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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局中地方軍人的生存邏輯:兩廣六一事變中的余漢謀*

2022-02-04 03:20王英俊
廣東社會科學(xué)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廣東

王英俊

1936年的兩廣六一事變是20世紀30年代中國政壇頗為引人注目的事件,事變爆發(fā)后,蔣介石之所以能兵不血刃地迅速解決廣東問題,與余漢謀的抉擇密不可分。余漢謀,字幄奇,廣東肇慶人,1936年7月9日,在蔣與兩廣沖突一觸即發(fā)的背景下,余反戈相向,率部脫離陳濟棠服從國民黨中央領(lǐng)導(dǎo),寧粵對峙形勢由此逆轉(zhuǎn),這對于二人的人生軌跡乃至民國廣東的發(fā)展演進都有深遠影響。

學(xué)界對于兩廣事變中的相關(guān)人物已有諸多研究,其中肖自力探討了陳濟棠、西南政務(wù)委員會和南京中央三者之間錯綜復(fù)雜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他還對湖南地方實力派何健在事變前后政治態(tài)度的變化進行了考察。羅敏通過梳理蔣介石日記和蔣檔中的《事略稿本》等資料,重建了蔣處置兩廣事變的歷史經(jīng)緯。①肖自力:《陳濟棠》,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肖自力:《南京政府前期地方實力派的政治生存:以何鍵為中心》,《歷史研究》2014年第3期;羅敏:《蔣介石與兩廣六一事變》,《歷史研究》2011年第1期。此外,臺灣學(xué)者王宏松對事變中蔣介石對兩廣戰(zhàn)與和態(tài)度的變化進行了考察,見王宏松:《“兩廣事變”中蔣中正對兩廣的和戰(zhàn)態(tài)度》,臺北“國史館”館刊第27期,2011年3月。相對而言,對粵方要角余漢謀叛陳投蔣的政治動機及與各方的博弈,仍有諸多值得深挖的空間。故本文以兩廣事變前后余漢謀的活動為考察對象,將其置于日本侵華與西南政局變動的時代背景下,重點探究余歸附國民黨中央的行為邏輯,以及其與陳濟棠、國民黨中央等諸多政治勢力的博弈,進而管窺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前廣東政局的復(fù)雜面相。

一、變局中求兩全:從態(tài)度猶疑到反陳投蔣

1936年6月1日,國民黨西南執(zhí)行部、西南政務(wù)委員會通電吁請南京國民黨中央、國民政府領(lǐng)導(dǎo)全國北上抗日,收復(fù)失地。4日,兩廣軍事領(lǐng)導(dǎo)人陳濟棠、李宗仁等通電響應(yīng),要求西南兩機關(guān)準其改頒軍號,北上抗日,兩廣事變爆發(fā)。就在事變爆發(fā)前一周,粵軍第一軍軍長余漢謀剛參加了不久前去世的西南元老胡漢民的公祭儀式①《中央即國府各院昨日公祭胡故主席》,《申報》1936年5月27日,第3版。。此后多日,余鮮有公開露面。6月9日,粵桂兩軍大舉北上,侵入湖南永州、郴州,軍中亦無余身影。②《兩廣事變之軍事經(jīng)過》,臺北“國史館”藏,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檔案,008-010702-00032-003。以下所引“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檔案”皆出此,不再一一注明。市面謠諑繁興,多家報紙稱余已被陳濟棠扣押。③《繆培南余漢謀傳已被扣》,《中央日報》1936年6月10日,第3版;《余漢謀等在粵被扣》,《新聞報》1936年6月11日,第3版等。天津《大公報》分析:“粵軍將領(lǐng)數(shù)人,因不贊成脫離中央,故不愿參加。其中最著者為第一軍軍長余漢謀,一般咸信余氏已被扣于廣州總部,雖未能從官方證實,但近數(shù)日來確未見余氏之蹤跡,而余氏固未與其他將領(lǐng)同赴前方也?!雹堋吨醒肴员竞推脚Α?,《大公報》1936年6月11日,第3版。余之行蹤,一時間撲朔迷離。不過,外界所稱余反對兩廣合謀抵制中央,是當時眾所周知的事實。

