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瓊
(湘潭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變異社會語言學,也稱語言變異與變化(Language Variation and Change,以下簡稱 LVC),或社會方言學,三個術語并無本質區(qū)別。LVC是實證語言學分支,采用語言學、社會學、人類學、統(tǒng)計學等多門學科的綜合方法,對自然語境中的語言使用和結構進行科學調查研究(Poplack,1993)。以Trudgill和Kerswill為代表的LVC是英國社會語言學研究主流,其特色是語言或方言接觸引起的語言演變,尤其是城市移民語言變化及新方言形成。變異研究在英國已有悠久歷史,LVC創(chuàng)始人Labov在美國創(chuàng)立的定量研究方法(1966,1972)迅速傳到英國。1976年11月,英國首次全國性社會語言學研討會召開,當時從事社會語言學研究的重要學者都參加了研討會,通過交流發(fā)現(xiàn),從真實案例中得出的變異情況十分復雜,研究焦點大都依賴于精確的語言描述,這顯然是對拉波夫范式的拓展。大家一致認為,采用拉波夫范式來研究英國的語言并不完全適合,英語在英國有更悠久的歷史,人口流動也比美國要低很多(李素瓊,2022)。因此,從20世紀70年代起,英國社會語言學家就一直在探索適合英國國情的理論和方法,經過多年努力,英國社會語言學形成了自己所獨有的特色,尤其是方言接觸與演變研究處于世界領先地位。
Labov的碩士論文TheRecentHistoryofSomeDialectMarkersontheIslandofMartha’sVineyard(1963) 和博士論文TheSocialStratificationofEnglishinNewYorkCity(1966)通常被認為是LVC研究開山之作(徐大明,2006)。Trudgill是最早運用Labov范式在英國開展變異研究的權威學者之一,以其博士論文為基礎的著作TheSocialDifferentiationofEnglishinNorwich(1974)是影響最大的早期研究成果。Trudgill采用和Labov相似的方法證明,語言變體使用與社會階層及說話正式程度相關。英國其他地區(qū)、尤其是城市地區(qū)的LVC研究快速發(fā)展起來,有些還將研究重點從語音擴展到形態(tài)句法變異,如, Cheshire(1982) 的英語方言變異研究特別注重形態(tài)句法變異,她對雷丁市非標準英語說話人的訪談數(shù)據(jù)為當代英語變異及變異性質和特點提供了分析依據(jù),對語言社會環(huán)境研究做出了重要貢獻,她的分析對歷時和共時語言學研究都具有理論價值。
James & Milroy在貝爾法斯特市三個工人階層社區(qū)語言變異研究(Milroy & Milroy, 1978; Milroy, 1980)開辟了語言與社會網絡研究的新天地,強調社會網絡的重要性,采用了改進后的參與觀察法,如,Milroy以“朋友的朋友”身份被引入社區(qū)。Milroy發(fā)現(xiàn),社會網絡結構密度越大,土語使用頻率越高,個體語言使用與其在社會網絡中的地位密切相關。Milroy的社會網絡法結合并發(fā)展了Labov的社會方言研究和Gumperz的民族志方法(田海龍、趙芃,2021:15)。有關英國早期社會語言學研究成果在Trudgill(1978, 1984)和Romaine(1982)的編著里均有收錄。
英國的地理位置和人口結構變化也與其社會語言學研究主題密切相關。英國城市居民現(xiàn)占總人口的80%(Stuart-Smith & Haddican, 2009:297),由于城市人口不斷增長,較近期的定量研究更多關注城市語音及因人口遷移引起的語言演變(如Williams & Kerswill, 1999; Watt, 2002)。
以方言接觸與演變?yōu)樘厣挠鳯VC研究始于Trudgill(1986)提出的方言接觸理論,這也是最初十幾年英國LVC研究核心內容。他研究了通過不同方言說話者之間的接觸而引起的各種語言演變,探討了可相互理解的語言或方言變體如何及為何會相互影響,以及語言形式從一種方言到另一種方言的社會和地理傳播方式,他還特別關注在某些方言混合下可能會形成全新方言方式。方言調適是Trudgill方言接觸理論的核心,Giles(1973)的言語適應理論是理解不同方言接觸發(fā)生融合(或偏離)的基礎。但與以往社會心理學家對言語適應研究相比,Trudgill提供了更多語言細節(jié),探討了言語適應過程對哪些語言特征產生影響、產生影響順序和原因等許多社會心理學家未解決的問題。