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張瑞
明王朝的典章制度、禮儀文化上追唐宋,開拓創(chuàng)新,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氣質內核。在這樣的背景下,明代的各類物質文化都在傳統(tǒng)之上顯示出新的時代風貌,玉帶具就是其中之一。依據(jù)現(xiàn)有的實物、圖像和文獻資料可知,明代的玉帶具主要包括玉帶板、玉帶鉤、玉絳環(huán)、玉帶扣等,形態(tài)各異,承擔著不同的束系任務,使用的方式、場合等亦各有特點。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里所述玉帶具專指具有系結作用的束帶用玉,不包括僅有裝飾作用的玉佩飾等。
玉帶板即玉帶銙,以玉帶銙所裝飾的腰帶即玉帶。玉銙之帶是從南北朝時期的蹀躞帶發(fā)展而來,唐代中晚期之后,早期垂環(huán)的蹀躞帶漸漸被僅突出裝飾的方、團銙帶取代,并以金、玉為要。直到宋元,這種由銙、?尾等組成的玉帶一直都是帶具中的主流(孫機:《中國古輿服論叢》,文物出版社,2001 年)。明代玉帶最常見的形制是一套二十銙,包括“三臺”、“六圓桃”、兩輔弼、雙?尾(魚尾)和七排方。明代張自烈《正字通》“銙”字條言:“明制:革帶前合口處曰三臺,左右排三圓桃,排方左右曰魚尾,有輔弼二小方。后七枚,前大小十三枚?!逼渲?,位于前方的六圓桃和后方的七排方分別又被稱為“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對稱的稱謂也顯示這種二十銙形制的玉帶結構最為完整、規(guī)范??v觀明代墓葬,從早到晚,無論南北,此制玉帶發(fā)現(xiàn)最多,包括萬歷皇帝的定陵。定陵共出土玉帶10 條,有6條都是二十銙的形制,并且這6 條玉帶都出自萬歷皇帝的棺和隨葬箱內,屬于皇帝所用無疑。定陵出土的其余4 條玉帶分屬于兩位皇后,其中1 條為十三銙的玉帶,形式和二十銙的基本相同,只少了7 件排方,并且在兩側上開有方孔;另外3 條玉帶形制特殊,上有構件12 個,使用方法和特征都是前代風格,在明代屬特例。
定陵出土二十銙玉帶及結構
綜合考古出土資料來看,雖然二十銙形制的玉帶最普遍,但是帶銙數(shù)量或多或少的情況在整個明代都是顯著存在的。這包括兩種情況:一種類似上述萬歷皇后所隨葬的特殊形制的玉帶,形制不同,構件數(shù)量亦不同;第二種則是比二十銙缺少或者多了部分構件,銙數(shù)從個位數(shù)到二十多不等。蚌埠市博物館收藏的一套15件的玉帶銀托就屬于第二種情況,其出土于蚌埠東郊明朝開國功臣湯和墓。因該墓早前被盜,隨葬品多有遺缺,銀托鑲嵌之玉也已脫落。但根據(jù)銀托形制可以看出此玉帶有方形銙3 件,1 件背后有插孔并殘存插銷;圓桃6 件;?尾、長條形和半月形的輔弼各2 件。如果該套玉帶銀托在埋葬后沒有缺少,那么便是一套15 件的銀鑲玉銙帶,比二十銙少了5 件排方。
湯和墓出土玉帶銀托
就考古發(fā)現(xiàn)而言,明代前期玉帶數(shù)量、形制不一,中期之后則以二十銙三臺式玉帶為主流。究其原因,既包括墓葬被盜擾、銙件遺失等客觀情況,也包括禮制統(tǒng)一規(guī)定玉銙數(shù)量的主觀因素。與考古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不同,明代人物肖像畫中凡有玉帶幾乎都為三臺式玉帶,上至帝王,下至普通仕宦。以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明代帝王像為例,幾位皇帝腰間之帶無論材質,形制皆是如此,并且以玉帶為主。至于人物畫像中玉帶的銙數(shù),雖難以在一些正面像中得到明確的答案,但結合部分畫作如《徐顯卿宦跡圖》中官員腰前的三臺、輔弼、圓桃,側身或背身官員腰后密集的排方(有些可明確為7 件),配7排 方、 銙 數(shù) 為20 的玉帶當是人物畫像所欲表現(xiàn)的主要帶式。人物像尤其是正裝肖像畫往往著力突出主人公的尊貴地位與德行儀范,其服飾、器用皆是精心設計,腰上玉帶自然也最是講究、最貼合身份的,二十銙三臺式玉帶的禮制地位一目了然。不過,考古出土玉帶存在數(shù)量不一的情況也說明此種禮制規(guī)定在實際中并沒有嚴格執(zhí)行。
