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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風險的專家知識與公眾感知:以性別比失衡為例
——兼論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選擇

2022-03-18 00:10劉中一
社會科學研究 2022年5期
關鍵詞:婚齡性別比大齡

劉中一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出生性別比整整持續(xù)偏高了二三十年。在這個時期積累了大量的“男性剩余人口”。當前及未來一個較長時期內,隨著這個階段出生的人口陸續(xù)進入婚配期,性別比失衡已經(jīng)成為我國成年人口結構的基本特征之一。由于婚齡人口性別比(1)婚齡人口性別比就是一個特定時期內某個地區(qū)婚姻市場上的適婚男女數(shù)量之比(通常是女性婚齡人口數(shù)量為100為基準,大于100則表示婚齡性別比偏高;相反,則表示婚齡性別比偏低)。直接牽涉到婚姻機會、家庭組建和社會穩(wěn)定等等,所以一直是社會治理和公共政策關注的熱點話題。同時,我國社會目前正處于劇烈的變革期,人口因素與經(jīng)濟、社會因素之間任何不一致、不協(xié)調,在現(xiàn)代信息傳播機制的催發(fā)下,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帶來的婚配困境都可能由原本的個體生活風險轉化為群體生活風險。比如,有研究者探討婚齡人口性別結構失衡對社會風險的加劇和放大效應,認為婚齡性別比失衡不僅可能加劇社會風險的危害程度,也可能成為各種社會風險集中爆發(fā)的導火索。(2)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背景下的社會風險放大及其治理——基于群體性事件的案例分析》,《中國軟科學》2010年第5期。因為,當大批有著正常生理需求的大齡男性無法實現(xiàn)婚配時,不僅將導致群體性買婚騙婚、性暴力、性交易、拐賣婦女等社會治安案件增加,促使性行為錯亂和性暴力行為升級,而且婚姻和家庭生活的缺失,大齡失婚男性群體在日常社會生活中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和生理壓力,其較差的生活狀況和抗風險能力使得他們的正常生產(chǎn)、生活,尤其是晚年的生產(chǎn)、生活充滿風險和變數(shù)。(3)靳小怡、劉利鴿:《性別失衡下社會風險與行為失范的識別研究》,《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簡單地說,婚齡性別比失衡誘發(fā)的社會風險不容回避。不僅大齡男性未婚群體的存在將對我國的傳統(tǒng)婚姻家庭秩序以及人口安全形成嚴重的威脅,而且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還可能放大或激化各種社會矛盾,直接沖擊社會公共安全。

一、風險、社會風險與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

現(xiàn)代意義上的風險概念出現(xiàn)于15世紀,當時的歐洲商人在海上貿(mào)易中經(jīng)常遭遇海難或海損,他們稱之為“風險”。此后風險概念被應用在多個領域、范疇和學科,甚至成為一種公共話語。在社會科學研究中,風險經(jīng)常被概括為“導致?lián)p失的不確定性”。換言之,只有不確定性導致?lián)p失時才能稱為風險。從概念內涵上,不確定性是風險的一種屬性,損失性是風險的另一種屬性。在風險的不確定性和損失性這兩種屬性中,損失性是更為根本的屬性。因為,風險中的不確定性就是指損失的不確定性。(4)馮必揚:《社會風險:視角、內涵與成因》,《天津社會科學》2004年第2期。按照這樣的概念邏輯,社會風險就是社會損失的不確定性。如果一個社會正常秩序被破壞,其部分或全部處于失序和社會混亂狀態(tài)之中,那么我們就可以稱之為社會風險。進一步意義上而言,社會風險是由個人或團體反叛社會行為所引起的社會失序和社會混亂的可能性。(5)馮必揚:《社會風險:視角、內涵與成因》。

一般而言,對風險的認識有實在論和建構論兩種不同的視角和路徑。從實在論的角度出發(fā),風險被理解為是源自真實、確實的事件和危險,比如水災、旱災、臺風、地震等。當面對風險在認知和應對上出現(xiàn)限制時,會認為這因于人們對于風險知識的匱乏。因此行動者需要再進行更深層的研究與更加科學的分析而得以掌握與克服風險問題。在這種概念下,去管理風險這些不確定性的事物被視為是得進行更多的客觀知識的生產(chǎn)。而在建構論的視域內,風險并不只是客觀的現(xiàn)象,而是由社會中不同團體成員所共同建構出一種用來處理與抑制危險的社會產(chǎn)物。即社會風險是經(jīng)過社會、文化與政治所建構而成的,且由群體所享有的道德規(guī)范來確立其正當性。

客觀地說,選擇了什么樣的風險認識視角和路徑,反映出認識者自身所處的價值觀與信仰體系、喜好或知識系統(tǒng)等,而這些都是特定社會關系下的社會內部衍生產(chǎn)物。我們認為,風險一方面與危險或威脅有關,意味著潛在的負面影響在;另一方面也是某種文化構成的認知圖式,顯現(xiàn)人們經(jīng)驗、詮釋與理解世界的方式,以及人們如何指引自己的行動。(6)Deborah Lupton,Risk,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9, p.35.從實在論的風險觀點來談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風險,偏重科學理性。然而,若只采取這種單一的視角,就會忽略了現(xiàn)實社會中許多層面的考慮。因此,純粹以實在論的角度處理復雜的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風險議題,其視野可能會不夠全面。從建構論視角討論性別比失衡的社會風險,風險是“對客觀的危險進行主觀評估后的一項社會產(chǎn)物”。不同文化和社會情境下公眾的風險感知很可能不完全一樣或完全不一樣。不過,這樣的認識視角容易造成一個誤區(qū):社會風險只是個別文化脈絡下的生成產(chǎn)物,而沒有確實存在的實在風險。