他既考慮了同一地區(qū)或社區(qū)成員之間的短期適應性,也考慮了不同社區(qū)成員之間的長期適應性。Trudgill方言接觸理論的一個關鍵概念是方言特征相對突出性,這是衡量說話人對其他方言說話者的態(tài)度及是否愿意做出調適和變化的標準(Rickford, 1990:265)。另一重要概念是說話人適應特定語言特征順序規(guī)律性,Trudgill(1986:20)通過英式英語說話人習得美式英語特征的固定模式證明了這種規(guī)律性,他還以具體語言實例對方言接觸、方言混合、新方言形成及柯因內化等展開了討論。在當今社會語言學家和方言學家中,Trudgill擁有更廣泛的一手語料,對許多鮮為人知的案例也很熟悉,他為語言和方言接觸研究提供了全面而可預測的社會語言學理論(Rickford, 1990:273)。在Trudgill方言接觸框架下產生了一大批研究成果。
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以Kerswill以及Britian(2007)等為代表的學者進一步推動了LVC發(fā)展。Kerswill一直重點關注方言接觸和新方言形成,特別是移民語言演變。
3.2.1 柯斯威爾言語社區(qū)模型
Kerswill(1994)對挪威卑爾根市農村移民語言研究是移民語言變化領域的一項開創(chuàng)性工作。在對卑爾根市方言與其周邊農村地區(qū)斯特里爾方言接觸描述中,柯斯威爾探索了各種社會語言學問題,他詳細描述了農村方言說話人適應城市語言的社會語言學過程。他的研究很好地說明了社會方言研究發(fā)展程度,即從對大量說話者大量數(shù)據(jù)量化模式的迷戀,到試圖解釋與那些模式不同的、甚至是很小的個體言語變異。Kerswill在分析中不僅借鑒了社會方言學定量研究方法,還借鑒了雙語和二語習得模型,以及社會心理學概念。他使用了復雜的定量統(tǒng)計技術,并在恰當時候采用了定性解釋性方法,研究結果極富啟發(fā)性(Holmes, 1996:301)。
更具理論和反思性的是,Kerswill(1994:303)提出了言語社區(qū)模型。移民和卑爾根市民的語言沒有形成一個系統(tǒng),即,它們不共享單個社區(qū)語法。但Kerswill(1994:145)認為,就至少一個變量(即中元音降低)而言,有證據(jù)表明移民使用Labov(1972:120)的“共同規(guī)范”和“抽象變化模式一致性”標準形成了一個言語社區(qū)。盡管這些特定模式和規(guī)范并未與較大卑爾根社區(qū)共享,但可通過系統(tǒng)方式與它們相關聯(lián)。盡管形式各異,但如不參考整個卑爾根社區(qū)內他們的言語狀態(tài),就無法完全理解移民言語演變模式(Kerswill, 1994:145)。因此,他提出了一個較大的言語社區(qū),該社區(qū)包含較小的Labov范式社區(qū),而Labov范式社區(qū)則“巢居(nested)”在較大社區(qū)之下(Kerswill,1994:159)。Kerswill在社會方言學框架下討論了諸如社會地位和階層等概念性問題,這是對Labov社會階層概念的挑戰(zhàn)。值得關注的是,針對農村和城市社區(qū)采取不同社會地位衡量標準的必要性反映了他樣本中至關重要的移民特征,社會網絡概念的復雜性得到了很好的討論(Holmes, 1996:303)。“巢居”社區(qū)概念在解釋社會接觸在多大程度上導致不同社區(qū)之間態(tài)度和言語方面相似性顯然很有價值。Labov(1966:178)、Trudgill(1974:25)和Milroy(1980)的調查研究都把非本地人口排除在樣本之外,如,Labov的抽樣范圍大約只占紐約市總人口的50%,這樣就有約50% 的移民未能納入其研究范圍(Kerswill,1994:23),而移民是語言變化中至關重要的因素?!俺簿印毖哉Z社區(qū)概念揭示了言語社區(qū)錯綜復雜的狀態(tài),并允許存在不同規(guī)范,該模型的提出標志著LVC研究發(fā)展的新階段(Holmes, 1996)。
3.2.2 柯斯威爾方言接觸模型
