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翕明,陳曼莎
(廣西民族大學,廣西 南寧 530000)
2015年12月20日,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完善國家統(tǒng)一法律職業(yè)資格制度的意見》(以下稱《意見》)提出了完善國家統(tǒng)一法律職業(yè)資格制度的目標任務和重要舉措。根據(jù)該《意見》,從2018年開始,國家司法考試將改為國家法律職業(yè)資格考試(以下稱“法考”),不只是法官、檢察官、律師和公證員的任職需通過該考試,從事行政處罰、行政復議、行政裁決的工作人員以及法律顧問與法律類仲裁員也需考試。隨著此次改革的推行,自2018年開始,法考大綱也發(fā)生了鮮明的變化。
該《意見》明確提出,法考以案例題為主,重點考查考生分析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在具體命題中,特別是在主觀題中,命題組以司法實務中一些具有典型性和指導性案例為原型,依據(jù)命題技術規(guī)范進行加工改造后使用,以此考查考生對知識和技能的綜合應用。由此可見,培養(yǎng)學生分析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將成為今后法學教育的一個重點,尤其是針對基數(shù)較大的受教群體——法學本科生,提高其案例剖析的水平,將直接影響著基層法治化建設的進程。正如有學者所言,“案例教學乃是連通法學理論與職業(yè)實踐的橋梁”[1]。
當然,從國內(nèi)刑法學本科課堂的教學情況來看,教師們大多都會引入一些案例來強化知識點的學習與運用,純粹的照本宣科早已退出歷史的舞臺。但目前的案例教學法仍然存在以下幾個問題:一是任課教師沒有做好充足的課前準備,在案例的選擇上未能與司法實踐的變化接軌,導致許多案例的編寫不夠周全、類型不夠豐富、呈現(xiàn)方式單一[2]。如在講授不作為犯時,幾乎使用這樣的案例:“一男子看到母親與女朋友同時掉入河中,二人均不會游泳,應當先救誰?如若不救,則會構成何種犯罪?”二是學生參與度不高,未能形成有效的課堂討論;大多數(shù)時候仍由教師主導課堂,只有少數(shù)學生主動回答,多數(shù)學生只是扮演著聽眾的角色,參與度低。此外,教師歸納總結不到位。因?qū)W生參與度不高,任課教師無需對學生的回答作總結,難以引導學生進行發(fā)散性思考。面對上述傳統(tǒng)案例教學中呈現(xiàn)的問題,在新法考的背景下,如何篩選出最合適的案例作為課堂分析素材,讓學生充分參與討論,并在教師的引導下,通過嚴密的邏輯分析,使學生快速掌握相關知識點,實現(xiàn)舉一反三,是每位刑法學一線教師必須掌握的技能。
《意見》中明確規(guī)定,在法考命題中,出題人將法治實踐中一些具有典型性與指導性的案例作為命題素材。為此,教師在課堂教學中引入的案例,也應當以司法實踐的真實性為前提,并能突出反映相關法律關系的內(nèi)容和形式,屬于當下推動司法進步的典型案例。如在分析正當防衛(wèi)的限度條件時,可選取“于歡故意傷害案”和“昆山龍哥反殺案”作為對比。同樣是針對不法侵害的的反擊,后者可以被認定為正當防衛(wèi),而前者卻以超過必要限度為由被定罪。作為法律人尤其應當注重對典型案例的分析,用理論指導實踐,并以實踐倒逼理論的反思。只有這樣,才能使學生學到的刑法理論鮮活和生動起來,學生受到啟發(fā),由此及彼和融會貫通[3]。要確保所選案例的典型性,穩(wěn)妥的選擇方法是從“北大法寶案例庫”中選取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指導性案例和公報案例,這些判決不僅在全國范圍內(nèi)引起了巨大反響,而且事實清楚,理由充分,判決結果正確。