在社會生活中,婚齡性別比均衡代表著社會與認知上的秩序,代表著婚姻市場上基本是人人都可以找到婚配對象,代表著一夫一妻制的可延續(xù)性。而性別比失衡則代表著偏差、失序與危險,并且應當受到譴責以及避免,代表著婚姻市場上性別比偏高的一方很可能找不到婚配對象,代表著對現(xiàn)行一夫一妻制婚姻制度的反動。由于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后果是不確定性的,同時可能產(chǎn)生很大的社會危害性,所以,婚齡性別比失衡是一種典型的社會風險。事實上,目前很多研究者把婚齡性別比失衡以及大齡男性未婚群體直接等同社會風險對待。(7)楊博、李樹茁:《性別失衡后果的社會風險及其社區(qū)和家庭擴散研究》,《南京社會科學》2018年第5期;朱正威、胡永濤、郭雪松:《基于貝葉斯網(wǎng)絡的性別失衡風險傳導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12年第4期;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背景下的社會風險放大及其治理——基于群體性事件的案例分析》;靳小怡、劉利鴿:《性別失衡下社會風險與行為失范的識別研究》,《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另外,婚齡性別比失衡問題經(jīng)常會不同程度地與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等領域問題相互聯(lián)系和影響,因此,具有強烈的“風險共生”特質和連鎖效應。在一些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會激化并放大其他社會矛盾,并可能轉化為傳統(tǒng)社會安全的巨大威脅。因為,婚齡性別比偏高會使得部分男性無法正常娶妻,而穩(wěn)定的婚姻生活作為減壓閥在個體和社會壓力間構筑了一道防火墻,避免出現(xiàn)結構性的社會對立情緒和反社會行為。而某個地區(qū)一旦進入婚齡性別比的結構性失衡狀態(tài),大齡未婚男性群體就會聚集,在一些因素的誘發(fā)下,容易引發(fā)一些群體性違法行為,放大社會動蕩效應和負面社會情緒。

二、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風險的專家知識

專家是相對于公眾而言的一個概念,在某一方面具有較高理性知識門檻或專業(yè)技能的人士。一般而言,“專家”與“公眾”之間最大的區(qū)分在于專家對專業(yè)知識的熟練掌握和靈活運用,這也是專家風險判斷更具有權威性的根本原因。(8)王娟、胡志強:《專家與公眾的風險感知差異》,《自然辯證法研究》2014年第1期。在此意義上,專門進行婚齡性別比失衡問題研究的學者都可以稱為專家。對于婚齡性別比失衡及由此引發(fā)的社會風險,國內外專家學者早有關注。其核心邏輯就是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和暴力犯罪之間存在著一定的關系。尤其是當婚齡人口性別比長期偏高時,由于未婚男性之間的擇偶競爭更加激烈,而在這個過程中大齡未婚男性群體會表現(xiàn)出更高的暴力傾向和攻擊性。所以,婚齡人口性別比偏高對于社會安全的危害也更大。比如,2006年,有研究者通過歷史回溯法對人類歷史上大齡未婚男性群體在社會動蕩、貧民起義和戰(zhàn)爭中的作用和角色進行了詳盡考察,指出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是當時社會動蕩、貧民起義和戰(zhàn)爭等的導火索或助推劑,并預言亞洲出生人口性別比失衡引發(fā)的社會安全風險將于2020年左右集中顯現(xiàn)。(9)Kaup KP,“Bare Branches: The Security Implications of Asia’s Surplus Male Population,”Perspectives on Politics,vol.95, no.5,2006, pp.807-808.也有研究者使用1988—2004年我國30個省份的犯罪數(shù)據(jù)和1990、2000年兩次人口普查的1%抽樣數(shù)據(jù),通過建模分析發(fā)現(xiàn)16—25歲人群的性別比升高時,犯罪率會顯著上升,婚齡性別比失衡可以解釋該時間內我國犯罪率上升的16%。(10)Edlund, Lena, Li Hongbin, Yi Junjian and Zhang Junsen,“Sex Ratios and Crime: Evidence from China,”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vol.95, no.5,2013,pp.1520-1534.不過,美國也有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成年男性人口較多的縣區(qū)內,犯罪和暴力行為發(fā)生率更低。(11)Schacht R, Tharp D and Smith KR, “Marriage Markets and Male Mating Effort: Violence and Crime Are Elevated Where Men Are Rare,”Human Nature, vol.27, no.4,2016, pp.489-500.尤其是當涉及暴力和其他性犯罪時,生活在婚齡人口性別比偏高環(huán)境下的未婚男性的暴力傾向要遠遠小于生活在低婚齡人口性別比環(huán)境下的未婚男性。對此截然相反的結論,排除掉技術性原因之外,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在婚齡人口性別比偏高的情況下,使用暴力的直接擇偶競爭對男性而言并不是最優(yōu)策略。在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的情況下,男性通常采取的擇偶競爭形式是間接的和非暴力的,通常的擇偶策略是競相展現(xiàn)能夠提供給女性的經(jīng)濟資源的多寡。此外,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與社會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有研究者通過整理美國和英國近百年的人口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英國的婚齡人口性別比與暴力犯罪率有很強的正相關關系,但在美國數(shù)據(jù)中卻沒有顯示出這種相關性。美國的暴力犯罪獨立于婚齡人口性別比,非法行為也是如此。(12)Barber N,“The Sex Ratio and Female Marital Opportunity as Historical Predictors of Violent Crime in England, Scotland, and the United States,”Cross-Cultural Research, vol.37, no.4,2003, pp.373-392.同時,還有研究者發(fā)現(xiàn)在婚齡人口性別比偏高的條件下,受婚姻匹配和文化規(guī)范的共同作用,婚齡人口性別比偏高雖然可能導致商業(yè)性性行為的增加,但也可能對男性保持單一性伴侶形成約束。(13)Entique R. Pouget, et al,“Associations of Sex Ratios and Male Incarceration Rates with Multiple Opposite Sex Partners: Potential Social Determinants of HIV / STI Transmission,”Public Health Reports, vol.125,no.4,2010,pp.70-80.就是說,雖然婚齡性別比失衡是社會動亂和暴力的催化劑,婚齡性別比因素也有擴大或加劇暴力行為的可能性,但婚齡性別比失衡本身并不必然導致反社會思維和暴力行為的發(fā)生。