Kerswill(1994:8-10)提出的方言接觸模型是由于語言、尤其是方言接觸而產生的。該模型包括在接觸初期個體說話人及接觸后的語言后果,試圖在卑爾根市農村移民說話人與移民是語言變化發(fā)起者之間建立聯(lián)系。該模型從最小的接觸案例開始,逐步擴大范圍,以包括更長時間跨度和更多說話人:(1) 即時接觸: 語言接觸的最小情況是兩個說話人的一次相遇,說話人利用共有語言資源協(xié)商共享含義。這不僅適用于相互不理解變體的說話人,對于那些通常認為自己會說相同語言的說話人也如此。與通過接觸發(fā)生語言變化有關的原因有兩個。首先,如果兩個變體存在結構差異,說話人會先行避免使用可能對他(她)人造成困難的形式,即發(fā)生差異調平(levelling)(Trudgill, 1986:98-102)。因此,在將要接觸的各變體說話人首次相遇中已存在調平。其次,言語適應理論表明,說話人改變語言方向取決于態(tài)度因素。如果說話人想得到對方認同,就向其靠攏以縮小彼此差異。想與對方保持距離時則會發(fā)生語言偏離。接觸結果取決于群體之間的社會關系。(2) 個體長期接觸:長期處于新語言環(huán)境中的個體采用的語言策略取決于可理解性或可接受性,或兩者所要求的語言適應程度。相互可理解方言實現(xiàn)可理解性調適可能很小,但人們的言語確實或多或少發(fā)生了永久性變化。存在個體差異的原因有語言、社會和社會心理學起源等多種因素的混合。(3) 語言接觸結果:整個社區(qū)對長期適應的累積影響,經過一代或更長時期后,會通過柯因內化或底層干擾過程而導致新變體出現(xiàn)。Kerswill的方言接觸模型為LVC和語言(或方言)接觸、特別是移民語言演變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理論指導(Holmes, 1996:304)。
對方言接觸理論發(fā)展具有重大貢獻的研究成果來自英國國家經濟和社會研究委員會(ESRC)資助的、Kerswill主持的三個大型研究項目(Stuart-Smith & Haddican, 2009:5):(1) “新城鎮(zhèn)、新方言:米爾頓·凱恩斯鎮(zhèn)兒童和成年人的語言研究” (1990-1994);(2) “青少年在方言調平中的作用” (1995-1999);(3)“倫敦青少年英語研究”(2004-2007)。
3.3.1 米爾頓·凱恩斯研究
二戰(zhàn)結束后,英國整體進入生育高峰期,人口快速增長大大超出了城市的容納能力,快速城市化帶來了居住、交通等問題,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附近建設新城成為英國政府應對人口快速增長的有效措施。英國的新城建設規(guī)模分為三代:(1)1946-1950年間建設的小城鎮(zhèn);(2)1950-1964年間興起的新城;(3)1960年之后規(guī)劃建設的城鎮(zhèn)。米爾頓·凱恩斯是第3代新城的典范,是英國政府為解決倫敦人口快速增長帶來的問題而興建。米爾頓·凱恩斯曾是一個小村莊,是1967年在原有3座小鎮(zhèn)和13座村莊的基礎上規(guī)劃建設的新城(Kerswill & Williams, 2000)。
Kerswill & Williams(2000)采用田野調查法,通過細致的語音分析和定量分析揭示了米爾頓·凱恩斯新方言的詳細變異模式。他們抽取48名勞工階層家庭3個年齡段(4、8、12)的兒童和照看兒童的成年人為研究對象,用錄音記錄了當?shù)诙A段說話人(移民子女)還是孩童時的語言,并與其父母(第一代移民)語言進行直接對比。他們發(fā)現(xiàn),4歲孩子之間語言差異很大,父母語言模式對其影響明顯,但8歲后便不再受其父母元音發(fā)音的影響。該研究提出,兒童和青少年的語言選擇是語音變化的主要來源。方言調平是柯因內化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二代年齡較大兒童在柯因內化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年齡是語言變異與變化中最重要的相關社會因素之一,早期有關兒童和青少年語言研究主要在Labov的言語社區(qū)變異范式下進行,未涉及語言或方言接觸。在變異框架下,語言變體之間的關系主要取決于性別和階層(或其他相關參數(shù))的社會分化。Kerswill et al.(2013:261)認為,Labov的方法可能只是部分適用。Trudgill(2010)認為,建立接觸的社會語言環(huán)境至關重要,接觸主要發(fā)生在臨界期后的說話者之間(即青少年和成人)或仍在語言學習關鍵期的說話者之間。但Trudgill的描述缺少證據(jù)來表明兒童、青少年和成年人的語言表現(xiàn)確實和他的預測一致(Kerswill et al., 2013)。Kerswill(1996)在米爾頓·凱恩斯研究中提出的兒童與青少年語言變化三階段模型(model of three life stages)引起了學界對青少年語言表現(xiàn)的關注,城市青年語言研究是近年來全球社會語言學關注的熱門話題之一。米爾頓·凱恩斯研究是學界首次以詳細的語言證據(jù)全面、認真地探討城市化進程帶來的語言變化。
