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世超

（南昌理工學院 傳媒學院，江西 南昌 330044）

蔣光慈是我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的最早倡導者和領軍人物。1920年代中后期，他以充滿激情的小說與詩歌創(chuàng)作引發(fā)一股巨大的革命文學創(chuàng)作潮流，當時有的書店曾把茅盾的著作換上蔣光慈的名字出售，其名幾與魯迅、郭沫若并列。隨著他英年早逝，革命文學迅速落潮。蔣光慈在革命文學事業(yè)上的起伏與其早期文化人格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并對其之后的性格發(fā)展、處世方法和人生道路均乃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蔣光慈英雄氣質(zhì)的形成無疑是他早年所處身的安徽地域文化塑造的結(jié)果。

一、淮夷文化：率性而為、自由放任

安徽是個南北長的省份，被長江、淮河分成三部分，與其地理特征相應，其文化主要分為三大文化圈，即淮河兩岸的淮河文化、長江中下游的皖江文化和皖南的徽州文化。蔣光慈的家鄉(xiāng)金寨縣位于安徽省內(nèi)長江與淮河之間，因淮河重要支流之一史河發(fā)源于其境內(nèi)，因而屬于淮河文化圈。上古時期，我國東部地區(qū)族群與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中原族群有著顯著差異，被稱為“夷”?！掇o源》釋“夷”為：“古代中原地區(qū)對異族的泛稱，多用于東方民族?！睋?jù)王迅考證：“夷人文化的南北之別，即大體上分為以山東地區(qū)為重心的東夷文化和以安徽江淮地區(qū)為腹地的淮夷文化。二者聯(lián)系密切，又有著不同的發(fā)展途徑?！盵1]3-4“夏商周時期的淮夷是少昊族的分支皋陶系南下，與江淮地區(qū)和淮北部分地區(qū)的原住民融合而成的?！盵1]139皋陶卒，葬之于六，六即現(xiàn)今金寨縣所屬的安徽省六安市?；春恿饔蛴捎诰o鄰中原，淮夷與中原的夏朝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據(jù)《后漢書·東夷列傳》：“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賓于王門，獻其樂舞。桀為暴虐，諸夷內(nèi)侵，殷湯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藍夷（1）作寇。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東夷浸盛，遂分遷淮、岱，漸居中土?！盵2]2255-2256夏朝數(shù)百年，淮夷與中原王朝戰(zhàn)敗則和，一旦中原王朝發(fā)生內(nèi)亂，則又乘機反叛。商人得到淮夷的幫助打敗夏人，建立商王朝，所以，商朝數(shù)百年，中原與淮夷基本無戰(zhàn)事。商朝末年，帝乙辛發(fā)動對淮夷的戰(zhàn)爭，迫使淮夷臣服。西周時期，淮夷與周王朝戰(zhàn)火不斷：“厲王無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復命召公伐而平之。及幽王淫亂，四夷交侵，至齊桓修霸，攘而卻焉?！盵2]2256夷，據(jù)《新編漢語辭海》解釋：“象形。甲骨文、金文像屈膝蹲踞的人形，后期金文、小篆像身上配有弓箭的人形?！痹谙纳毯臀髦苋?，中原文化已進入農(nóng)業(yè)文明，而淮夷尚處于以漁獵為主的原始社會。中原王朝要擴張疆土，總想征服淮夷，而淮夷不愿失去自己的政權，總是與之抗衡?！耙摹钡募坠俏?、金文和后期金文、小篆兩種不同的形狀正說明淮夷在與中原政權斗爭中兩種不同的結(jié)局：敗則屈膝蹲踞，像被俘的奴隸；戰(zhàn)則拿起弓箭自衛(wèi)。陳光忠在對“淮”“夷”二字在甲骨文中的字形研究后認為：“淮、夷二字都能準確地體現(xiàn)出淮水流域的自然特點和人們的生活方式。正因如此，淮夷民族形成自由放任和十分強悍的性格，具有精湛的射藝，特別英勇善戰(zhàn)?！盵3]40生活在淮夷地區(qū)的道家鼻祖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4]恰切說明淮夷先人敢做敢為的精神。