需要指出的是,在廣東反蔣問題上,新桂系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5月15日,白崇禧以吊胡漢民喪為名到穗后,“西南對抗中央政府的態(tài)度更為明顯?!雹輳V東省檔案館編:《民國廣州要聞錄》(二十),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05頁。次日,陳召集在穗將領(lǐng)開會,與白共做反蔣動員。會上李漢魂、鄧龍光等將領(lǐng)對反蔣態(tài)度消極,共推余漢謀進行諫勸,余指出廣東并無實力抗衡中央,請陳三思而后行。⑥胡銘藻:《李漢魂封金掛印與余漢謀回粵倒陳》,廣州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南天歲月—陳濟棠主粵時期見聞實錄》,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505—506頁。三日后,陳再做動員,余堅持認為蔣在軍事上有絕對優(yōu)勢,廣東沒有必勝的把握,請陳再詳加考慮。⑦李潔之:《陳濟棠主粵始末》,《陳濟棠主粵時期見聞實錄》,第24—25頁。上述言行表明,余實際上并不認同陳之做法。

然而,集團內(nèi)部的反對聲音并未阻止陳,幾經(jīng)反復(fù)后,陳仍決心反蔣。鑒于1931年粵桂舉兵入湘時,余就與國民黨中央暗通款曲⑧《蔣介石日記》(手稿),1936年7月11日,美國斯坦福大學(xué)胡佛研究院檔案館藏,蔣誤記成“廿一年”。以下所引《蔣介石日記》皆出此,不再一一注明。,在兩廣合謀反對中央的關(guān)鍵時刻,陳加強對余之防備,也屬情理之中,熊式輝給蔣介石的密報中也稱:“余漢謀雖未監(jiān)禁,但極不自由,表面留省襄助,實則(陳濟棠)派探監(jiān)視?!雹帷缎苁捷x電蔣中正》(1936年7月5日),臺北“國史館”藏,蔣中正總統(tǒng)文物檔案,002-090200-00014-102。以下所引“蔣中正總統(tǒng)文物檔案”皆出此,不再一一注明。可見,公開報道宣稱余被陳扣押當不確切,但余不能自由離穗,被陳暗中監(jiān)視應(yīng)是實情,這也從隨后陳對余的態(tài)度中管窺一斑。

得知兩廣出兵湖南后,蔣介石一面急派心腹陳誠入湘,說服湖南地方實力派何鍵與中央合作,一面調(diào)第七十七師、第四十三師搶在兩廣之先占領(lǐng)戰(zhàn)略要地衡陽①《兩廣事變之軍事經(jīng)過》,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檔案,008-010702-00032-003。,兩廣喪失了軍事行動主動權(quán),6月12日,陳濟棠下令入湘部隊停止北進。②《粵陳電京飭部停進》,《大公報》1936年6月13日,第3版。然寧粵之間局勢稍緩之際,陳又與華北地方實力派韓復(fù)榘、宋哲元等反蔣勢力遙通聲氣③羅敏:《蔣介石與兩廣六一事變》,《歷史研究》2011年第1期,第94頁。,形勢再度緊張,侍從室主任陳布雷一語道破了當時局勢之微妙:“連日西南局勢依然無變化,(粵桂)暗中備戰(zhàn)甚極。”④陳布雷原著:《陳布雷從政日記(1936年)》,臺北:民國歷史文化學(xué)社,2019年,第122頁。6月22日,兩廣決定成立軍事委員會,陳出任委員長兼總司令。次日,陳正式就任抗日救國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當天,陳令各將領(lǐng)返防,卻唯獨留余漢謀、張達二人在穗。⑤《粵一集團決增編四五兩軍》,《申報》1936年6月25日,第3版。張部駐防廣州附近,而余部遠駐贛南,“這就等于不準余漢謀返回贛州,將他軟禁。”⑥林維熊整理:《記李煦寰》,《惠州文史》第1輯,1989年12月,第3頁。

