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明
(1.黎明職業(yè)大學(xué) 外語與旅游學(xué)院;2.海絲商貿(mào)與文化旅游研究中心,福建 泉州 362000)
木魚歌《花箋記》大概創(chuàng)作于明末清初,作者不詳,講述的是書生梁亦滄與楊瑤仙、劉玉卿二女之間的愛情故事。該書是粵語說唱文學(xué)唱本的代表作之一,在海內(nèi)外粵語群體當(dāng)中十分流行,數(shù)百年來傳唱不斷,甚至被譯成英文、俄文、德文、荷蘭文、丹麥文、法文等,傳播廣泛。在《花箋記》的各種外文版本當(dāng)中,以英譯版本數(shù)量最多,影響最廣。
臺(tái)灣學(xué)者王爾敏在其編撰的《中國文獻(xiàn)西譯書目》中列舉了《花箋記》的兩種英譯版本。第一種由“湛約翰(John Chalmers)”翻譯,題曰“Hwa ts?en Kè, The History of the Flowery Billet”,載于“Notes and Queries on China and Japan, I,II, 1867,1868.”;第二種則由“John Bowring”翻譯,書名為HwatsienKi,theFloweryScroll,由“Wm. II. Allen and Co.”于1868年在倫敦出版。同時(shí),他還列舉了“P. P. Thoms”翻譯的“Chinese Courtship”,但他卻將其誤記為“Hwa Ts?en Kè荷蘭文本”,又將其出版地點(diǎn)記為“London; Gustave Schlegel of Batavia”[1]。
趙毅衡在其《遠(yuǎn)游的詩神》一書中指出:“我們所能找到的最早的中國詩英文譯本是英國人彼得·佩林(Peter Perring)所譯《花瓣:中國求愛詩》(TheFlowerLeaf:ChineseCourtshipinverse)。此書是一個(gè)選本,一八二四年出版于倫敦,……”[2]趙毅衡認(rèn)為,這個(gè)譯本由彼得·佩林(Peter Perring)完成,其英文書名是TheFlowerLeaf:ChineseCourtshipinVerse,而他又將其回譯為《花瓣:中國求愛詩》。顯然,趙毅衡應(yīng)當(dāng)并未親見這個(gè)譯本,以至于他弄錯(cuò)了其譯者姓名、英文書名與中文底本。
此后,雖然江嵐等[3]對趙毅衡之誤做了部分修正,指出趙毅衡提及的那個(gè)譯本所據(jù)中文底本是“一個(gè)完整的廣東粵劇的唱詞文本,中文原題叫做《花箋記》”,譯者全名則為“彼得·佩林·托姆士(Peter Perring Thoms)”,但仍未能準(zhǔn)確錄寫其英文書名。
梁啟昌[4]256正確錄寫了“英人湯姆斯(Peter Perring Thoms)的英文譯本ChineseCourtship,inVerse”,但他主要是從“信達(dá)雅”翻譯觀與漢學(xué)研究兩種視角探討該書的得失。
由上可見,學(xué)界對《花箋記》在英語世界的翻譯與傳播歷程了解得還不夠充分、細(xì)致,需要進(jìn)一步展開考察。鑒于此,本文將按時(shí)間順序介紹《花箋記》被譯介到英語世界的具體歷程,并對《花箋記》的各種英譯版本進(jìn)行探討。
湯姆斯(Peter Perring Thoms,通常寫為P. P. Thoms)的《花箋記》英文譯本由英國倫敦的帕布利&艾倫&金伯利公司(Parbury, Allen, and Kingsbury)于1824年正式出版,由英國東印度公司印刷所(The Honorable East India Company’s Press)在中國澳門印刷,書名為ChineseCourtship.InVerse.ToWhichisAddedanAppendix,TreatingoftheRevenueofChina,&c.&c.,并附中文書名《花箋》。這是《花箋記》的第一種外文及英文譯本,它采取中文、英文對照的形式。其中,中文原文豎排,放在上半頁。英文譯文橫排,放在下半頁,而且與每四句中文原文對應(yīng)的英文譯文自成一段。腳注則放在最下端,并且用橫線與英文譯文分隔開來。
梁啟昌已詳細(xì)分析了湯姆斯譯本的優(yōu)劣得失,故而筆者在此僅分析湯姆斯為何要將《花箋記》譯成英文,以及他在英譯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時(shí)遵循的翻譯范式。
湯姆斯何以選擇《花箋記》作為其翻譯對象?目前所見,主要有以下兩個(gè)原因。
一是湯姆斯于1814年被英國東印度公司出資雇用,來到中國澳門,協(xié)助馬禮遜刊印其著名的《華英詞典》一書。湯姆斯總共在中國澳門呆了12年,也就是說,他直到1825年才返回英國。眾所周知,澳門地處粵語方言區(qū),即便在被葡萄牙殖民者占據(jù)之后,澳門涌入了大量西方人,但粵語仍然是當(dāng)?shù)鼐用袷褂玫娜粘UZ言?!痘ü{記》恰恰是使用粵語來說唱的文學(xué)唱本,在海內(nèi)外粵語人群中廣泛傳唱,在澳門也相當(dāng)流行。湯姆斯接觸到《花箋記》,并對其有所了解。