所謂時代性,即案例的選擇應當關注社會熱點,體現(xiàn)理論前沿,反映社會變遷中立法的新進展[4]。為確保案例選擇體現(xiàn)時代性,應圍繞以下幾點:對刑法理論體系中長期存在,且較為穩(wěn)定的知識點,如罪刑法定原則,無需一味追求所謂的社會熱點,可以在保證典型性的前提下選取近幾年,甚至更久遠的案例,這些案例雖歷經(jīng)歲月磨礪,仍具有其現(xiàn)實價值;對刑法理論體系中長期存在,并經(jīng)常被修正或爭議較大的知識點,應當與時俱進。例如,盜竊罪與詐騙罪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哪里?針對這一問題,必須選取最前沿的案例素材,引導學生對具體問題進行分析,讓其明白理論是如何引領實踐的發(fā)展以及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對刑法理論體系中剛剛產(chǎn)生的新問題,需要選擇那些已經(jīng)確定的判決,不能憑借主觀偏好,將自己的觀點或態(tài)度強加給學生。
刑事案例的選擇應根據(jù)教學目標與教學內(nèi)容的需要,有的放矢,切忌跳脫于知識點以外的純粹案例講授。那些脫離教學實際的案例教學法,不僅讓學生難以聽懂,還會影響教學進程,適用性標準應體現(xiàn)為:其一是適當性,即選取的案例必須是恰當?shù)?。這看似簡單,但在實踐教學中卻存在一些誤區(qū)。部分具有國外留學背景的教師在授課時習慣地使用國外司法案例,而忽略對本土元素的融入。既然是中國刑法的教學課堂,則必須以本土案例為主,國外實務立案可作為補充,而非本末倒置。簡言之,符合我國國情的案例選擇可能更加具有適當性。其二是指實用性,也即案例的運用必須是“稱手”的。在內(nèi)容上,刑事案例應案情簡潔,且難度適中;在形式上,刑事案例應避免過于冗長,尤其教師應注意提煉核心詞與關鍵點[5]。
啟發(fā)性要求選取的刑事案例應具有一定的發(fā)散性,能啟發(fā)學生的思維,促進學生往更深的層次思考,全面提升學生的知識水平和實踐能力。如在“被害人承諾”的學習中,應掌握被害人承諾的權限、范圍、時間、能力和意思表示是否真實,基于被害人承諾可以阻卻違法,使其法益喪失動用刑法保護的必要性的情形。可先援引我國首例“安樂死”案件,讓學生對比征得被害人同意后的幫助自殺的行為與我國首例“安樂死”案件的不同,讓學生了解幫助自殺的定性問題,并促使學生深入思考安樂死合法化的問題,尤其要注重比較西方國家在這一問題上的立場。再進一步引申,給予學生思考啟發(fā)。如刑法分則規(guī)定的故意殺人罪能否規(guī)制其他自殺參與行為?教唆他人自殺、脅迫他人自殺以及相約自殺等??赏ㄟ^寫作小論文形式,促使學生梳理相關文獻,論證個人觀點,提高學生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書面寫作能力。
基于傳統(tǒng)刑法案例教學的諸多不足,在新法考背景下,將其重新細化為以下步驟:案例選擇、課前準備、組織討論、教師總結和課后延伸。
課前準備是刑法案例教學取得成功的基本前提[6],是一種雙向活動,也即包括教師準備和學生準備。新法考背景下的案例教學應更加注重教師的引導,以提升學生自主分析案情的能力。在案例教學之前,教師須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完成教學案例的甄選后,教師自己必須先吃透案情,厘清其中的犯罪事實以及涉及的定罪與量刑問題,并羅列出若干值得探討的焦點問題后將案例材料交給學生,以便學生能針對性地查閱相關資料。學生在收到老師下發(fā)的材料后,應圍繞案例材料和老師提供的若干問題精讀案例,發(fā)現(xiàn)案例所涉及的知識點,盡可能詳細地羅列出來,并針對教師給出的問題草擬分析提綱,為課堂的討論和辯論作充分準備。
分析討論是刑法案例教學的核心階段。討論形式并無定法,既可以學生分組討論,也可由教師發(fā)問,學生舉手回答,還可以圍繞某個問題進行多人辯論。討論內(nèi)容應多樣化,可以圍繞定罪問題,也可圍繞量刑問題。同樣,可以是實體問題,也可以是程序問題。整個案情會隨著分析與討論的深入越發(fā)明晰,學生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在整個過程中會得到鍛煉與提高。討論過程中,教師要時刻注意每一位學生的面部表情、口頭表達與其觀點證成,對不同的學生應當采用不同的引導方式。對思維敏捷和分析問題頭頭是道的學生,教師應適時地提出質(zhì)疑,并可提出一些難度更大的問題予以反駁,促使其進一步思考。對反應略有遲緩和分析問題毫無章法的學生,教師應循循善誘,將其引入正確的軌道上來。
討論結束后,教師應及時對學生的發(fā)言進行總結與評述。總結的內(nèi)容絕非限于對案情處理結果給出一個標準答案,而應注重整個討論過程的評價,及時指出學生在分析案例時存在的認識偏差,尤其要給那些爭議性比較大的問題進行答疑解惑,還要盡可能完整地給學生呈現(xiàn)教師本人對該問題的分析思路,引導學生做好理論知識與實踐問題的融合。