在國內,有不少學者將性別比失衡作為一種特定社會風險對待,并結合案例分析,開始定性研究性別失衡風險對于公共安全的影響。(14)劉慧君:《性別失衡議題中的多元利益格局與政策博弈——對中國性別失衡政策議題網(wǎng)絡的實證分析》,《公共管理學報》2011年第1期;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風險的社會放大與政府危機應對:一個分析模型》,《中國行政管理》2010年第12期;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背景下的社會風險放大及其治理——基于群體性事件的案例分析》。還有人從社會學的視角出發(fā),全面評估了出生性別比失衡所帶來的社會風險、影響及后果,認為當大齡未婚男性群體發(fā)展到一定規(guī)模時,就會嚴重影響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秩序,并可能帶來嚴重的倫理與道德風險。(15)賈志科:《出生性別比失衡的社會風險、影響與后果》,《社會科學家》2012年第12期。也有研究者通過實證分析,計算得出人口性別比每提高0.01,犯罪率上升3.03%。(16)姜全保、李波:《性別失衡對犯罪率的影響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11年第1期。同時,在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的社會人口環(huán)境中,性暴力、拐賣婦女、性交易、買婚和騙婚等往往更容易贏得群眾的社會認同和情感共鳴。而且這種心理在“法不責眾”的社會誤識中很容易被強化和放大,并在鄉(xiāng)村社會熟人環(huán)境中,成為各種違法犯罪活動的“幫兇”或“護身符”。(17)劉中一:《大齡未婚男性與農(nóng)村社會穩(wěn)定——出生性別比升高的社會后果預測性分析之一》,《青少年犯罪問題》2005年第5期。另外,有研究者注意到局部地區(qū)大齡未婚男性群體的規(guī)?;?,很容易將局部范圍的個體事件放大為更大范圍的群體性事件。因為大齡未婚男性大致相同的“境遇”使得他們在接觸過程中容易組成各類團伙,并形成共同性對抗情緒以及集體心理。當社會突發(fā)事件發(fā)生時,很容易產(chǎn)生更有破壞力的反社會行動,進而放大或加劇社會風險。(18)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風險的社會放大與政府危機應對:一個分析模型》。有研究者從人口學角度出發(fā),發(fā)現(xiàn)婚齡性別比失衡可能加劇人口老齡化風險。因為,大量的大齡未婚男性群體的存在就意味著家庭戶數(shù)量減少和人口自然增長率降低,最終影響到人口年齡結構,加重社會的養(yǎng)老負擔。(19)陸杰華、張韻:《中國性別失衡的公共治理視角:“預前”與“預后”》,《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還有研究者基于風險傳導理論和性別失衡問題的相關研究,以專家問卷調查數(shù)據(jù)為基礎,從預測推理、診斷推理、影響強度分析和敏感性分析等四個方面對性別失衡風險傳導問題進行了詳細的探討。(20)朱正威、胡永濤、郭雪松:《基于貝葉斯網(wǎng)絡的性別失衡風險傳導研究》。不過,到目前為止,多數(shù)研究都是局限于專家的認知,很少有研究者對群眾如何切身感知婚齡性別比失衡,如何把個體風險擴展為社會風險加以關注,或者說對如何把宏觀人口風險具體化為自身的安全風險缺乏研究,更少有研究將婚齡性別比失衡風險放在專家知識和群眾感知的對比框架內,分析如何選擇更為合理的社會治理策略。

三、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風險的公眾感知

婚齡性別比失衡作為一種非常態(tài)的人口現(xiàn)象,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不過,很多時候,人們如何認識和評價社會風險,已漸漸與風險的性質失去關聯(lián)。公眾多根據(jù)自身利益對“風險”進行構建和想象,很難理性地認識社會風險。風險是存在于社會互動的脈絡當中的。為了掌握群眾對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的社會安全風險的真實感受,我們通過泛方法(既有旅游、出差、探親,也有田野工作)、持續(xù)性(前后長達數(shù)年)、多維度(不局限于性別比主題)進行研究。(21)在本文中,除標明出處的,其他個案資料均來自我們在河北省C市、廣西壯族自治區(qū)L市以及吉林省Y市部分農(nóng)村地區(qū)的田野工作。

在我的圈子里,光棍比例的確很大。但是這個原因也很明顯,大多是農(nóng)村出來的,在城市打拼,掙著未被平均的平均工資,所以找不到對象很正常,就是窮。窮人家出來的孩子大多老實本分,遇到心儀的姑娘都會臉紅和自卑,你們說的性犯罪什么的,萬萬不會的。我們懦弱且善良。(河北C市,男,25歲,2018年2月)