二是湯姆斯發(fā)現(xiàn),由于中國語言文字難學(xué),西方人對中國詩歌關(guān)注較少。當(dāng)時(shí),只有少數(shù)中國詩歌片斷或詩句被譯成西文,而這類譯文根本不足以讓西方人真正認(rèn)識(shí)中國詩歌。同時(shí),湯姆斯將《花箋記》看成篇幅很長的詩歌作品,且認(rèn)為其想象豐富、用喻大膽,很有特色。因此,湯姆斯決定將《花箋記》譯成英文,以期幫助西方讀者更好地認(rèn)識(shí)中國詩歌。
早在1818年,湯姆斯就將《今古奇觀》的第十四回“宋金郎團(tuán)圓破氈笠”譯成英文,取名為 “The Affectionate Pair,or the History of Sung-kin. A Chinese Tale” (回譯成中文為《一對愛侶的故事,或宋金情史》),于1820年由英國倫敦的布萊克-帕布利-艾倫-金伯利出版社推出單行本。湯姆斯為該譯本撰寫了“譯序”(preface),用以闡述其翻譯動(dòng)機(jī)[5]iii。同時(shí),他也在正文里使用了不少腳注,用以解釋原文的部分內(nèi)容。
例1原文:劉有才不慌不忙說出這件東西。正是:……
譯文:Lew-yew-tsae then, without hesitation, described the thing thus*:……
腳注:*This is termed the Tsze, or enigma of the story.[5]5
1820—1821年,湯姆斯又選譯了《三國演義》第八、第九回,以“The Death of the Celebrated Minister Tung-cho”為題(中譯為《著名丞相董卓之死》)連載在《亞洲雜志》(TheAsiaticJournal)的第1輯第10卷總第60期(1820年12月)、第1輯第11卷總第62期(1821年2月)與第1輯第11卷總第63期(1821年3月)。因?yàn)檫@篇譯文發(fā)表在期刊上,湯姆斯不便在譯文前加上譯序或引言之類,但他為其英文標(biāo)題添加了一個(gè)腳注,介紹了他對《三國演義》的認(rèn)識(shí),這其實(shí)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譯序。此外,在譯文的其他部分,湯姆斯也添加了腳注或尾注。
至于其《花箋記》英文譯本,湯姆斯不僅撰寫了“譯序”(preface),還在譯文中添加了不少腳注,用以解釋原文字詞。
例2原文:小生寧愿做漁郎。
譯文:If so, how desirable for him to become the fisherman Yu-leang.*
腳注:*Yu-leang, a person, in ancient story, said to have met with an immortal at the sacred streams Taou-yu.[5]16
在譯文正文之后,湯姆斯還附上兩種附錄。一種是并未明確標(biāo)明是“附錄”(appendix)的“biography”(中譯為《傳略》),其內(nèi)容是32位中國古代婦女的小傳,有的小傳中還附有詩歌作品。另一種則明確標(biāo)明為“附錄”(appendix),其標(biāo)題為“On the Revenue of China” (中譯為《論中國財(cái)政》),但內(nèi)容其實(shí)并不局限于此。
至此,湯姆斯已經(jīng)逐漸構(gòu)建起屬于他自己的翻譯范式,即:在譯文正文之前附上“譯序”,介紹自己的翻譯動(dòng)機(jī);在譯文中添加腳注或尾注,向讀者解釋原文字詞;在譯文正文之后加上“附錄”。這正好與中國古典小說西譯的翻譯范式(序言、正文、注釋和附錄)不言而合[6]。
湛約翰(John Chalmers,或?qū)懗蒍. Chalmers,1825—1899)是英國倫敦會(huì)來華傳教士。他于1852年6月來到香港,開始其傳教生涯,主要在香港、廣州兩地活動(dòng)。1899年11月22日,他決定繞道朝鮮返英,可惜卻在仁川病逝[7]271。
湛約翰既是一位傳教士,也是一位出色的漢學(xué)家。他的重要成果包括論著《中國人的起源》(TheOriginoftheChinese,1865),譯本《哲學(xué)家老子》(TheSpeculationsoftheOldPhilosopher,LauTsz,1868),詞典《廣州方言袖珍詞典》(ThePocketDictionaryoftheCantoneseDialect,1872)與《簡明康熙字典》(TheConciseKangHiDictionary,1877),以及《漢字結(jié)構(gòu)》(TheStructureofChineseCharacters,1882)等等。此外,湛約翰還譯過不少中國古典典籍與文學(xué)作品,后者包括《詩經(jīng)》及李白、杜甫、韓愈等人的詩歌作品[7]276。