課后延伸是對課堂的回顧與反思,也是案例教學的后續(xù)環(huán)節(jié)。該環(huán)節(jié)應主要針對案情所涉及的相關理論進行升華,須由學生自主、獨立完成。教師可給每位學生布置一篇三千字左右的小論文。這種以小論文的形式進行的課后延伸,既可促使學生將討論和辯論中迸發(fā)的思想火花固定成文字,還可將那些在課堂上來不及表達的觀點以文字的形式繼續(xù)暢所欲言。另一方面,通過文獻檢索,可促使學生進一步了解該問題的理論紛爭,拓展其思維空間,加強其思考深度。教師在這一環(huán)節(jié)的主要任務,是針對學生在小論文寫作中暴露的問題進行整改,如寫作規(guī)范和論證技巧等。
在傳統(tǒng)刑法教學課堂中,對某個問題進行舉例分析可謂是司空見慣。有些教師也會將一些真實的與經(jīng)典的案例進行重新演繹,幫助學生理解與鞏固知識點。雖然從形式上看,教師也是在用案例來進行教學,但是這種教學方式缺乏教師的引導和學生的思考,缺乏高質(zhì)量的課堂討論與辯論,對提升學生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思維能力效果甚微。課堂上臨時展現(xiàn)的例子具有很強的隨機性,卻缺乏案例教學所要求的課前準備階段,盡管教師本人可將案例演繹得很好,卻難以對核心的內(nèi)容進行提煉與總結。抑或案例經(jīng)過“簡約化”的處理后,使其本身顯得過于膚淺與直白,達不到鍛煉學生分析疑難問題的能力。案例教學中的主體是學生,教師只是扮演引路人的角色[7];而舉例教學中,教師成為整個案例的主導者,學生成為臺下聽眾,這有悖于教學初衷。
案例教學與其他教學方式絕非是截然對立的關系,在一套較為成熟的教學模式中,應當呈現(xiàn)多元化的教學方案。案例教學的優(yōu)勢在于更能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引起學生的共鳴[8],培養(yǎng)其獨立思考、分析、推理、表達的能力,通過“師生互動、生生互動”的方式,模擬法庭辯論技巧,提高學生剖析問題的能力。一堂完美的案例教學課的呈現(xiàn),前期需要師生雙方的精心準備;中期需要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學生能夠踴躍發(fā)言,形成課堂上“攻與辯”,否則將難以達到預期的課堂氛圍;后期更需要花時間來梳理相應文獻中的知識點,并形成書面文字。因為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會給學生造成額外的負擔,案例教學只能作為常規(guī)講授教學外的補充或修正,每學期進行6 到8 次較為適宜。除此之外,案例教學必須以儲備相應的理論知識為基礎。如果沒有理論知識的鋪墊,案例教學也無法開展。而講授教學在傳授學生理論知識中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這一點上,案例教學也無法與講授教學相互對立。
由于案例教學所耗費的時間成本和所投入的精力較大,難以在整個學期貫徹實施,但基于其在教學中的重要地位,是否有必要單設一門案例刑法課程?從全國高校實施情況來看,只有部分法學名校將其設為選修課程,如華東政法大學開設的選修課程刑事案例評析,中國人民大學開設的選修課程刑事案例評析。單設案例刑法課程需要具備兩個條件:教師的理論水平較高,且具有較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學生具有高效的自學能力。上述兩點在普通的地方性法學院校都不易達到,從客觀層面否定了案例刑法課程設置的必要性。從刑法知識本身而言,也不適宜單列案例刑法課程。無論如何演繹案例刑法的課堂,其本身無法擺脫刑法總論與分論的學習框架。想進一步提高學生分析與解決問題的能力,應開設實踐課程,讓學生深入基層司法系統(tǒng),這可能更加事半功倍。如果開設案例刑法課程是為了通過案例分析了解刑法理論的爭議,并促使其發(fā)展,那么現(xiàn)有司法案例的裁判說理也難以企及這一目標。毋容置疑,傳統(tǒng)的講授教學與案例教學相結合的課堂模式依然是當下最合時宜的教學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