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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王陽明“為己”“克己”“成己”的修養(yǎng)論

2022-02-05 02:39王占彬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學報 2022年3期
關鍵詞:克己軀殼私欲

王占彬

(山東大學 儒學高等研究院,濟南 250100)

對于身心關系,儒家歷來主張身心合一,也就是軀殼和本心的合一。在《傳習錄》上卷中,蕭惠提出“己私難克”的問題,認為軀殼和真己的對立沖突導致“為得個軀殼的己”便不能“為個真己”。但王陽明則以“真己何曾離著軀殼”[1]糾正了蕭惠的觀點,認為真己和軀殼互不相離,無真己則無軀殼,只有克去己私、成就真己才能讓軀殼得以保養(yǎng)。雖然關于王陽明身心關系的討論已有很多,但對“為己”“克己”“成己”的修養(yǎng)理論涉及相對較少。接下來,我們要深入解決的問題是:“為己-克己-成己”的具體內涵和理論基礎是什么?真己和軀殼統(tǒng)一的根據(jù)是什么?兩者又如何達到統(tǒng)一?此文通過論述王陽明和蕭惠的對話內容,從“為己”“克己”“成己”修養(yǎng)論的角度進一步分析王陽明的身心合一之學。

一、引言

王陽明與蕭惠關于身心關系的對話取自《傳習錄》上卷:

蕭惠問:“己私難克,奈何?”

先生曰:“將汝己私來,替汝克。”先生曰:“人須有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p>

蕭惠曰:“惠亦頗有為己之心,不知緣何不能克己?”

先生曰:“且說汝有為己之心是如何?”

惠良久曰:“惠亦一心要做好人,便自謂頗有為己之心。今思之,看來亦只是為得個軀殼的己,不曾為個真己?!?/p>

先生曰:“真己何曾離著軀殼?恐汝連那軀殼的己也不曾為。且道汝所謂軀殼的己,豈不是耳、目、口、鼻、四肢?”

惠曰:“正是為此;目便要色,耳便要聲,口便要味,四肢便要逸樂,所以不能克?!?/p>

面對“為己”與“克己”的沖突,王陽明認為,執(zhí)著于耳目之欲只會害身體:

汝今終日向外馳求,為名、為利,這都是為著軀殼外面的物事。汝若為著耳、目、口、鼻、四肢,要非禮勿視、聽、言、動時,豈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視、聽、言、動?須由汝心。這視、聽、言、動皆是汝心,汝心之視,發(fā)竅于目,汝心之聽,發(fā)竅于耳,汝心之言,發(fā)竅于口,汝心之動,發(fā)竅于四肢;若無汝心,便無耳、目、口、鼻。[2]

若真心為了軀殼之己,就要存養(yǎng)“汝心”,不執(zhí)著于外物。于是,王陽明將真己作為軀殼的主宰,建構了“真己即心,心即性,性即理”的思想體系:

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有這個性,才能生。這性之生理,便謂之仁。這性之生理發(fā)在目,便會視,發(fā)在耳,便會聽,發(fā)在口,便會言,發(fā)在四肢,便會動,都只是那天理發(fā)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謂之心。這心之本體,原只是個天理,原無非禮。這個便是汝之真己,這個真己是軀殼的主宰。若無真己,便無軀殼;真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汝若真為那個軀殼的己,必須用著這個真己,便須常常保守著這個真己的本體,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惟恐虧損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禮萌動,便如刀割,如針刺,忍耐不過,必須去了刀,拔了針。這才是有為己之心,方能克己。汝今正是認賊作子,緣何卻說有為己之心不能克己?[3]