3.3.2 青少年在方言調平中的作用研究
Williams & Kerswill(1999)通過對米爾頓·凱恩斯、雷丁和赫爾三個城鎮(zhèn)的口音對比,探討了社會和人口因素對方言調平的影響。研究發(fā)現(xiàn),在米爾頓·凱恩斯和雷丁移民較多城鎮(zhèn),語言變化較快,尤其是在新城鎮(zhèn)米爾頓·凱恩斯,人口結構巨變導致方言傳播不連續(xù)性,隨后是土生土長第一代人新口音定型,而赫爾在地理位置上更孤立,移民少,年輕人相對缺乏機會,在語言上更為保守。即使這樣,赫爾青少年仍對來自外部非標準語言創(chuàng)新持開放態(tài)度。三鎮(zhèn)語言差異對比表明,英國不同地區(qū)語音正發(fā)生調平,失去了某些元音發(fā)音或語法結構等獨特地方特征,因此,根據(jù)地理位置判斷說話人方言或口音越來越難。該研究強調了青少年在方言調平中的作用,他們在語言上最具創(chuàng)新精神,在和同伴交往過程中建立新語言規(guī)范,這些新規(guī)范可能會擴散到更廣泛社區(qū)。
3.3.3 倫敦青少年英語研究
Kerswill & Cheshire(2007)對倫敦新口音進行了研究,這是學界首次針對倫敦人口多樣性及其社會和地理流動性等因素來研究倫敦口語。研究從年輕人具有語言創(chuàng)新性假設開始,對在倫敦多種族大都市背景下,這種創(chuàng)新性是否導致全英口語變化的可能性進行驗證。研究證明,倫敦英語是全英最具創(chuàng)新性語言,主要體現(xiàn)在語音和語法方面,倫敦英語正發(fā)生大量調平,新形式正向其他城市擴散。該研究在倫敦復雜的社會背景下尋找變化起源,從而對英國方言調平進行批判性解讀。 Kerswill(2003)發(fā)現(xiàn),調平導致城市和農村英語變體本地化特征逐步喪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廣泛的區(qū)域特征,調平正在全英范圍內發(fā)生。探討這種變化的原因必須同時考慮兩種可能機制:第一是地理擴散,其特征是從人口稠密、經濟和文化占主導地位的中心擴散,第二是調平,指有不同尋?;蚺c少數(shù)人群相關語言標記形式減少。調平與言語適應的社會心理機制密切相關,通過調平,對話雙方在語言上發(fā)生趨同。此外,還須綜合考慮諸如媒體影響等其他因素。
近年來影響最大的研究成果來自Kerswill主持的、ESRC 資助的大型項目“多元文化倫敦英語:一種新方言的產生、習得和擴散”(2007-2010)。Kerswill在該研究中首次提出“多元文化倫敦英語(Multicultural London English, 簡稱MLE)”概念,目前已成為英國社會廣為熟知的城市英語變體(李素瓊等,2021)。Kerswill與其研究團隊成員Cheshire等發(fā)表了較多相關成果,如Cheshire(2013,2020),Cheshire et al.(2011),Kerswill(2013,2022),Kerswill et al.(2013),Kerswill & Torgersen(2021)等。MLE研究揭示了倫敦多民族方言習得方式、MLE特征的跨民族使用及其作為民族中性變體的社會地位等。 MLE項目對社會語言學研究產生了重要影響,其理論和方法對巴黎法語和非洲年輕人英語變體研究產生了直接影響。如,由Cheshire等主持研究的英法聯(lián)合大型項目“多元文化倫敦英語/多元文化巴黎法語”采用了MLE同樣的研究范式(李素瓊等,2021)。其中,Cheshire et al.(2011)已成為國際社會語言學期刊JournalofSociolinguistics被引頻次最高論文之一,同時被該刊遴選為創(chuàng)刊以來十大最佳變異研究論文之一。Britain(2022:325)指出,過去20年來對歐洲城市出現(xiàn)的多民族(multiethnolects)及其他種族接觸變體的調查研究是LVC 在21世紀的一項重要創(chuàng)新,研究成果使人們擺脫了對大城市語言的成見,強調語言研究需更認真地對待社會和地域流動性的作用,揭示移民對當?shù)卣Z言影響的作用,并使青少年在語言變化中的引導作用成了研究焦點。