在一個固定的通婚圈內,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必然會造成男性人口過剩問題,也必然會對傳統(tǒng)的婚姻家庭生活造成影響和沖擊;但隨著城鄉(xiāng)差異的加劇以及地區(qū)發(fā)展的不均衡,導致人口的大規(guī)模遷移和婚姻流動,進而造成城鄉(xiāng)婚齡人口性別比相去甚遠。(22)《中國統(tǒng)計年鑒2021》顯示,2020年31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鄉(xiāng)村人口性別比均超過100,而城市人口性別比有11個省份在100以下。這意味著鄉(xiāng)間頻繁且大規(guī)模的流動,男女在數(shù)量和結構上的差距越來越大。加上我國擇偶梯度文化的影響,婚姻擠壓只是集中在少數(shù)貧困和偏遠的農(nóng)村地區(qū)。這樣也可能使某個地區(qū)或某個人群感知到的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的風險被“遮蔽”。

他們不是社會問題。他們是組團犯罪去了,還是搶劫去了,還是聚眾游行了?都沒有。犯罪分子都是單身么?并不是,成年人、未成年人,未婚的、已婚的,有對象的、沒對象的都有。為啥喊他們是社會問題呢?你看,日常父母對你們催婚,你們有一萬個理由來證明單身也可以活得滋潤,過得很好。轉到他們這里,為啥就成了潛在的犯罪分子?(吉林Y市,女,49歲,2017年8月)

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人們往往會根據(jù)婚齡性別比失衡或大齡未婚男性與自身的距離,并通過不同的心理機制來應對可能性的威脅。這種感知有時并不是經(jīng)由專業(yè)訓練或擁有大量知識才能獲得,很大部分是因身體或心理自主性的反應與察覺危險,進而建構出自己的風險感知。由于科學建構出來的某些風險不能被專家所解釋和應對,但卻是群眾最可以直接感受到的風險。這樣的感知對周遭事物的變化及自身安全的不確定性,使群眾開始出現(xiàn)對專家知識的反抗。

咱這的光棍還比較好,比較文明。光棍群體還以老實懦弱的居多,不是不安定分子,這些人連找到老婆的本事都沒有,給他一把刀都未必敢捅人。這個村本身就沒有多大,要有什么事都瞞不住,不會有那樣的事……我倒聽說過這么一檔子事。這是前兩年的事了,從外地過來的一個瘋婦女,被村里那個老光棍逮住了。那人很不是人,把人家關了好幾天,最后才給放了,你說的欺負本地婦女的事,倒還是沒有聽說過。都住在一塊,干這處事太缺德了。(吉林Y市,男,65歲,2017年8月)

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公眾的風險感知常常以日常生活的邏輯為基礎。公眾對于大齡未婚男性的群體印象與日常生活中的經(jīng)驗因素密切相關,在過去生活中形成的刻板印象和經(jīng)驗經(jīng)歷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公眾對于未來社會生活中的風險感知和價值判斷。風險感知不僅受到人格特征和價值觀等個體性因素的影響,而且地方性知識(23)地方性知識是一種新型的知識觀念,地方性不只是在特定的地域意義上說的,還涉及在知識的生成和運用的特定語境,包括由特定歷史條件所形成的價值觀、由特定利益關系所決定的立場等。也會促使公眾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感知發(fā)生較明顯的變化。通常,傳統(tǒng)文化以地方性知識的形式深深嵌入人們的思維慣習與行動邏輯中,使其風險感知呈現(xiàn)出顯著的地方性特色。換句話說,公眾依靠直覺或基于某種情感因素進行風險認知和判斷,這種認知和判斷依賴于人們所身處的文化、背景以及社會等脈絡。

跟村里的留守婦女偷情。就是互相解決一下需求吧,一般都會有固定的對象,選擇跟丈夫出門打工的留守婦女在一起。一般來說,要說勾引,也主要是30—50歲家庭條件較差的已婚婦女。事實上很多人不具備婚外戀的條件。他們不可能勾引到年齡小的未婚女性,沒有勾引黃花閨女的,即使去勾引人家也不會理;也不可能勾引到村里富戶的妻子。(河北C市,女,45歲,2018年10月)

在我們的調查中,確實也發(fā)現(xiàn)存在大齡未婚男性勾引良家婦女的案例,幾乎在所有的被調查地區(qū),我們都看到大齡未婚男性對已婚婦女的勾引在道德上是不被接受的,在社會輿論上也是被貶抑。對于婚齡性別比失衡造成的大齡未婚男性而言,“婚外戀”不是“想不想”的事情,而是“敢不敢”的事情。如果發(fā)生了這種行為,不僅雙方當事人自己,而且雙方的宗族也會顏面掃地,在一些宗族觀念強的地區(qū),甚至會自發(fā)形成對這類行為的懲戒機制。總之,多重關系與多重情感的疊加,再加上多數(shù)大齡未婚男性自身婚戀資本的經(jīng)濟條件有限,使得他們會主動抑制自己的沖動。

我還要在這個村子生活下去,女人也不會跟我跑,我不能到最后過繼的人都沒了,孤獨終老才是最慘的,我要做人,人家女的也要做人。就是讓我在村里找,我也不敢,女的也不敢,這種事是不劃算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種事是千萬做不來的,除非你不想在村里繼續(xù)生活了。如果還想在村里繼續(xù)生活下去,那最好就老實一點,少惹麻煩。(廣西B市,男,55歲,2019年4月)