《明憲宗坐像》
《明熹宗半身像》
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數(shù)著玉帶的畫像中主人公都呈手扶腰帶的姿勢,上述皇帝像也是如此,這固然似是一種為表現(xiàn)挺直端正所選擇的特定姿勢,但背后恐怕有著更為實際的考量,即二十銙的玉帶長而不實用,需手扶方可不滑落腰下。明晚期皇帝畫像更是如此,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熹宗半身像》便能說明這一點。圖中明熹宗著龍袍端坐,云龍紋玉帶帶板寬大,位于胸前合攏的雙手之上,可以明確看出腰帶呈明顯的虛懸狀以及腰帶的寬松。明末清初葉夢珠《閱世編·冠服》載:“腰帶用革為質,外裹青綾,上綴犀玉、花青、金銀不等,正面方片一兩,傍有小輔二條,左右又各列三圓片,此帶之前面也。向后各有插尾,見于袖后,后面連綴七方片以足之,帶寬而圓,束不著腰,圓領兩脅,各有細鈕貫帶于巾而懸之,取其嚴重整飭而已?!泵鞔挠駧Т蠖唷笆恢?,得靠衣服兩脅處伸出的帶襻來懸掛。一句“取其嚴重整飭”也已說得很是明白了,此時玉帶是合儀遵制冠服的一個組成部分,象征意義遠大于其實用意義。
玉帶的象征意義還在于對使用者地位與身份高低的區(qū)別。明代帶制承繼唐宋以玉為上的傳統(tǒng)并加以發(fā)展,使用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只有皇帝、皇后、妃嬪、皇太子、親王、郡王、公、侯、駙馬、伯以及文武一品官和少數(shù)特賜的人才可使用玉帶,并且與之配套的著裝也有定制。如洪武三年(1370)規(guī)定皇帝常服:“帶用玉,靴以皮為之”;洪武三年規(guī)定文武官常服:“其帶,一品玉,二品花犀,三品金钑花,四品素金,五品銀钑花,六品、七品素銀,八品、九品烏角”,洪武二十四年(1391)又定“公、侯、伯、駙馬束帶與一品同”。(《明史·輿服志》)洪武二十六年(1393)定文武官公服:“腰帶:一品玉,或花或素;二品犀;三品、四品,金荔枝;五品以下烏角?!保ā睹魇贰ぽ浄尽罚┟鞒踔贫ǖ姆椫贫?,此后只是有少許改動,總體延續(xù)了整個明代。
梁莊王墓出土金鑲龍穿牡丹紋玉帶
玉帶既然是達官顯貴才能用的帶式,又在如此顯眼的腰部位置,自然少不了對材質和裝飾的追求。就材質來說,溫潤的羊脂白玉和瑩亮的碧玉自然是上等的材料。單就材質已經不凡,而往往細膩的材質上更施以精細繁縟的紋飾,取材生動廣泛,植物、瑞獸、花鳥等靈活多樣,再輔以浮雕、鏤雕、分層透雕等技法,尤其是明代極具特色的“花上壓花”的畫面效果,使得整個玉帶異常華麗,是珍貴的裝飾藝術品。其中,有兩個現(xiàn)象值得注意:一是素面玉帶的主流地位,據(jù)宋燕在《南京明代墓葬出土玉帶板淺議》一文中統(tǒng)計,考古出土的素面玉帶(含鑲托和涂朱砂)約占出土明代玉帶的82%還要多,而且像定陵所出的10條玉帶,皆為光素無紋,足以說明問題;二是素面玉帶中部分還在底部和周邊增加了金、銀托,如湯和墓所出的玉帶銀托。此類有鑲托的玉帶幾乎都出自王侯墓中,除信國公湯和墓外,其他如東勝侯汪興祖墓、海國公吳禎墓、魯荒王朱檀墓、梁莊王朱瞻垍墓、魏國公徐俌墓等,定陵也出土一條鎏金銀托玉帶。《中國玉器通史·明代卷》一書中認為純玉帶要比金、銀等鑲玉帶的級別高。結合出土文物來看,這一特征似乎并不明顯,光素玉帶縱然是主流,但其中鑲托者地位恐怕略高。