英國東南部廣泛出現(xiàn)的方言調平導致語法和口音逐步趨同,但與此同時,在倫敦內城卻出現(xiàn)了一種與少數(shù)群體相關的新變體(田海龍、趙芃,2022:140)。Cheshire et al.(2011)以倫敦北部內城勞工階層4至40歲兒童和年輕人為對象,發(fā)現(xiàn)內城口音最明顯變化在于雙元音系統(tǒng)。當今倫敦內城出現(xiàn)的新變體MLE是移民后代群體二語習得的結果。這種基于接觸的新變體出現(xiàn)與年齡相關,年齡在語音、形態(tài)句法和話語標記變化中都存在差異,兒童和青少年是導致新變體產生的主要力量。真實時間數(shù)據(jù)顯示MLE出現(xiàn)時間應該在20世紀80年代初,Kerswill & Torgersen(2021)認為,當時的倫敦內城多語化程度很高,移民子女占當?shù)赝g人一半以上,他們在社區(qū)中習得英語,而傳統(tǒng)倫敦口語已不占主導地位,由此產生的MLE便成為其母語。Kerswill等通過定量變異法在多語環(huán)境中發(fā)現(xiàn)了一系列創(chuàng)新語言特征(李素瓊等,2021),這些特征僅與特定種族或語言背景松散地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Kerswill等將由此產生的多樣性空間貼上了MLE標簽。
MLE是和社會階層相關的新興語言變體,社會階層是語言變異的重要社會變量。Kerswill認為,傳統(tǒng)社會階層的劃分方式,如Labov(1966)、Trudgill(1974),缺少對一些文化和社會因素的考慮。Kerswill等在MLE研究中開始重視這些因素,他們關注在近代有高移民史的倫敦東部地區(qū)出現(xiàn)的一種融入流行音樂和青年文化中的新穎時尚的說話方式,在倫敦復雜的語言背景下發(fā)現(xiàn)了新類型的新變體,拓展了人們對新方言形成的理解(李素瓊等,2021)。MLE口音或方言起源與“傳統(tǒng)”英語有很大不同。這種方言和和米爾頓·凱恩斯方言的一些特征類似,年輕人在家中沒有英語學習環(huán)境,在外部環(huán)境中習得各種口音的英語。
Kerswill(2018)近年關注歷史社會語言學研究,他以十八世紀后期工業(yè)革命及隨后整個十九世紀人口變化為背景,構建了一個基于人口統(tǒng)計學,結合考慮人口流動、語言接觸和社會分層等因素的綜合模型,探討英國工業(yè)革命時期的方言形成與變化,為LVC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和方法視角。歷史社會語言學是對語言和社會之間關系的歷史研究,是相對較新領域,它代表了語言學兩個截然不同的子學科,即社會語言學和歷史(或歷時)語言學的結合。語言變異和變化的社會動機是歷史社會語言研究前沿,歷史社會語言學研究有助于人們了解過去的個人、語言和社會之間的關系。
英國社會語言學家早在20世紀70年代就在研究實踐中發(fā)現(xiàn)拉波夫范式對英國的一些言語社區(qū)并不適合。以Trudgill和Kerswill為代表的學者從扎根于言語社區(qū)的實證調查研究案例中概況出深刻的理論見解,創(chuàng)立了符合英國國情、以方言接觸引起各種演變,尤其是城市移民語言演變及新變體形成為特色的社會語言學理論和方法。Kerswill把LVC范式用于新型城市移民言語社區(qū),對語言接觸理論建構和發(fā)展及研究方法都產生了重要影響。Trudgill的諾里奇研究和他的其他關于方言接觸和新方言研究、Kerswill關于新型移民言語社區(qū)研究都是社會語言學領域必需了解的研究(Gordon, 2006:332)。在過去五十多年里,英國社會語言學研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比起LVC研究初期,社會語言學家對不同類型的人群如何使用語言,從而導致語言變異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社會語言學研究的重要任務是將知識運用于社會服務。LVC是中國社會語言學研究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英國社會語言學研究不僅給我們提供了理論和方法指導,也給我們帶來了啟示。中國的語言生活狀況也有其自身特點,如何結合各言語社區(qū)實際情況,靈活借鑒國外社會語言學理論和方法指導,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理論和方法是我國社會語言學研究工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更是我們的使命和擔當。
致謝:特別鳴謝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英國約克大學語言與語言科學系教授Paul Kerswill提供的參考資料和指導;感謝中國社會語言學學會會長田海龍教授在本文撰寫過程中提出的寶貴意見和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