1867—1868年,湛約翰繼湯姆斯之后嘗試將《花箋記》部分內(nèi)容譯成英文,題為《中國的詩體愛情小說》(ChinesePoeticalRomance(2)連載時(shí)或稱“A Chinese Poetical Romance”,二者之間無根本區(qū)別。),分兩次連載于香港出版的英文期刊《中日釋疑》(NotesandQueriesonChinaandJapan)第1卷第5期(1867年5月31日出版)與第2卷第1期(1868年1月出版)。
目前來看,湛約翰選譯《花箋記》的緣由跟湯姆斯幾乎相同。在他看來,中國詩人還沒有寫過任何可以跟西方史詩相提并論的長詩,但他們已經(jīng)寫過具有相當(dāng)長度的詩體愛情小說,自有其價(jià)值所在。因此,他決定嘗試著將《花箋記》五卷之第一卷的一半譯成英文[8]。
盡管湯姆斯將《花箋記》看作長詩,但在他的譯本當(dāng)中,跟每四句中文原文對應(yīng)的英文譯文自成一段,其形式不像是詩歌作品。與湯姆斯的做法不同,湛約翰卻遵循英詩傳統(tǒng),與每兩句中文原文對應(yīng)的英文譯文分為四行排列,自成一節(jié),形似英詩。顯然,這種范式更能直接突出《花箋記》的詩體特征。
1.講究押韻
湛約翰的英文譯文主要采用尾韻,形式為aaba。
例3Iriseandleanagainstarail
Tocatchtheeveningcool,
Theautumnbreezefromlotu-beds
Comeswiththeirfragrancefull.
Thecrescentmoon,thisseventheve,
Sportswithherliquidlight;
Andatthisseason,somebelieve,
E’enStarsinloveunite[8]
2.調(diào)整字句順序
為譯文行文方便,湛約翰有時(shí)會(huì)調(diào)整原文字句順序。
例4原文:蘇州府內(nèi)吳江縣,有一才人身姓梁, 父號(hào)印波為學(xué)士,母親姚氏極賢良[9]。
譯文:There lived a youth in Wu-kiang,
In the country of Su-chow.
His Family was named Liang;
His mother’s name was Yau.
Liang the elder, styled Yin-po,
Held high degree at court;
And Lady Yau, his worthy wife,
Kept house in noble sort.[8]
原文前兩句,地點(diǎn)在先人物在后;但到了譯文當(dāng)中,人物先出現(xiàn)而地名在后。原文當(dāng)中,到第四句梁姓青年之母的姓氏“姚氏”才出現(xiàn),但湛約翰卻將其提前譯出。
3.直譯、意譯相結(jié)合
在湛約翰的譯文中,直譯與意譯相結(jié)合,二者密不可分,見例4。將“蘇州府內(nèi)吳江縣,有一才人身姓梁”譯成“There lived a youth in Wu-kiang, In the country of Su-chow. His Family was named Liang; …”明顯屬于直譯,但將“學(xué)士”譯為“high degree at court”則為意譯。
4.對專有名詞主要采用音譯之法
對于原文中出現(xiàn)的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湛約翰主要采用音譯之法,見例4。湛約翰將地名“吳江”和“蘇州”分別譯成“Wu-kiang”與“Su-chow”,將姓氏“梁”和“姚”分別譯成“Liang”與“Yau”,這都屬于音譯。
5.對文化專有項(xiàng)采用意譯之法
原文中出現(xiàn)了一些具有豐富中國文化色彩的詞匯,為西方讀者所不熟悉。對此,湛約翰主要采用意譯之法。
例5原文:只見一鉤新月光如水,人話天孫今夜會(huì)牛郎[9]。
譯文:The crescent moon, this seventh eve,
Sports with her liquid light;
And at this season, some believe,
E’en Stars in love unite.[8]
原文這兩句講的是牛郎織女七夕團(tuán)聚的神話故事,但普通的西方讀者對此一無所知。如果將原文直譯成英文,讀者根本無法了解原文內(nèi)涵。為此,湛約翰首先將“只見一鉤新月光如水”所含的時(shí)間“七夕”譯出(this seventh eve)。然后,因?yàn)椤疤鞂O”(織女)與“牛郎”原本是兩顆星星的名字,所以他又將其意譯為“Stars”。