玉帶使用的階層和場合都比較局限,文武官員在日常生活等非正式場合所系的和平民百姓腰間所用的多是編織的絳帶。絳帶的使用在宋元以來十分普遍,如宋人吳自牧《夢梁錄》卷十三提到杭州有絳帶的專賣店。明代沈德符《萬歷野獲編·禮部·仕宦譴歸服飾》載:“今大小臣削藉為民者,例得辭朝?!姵氨菀?,戴方巾、穿圓領、系絲絳”,記述官員被削官為民后換上的一身平民打扮,腰間所系的就是絲絳。絳帶可以在腰間直接系結,方便易解,講究一點的,則配合帶鉤和絳環(huán)。
帶鉤的使用由來已久,大致成熟于東周,在漢代普及,魏晉后迅速減少。宋元以來,帶鉤又在金石格古的風氣中復興,其中又以玉帶鉤最為普遍。帶鉤與絳帶合稱為“玉鉤絳”,如《元史·伯顏傳》載:“伯顏之取宋而還也,詔百官郊迎以勞之,平章阿合馬,先百官半舍道謁,伯顏解所服玉鉤絳遺之,且曰:‘宋寶玉固多,吾實無所取,勿以此為薄也’”,又《金瓶梅》第七回說西門慶裝束:“頭戴纏棕大帽,一撒(曳撒)鉤絳,粉底皂靴”?!坝胥^絳”中的帶鉤,專名為“絳鉤”,《天水冰山錄》記抄沒嚴嵩家產中就列有金、玉各式絳鉤六十余條,玉絳鉤中列有“玉斗螭虎大小絳鉤”“玉大吞口螭虎絳鉤”“玉素絳鉤”等多種。其中所謂“金鑲螭虎嵌珠寶絳鉤”與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明憲宗調禽圖》中成化皇帝腰間所系的金鑲寶石帶鉤十分相似,可知這里所說的“絳鉤”確為帶鉤。明代的玉帶鉤鉤身多作琵琶形或螳螂形,鉤首有龍首、羊首、鳥首、如意等,龍首玉帶鉤身上多浮雕小螭,與鉤首形成“蒼龍教子”題材,另有于鉤身雕刻靈芝、花卉等紋樣的,氣韻生動。此外,還有在鉤首和鉤身鑲嵌珍珠、寶石者,華麗精巧,定陵出土2 件,白、碧玉質各一,實為不可多得的皇家珍寶。
明代萬通墓出土龍首螭紋玉帶鉤
定陵出土鑲嵌寶石玉帶鉤
現(xiàn)藏于河北蔚縣博物館的明代《南京兵部尚書郝杰畫像》中,郝杰身穿云肩通袖膝襕獬豸袍,腰束黑色絳帶,帶上間隔等距排列長條、圓狀玉質裝飾,絳帶兩端為絲環(huán),分別套入一件白玉螭龍帶鉤的鉤首與鈕上,整套鉤絳與錦服相得益彰。又如明佚名畫家所繪《無款夫婦容像》,圖中男主人公身著素色直身,腰間絲絳纏繞,用一件白玉花卉首帶鉤,頗顯儒雅。這兩例人物,一官至兵部尚書,一為素服士人,再結合成化皇帝腰間和定陵隨葬品中都有帶鉤實例,可以推斷明代玉帶鉤的使用相當廣泛,不似玉帶有諸多限制。
《明憲宗調禽圖》(局部)
《南京兵部尚書郝杰畫像》
明佚名繪《無款夫婦容像》
絳帶除用帶鉤外,還用絳環(huán),也以玉為主。與玉帶鉤在宋代復興類似,玉絳環(huán)的使用也是自宋開始,但與玉帶鉤自宋代以來形式大同小異不一樣,宋、元至明,玉絳環(huán)的形制變化很明顯。玉絳環(huán)在使用時只需將絳帶分別系在兩邊即可,所以最早就是簡單的環(huán)狀,以至于玉璧、玉玦等都可作為絳環(huán)使用,如浙江黃巖南宋趙伯澐墓出土的南唐升元四年(940 年)投龍玉璧就是被作為絳環(huán)使用,出土時與一根絲織繩帶共出,繩帶兩端還編結了精巧的穗子。宋代還出現(xiàn)一種更具有代表性的絳環(huán)—海棠環(huán),其圓環(huán)變?yōu)樗倪吇⊥皇?,系結時不易滑動,因狀似海棠花而得名。在圓環(huán)基礎上,宋元還發(fā)展出一種在環(huán)托上增加高浮雕、透雕裝飾的“玉圖畫”式絳環(huán),以元代最多。在其浮雕下環(huán)托兩側各有穿孔以便絳帶系結,常見紋飾有花卉螭龍、蓮花鷺鷥、海東青攫天鵝等。元代的這類玉絳環(huán)樣式一直延續(xù)到明代,《天水冰山錄》列出各式絳環(huán)200余件,其中部分絳環(huán)有實物可作對比,如所記“玉天鵝海青絳環(huán)”,應與中國國家博物館所藏的一件元代鶻攫天鵝玉絳環(huán)相似。而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明代白玉透雕松鹿紋絳環(huán),下層為圓環(huán),上層鏤雕圖案,圖案兩側與環(huán)間各有一孔,也說明明代玉絳環(huán)與元代為相同樣式。