基于此,王陽明建立了“為己-克己-成己”的架構:為己方能克己,克己方能成己。這里的“為己”“克己”“成己”與“古之學者為己”(《論語·憲問》),“克己復禮”“成己仁也”(《論語·顏淵》)的說法相關聯(lián)。“古之學者為己”說的是為自己人格的提升,“克己復禮”是克除己之私欲,“成己仁也”是成就自己內在的仁之善性。這與王陽明的三個“己”含義有某些共通性。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可知,在“有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這句話中,“為己”既指為軀殼又指為真己,“克己”指克服己私,“成己”指成就真己和保養(yǎng)軀體?!盀榧骸敝凹骸焙汀俺杉骸敝凹骸笔且粯拥?,既是道德自我又是軀體之我,但“克己”之“己”與兩者不同,它是要被滅盡的己私。軀殼是人的身體,己私特指過度私利私欲,真己是本心、天理。王陽明認為,一旦有為軀殼和真己之志就能克服己私,能克服己私便能成就真己,成就道德的真己便能保全軀殼之己。由此可知,真己不是軀殼的對立面,而是軀殼的主宰和根基,保全軀殼的根本方法就在于成真己、致良知。

二、“為己”“克己”“成己”:為己之學的三階段

王陽明提倡“君子學以為己”[4],此處的己多指自己的人格,與之相反的是欺己,即“自欺其良知”[5],不能做到知善知惡、知是知非。為己之學的關鍵在于功夫、過程而非效驗、結果,這強調道德的純粹性,反對行為的功利性。也就是說,為己是“由仁義行”而非“行仁義”(《孟子·離婁下》),以仁義本身為目的而非手段。王陽明的為己之學可以分為“為己-克己-成己”的架構。

(一)為己方能克己私

王陽明認為,若過分貪求耳目之欲,就反過來傷害耳目之官,故須克去己私以保軀殼。有為身心之志就要有克己之功,因為真己和軀殼本是統(tǒng)一的,克己之道既是存養(yǎng)真己又是保養(yǎng)軀殼??思旱姆椒ň褪欠牢⒍艥u,凈盡人欲,“掃除廓清”“一毫不存”,以阻止“眾惡相引而來”[6],此即拔本塞源。只要在克己時“真實切己用功不已”[7],念念存天理,時時致良知,就能使心中“天理之精微”“私欲之細微”[8]日漸清晰,進而認識到天理、人欲對自己的影響,便自然能誠意、正心??思汗Ψ蚴敲鞅胬碛年P鍵,知理知欲要求切實的倫理道德實踐,這就涉及到知行合一的問題。如同走一段路方能認識一段路,有克己之行便有明理之知,克己之行就是存天理、克人欲,直至“克得自己無私可克”的私欲凈盡、天理流行之境。既然克己是存理去欲的關鍵,那么又如何解決“己私難克”的問題?王陽明化用禪宗《景德傳燈錄》中“將心來,與汝安”的典故來說明克己完全依靠自己,即“為仁由己”(《論語·顏淵》),這強調自我的自主性、主體性、能動性。私欲本身無主體性,只有人有主動性,故束縛自己的不是己私而是自我。個人對己私皆是自知獨知,克己之功不可替代,故要立志切實克己,有志方有行。

(二)克己方能成真己

為己之動機和克己之功夫的共同作用實現(xiàn)了“成己”,“成己”兼具“成真己”和“成軀殼”之意,其中的真己即是本心、本性、天理。為己之學要求知仁行仁,忘卻己私、克去人欲便能“全得仁體”,使得“天下皆歸于吾仁”,[9]達到萬物一體之境,此得仁體之己便是真己。己私將物我分離,導致內外對立,克去己私便能回歸于天地萬物之渾然一體,一體即真己。此真己不是經(jīng)驗的自我而是本然的自我,它既是“感官及肢體活動的主宰”,發(fā)出行動指令,又是“一種道德意義上的本覺”“能夠自然地合于道德法則”,自然而然地成就善行。[10]心(或真己)既是思維主體又是道德本性,既能主宰肢體活動又能指導行為向善。“成己”是為己之志和克己之功共同作用的結果,“成己”之境實現(xiàn)了軀殼之己和真己的完美統(tǒng)一。王陽明說:“君子之學,為己之學也。為己故必克己,克己則無己。無己者,無我也?!盵11]真己就是“無己”,即無己私之己,這是克除了自私自利之心的君子境界。王陽明又說:“夫吾之所謂真吾者,良知之謂也。”[12]真己為真吾為良知,它不僅具有理性反思的能力,還有道德情感的一面,能好善惡惡,“父而慈焉,子而孝焉”“言而忠信焉,行而篤敬焉”[13]是“吾良知所好”,反之就是良知所惡,良知之好就是真吾之好,是“天下之所同好”。陳來先生還將“己”的問題與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相比較:

在陽明看來,弗洛伊德所謂“超我”或“自我”(家庭道德準則的內化及社會訓練造就的人格),實際上并不是得自后天的經(jīng)驗,而是人的先驗的本我的必然規(guī)定。情欲之私并不屬于原始本我,反倒是得自后天的一種對本我的污染。因而良知作為真我表示本真、本然的自我,私吾則是沒有內在根據(jù)的異體之物。[14]

弗洛伊德的“本我”是原始情欲之我,“超我”是后天訓練和道德教化的結果,這類似于荀子的“人之性惡”“化性起偽”(《荀子·性惡》)思想。但在王陽明那里,私欲之我是后天產(chǎn)生的,是本真的喪失,而真己才是本我,它先天固有,不僅是道德的根源也是軀殼的根源,存養(yǎng)本我是保全一切的根本。

(三)成真己就是養(yǎng)軀殼

蕭惠將與真己對立的己私視為軀殼之需求,認為軀殼和真己有對立沖突之處,為成就真己而克去己私就違背了軀殼的意愿。他錯將己私和軀殼捆綁起來,認為克己私就是克軀殼。這就是說,克己私等于成真己,而為軀殼不等于為真己,所以真己和軀殼是矛盾的。但是王陽明認為,養(yǎng)身應泯除過度之私欲,因為己私有害于軀殼,只有克去己私而使真己顯現(xiàn)才能保養(yǎng)軀殼,故養(yǎng)真己才是養(yǎng)身的根本。己私是滯留于外物而產(chǎn)生的私欲,它會讓軀殼失去應有的功能,比如美色、美味等對人體的傷害。真己蘊含著道德法則,能讓軀殼之行合乎規(guī)范。真己的蒙蔽意味著軀殼的淪落,真己與軀殼統(tǒng)一而不離,可謂“同氣連枝”,此為“克己私=成真己=養(yǎng)軀殼”。陽明說:“身之主宰便是心。”[15]此“心”不是血肉之心,而是本心、真己,“身”也兼有軀殼之義,這也是說,真己是軀殼的主宰,成就真己就是保存軀殼,養(yǎng)身以養(yǎng)真己為本。同時,軀殼是真己的載體,是真己發(fā)揮作用之所。軀殼如馬,真己就如騎馬之人,真己因物欲被遮蔽如同馬失去主宰便會“車毀馬亡”,故人和馬在主宰與被主宰的關系中合為一體。軀殼本身沒有欲望,物欲的產(chǎn)生在于人心因外物牽引而失去本然之體,己私會將真己遮蔽,從而傷害原本沒有欲望的軀殼。因為善會滋養(yǎng)身體,惡會讓軀殼墮落,故彰顯真己之仁就能保存軀殼。如果真己與軀殼是截然對立的,那“成己”就意味著對軀殼的否定,軀殼的完全消逝才能徹底成就真己,這就陷入佛家的寂滅,顯然不符合儒家思想的現(xiàn)實指向。但這是否意味著真己與軀殼是一回事?答案是否定的,真己與軀殼是統(tǒng)一的而非同一的,二者雖不相離但各自扮演著支配與被支配的角色。

因此,“為己”“克己”“成己”三者的關系是:“為己”是此岸,“克己”是橋梁,“成己”是彼岸。此岸與彼岸又是統(tǒng)一的,“成己”就達到了“為己”的目的,“成己”之“己”即是“為己”之“己”,“克己所要達到的‘為己’,不僅是為那道德自我,實際上也是真正為軀體之我”[16]?!盀榧骸本褪怯叙B(yǎng)心養(yǎng)身之志,“克己”是擺脫外物牽累,“成己”是彰顯真我、保養(yǎng)生命,三者緊密聯(lián)系,使得身和心重新在現(xiàn)實完全合一。