約翰·包令(John Bowring, 1792—1872;或稱“寶靈”“寶寧”等)是英國政治家、外交家,曾任英國國會(huì)議員、英國駐廣州領(lǐng)事、香港總督、駐華公使等要職。同時(shí)他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作家和語言學(xué)家,能操粵語,對中國語言與文化有所了解。
在湯姆斯與湛約翰之后,包令也將《花箋記》譯成英文,1868年由倫敦的WM. H. Allen & CO.出版,書名定為HwaTsienKi.TheFloweryScroll.AChineseNovel.TranslatedandIllustratedwithNotes。這個(gè)譯本似乎也少為人知,目前所見,只有梁啟昌[4]267對其譯文進(jìn)行了簡要的評析。
跟湯姆斯、湛約翰一樣,包令長期在粵語方言區(qū)活動(dòng),所以才會(huì)對《花箋記》有所了解,這也是他選擇翻譯《花箋記》的前提所在。在其“譯序”(preface)中,包令提到了湯姆斯翻譯的ChineseCourtship一書。他認(rèn)為湯姆斯采用的中英對照的排版方式對想要學(xué)習(xí)漢語的西方人很有幫助,但湯姆斯譯得不夠自由、不夠流暢,其譯本對讀者的吸引力不是很大。包令指出,一個(gè)好的《花箋記》譯本應(yīng)當(dāng)通過各種注釋,向英語讀者介紹中國人的生活習(xí)俗與國民性格,這樣才能更具吸引力[10]v。
包令還指出,施萊格爾(Mr. Schlegel)在翻譯“Geschiedenis van het gebloemde Brief Papier”時(shí)不采用原文的詩體形式,因?yàn)槟菚?huì)導(dǎo)致譯文形式僵硬,故而他采用了普通的敘事形式[10]v,這也正是包令的所思所想。他更注重《花箋記》的故事性,而非其唱詞所體現(xiàn)出來的詩歌藝術(shù)。也正因?yàn)槿绱耍麑ⅰ痘ü{記》的唱詞形式改譯為小說形式,力圖彌補(bǔ)湯姆斯譯本之不足,方便讀者閱讀并理解《花箋記》中的愛情故事。
包令采用的翻譯范式與前人相差無幾,其譯本亦由“譯序”(preface)、“導(dǎo)言”(the flowery scroll)、“譯文正文”、“注釋”組成。其中,“譯序”(preface)闡述了他翻譯《花箋記》的緣由所在,“導(dǎo)言”介紹《花箋記》的基本特征,“注釋”則對原文字詞加以闡釋。
《花箋記》是一個(gè)唱本,里面包含了許多唱詞,而且具有顯著的詩體特征。這恰恰是《花箋記》的最大特色所在。但包令認(rèn)為,原書的詩體特征妨礙了譯文表達(dá)的流暢性,所以他將其改為小說的形式。因此,包令譯本顯然是一種翻譯變體,屬于改譯。
包令在很多時(shí)候采取了直譯的方式,比如,他將“起憑危欄納晚涼”一句譯成“I stood leaning upon a balustrade that I might enjoy the freshness of the evening breeze”[10]5。但他并未拘泥于原文每兩句對應(yīng)的形式與文字表達(dá),而是根據(jù)需要進(jìn)行分拆組合,各有增刪。比如,在“起憑危欄納晚涼,秋風(fēng)吹送白蓮香。只見一鉤新月光如水,人話天孫今夜會(huì)牛郎”中,“秋風(fēng)吹送白蓮香”與“只見一鉤新月光如水”并非對應(yīng)的兩句,但包令在譯文中卻將其并為一句:“The autumnal wind wafted towards me the fragrance of the white lotus flowers, and shining like water I saw the horns of the new moon.”[10]5
對于《花箋記》中的典故熟語,包令先加以意譯,再附以注釋文字。比如“人話天孫今夜會(huì)牛郎”一句,包令譯為:“It was the very night, when, as the tale is told, there is the blending of the constellations.”[10]5他又在注釋中指出,“the constellations”即為“Niu Lang (the herdsman)”與“Chi Niu (the Webster)”,并用相當(dāng)長的篇幅來向讀者介紹牛郎織女的傳說。
不過,包令常用西方固有之名詞來表達(dá)中國固有的名詞,如用西方獨(dú)有的“nymph”(居于山林水澤的仙女)來形容中國美女,用“Venus”(美神維納斯)來譯“月神”等,這與譯文整體的中國特色格格不入[10]269。