對于陳的反蔣之舉及對自己的防范,余在晚年回憶時說:“在平時我常勸陳濟棠團結(jié)對外,不要再打內(nèi)戰(zhàn),但他對我的意見卻不能完全同意”,⑦《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口述歷史》第7期:《軍系與民國政局》,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6年,第226頁。此話雖出自當事一方的評論,且有特定的政治環(huán)境,但也在某個層面反映出其時陳、余關(guān)系的面相。在攸關(guān)個人前途的重要時刻,余自然不愿與陳捆綁在一起,他也在為自己尋找生存出路。據(jù)說他在廣州期間,已派其密友楊竹軒前往武漢聯(lián)絡(luò)其高州同鄉(xiāng)楊永泰,將陳準備出師北上武漢轉(zhuǎn)而襲取南京的密謀悉數(shù)告知楊,并借以轉(zhuǎn)報蔣。⑧《李漢魂封金掛印與余漢謀回粵倒陳》,第505頁。兩楊交涉情形,受資料所限暫不得知,或可透過其他史料窺見其中端倪。

1936年6日4日,蔣介石電示楊永泰:“兩廣將出兵湘南,對于廣東消息與其內(nèi)部情形請?zhí)貏e注意,并相機進行”。⑨《蔣中正電示楊永泰》(1936年6月4日),蔣檔,002-010200-00160-016。這表明楊已在進行分化粵方的工作。同日,蔣還指示正在歐洲的上官云相速返南京。⑩《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電程天放》(1936年6月4日),臺北“國史館”藏,國民政府檔案,001-016142-00041-004。以下所引“國民政府檔案”皆出此,不再一一注明。上官與余為保定軍校同學(xué),后上官將其妹嫁余,二人結(jié)為姻親,這很有可能是蔣為策反余而打的“提前量”。不過,余雖已動了投蔣之念,但態(tài)度頗為猶疑。事實上,此時面臨抉擇的余漢謀,政治態(tài)度游離于陳濟棠和國民政府之間,這從他處理第五十一師的態(tài)度中可窺一斑。第五十一師原系范石生從云南帶出去的老牌滇軍,1935年5月,該師經(jīng)中央改編后,駐防江西吉安整訓(xùn)。1936年4月,陳又新接替有滇軍背景的柏天民出任師長后,引發(fā)范舊部不滿。?《陳又新事略》,政協(xié)廣南縣委員會編:《廣南文史資料集》上,2015年,第28—29頁;李寶明:《國民革命軍陸軍沿革史》,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274—275頁。兩廣異動后,在旅長曹文彬等人鼓動下,該師部分官兵暗中與陳濟棠勾連,并向贛南開拔。?《林振雄電蔣中正》(1936年6月27日),蔣檔,002-080200-00472-171;《第五十一師陳又新部》,《大公報》1936年9月3日,第10版。

因贛南是余漢謀部防地,6月26日,余就所部駐防贛南情況向蔣介石做了匯報,27日,蔣指示熊式輝以其名義復(fù)電余,一方面對余部駐防贛南的部署有所理解,另一方面也冀望余能將防地暫時遷入粵境,以協(xié)助剿滅五十一師。①《蔣中正電余漢謀》(1936年6月27日),蔣檔,002-010200-00162-029。對蔣之要求,尚聽命于陳濟棠的余漢謀,自然不敢輕易允可。7月4日,余復(fù)電蔣:“日前五十一師南移,敝部因未奉任何命令通報,故無從處置。但為避免誤會,經(jīng)令贛州附近駐軍嚴密警戒,不許逼近,相機截堵矣。至敝部綏靖贛南,在未奉調(diào)防命令前,似不應(yīng)擅自移動。”②《熊式輝電蔣中正》(1936年7月4日),蔣檔,002-080200-00474-030。余一方面表示會配合中央“相機截堵”,另一方面又以“未奉調(diào)防命令”為由,婉拒蔣所提要求。不唯如此,余還與第五十一師建立了聯(lián)系。7月3日,陳又新致電蔣,先稱曹文彬等人于6月27日到大庾接洽。③《陳又新電蔣中正》(1936年7月3日),蔣檔,002-080200-00474-021。繼稱,陳、余用臨時電報密碼與曹聯(lián)系,指定該部駐防上猶、崇義。④《陳又新電蔣中正》(1936年7月3日),蔣檔,002-080200-00472-181。余與蔣聯(lián)絡(luò)的同時,也配合陳籠絡(luò)五十一師,這暴露出處于政治夾縫中的余雙重的政治性格。余之所以兩面討好,說到底就是要為自己的選擇留出足夠的余地,畢竟他不得不慮及部屬的態(tài)度。