三、身心合一論:“為己-克己-成己”修養(yǎng)論的思想基礎

王陽明的“為己-克己-成己”框架很好地解決了克己難題。有為身之志就能克服私欲,能人欲凈盡便能成就真我,同時也保養(yǎng)軀體,此遞進關系的根據(jù)在于真己和軀殼在本質上的統(tǒng)一性、一致性。但兩者的統(tǒng)一是本有而非現(xiàn)成,現(xiàn)實中會因己私的阻隔而使真己和軀殼不能完全合一,這就需要一番克己功夫。因此王陽明認為,若要使軀殼長生久視、保全自我(“為己”),就需要時時刻刻“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克己”),不讓真己本體有絲毫的虧損,從而復歸于真己的完全主宰(“成己”)。此修養(yǎng)功夫就是要時時慎獨,自我省察,讓自己對待私欲像對待刀割針刺一樣,不能有絲毫的忍耐。將己私作為利身之物就是“認賊作子”,保守真己才是利身的根本。因此,心性修養(yǎng)是身體保養(yǎng)的基礎和根本,軀殼和真己的統(tǒng)一使得“成己”具有生存需求的滿足和精神境界的提升的雙重含義。

王陽明說的真己不離軀殼體現(xiàn)了他的身心合一思想。身與心相互依存,可以合二為一,如陽明說:“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視、聽、言動?心欲視、聽、言、動,無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無心則無身,無身則無心。但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17]身心統(tǒng)一是修身之基礎,若身心分成兩截,則會陷入“己私難克”、靈肉二分之困境,“路漫漫其修遠兮”,修身將難以為繼。心是真己、本心,身是五官四肢之身,因為身心的統(tǒng)一性,所以身不單是“心的居所,具象的廣延”,還是“心的官能”,是心發(fā)揮作用的依靠、依托。[18]身心為一體,故知行也為一體,心之動念即是身之行動,身體之視聽言動皆是心之知覺活動的表現(xiàn)。心之一念發(fā)動便是身體之行,日常行為皆是身心齊發(fā),比如:“夫人必有欲食之心,然后知食。欲食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盵19]又比如:“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者。則學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盵20]因此,“身體的活動就是身心整體的活動,而身心的塑造養(yǎng)成也就是一體結合的成果,沒有孤立的心靈行為也沒有單純的身體活動的現(xiàn)象”[21],真己活動和軀殼活動的完整統(tǒng)一是知行合一的內在根據(jù)。心正則身正,誠于中則形于外,心廣則體胖,存養(yǎng)真己能使身體安適,有助于強身健體,如射箭、作樂等行為,“身心之間以氣貫通,心正則氣順,心平則氣和”[22],真己與軀殼的貫通不僅在于氣之流行,根本上更在于生生之理,也就是德性,如王陽明說:“德也者,得之于其心也。君子之學,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23]。君子的身體之行即是心之德性的存養(yǎng)過程,身心統(tǒng)一的根據(jù)就在于心既是身行之主又是道德法則。真己是生命的根本,只求己私的滿足就會失去根本,最終也無法保養(yǎng)身體,同樣,如果只為明心見性而不知保養(yǎng)軀殼也會流于虛寂。不毀傷身體發(fā)膚是孝之表現(xiàn),更是存養(yǎng)真己之表現(xiàn)。軀殼與真己的對立會陷入兩個極端:“要么不知有‘真己’即本心性體之一面,汲汲名利,迷失迷茫;要么為了修心性,以為軀殼不當重視,偏離于虛寂”[24]。偏于軀殼則是縱欲,偏于真己則是禁欲,只有身心統(tǒng)一之下的適欲才是可行的。真己是主宰,沒有真己就沒有軀殼;軀殼是真己的載體和感性之發(fā)用,無軀殼則真己淪為空寂。真己是身行之體,身行是真己之用,兩者相即不離。