淮河有一條重要支流泗水，泗水的支流之一叫漷水。墨家代表人物墨子就誕生在漷水之濱的山東省滕州木石鎮(zhèn)。墨子出身平民，心系蒼生，主張“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宣揚“非攻”，反對“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5]。所以，墨家尚俠，在先秦為顯學，與儒道并列。雖然漢武帝時期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墨家為主的俠文化在中國古代社會尤其是在民間一直綿延不絕。

俠文化在淮河流域大行其道與其地理環(huán)境的變遷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十一月，南宋統(tǒng)治者為了阻止金兵南進，東京（今河南開封）留守杜充，竟然在李固渡（今河南滑縣南45里）扒開黃河，導致黃河奪泗入淮。從這時起，直到清咸豐五年（1855），黃河回歸故道，從利津縣入海，在700多年間，素來經(jīng)濟、交通、文化發(fā)達的淮河北岸及中下游地區(qū)，墮入了災難的深淵。”[3]180“黃河奪淮以后，黃沙一層又一層地覆蓋了千萬頃良田沃野，變成農(nóng)作物無法生長的沙丘、鹽堿地，多數(shù)地區(qū)土質(zhì)疏松，肥力較差，很難再適合農(nóng)作物生長，使淮河流域的經(jīng)濟出現(xiàn)了歷史上的大倒退?！盵3]186從此，淮河流域十年九淹，不淹就旱，成了這里的常態(tài)。為了生存，獲得有限的食物或其他資源，民間習武成風，民風變得剽悍異常。重然諾、輕生死、鋤強扶弱的俠文化與淮夷先人敢做敢為、自由放任的精神逐漸融合，又促成當?shù)亟?jīng)常爆發(fā)農(nóng)民起義。如元末淮河流域出現(xiàn)嚴重的旱災、蝗災和瘟疫，赤地千里，爆發(fā)韓山童、劉福通在潁州領導的“紅巾軍”起義，李二、彭大在徐州起義，朱元璋參加定遠土豪郭子興領導的起義并最終推翻元朝統(tǒng)治。清末安徽捻軍起義同樣發(fā)生在淮河流域。

生活在淮河流域的蔣光慈，少年時喜讀《史記》中朱家、郭解等游俠事跡。中國古代義士俠客舍己為人、義薄云天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他。1926年10月，他在其小說集《鴨綠江上》自序詩中寫道：“我曾憶起幼時愛讀游俠的事跡，那時我的小心靈中早種下不平的種子；到如今，到如今呵，我依然如昔。我還是生活在令人難耐的不平的空氣里?！盵6]155淮河文化上述特點在蔣光慈身上有著鮮明的體現(xiàn)：一是英勇無畏，敢于擔當。蔣光慈少年時就表現(xiàn)出同齡人中少有的英雄氣概。14歲時，他入河南省固始縣縣立志成小學讀書，受共產(chǎn)黨人詹谷堂影響，仰慕列寧。16歲時，他率領同學們砸了地方官員李蔭棠乘坐的轎子；同年夏，他考入河南省固始中學，又因集合貧苦子弟打了嫌貧愛富的校長被開除學籍[7]。五四運動后，18歲的蔣光慈在安徽省第五中學讀書時，被蕪湖各校推選為蕪湖學生聯(lián)合會副會長，主編《自由魂》。他帶頭查禁日貨，鼓動罷市，還打傷了蕪湖商會會長湯善福。二是自由放任，不受約束。這在其日后處理創(chuàng)作與革命的關系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李立三左傾路線在中共黨內(nèi)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時，到處搞飛行集會，撒傳單，做出很多無謂的犧牲。為了不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他拒絕黨員在自己住所內(nèi)開會，也很少參加上述政治活動，加上他后期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麗莎的哀怨》，招致上級領導批評。他不能忍受這種指責，便主動申請退黨。