總的來說,風險的感知是決定于當事者所身處的文化環(huán)境。在宗族文化盛行的村莊當中,宗族內部會安排血緣關系最近的人給予過繼,并要求過繼子為大齡未婚男性養(yǎng)老送終。在這種村莊和家族文化下,雖然大齡未婚男性的生活得到了保障,但是如果違反了宗族和村莊規(guī)定,這些福利或者救助就會受到影響,甚至被剝奪。情節(jié)嚴重者(比如勾引近親和本族婦女等),當事者的名字會從族譜上刪除。這使得大齡未婚男性社會越軌的成本極高,一般人都會望而卻步。因此,在這樣的村莊之內,公眾基本上不會感受到性別比失衡帶來的直接風險。

這主要看人,看情況,并不是說光棍就多壞,有的人天生就是賤,有事沒事總愛占人年輕婦女的便宜,愛往年輕媳婦堆里鉆,整天長在人家,誰不煩。我的親戚中還真沒有光棍,我想如果有,只要他不是那種人們常說的特別不通人情的,我會和他們交往,有什么不能交往的,人家光棍又不是自己愿意那樣,這不能怪他們,我想我會和他們交往,和正常人一樣。(河北C市,女,45歲,2018年10月)

風險感知是人們對某個特定風險的特征和嚴重性所做出的主觀判斷。社會大眾所認定的污名化常讓大齡未婚男性的群體形象陷入刻板印象,固化其社會風險的危害性。其實,不同文化和社會情境下公眾的風險感知很可能不完全一樣或完全不一樣。不同的風險類型和風險性質也影響到公眾的風險感知。比如,在一定的村莊范圍內,對于婚齡性別比失衡危害社會安全的風險感知比較弱,而對婚配困難風險感知的強化作用較突出。因為,社會網(wǎng)絡和親屬關系對風險感知的弱化作用明顯。另外,不同的文化脈絡投射出不同的風險感知,這很真實地證明了多樣的文化脈絡對于不同的風險有很重要的影響力。

四、正確認識專家風險知識與公眾風險感知之間的差異

對于風險的認識和應對依行動者的不同可以分為兩種:專家知識和公眾感知。相較于專家,公眾對于風險的感知可能是十分仰賴于主觀意識而決定,對于風險的評估也是十分主觀且易受到情境因素的影響。比如,對于經(jīng)歷過或看到過大齡未婚男性婚配困境的公眾來說,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估計會過高;而專家的知識卻與經(jīng)驗因素沒有明顯的相關性。因為專家只關心宏觀的社會影響和客觀的數(shù)據(jù)結果,不關心具體的個案和感受,然而正是生活經(jīng)驗影響了廣大公眾的風險感知。同時,專家對于數(shù)據(jù)結果的過分執(zhí)著會造成知識與實際生活之間可能有所偏離。在實際生活中的多因素影響下,婚齡性別比失衡在不同的社會場景中可能會造成大相徑庭的影響或結果。所以,即使面對同樣的婚齡性別比失衡狀況,專家知識與公眾感知之間出現(xiàn)差異和張力也就不難理解了。

我們客觀呈現(xiàn)專家和群眾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的不一致的風險感知,并非否認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客觀事實,更沒有否定專家體系對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判斷。相反,我們強調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治理策略的有限性以及其衍生的一系列社會問題。我們關注存在于專家及公眾之間有關社會風險感知的緊張關系。當然,如果要搞清楚風險認知差異背后隱含的社會意義,仍需要回歸到具體的社會場景中去思考,否則不僅不能厘清專家知識的局限性,還會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治理造成誤導。

第一,性別比偏高不一定必然引起沖突性競爭行為。沒有機會與伴侶建立關系的男性也并不一定都特別容易發(fā)生攻擊。當政治或文化系統(tǒng)排斥男性人口的某些人交往時,才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例如,在印度,種姓制度可能會造就一群沒有婚姻機會的男性。盡管性別比偏高的地區(qū)兇殺率最高,但這些北部地區(qū)也嚴格執(zhí)行種姓制度,這使得在印度將性別比與暴力聯(lián)系起來的說法過于簡單。(24)Oldenburg P,“Sex-Ratio, Son Preference and Violence in India——a Research Note,”Economical and Political Weekly, vol.87, no.27,1992,pp.2657-2662.男性交配策略中的行為多態(tài)性也可能是由于進入婚姻市場而引起的,而不僅僅是性別比失衡本身。還比如,面對競爭更加激烈的婚姻市場,男性要在婚姻市場上取得成功,就必須在經(jīng)濟活動方面表現(xiàn)出更有效率、更有競爭力,即表現(xiàn)出不同于其他男性,在經(jīng)濟方面(掙錢養(yǎng)家方面)對配偶有吸引力,而不是相互直接競爭。(25)Angrist J,“How Do Sex Ratios Affect Marriage and Labor Markets? Evidence from America’s Second Generation,”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117, no.11,2011,pp.997-1038.我們的田野工作也發(fā)現(xiàn),在婚齡性別比失衡的地區(qū),女性及其家庭對男性及其家庭的經(jīng)濟能力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有典型調查發(fā)現(xiàn),我國農(nóng)村大齡未婚男性總體性行為發(fā)生率并不高。從調查看,在有過性伴侶的農(nóng)村大齡未婚男性中,性對象是“別人妻子”的比例也不到10%,甚至還低于與“性工作者”發(fā)生性行為的比例。(26)張群林、孟陽:《婚姻擠壓下農(nóng)村大齡未婚男性的多伴侶行為研究》,《中國性科學》2015年第9期。這也就是說,大齡未婚男性性能量主要靠自我壓抑,或者自慰等渠道釋放。把大齡未婚男性當作性犯罪的主要群體,有刻板化和妖魔化的嫌疑。和已婚男性相比,大齡未婚男性獲得性行為的機會和條件有限,他們與他人發(fā)生性行為的頻率非常低。由于合乎傳統(tǒng)規(guī)范的性活動通常被限制在婚內,婚姻之外的性行為通常被認為不道德。在這種社會規(guī)范下,自慰能在某種程度上補償性行為的缺失。(27)張群林、李樹茁、阿塔尼·伊莎貝拉:《中國農(nóng)村大齡未婚男性:性現(xiàn)狀、性風險和性安全》,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第94—103頁。