心使得感官有了視聽言動的能力,身體的行為皆受其主宰,無心則無身,可謂“有之即生,無之即死”。本心即真己,軀殼失去真己的主宰就會喪失原有的功能,同時真己又不能脫離軀殼,軀殼是真己之所。王陽明所說的軀殼是可以視聽言動的活的軀殼,既然心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視、聽、言、動皆是汝心”,那么軀殼自然是“心的軀殼”,所克的己私也僅僅是指“一切企圖脫離真己主宰的感性欲望”[25],使得“感性欲望遵從良知本我的統(tǒng)率”[26]。但是,心是否能脫離軀殼而獨立存在呢?答案是否定的。本心或真己是即體即用、即存有即活動的,心之體必然要發(fā)用為身之視聽言動等功能,身體每時每刻都在行動,比如心跳、呼吸等,故心或真己一直都在發(fā)用流行,此心自然也是“軀殼的心”。因此,王陽明所說的真己即是“軀殼的真己”,所說的軀殼即是“真己的軀殼”,真己與軀殼在本質上融合無間、統(tǒng)一無礙?!盀榧骸焙汀俺杉骸钡摹凹骸本褪巧硇暮弦恢?,“成己”可以說是成就身心之合一,要達到身心合一就要掃除身心之間的障礙——己私。因此,在身心合一的綜攝下,“為己-克己-成己”三位一體、相輔相成。而身心合一的終極依據(jù)即是生生之理。

四、真己即天理:真己和軀殼統(tǒng)一的本體論基礎

王陽明說:“這心之本體,原只是個天理,原無非禮。這個便是汝之真己,這個真己是軀殼的主宰。”本心即天理,天理即真己,真己又是軀殼的主宰。天理即是生生之理,不是佛老之虛無空寂之理,它能贊天地之化育,自然也肯認軀體存在的合理性。王陽明說:“天理即是良知。”[27]良知和見聞的關系也對應了真己和軀殼的關系,良知即是真己,獲得見聞之知必然要借助軀殼之感官,軀殼與真己的統(tǒng)一也證明了良知不離見聞:“良知不由見聞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滯于見聞,而亦不離于見聞?!盵28]因為真己就是天理良知,故真己和軀殼相統(tǒng)一。在對話中,蕭惠認為,“己私難克”的原因在于軀殼之己和真己對立不統(tǒng)一,軀殼似乎是成就真己的障礙。因為“目便要色,耳便要聲,口便要味,四肢便要逸樂”,己私若是身體之需,那為了保全軀殼就無法成就真己。這是沒有認識到兩者沖突的暫時性和非本質性,把真己與軀殼的對立當成是根本性的,而王陽明以身和心的統(tǒng)一性來予以糾正。軀殼就是“耳、目、口、鼻、四肢”之身,它本身是無意識的,不會產(chǎn)生欲望,己私其實來源于人心之動。王陽明化用老子之語說:“美色令人目盲,美聲令人耳聾,美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發(fā)狂。”[29]真己、軀殼本為一體,蒙蔽真己必然損害軀殼之己,因此,真正的為己不是滿足身體之私欲,而是提升內在的人格境界,即存天理。

真己與軀殼本質上是和諧統(tǒng)一的,其中真己更為根本,它是軀殼的主宰。我們可以用源與流來說明二者關系,真己是源頭,軀殼是水流,無源頭則無水流,源頭清則水流清,故說“若無真己,便無軀殼”。不能克己并非因為軀殼,而是外物的阻礙,身體本身不會有欲望,欲望的產(chǎn)生是因為人心受到了外在名利的牽引。但是,既然“汝心”為性為理,那一定是純善無惡的,又為什么會產(chǎn)生私欲呢?既然真己是天理,又是軀殼的主宰,那人欲又從何而來?這可以用“見聞之知”來解釋。王陽明說:“良知不滯于見聞?!绷贾词钦婕海瑴谝娐劸褪撬接?,私欲來源于“見聞之知”,但“見聞之知”不全是私欲,有執(zhí)著性、滯留性的見聞才是私欲?!耙娐勚笔峭ㄟ^經(jīng)驗而得的知識,人心執(zhí)著于這種知識就產(chǎn)生了惡。筆者認為,這也可以用“人心”和“道心”來解釋。《尚書·大禹謨》中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蓖蹶柮鲗Α暗佬摹薄叭诵摹币灿醒裕骸靶囊灰?,未雜于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诵摹闷湔呒础佬摹?,‘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盵30]“‘率性之謂道’便是道心,但著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道心本是無聲無臭,故曰‘微’;依著人心行去,便有許多不安穩(wěn)處,故曰‘?!?。”[31]人心和道心本為一體,但心因為接觸外物而起心動念,使得兩者分離,人心萌動而道心遮蔽。就比如一塊鐵本身堅硬光滑,但會因為接觸外面的水分、空氣而生銹,鐵銹遮蔽了本來光滑的鐵塊。本心或道心就如鐵塊,水分、空氣是外物,私欲就是水分、空氣與鐵塊進行化學反應而產(chǎn)生的鐵銹,亦即有執(zhí)著的“見聞之知”。當然,此比喻還不完全恰當,鐵生銹會使鐵塊損耗,但道心不會因為私欲遮蔽而有一絲一毫的欠缺,“本是完完全全,增減不得,不假修飾的”[32]。