所謂“玉圖畫”,是指受繪畫藝術影響,出現(xiàn)的一種立體全景式玉雕,這種玉圖畫類玉器或鏤空,或起凸,或隱起,題材有人物、禽鳥、花卉等。
日本大德寺藏《五百羅漢圖》局部左側人物腰間所系為海棠環(huán)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元代鶻攫天鵝紋玉絳環(huán)
故宮博物院藏明代透雕松鹿紋玉絳環(huán)
絳環(huán)在明代的文獻中多有述及,如《西游記》第六十四回中祭賽國國王為感謝師徒四人而贈的禮是:“常穿的衣服各做兩套,鞋襪各做兩雙,絳環(huán)各做兩條”。然而考古發(fā)現(xiàn)與傳世的明代玉絳環(huán)數(shù)量不多,多集中在明代早期,圖像資料亦不常見。故宮博物院藏崇禎年間(1628—1644)佚名繪《鎮(zhèn)塑將軍唐公像軸》中唐通腰間絲絳以一玉質環(huán)狀物系結,但仔細觀察此環(huán)滿飾浮雕裝飾,卷曲似龍,與上述玉絳環(huán)差別明顯,是明代少數(shù)以環(huán)、玦狀玉器作絳環(huán)的例子,難以說明問題。明代發(fā)現(xiàn)較多的是另一類絳環(huán),即《天水冰山錄》中除玉絳環(huán)外列舉的大量金鑲玉和金鑲寶石絳環(huán)。結合考古出土的實物,文獻所記有相當一部分能找到參照,如“金鑲玉云龍累絲絳環(huán)”,可以參照湖北鐘祥梁莊王墓出土的金鑲玉云龍紋絳環(huán)和定陵出土的W182 金鑲玉寶石云龍紋絳環(huán),“金鑲貓睛心字祖母綠珠絳環(huán)”“金鑲玉疊方勝寶石絳環(huán)”可以分別參照定陵出土的W185 金鑲寶石心字形絳環(huán)和W181 三菱形金帶飾?!督鹌棵贰分刑岬降慕{環(huán)就大多屬于這類,如第七十回中西門慶所備的禮“一匹大紅麒麟金緞、一匹青絨蟒衣、一柄金鑲玉絳環(huán)”。這類絳環(huán)多如玉革帶“三臺”的式樣分左、中、右可拆分的三部分,或作不可分的整體式,背后皆有插銷和突出的環(huán)扣用以扣結,部分實物無論形制和使用方法都和原本的絳環(huán)有很大差別,但仍能從中看到絳環(huán)初始的影子。如梁莊王墓出土的金鑲云龍紋絳環(huán)中間部分就似海棠環(huán)的輪廓,而定陵出土的心字形絳環(huán)就和原本的玉絳環(huán)樣式差別懸殊。結合實際,明代的絳環(huán)當主要為這種金鑲玉或寶石的形制,宋元以來流行的玉絳環(huán)在此時已多為金屬絳環(huán)所取代,使用的普遍性和廣泛程度遠比不上同用在絳帶上的玉帶鉤。
定陵出土的W182 金鑲玉寶石云龍紋絳環(huán)
定陵出土的W185 金鑲寶石心字形絳環(huán)
結合玉帶鉤和玉絳環(huán)來看,徐琳在《元代錢裕墓出土的“春水”玉等玉器研究》中指出中國古代存在著官方的玉帶制度和日常生活的絳帶制度兩條線的觀點是十分正確的。如《西游記》第四十回中受難的烏雞國國王換回國王裝扮:“摘下包巾,戴上沖天冠;脫了布衣,穿上赭黃袍;解了絳子,系上碧玉帶;褪了僧鞋,登上無憂履”,雖說是虛構故事,但從絳帶到玉帶所體現(xiàn)的身份轉變自然有著現(xiàn)實依據(jù)。明代文人士大夫或官員的燕居便服都以寬松閑適為尚,追求清雅,逍遙自在,玉帶鉤、玉絳環(huán)的束系正方便靈活。雖然玉帶鉤、玉絳環(huán)不似玉帶是身份的象征,卻能滿足文人士大夫或附庸風雅之人的精神和文化追求。關于束腰,文震亨《長物志》卷七“器具”條云:“漢鉤、漢玦僅二寸余者,用以束腰,甚便,稍大,則便入玩器,不可日用。絳用沉香、真紫,余俱非所宜。”可見彼時對腰間所束之絳帶和帶具有著追求古雅的傾向。明代在鑒古收藏之風甚熾的氛圍下,帶鉤既為服飾實用之器,更是清玩雅好之物,形制與使用都深受慕古之思的影響,其中溫潤瑩澤的玉帶鉤自然更為珍好。