第二,動物界交配策略的閾值效應在人類社會可能失效。在自然界極高的性別比下,雄性可能會從求偶和吸引雌性偏愛的策略,轉變?yōu)樾坌灾g的對抗性競爭策略。盡管動物界雄性會在某些性別比例閾值處改變交配策略,但我們認為這種狀況不太可能在人類社會發(fā)生,依據(jù)主要有兩個:其一,最近的研究發(fā)現(xiàn),即使在接近每100名女性中有150名男性的人群中,男性對長期忠誠關系的興趣似乎隨著性別比失衡程度的加深而增加。(28)Ryan Schacht and Monique Borgerhoff Mulder,“Sex Ratio Effects on Reproductive Strategies in Humans,”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 vol.2, no.1,2015,pp.140-402.因為,一旦男女比例到達一定數(shù)值(通常超過2∶1),男性之間的競爭對手增多,攻擊行為的成本也就會增加,所以,此時男性就會優(yōu)先選擇非侵略性的競爭手段,比如說通過將精力集中在養(yǎng)育子女和維持長期的伴侶關系上,這樣一來,男性就不需要為了獲得新伴侶而互相競爭。在那些選擇不建立長期伴侶關系或沒有成功建立長期伴侶關系的男性身上才觀察到更強的攻擊性。其二,動物行為學研究發(fā)現(xiàn),在雌雄比例接近三的情況下,雄性之間的沖突不會增加。取而代之的是,雄性越來越愿意犧牲自己供雌性食用,以換取一次交配機會。(29)Schwartz SK, Wagner WE and Hebets EA,“Spontaneous Male Death and Monogyny in the Dark Fishing Spider,”BiologyLe-tters,vol.9,no.4,2013,pp.20130113.總之,這些研究表明,男性在富裕時加強了對關系的承諾,或者性別比需要比目前要達到的閾值大得多,男性才可能會追求更具攻擊性的行為。

第三,婚齡性別比偏高并不直接引發(fā)性犯罪。盡管引起公眾關注的性別比失衡邏輯上可以導致女性販運和賣淫的增加,但缺乏支持數(shù)據(jù)。另外,雖然個人的婚姻狀況是犯罪和暴力行為的重要預測指標之一,但并非所有單身男人都同樣容易遭受安全和激烈競爭。例如,沒有證據(jù)表明男性偏見地區(qū)的未婚男性暴力更為嚴重。相反,有研究發(fā)現(xiàn)未婚男子更害羞、更孤僻,并且可能會沮喪。(30)Zhou XD, Wang XL, Li L and Hesketh T,“The Very High Sex Ratio in Rural China: Impact on the Psychosocial Wellbeing of Unmarried Men,”Social Science & Medicine,vol.73, no.3,2011,pp.1422-1427.如果考察一下大齡未婚男性性犯罪的原因,很多都是自身文化素質低下、社會環(huán)境惡劣(比如難以就業(yè)、無穩(wěn)定直接的收入來源、遭受過不公平的待遇以及自身家庭教育缺乏)等原因造成。因此,不應該不考察事件背后的原因就籠統(tǒng)地將性犯罪的原因簡單地歸咎于性別比例失衡。比如,我國性別比例偏差最小的地區(qū),性工作者在地區(qū)人口中的比例反而最高。(31)Hesketh T, Zhang J and Qiang DJ,“HIV Knowledge and Risk Behaviour of Female Sex Workers in Yunnan Province, China: Potential as Bridging Groups to the General Population,”AIDS Care,vol.17, no.11,2005,pp.958-966.換言之,與性別比相比,經(jīng)濟增長和社會經(jīng)濟不平等是性產(chǎn)業(yè)增長的更好預測指標。在村莊日常生活中,大齡未婚男性逐漸被主流社會排斥,也在很大程度上杜絕了破壞他人婚姻行為產(chǎn)生的條件。比如在村莊生活中,未嫁的姑娘與已婚的婦女均被要求遠離大齡未婚男性,未婚的小伙子與已婚的男性也被要求不得與其交往。(32)董磊明、謝梅婕、李欣燦:《社會整合與農(nóng)村光棍的求偶策略——對山西離村和江西蓮村的比較分析》,《中國青年研究》2019年第10期。在一些調查中,也發(fā)現(xiàn)部分大齡未婚男性傾向于采取一些非主流的婚姻策略來結束單身,如招贅婚姻、買婚和交換婚等。(33)韋艷、張力:《農(nóng)村大齡未婚男性的婚姻困境:基于性別不平等視角的認識》,《人口研究》2011年第5期。