雖然包令譯本完全遺漏了《花箋記》里的唱詞部分,但它還是比較完整地翻譯了原書描述的愛情故事,而且其譯文比較通俗易懂,是質(zhì)量上乘的改譯版本。
1928年,紐約的賀拉斯·利弗萊特出版社(Horace Liveright)推出了美國作家約瑟夫·劉易斯·弗林奇(Joseph Lewis French)編選的《蓮與菊:中日詩歌選集》(LotusandChrysanthemum.AnAnthologyofChineseandJapanesePoetry),其中便收錄了弗林奇根據(jù)湯姆斯《花箋記》英文譯本而改譯的一首詩歌,題為“Portrait of a Young Noble”,同時(shí)還注明是“譯自明代《花箋記》”[“From theHwa-Tseen(Ming Dynasty)”][11]。
弗林奇改譯的這組詩歌出自《花箋記》的“花箋大意”,乃是描述書中主角梁亦滄的身世背景。下面是湯姆斯的譯文與弗林奇的改譯。
例6中文原文:蘇州府內(nèi)吳江縣,有一才人身姓梁, 父號(hào)印波為學(xué)士,母親姚氏極賢良[9]。
湯姆斯譯文: It appears that at the district Woo-keang, in the province Soo-chew-foo,Dwelt a youth of talent, whose family name was Leang;His father, a person of letters, was usually called Jin-po,And his mother, a woman of strict virtue, was of the family Heaou[5]3
弗林奇改譯:He is the first of youths;He is a person of talent also.Indeed so fine a youth, as yet, you have never seen his like,’Tis unnecessary to state that his father fills an important office,That he is on intimate terms of friendship with the Sovereign.The family being wealthy, values amber beads and corals, as dust,While pearls and gems are esteemed but as pebbles[11].
雖然偶有錯(cuò)誤(如將“蘇州府”譯成“the province Soo-chew-foo”等),但湯姆斯嚴(yán)格按照《花箋記》原文進(jìn)行翻譯,毫不逾矩。弗林奇則以湯姆斯的譯文為基礎(chǔ),對其進(jìn)行了大幅度修改。他用“the first of youths”與“a person of talent”來表明梁亦滄的才情之高,用“an important office”與“on intimate terms of friendship with the Sovereign”來強(qiáng)調(diào)梁父位高權(quán)重,又不惜筆墨在其改譯文中添加了原文所無的許多詞匯來突顯梁家的富有。事實(shí)上,如果不是弗林奇在其改譯文題名中直接說明是“譯自明代《花箋記》”,又在詩末標(biāo)明“Peter Perring Thoms(1824)”[11],讀者極可能會(huì)以為那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作品。
但不管怎么說,弗林奇的《花箋記》英文改譯應(yīng)當(dāng)算作《花箋記》的第四種英譯版本,值得關(guān)注。在弗林奇之后,直到現(xiàn)在,再未見有其他譯者推出過新的《花箋記》英文譯文或者英譯單行本。《花箋記》在英語世界的翻譯與傳播進(jìn)程就此止步。
自1824年至今,僅有湯姆斯、湛約翰、包令和弗林奇嘗試將《花箋記》譯成英文。這四位譯者中,除了弗林奇是美國人外,其余都是英國人。他們出身不同,身份各異,卻多才多藝,閱歷豐富。湯姆斯與包令所譯作品均由英國本土出版社推出單行本,湛約翰所譯刊載在香港出版的英文雜志《中日釋疑》,而弗林奇的改譯版本則被收入他本人編選的《中日古典詩歌英譯選集》。這四種英譯版本在形式上明顯不同,湯姆斯的翻譯為英文全譯,湛約翰為詩體節(jié)譯,包令為小說體改譯,弗林奇則為詩體改譯。弗林奇的詩體改譯將原文內(nèi)容修改得面目全非,包令的小說體改譯不能反映原書的韻體特征,湛約翰的詩體節(jié)譯篇幅太短、分量不足,湯姆斯的英文全譯質(zhì)量不是很高。目前,尚缺少一部能夠?qū)ⅰ痘ü{記》原書形式與內(nèi)容完美傳達(dá)出來的英文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