二、荊楚文化：革故鼎新、堅韌不拔

楚國歷史表明，荊楚文化的基本特征一是積極進取、革故鼎新。楚國本是湖北省西部荊山一帶的原始部落，屬于蠻夷，祖先熊繹，不受周王朝重視，受封面積狹小。但后來的國君若敖、蚡冒等繼任者“篳路藍縷，以啟山林”[8]。到楚平王時，楚國已發(fā)展為沃野千里的大國。楚莊王時期，楚國打敗晉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公元前622年，金寨縣附近的淮夷六國被楚國所滅，并入楚國版圖。公元前495年時，整個淮河流域全部屬于楚國所有。到了戰(zhàn)國中期，吳、越兩國也先后被楚國所滅，距離金寨縣不遠的壽縣（壽春）在楚國后期即考烈王至負芻時代還曾做過楚國數(shù)十年的都城。據(jù)陳光忠考證：“從楚文王十年（前680）消滅息國進入淮河流域算起，到楚國滅亡，共457年。”[3]91-92隨著楚國對淮河流域的滲透，荊楚文化逐漸成為淮河文化主體。二是堅韌不拔，寧死不屈。屈原就是這方面的代表。屈原始終把聯(lián)齊抗秦作為國策，一旦理想破滅，他情愿以死來殉自己的事業(yè)。戰(zhàn)國末年，楚國作為山東六國的縱長，率六國諸侯共伐秦國。后來，楚國雖被秦所滅，但秦統(tǒng)一中國后不久，又被楚人項羽所滅，正所謂“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三是情感熱烈，色彩浪漫。這是淮夷文化與荊楚文化的共同特征。楚人崇尚太陽和鳳鳥。太陽熱情奔放，鳳凰飛騰上天，表現(xiàn)楚人希望擺脫大自然的束縛，追求自由浪漫、無拘無束的生活，如《楚辭》中的《離騷》《天問》《九歌》《招魂》中眾多神話人物和歷史傳說洋溢著瑰麗詭異的浪漫色彩。《離騷》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等體現(xiàn)出楚人對于理想的追求義無反顧、雖死無憾。

荊楚文化上述特征在蔣光慈小說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得十分顯著：一是創(chuàng)作方法不斷更新。蔣光慈早期小說《少年漂泊者》以書信體形式書寫汪中從一個流浪漢成長為革命者的傳奇經(jīng)歷；《鴨綠江上》以第一人稱回憶的形式敘述主人公的戀愛悲?。弧抖萄濣h》開頭所描寫的環(huán)境，隱喻上海工人起義前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躁動不安，以第三人稱觀察上海工人起義的全過程；《野祭》則與魯迅小說《傷逝》相仿，以第一人稱懺悔開始轉(zhuǎn)入對往事的回憶。特別是后期長篇小說《麗莎的哀怨》，吸收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理刻畫藝術，以第一人稱寫白俄貴族麗莎從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到淪落為妓女的心路歷程，是創(chuàng)作上的重大轉(zhuǎn)向。尤其是在其生命末期，他描寫農(nóng)民運動的長篇小說《咆哮了的土地》，已擺脫無政府主義思想影響，不再書寫個人單槍匹馬與敵人斗爭，而是反映覺悟了的農(nóng)民走集體斗爭的道路，寄寓著作者對于中國革命出路的思考?！杜叵说耐恋亍匪茉斓膹堖M德等農(nóng)民形象，突破了此前阿Q、閏土式麻木、愚昧的農(nóng)民形象，開辟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對人的重新認識，也擺脫了蔣光慈自己營造的革命加戀愛創(chuàng)作模式，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的紅色經(jīng)典。二是意志堅韌不拔。在十多年創(chuàng)作歷程中，蔣光慈常常夜以繼日地工作。謝昭新說：“皖地先民本來就具有古代淮夷族的剛烈果決的族風，后來又染上楚人倔強堅韌的人文精神，這種人文精神延續(xù)下來，在皖中現(xiàn)代作家身上也得以體現(xiàn)?！盵9]蔣光慈自然也不例外。三是抒情性強，充滿浪漫氣息。其小說不以塑造人物形象和描景狀物見長，而是以抒情語言敘述故事情節(jié)，引起那個時代青年的強烈共鳴。