第四,性別比對男性暴力傾向和暴力行為的影響邏輯是分情境的,要根據(jù)實際情況區(qū)別對待。雖然男性在伴侶稀缺時更愿意加入承諾的伴侶關系,但他們也可能利用暴力維持伴侶關系。親密伴侶的暴力行為在女性相對較少的人群中會更普遍。國外最近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在性別比偏高的社會中,家庭虐待率更高。(34)D’Alessio SJ and Stolzenberg L, “The Sex Ratio and Male-on-Female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Journal of Criminal Justice,vol.38, no.11,2010,pp.555-561.雖然在性別比偏高的社會,由于男性在婚姻市場供給提升,使女性的婚姻與家庭分工得到更好的報酬。但在給定一個相對性別不平等的環(huán)境條件下,性別失衡對婚姻與勞動市場都會有不良影響。另有研究顯示,當社會處于性別失衡,貧窮婦女可能面臨更高的暴力、人口販賣風險與婚配壓力。此外,性別比失衡可能導致區(qū)域犯罪率提高,出現(xiàn)更多的謀殺案件。中下階層男性相對剝奪感更強,也有更強的報復心態(tài)。(35)Hesketh, Therese, Li Lu and Zhu Wei Xing,“The Consequences of SonPreference and Sex-Selective Abortion in China and Other Asian Countries,”Canadian Medical Association Journal ,vol.183, no.12,2011,pp.1374-1377.由于適齡女性人口的減少,婚姻市場已面臨婚姻擠壓的現(xiàn)象,男性不易找到婚配對象,且有人指出由于性別比失衡導致原有的階層分化和資源配置不公在婚配中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經(jīng)濟實力較強家庭中的男性相較于其他男性更容易找到配偶;相反,經(jīng)濟處于劣勢地位家庭中的男性,往往由于缺乏競爭力而“被擠出”當?shù)氐幕橐鍪袌觥?36)何倩倩:《從“婚配”到“婚戀”:婚姻模式變遷與農(nóng)村光棍形成——基于關中L村的實地調查》,《華中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期。在這個過程中,男性并未表現(xiàn)出更多暴力傾向和暴力行為。

第五,社會規(guī)范可以有效整合相關行為。除非犯罪所帶來的預期收益或誘惑足夠大足夠吸引人,能夠彌補以后難以尋找到配偶的預期懲罰成本時,大齡未婚男性才可能選擇鋌而走險。作為理性的個體,在行動前都會進行利弊得失的權衡,如果明知此行為可能會損害其生存的資源,很多時候,他們是選擇拒絕或規(guī)避的,盡管他們的方式和理由可能不同于常人。(37)劉中一:《大齡未婚男性與農(nóng)村社會穩(wěn)定——出生性別比升高的社會后果預測性分析之一》。換言之,大齡未婚男性的行動并非總是盲目和不理智的,只是很多時候他們有著自身的邏輯。由此,性別比例失調的現(xiàn)象雖然值得重視,但不應把這一因素從整個社會歷史背景中孤立出來。只有性別比失衡不能被社會規(guī)范有效整合時,其作為社會問題的一面才會暴露出來。

五、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應對策略

如前所述,人類對于社會風險的評判和認知主要分為兩種,分別是公眾和專家。一般而言,相較于公眾,專家知識常被認為是更有價值、更具意義、更符合科學。但專家知識因為高度概括了社會文化以及社會情境,往往會影響其對于具體社會風險的理解力,造成公眾感知與專家知識張力很大。目前,新興的風險治理模式傾向將公眾感知納入社會風險治理的架構中,這不僅打破了風險治理原有的專家壟斷模式,甚至促成風險治理與民主化的融合,并轉化成一個同時重視專家知識與公眾感知的新興風險治理典范。

傳統(tǒng)婚齡性別比失衡治理路徑上,婚齡人口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治理策略基本都由人口學為主的專家所壟斷。但是,不管人口學為主的專家如何不遺余力地證明出生性別比長期偏高將導致嚴重的社會后果和影響(38)截至目前,在中國知網(wǎng)上以“性別比失衡后果”“性別比失衡影響”等主題詞進行搜索,可以得到近600條的結果。,對于公眾而言,這只是個邏輯推論,并不能形成真切感受(日常生活中尚未出現(xiàn)結構性婚配困難的場景)。因此難以引起公眾生育性別選擇行為的改變??梢娺@種偏重專家知識、輕忽公眾感知的治理路徑和治理策略,由于不能理解公眾是在何種“脈絡”之下產(chǎn)生對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認知及因應之道,所以再多的治理策略也無法真正落實到公眾的日常生活中,達成有效降低或化解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目的。另外,婚齡性別比失衡問題本身的高度復雜性,導致任何人都無法掌握所有的信息,縱然是專家,其所掌握的婚齡性別比失衡問題的知識也往往局限于一定范圍內和一定的理論假設之上。因此,即便是專家的風險社會治理策略也受到自身知識局限性的制約。比如,有研究者認為“性別比失衡所產(chǎn)生的社會風險,部分是可以通過制度建設有效抵御的,如失婚人群的家庭養(yǎng)老問題、貧困農(nóng)村地區(qū)女性的婚姻市場轉移問題、失婚人員及其家庭的心理壓抑等”(39)劉慧君、李樹茁:《性別失衡風險的社會放大與政府危機應對:一個分析模型》。,可以通過政府加強相關制度保障、改進相關政策、提供相關法律依據(jù)等等措施來降低或化解。但是這種治理策略往往因為忽略了公眾的具體感受,在實際生活中,公眾并不把性別比失衡當作一個天然的社會風險,更不會像專家那樣采取相應的社會行動。比如,盡管很多人都明白出生性別比失衡可能對未來的婚姻市場產(chǎn)生負面作用,但多數(shù)人也抱有僥幸心理,相信厄運不可能會落在自己頭上。因此,在專家嘗試對風險進行有效評估與控制時,人們的行為不是根據(jù)“事實”或者由專家提供的 “風險知識”,而是其自身的“感知”。