真己既是行為主體又是道德主體,對身體的一切行為有指揮、控制、監(jiān)督、調節(jié)的作用。任由外物牽引會導致口爽、耳聾、心狂、目盲等弊病,使感官不能正常發(fā)揮應有的功能,心使得視聽言動得以發(fā)動,又使得視聽言動皆合乎禮。在陽明那里,視聽言動與視聽言動皆合禮是一體的,此視聽言動都是本心的視聽言動,則必然會合禮,若不合禮則不算是本心之視聽言動。身行不合禮的原因在于人心受到了五色、五音、五味等的誘惑,使真己被遮蔽,軀殼也會相應受到傷害。陽明認為,行為非禮并不是軀殼的問題,而是失去了真己的主宰。但是,既然身之視聽言動皆有心主宰,心為性為天理,那視聽言動應該始終合禮,但現(xiàn)實中的“非禮”又是怎么來的?筆者認為,這是因為真己既是意識主體又是理性存在,它雖永遠在軀殼之中,但真己不會永遠完全主宰軀殼,因外物的牽引和己私的遮蔽,它有時只會發(fā)揮思維功能而不會發(fā)揮道德功能。不合禮的視聽言動也是人心的視聽言動,按照陽明“這視、聽、言、動皆是汝心”的說法,視聽言動雖不合禮,但也以心主宰肢體活動,“非禮”是因為本心的道德功能被見聞遮蔽而產(chǎn)生了己私。

陽明的為己之學包括為軀殼之己,但在根本上是為真己,因為彰顯真己也自然使軀殼之己得以保全。由于私欲的阻隔,真己和軀殼會在現(xiàn)實中存在對立,但這不會改變真己內在于軀殼之中的事實。真己與軀殼大致相當于孟子的大體與小體的關系,“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孟子·告子上》),在真己得到彰顯的同時自然也能滿足軀殼的正當需求。真正的為己之思就是“思量耳如何聽,目如何視,口如何言,四肢如何動”[33],讓身體感官有個行動的準則——禮,以禮節(jié)欲利于軀殼的保養(yǎng),縱欲只會讓身體沉淪,“必須非禮勿視、聽、言、動,方才成得個耳、目、口、鼻、四肢”[34],克己復禮是保全身體的必要途徑。名利是“軀殼外面的物事”,故不是身體所需,“向外馳求”會讓人忽視對真己的保守和對軀殼的保養(yǎng)。身體自身不能主宰行動,心才是主導者,此心執(zhí)著于名利就產(chǎn)生了己私。感官的視聽言動是由心而非由身,“汝心之視,發(fā)竅于目,汝心之聽,發(fā)竅于耳,汝心之言,發(fā)竅于口,汝心之動,發(fā)竅于四肢”,五官的功能是心所賦予的,心之發(fā)動在身上就體現(xiàn)為五官四肢的不同功能。感官必須發(fā)揮視聽言動的功能才能稱之為感官,而心又是視聽言動的主宰和根源,所以“若無汝心,便無耳、目、口、鼻”。心為性為理,是視聽言動之所由,心之主宰或性之擴充或理之作用外化為身體的視聽言動。心,即仁,是性之生理的主宰一面,五官四肢之視聽言動是生生之仁的發(fā)用流行,心之生理發(fā)于軀殼即成為軀殼的行動功能。心之主宰即是天理的主宰,而禮是理在日常行為中的表現(xiàn),故心既發(fā)用為行又發(fā)用為禮。心即是主宰軀殼的真己。常人和圣人在本質上沒有差別,現(xiàn)實的區(qū)別就在于真己的顯現(xiàn)程度,“完全的主宰正在于本體的完全彰顯,即道德主體的真正確立”[35],圣人之境消除了身心之間的緊張性和沖突性,復歸于二者的一致性、統(tǒng)一性。同時,真己也是良知,即天理之昭明靈覺,它是身心統(tǒng)一的根據(jù),良知貫通于身心一體,“以心為軸,以身體為用”“心為其綱,身軀同體一行”,[36]良知即體即用,主宰于心,發(fā)用于身體之視聽言動。