三、心儀索菲亞：俠客式反抗者

皖江文化包括從安慶到蕪湖在內(nèi)整個長江中下游兩岸800里長的安徽段，與上游巴蜀文化、中游荊楚文化和下游吳越文化判然有別。這一地區(qū)歷史上也受荊楚文化和吳越文化影響甚深，但元明以降，其人口結(jié)構(gòu)發(fā)生很大變化?！巴罱说南茸娑鄟碜曰罩莸貐^(qū)和江西鄱陽地區(qū)。世居皖江地區(qū)最早的也只是唐宋時期, 多數(shù)是元明時期遷來的。受戰(zhàn)爭、瘟疫、災荒、地少人多等因素影響, 皖江人遷出的也較多。”[10]19世紀中葉，“太平軍與清軍在此長達八年的戰(zhàn)爭，導致此地‘數(shù)十里無人煙’，因此戰(zhàn)后清政府鼓勵移民來此開墾。湖北、河南、浙江，以及安徽江北之人大量徙入。當時人口籍貫是‘湖北居其四，河南居其三，浙江居其一，江北居其一，他省及土著共得其一’?！盵11]這樣，皖江文化就在人口的頻繁流動中, 在不斷地交流融合中形成獨特的移民文化，其突出特點在于開放性、創(chuàng)新性和進取性。在皖江文化各城市中，蕪湖更是得風氣之先。1876年，中英簽訂《煙臺條約》，蕪湖被增辟為通商口岸之一。1905年，蕪湖租界舉行開埠儀式，之后外商、傳教士紛紛前來租地蓋房。清末民初，蕪湖已成為全國四大米市之一，工商業(yè)十分繁榮，為800里皖江城市翹楚。經(jīng)濟的發(fā)展促進了文化的開放性。1904年，陳獨秀在蕪湖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一說最初在安慶創(chuàng)辦，后遷往蕪湖），宣傳新文化。1915年，陳獨秀在上海創(chuàng)辦《新青年》雜志。“《新青年》自初刊以訖于首卷六期，雜志性質(zhì)基本上可稱之為以陳獨秀為中心的皖籍知識分子的同仁雜志?！盵12]而這些皖籍知識分子中又以處于皖江文化帶者居多。五四運動前，陳獨秀、高語罕、章士釗、蘇曼殊都曾在位于蕪湖的安徽省立五中任教并傳播新文化，俄國無政府主義（英文Anarchism，又稱安那其主義）也在此地流行。

無政府主義于19世紀后半期誕生于俄國，流行于歐美，它反對包括政府在內(nèi)的一切統(tǒng)治、強權、壓迫與獨裁，主張消滅貧困、等級制度、種族與性別歧視，倡導生命個體之間的自由、自助與平等。1917年夏，蔣光慈到安徽省立第五中學讀書時，受無政府主義思想影響甚深。蔣光慈與錢杏邨、李克農(nóng)等校內(nèi)外同學成立“安社”（“安”即“安那其”簡稱），得到老師高語罕的支持。同時，波蘭作家廖抗夫名劇《夜未央》中刺殺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俄國虛無黨人、貴族姑娘索菲亞令蔣光慈十分仰慕，為此他自號“俠生”，希望將來做個俠客，后來憤而想做和尚，又將“俠生”改為“俠僧”，并作詩“此生不遇索菲亞，死到黃泉也獨身?！睙o政府主義與蔣光慈骨子里的俠文化十分契合，而索菲亞則給蔣光慈提供了活生生的榜樣。其小說《少年飄泊者》《鴨綠江上》《短褲黨》《野祭》《菊芬》《沖出云圍的月亮》，都既有為復仇而搞暗殺的內(nèi)容，又有對主人公行俠仗義的描寫。甚至他小說人物的名字中也時常出現(xiàn)“俠”字，如《野祭》中的陳季俠，《菊芬》和《弟兄夜話》中的江霞（“霞”與“俠”諧音，寓意江湖俠客）。如陳夫龍所說：“蔣光慈的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個人英雄主義和暗殺恐怖主義相膠合的復仇情節(jié)，這是俠文化精神和無政府主義思想耦合糾結(jié)形成的俠客式反抗的典型體現(xiàn)。”[13]