進一步而言,當專家知識不被認可時,公眾便更多依賴自己的主觀風險感知。但公眾囿于知識的欠缺和關鍵信息的不對稱,往往將復雜的情境訴諸簡單的判斷,得出的結論也往往是片面的有局限性的。因此,專家知識仍然是婚齡性別比失衡治理策略的重要支撐。不過,合理的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治理策略,將不再是執(zhí)著于專家知識的“理性”和“控制”,而是結合公眾感知的“人文”特點,進行合理限度的“包容”。至此,治理思路也將不僅僅限于怎樣消除“失衡”,而是調整為“怎樣的失衡水平可以為社會所接受”。對于婚齡性別比相關問題的科學研究來說,專家知識既要保證科學嚴謹,又要注意能讓老百姓“聽得懂”;不僅要回答宏觀社會層面的問題,更要積極回應公眾關注的自身微觀利益問題。只有讓公眾愿意聽取專家意見,相信專家知識,才能保障風險溝通的有效性,從而提升婚齡性別比失衡風險治理策略的科學性。換言之,充分認知專家知識與公眾風險感知之間的差異性,并找到一條結合兩者的合理路徑,對于克服風險溝通(40)風險溝通的主要功能在于風險相關的利益主體基于共同的風險知識達成相互理解與尊重,最終建立信任關系,以此解決風險相關的各類沖突。過程的障礙性,保證風險治理策略的針對性,提高風險治理機制的有效性,將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首先,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的完善要加強專家和公眾的風險溝通。針對群眾和專家對于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感知差異,有專家提出以人口知識講座和人口政策講座的形式,開展婚齡性別比失衡后果的科普教育活動,促進社區(qū)居民了解性別結構變化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和不利影響。(41)楊博、李樹茁:《性別失衡后果的社會風險及其社區(qū)和家庭擴散研究》。但是,如此專家主導的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治理策略中,公眾的經(jīng)驗與意見并未能有效進入到體制內反饋,導致我國大齡未婚男性群體被形塑出過度單一的風險形象,同時也讓大齡未婚男性風險認知策略至今仍充斥問題。換言之,雖然專家在婚齡性別比失衡治理政策過程中的作用也在政策制定過程中通過諸多制度規(guī)定加以體現(xiàn),但這種作用在實踐層面上是否能夠有效實現(xiàn)則引起學界的多方爭議。要避免這種情形發(fā)生的最好方法,就是建立一個讓專家和公眾之間得以相互完整溝通的空間與制度條件,將會是改善現(xiàn)有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過度仰賴專家的治理體制的必要選擇。換言之,性別比失衡的社會治理框架除了專家技術性觀點之外,也應當納入社會的常民進行民主式的討論。技術型的風險分析以及專家的風險評估不會獨霸于風險議題,相反地,風險應當是社會互動下的產(chǎn)物。風險議題的理解唯有在純粹理性計算下且囊括社會情境、脈絡及建構的要素,才能擁有更加全面的視野。

其次,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的完善要遵循多中心治理原則。多中心治理就是要強化政府、社會組織、企事業(yè)單位以及公眾在婚齡性別比失衡治理中的分工與合作,通過提高社會自洽或自我修復能力來培育整個社會的風險防范能力。(42)劉中一:《多中心治理邏輯與出生性別比治理策略創(chuàng)新》,《湖北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5期。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的改進需要遵循以下四個方面的原則,第一,拓展公眾參與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的途徑和渠道。相關部門可以通過聽證、征求意見等方式,讓公眾通過參與公共政策和法律的制定,提高政策及法律的針對性與有效性。第二,引導鼓勵公眾在防范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方面進行實踐創(chuàng)新。比如,國家可制定相應的政策法規(guī)鼓勵“外國新娘”,確??鐕橐鲋信缘母黜椇戏嘁娴玫奖U?,保證屬于跨國婚姻形成的家庭享有國家更多的優(yōu)惠政策,讓其真正成為人們生活中的現(xiàn)實選擇。第三,培育公眾參與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的文化自覺。要讓公眾明白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治理不僅關系到家庭利益和個人幸福,而且關系到國家的富強和民族的振興。第四,催化公眾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內在認同?;辇g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意識的宣傳教育難以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而外部激勵可從精神、物質等方面激發(fā)公眾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感知,對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參與意識的養(yǎng)成也起到一個不斷增強的作用。其中,有獎舉報“拐賣婦女”和“買賣婚姻”行為制度是外部激勵的重要方式。與單純的教育引導相比,有獎舉報“拐賣婦女”和“買賣婚姻”行為更能強化有力治理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風險的效果,達到弘揚社會正義和道德風尚的目的。

最后,婚齡性別比失衡社會治理策略的完善還必須把社會情境因素考慮進來。因為,婚齡性別比失衡的社會后果和社會風險不僅受到性別比失衡及其嚴重程度的影響,還受到社會文化,如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民族宗教狀況、社會文化背景、婚姻政策與習俗等因素的影響。不能以邏輯推理來替代復雜的歷史過程,而缺少對特定時空、特定地域之中的“人”的行動邏輯的具體分析。一定要增加治理婚齡性別比失衡過程中的人文關懷因素,把大齡未婚男性當成社會弱勢群體,而不是社會風險的根源。不要停留在一種抽象的、宏觀的理論層面探討性別比失衡的社會后果,把大齡未婚男性當作正常群體,多進行幫扶和社會支持,而非簡單粗暴地控制和打壓。作為社會治理的主體,各級政府更應該幫助他們發(fā)展經(jīng)濟,提升家庭發(fā)展能力,為早日締結婚姻創(chuàng)造條件。有條件的地區(qū),還可以通過“產(chǎn)業(yè)吸引人,產(chǎn)業(yè)留住人”等方式讓更多年輕女性留在鄉(xiāng)村地區(qū),通過健康的“婚姻市場”疏解鄉(xiāng)村消極情緒,培育積極向上的社會心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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