五、結語

王陽明的“為己方能克己,克己方能成己”成立的思想基礎是身心合一論,身心合一的終極依據(jù)是,真己即本心、本性、天理,也就是生生之理。如王陽明說:“性一而已,自其形體也,謂之天……賦于人也,謂之性;主于身也,謂之心。”[37]天理在軀殼上即表現(xiàn)為真己。真己是人格境界和理性存在,軀殼之己是五官四肢等感性形體,自我是理性存在和感性生命的共同表現(xiàn),兩者的和諧統(tǒng)一才構成真正的個體。如楊國榮先生認為,軀殼是“以感性形體為表征的生命存在”,真己不同于“感性層面的形體”但也不“游離于感性生命”。[38]真己對形體的制約、監(jiān)督、規(guī)范是以兩者的統(tǒng)一性為基礎。因為真己不離軀殼,故應保養(yǎng)身體、珍惜生命,如王陽明所說的“毋絕爾生”[39]“毀不滅性”(《禮記·喪服四制》)。真己的修養(yǎng)不能以無視感性生命為代價,“盡道德義務不應導向否定個體的生命存在”[40],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泰州學派的“保身”思想產(chǎn)生了影響。王艮說:“若夫知愛人而不知愛身,必至于烹身割股,舍生殺身,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此忘本逐末之徒,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盵41]李贄也說:“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除卻穿衣吃飯,無倫物矣?!盵42]泰州學派肯定人的情感欲望,提高了感性生命(軀殼)的地位,這不僅沒有偏離陽明思想,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繼承和發(fā)展了陽明的為己之學。

圣人境界是軀殼和真己的完美統(tǒng)一之境。如明末施邦曜說:“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形色豈輕視得,使一身之耳目視聽,件件合于天理,方是踐形。且圣人合天下以為身,即盡人盡物,參贊天地,總不過完得聰明睿智,踐此耳目視聽之已。舍軀殼而另求克己,便入空幻一路,總是見道未明?!盵43]只有在為己(包括軀殼和真己)的基礎上才能克己,否則就是,要么克己失敗而陷入縱欲,要么墜入佛家斷滅種性之空寂。圣人不會回避耳目之欲,但其視聽言動都是天理之表現(xiàn),都以良知為主宰。圣人教化天下、宰制萬物也是通過身體的視聽言動、躬行實踐達成的,這體現(xiàn)了儒家的現(xiàn)實關懷和入世精神。通過建立“為己-克己-成己”的架構,王陽明闡明了身心的統(tǒng)一性,既強調真己對軀殼的主宰和制約,又重視對軀殼的保養(yǎng),并以保守內在真己為養(yǎng)身的根本方法。因此,王陽明的身心合一思想不僅對泰州學派的“保身”“安身”理論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而且其為己之學對當今流行的養(yǎng)生觀具有啟發(fā)意義,適欲節(jié)欲、存心養(yǎng)性、精神內守同樣是當今之世最根本的養(yǎng)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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