在張靜江侄媳婦及吳秀峰之間。張湖州人，與她談?wù)劸贩驄D等。吳說廣東官話，不大清楚。據(jù)他說Free World英文版印三萬本，中文版三千本。他問我要稿子，我推到將來再說。

飯后李石曾到鄉(xiāng)間去。我與鯁生、濟遠、蕭作梁、李光前等到Free World去參觀。那是在Riverside①河畔街。85、86號（81街）兩棟五層樓的房子。85，是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Universal Democracy②世界民主國際委員會。.上面有一間房子，里面放數(shù)百本Free World，另一間為Free World的編輯室。三層為圖書館，但不僅一本書也沒有，連書架子還沒有。86號是在街角上。二樓一間大房為李石曾辦公室，有一二百本中國書，書架及沙發(fā)等。另一間為吳的辦公室。三樓為職員辦公室。四樓一間教堂，放了四五十把椅子。

鄺君送我們一人一張這兩棟房屋的照片，角上有稚叔像。底下寫了“稚暉大學”四字。吳秀峰與我們談北平有中法大學，里昂有中法大學，比利時有什么。這許多機關(guān)將來集合起來，成為稚暉大學。此事稚暉先生也不曉得。還是瞞他的，恐他知道了說不定要否認。

在紐約，先打算將鯁生這兩棟房子買下來。李先生說將來擴充出去，一方面可以買到100街，一方面可以買到West End Ave③西區(qū)大街。.（這兩棟房子現(xiàn)在還沒有買下來。他們寫信與房東太太，已三個月，沒有得到回信。）他們現(xiàn)在去里面組織了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Universal Democracy.實在就是推行總理的三民主義，主張political democracy, economic cooperation，只是internationalism，不是nationalism.④主張政治民主，經(jīng)濟合作，只是國際主義，不是國家主義。修正了一下，因為不好向外提倡nationalism.總理也主張大同主義。這是將來大學中的大同學院。一部分是合作，現(xiàn)在由吳瑛在接洽，請有名大學教授十多人義務(wù)任教。有某君在法國飛機場任工程師，有發(fā)明，現(xiàn)在在八十五號四樓關(guān)門做研究。

另一事業(yè)是李石曾自己在編一部World Encyclopedia⑤《世界百科全書》。.這內(nèi)容與組織別出心裁，與以前的百科全書大不同。不久第一冊便可印出來。

這兩棟屋子，比較舊式，不大通氣，今天悶熱，坐在里面熱極了。也沒有電梯，很少衛(wèi)生設(shè)備。所以這房子在紐約是過時的了，沒有人要租。

濟遠與我們同到Master，在鯁生房內(nèi)談了一會，又在我房內(nèi)談到五時余方去。他說李石曾做事聽得很大實在都是空的。以前也曾邀他去住在那里，成立一畫院。他看看情形不對，所以沒有去。以后談了一會西洋人對于中國畫很多誤會。他覺得應(yīng)當多幾個人出來宣傳一下。他自己曾寫有講中國畫理的文章，只是他的英文不行。他希望我能久居紐約。

王去后我打字打了一頁。文章打完。篤生來了。又將適之改致Baldwin的信打了一份。篤生要學打字，指示了幾點，他試了一會。

王世熊姊弟為陳君來接我與鯁生去Lun Fong吃飯。另請了適之，（因事未能來），及Mrs Hartman.有人在請陳燕青夫婦，有三大桌。陳到我們桌少坐。陳小姐來請Mrs Hartman算命?？床璞椎牟枞~，居然談了近半小時。

鯁生與篤生及我三人同到王家，談了一會，到十一時方辭出。

看完今天的報，浴，已一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