四、拜倫情結(jié)：東亞革命的歌者

1902年，梁啟超首先把拜倫詩歌譯介到中國，其后，馬君武、魯迅、蘇曼殊、胡適等人都曾譯介過拜倫作品。歷史上真實的拜倫是一個矛盾共同體：既反抗暴政，支持希臘民族獨立事業(yè)、富有革命精神，又褊狹自私、狂縱自傲、沉迷女色。但在西方列強入侵、民族危亡關頭，“拜倫幫助希臘人民爭取民族獨立的最后英雄壯舉，不僅被中國人認為是浪漫行為，而且認為帶有民主革命的意義”[14]。在中國一批年青詩人心目中，拜倫成了獻身于民族獨立的英雄。

在蕪湖求學時期，蔣光慈在文學上受拜倫影響最大。據(jù)廖七一考證，1927年，蔣光慈仿照拜倫的詩作《哀希臘》創(chuàng)作的《哀中國》一詩，很多詩句都與馬君武、梁啟超、蘇曼殊、胡適所譯的拜倫的《哀希臘》詩句相似[15]。可見蔣光慈在蕪湖求學期間就已熟悉拜倫，而且中國化的拜倫在具有濃郁俠文化的蔣光慈人格世界中，演化為俠義英雄的象征。這種俠義不再是傳統(tǒng)武俠小說中為了私人情誼而拔劍相助、快意恩仇，而是為民族大義而慷慨捐軀的英雄。1923年1月，遠在蘇俄留學的蔣光慈在《我的心靈》一詩中寫道：“多情的拜倫?。?我聽見你的歌聲了，/自由的希臘——/永留著你千古的俠魂！”[6]53在蔣光慈看來，拜倫的俠魂是與希臘的民族獨立緊密相連的。1924年，蔣光慈從蘇俄歸國，恰逢國內(nèi)正在開展拜倫“百年祭”活動。蔣光慈賦詩《懷拜輪（拜倫）》，再次贊頌拜倫援助希臘人民爭取民族獨立的壯舉和反抗精神：“拜倫?。。闶呛诎档姆纯拐?，／你是上帝的不肖子，／你是自由的歌者，／你是強暴的勁敵。／飄零啊，毀謗啊……／這是你的命運罷，／抑是社會對于天才的敬禮？”[6]97-981925年11月，作者又將這一節(jié)詩放在其第一部小說《少年飄泊者》“自序”上面，表現(xiàn)出主人公汪中與拜倫的互文性：汪中是中國式的拜倫，也是作者的化身。由此可見，蔣光慈在其第1部詩集《新夢》“自序”中聲言“愿勉力為東亞革命的歌者”[6]13，正是其拜倫情結(jié)的產(chǎn)物。

結(jié)語

移民文化的開放意識，使蔣光慈接受了無政府主義思想和作為民族解放化身的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并與自身的俠文化化合，使他最終成為一位具有沈郁的英雄氣質(zhì)的革命作家。而移民文化、荊楚文化和淮夷文化共有的創(chuàng)造精神，使得蔣光慈不滿現(xiàn)狀，不斷創(chuàng)新，引領一個時代的文學潮流。郭沫若評價他“可惜太死早了一點。假如再多活幾年，以他那開朗的素質(zhì)，加以藝術的洗練，‘中國為甚么沒有偉大的作品’的呼聲怕是不會被人喊出來的罷？”[16]誠哉斯言！

注釋：

（1）藍夷為山東半島東夷族分支，以種藍靛染藍衣穿藍衣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