玉帶扣也是明代多見的玉帶具,考古出土和傳世的都有較多發(fā)現(xiàn)。這種玉帶扣具有固定不變的兩大特點,即鉤環(huán)(穿孔)相扣、紋飾相對。蚌埠市博物館藏有一件明代玉帶扣,白玉質,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橢圓狀有螭首形鉤,另一部分亦作橢圓狀有可括鉤的圓孔,背面各具圓鈕并于正面雕刻相對的靈芝螭龍紋,鉤穿過圓孔則二部分扣合嚴密,圖案完整。此外還有素面或花卉圖案等主題的,如長沙博物館所藏的一件玉帶扣,兩部分似方牌,上部浮雕相同的兩朵綻放牡丹,花瓣延展幾乎布滿整個平面。
蚌埠市博物館藏靈芝螭龍紋玉帶扣
長沙博物館藏花卉紋玉帶扣
廣西合浦黃泥崗東漢墓出土玉鉤環(huán)
無錫元代錢裕墓出土玉鉤環(huán)
浙江東陽金交椅山宋墓出土玉帶飾
溧水南郊元墓出土蟠螭紋玉帶飾
對于這種帶扣的由來有比較統(tǒng)一的看法,其源流可追溯至先秦時帶鉤與環(huán)配合使用的傳統(tǒng),王仁湘先生稱其為“環(huán)鉤法”?!痘茨献印ふf林訓》載:“滿堂之坐,視鉤各異,于環(huán)帶一也”,說明這時的帶鉤與環(huán)相配很普遍。廣西合浦黃泥崗東漢早期墓出土的一套玉鉤環(huán),發(fā)現(xiàn)時帶鉤還鉤在環(huán)上,是比較清楚的證據(jù)。而由“鉤環(huán)”向帶扣過渡的最明顯例子,則是無錫元代錢裕墓出土的一套“春水”玉鉤環(huán)。這套玉鉤環(huán)的帶鉤鉤首扁平,與一般帶鉤不同,其環(huán)即元代常見絳環(huán),但只有一邊有一穿孔,帶鉤之首恰好可從孔中穿過。兩件玉器均為白玉質,紋飾皆為海東青捕天鵝,相配和諧,復原可確定為一套完整器。設想一下,若將此器帶鉤的大小擴增至與環(huán)同,不正是一件玉帶扣的樣式嗎?不過,雖然玉帶扣是從“鉤環(huán)”發(fā)展而來的這一觀點是沒有疑問的,但樣式“靈感”的來源可能還要提到另一種玉器,即宋代和元代墓葬中出土的一類兩環(huán)相扣的玉飾。如浙江東陽金交椅山宋墓出土一件,為一塊整玉雕成兩環(huán)相扣狀,兩邊紋飾都為相同的勾云紋;南京溧水區(qū)南郊元墓出土一件蟠螭紋玉帶飾,也為兩邊環(huán)形,浮雕相同的螭龍紋,扣環(huán)相連。這類帶飾與帶扣十分相似,大小、形狀、紋飾兩兩相對,只是未作不同的鉤、環(huán)形,其和玉帶扣的關系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玉帶扣在使用上就是帶鉤和絳環(huán)的結合,是“環(huán)鉤法”的另一種形式。但遺憾的是,明代沒有留下具體圖像資料可以參考,其使用情形和細節(jié)不明,結合形制判斷,其可能是絳帶上的帶具。僅就發(fā)現(xiàn)的實例而言,明代玉帶扣的數(shù)量是多于玉絳環(huán)的。
總之,明代的玉帶具隨著宋元以來的兩條線繼續(xù)發(fā)展,兩種帶制體系互相區(qū)別,各有“分工”。以二十銙玉帶為代表的官方帶制,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其使用局限在正式場合。而以玉帶鉤、玉絳環(huán)、玉帶扣為主的絳帶體系,則是燕居日常的裝束,體現(xiàn)了明代追求自由閑逸和好古求雅的觀念。這類玉絳帶具,以玉帶鉤最為普遍,其次是玉帶扣和玉絳環(huán),三者使用廣泛靈活,隨性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