余雖欲投靠中央,但態(tài)度漸趨“騎墻”,這令蔣頗為不滿。7月3日,他在日記中記稱:“余漢謀態(tài)度變異”。4日,他又寫道:“余漢謀態(tài)度似變劣乎?”不過,余猶疑的態(tài)度,在他返回贛南后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6月29日,蔣電令陳濟棠交出贛州防地。⑤《蔣介石日記》(手稿),1936年6月29日、7月3日、7月4日。7月4日,經(jīng)陳準許,余由穗返贛。獲此消息,蔣立即令錢大鈞趕赴贛南,錢與余為保定軍校同學(xué),還曾共事于粵軍第一師,私誼甚深,錢此行的目的即是策動余歸附中央。⑥《錢慕尹上將七十自傳》,臺北“中研院”近史所圖書館藏書,第19頁。余返大庾后,隨即與李煦寰、羅梓材等將領(lǐng)相商,據(jù)時人回憶,羅氏提出,日本對中國虎視眈眈,而陳則為虎作倀,惟有與中央一致才能救亡圖存,李煦寰、莫希德皆附議,李甚至下跪懇求余從速決定,最終余予以應(yīng)允。⑦呂倻國:《我所知道的余漢謀》,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軍政人物”下,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760頁?;涇妼㈩I(lǐng)張發(fā)奎也指出,余是在其下屬陳勉吾、李煦寰的壓力下轉(zhuǎn)而反對陳濟棠的,二人“純粹由愛國意識驅(qū)動。”⑧張發(fā)奎口述、夏蓮瑛訪談記錄、鄭義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fā)奎上將回憶錄》,香港:香港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8年,第162頁。證諸前述,對兩廣合謀反抗中央之舉,粵中將領(lǐng)頗有歧見。6月23日,蔣得報稱李漢魂、李煦寰等人因余留穗,他們策動的“粵變計劃”難以發(fā)動,請“中央速進兵,俟接觸,彼等即退擾后方,促其崩潰?!雹帷独罱娛Y中正》(1936年6月23日),蔣檔,002-080200-00472-127。這清楚地表明包括第一軍在內(nèi)的粵軍部分將領(lǐng)在策動倒陳計劃??梢?,部屬對陳之不滿及對余的策動是余決定投蔣的重要因素。

決定歸附中央后,7月5日,余派楊竹軒先行入京謁蔣,當晚,蔣與楊詳談余來歸中央問題。8日,余抵京后,隨即晉見蔣。蔣決定將粵中軍事全權(quán)交其負責(zé),并告誡廣東必須為服從命令,擁護統(tǒng)一之模范省,余當即表示服從中央。⑩葉健青編注:《蔣中正總統(tǒng)檔案:事略稿本》第37冊(下),臺北“國史館”2009年,第351、374頁。9日,余向粵中將領(lǐng)發(fā)出通電,指責(zé)陳濟棠等人行為系“結(jié)外寇以興戎重”,表示國家危難至此,惟有服從中央,吁請粵軍袍澤“為曲突徙薪之謀”。①《余漢謀致粵中各將領(lǐng)》(1936年7月9日),蔣檔,002-020200-00028-029。13日,國民黨五屆二中全會宣布撤銷西南兩機關(guān),免去陳濟棠本兼各職,改任余為廣東綏靖主任。余投蔣之舉加速了廣東問題的和平解決,不過如何盡快穩(wěn)定粵局,成為余接下來面臨的棘手任務(wù)。

二、施展謀智,平息粵軍內(nèi)部隱患

得知余漢謀擅自入寧的消息后,陳濟棠立即派政訓(xùn)處長李鶴齡、第一軍駐省參謀云振中連夜趕赴大庾,對余部作最后的爭?、凇独顫h魂余漢謀新表示后之粵局》,《申報》1936年7月13日,第4版。。然第一軍將領(lǐng)明確反對二人運動,陳試圖分化余部的圖謀無果而終。7月9日,陳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決定固守韶關(guān),以始興、韶關(guān)、英德為外圍防線,命第二軍張達部由坪石等處撤退至韶關(guān)樂昌附近;第五軍繆培南部固守韶關(guān)以下至清遠一帶,與東江粵軍策應(yīng)。閩粵邊境第三軍李揚敬部向龍門方向撤退,第四軍黃任寰部移駐梅縣、平遠各縣,“大抵粵軍全部精銳,集結(jié)省垣之東北,純?nèi)?nèi)線防御?!雹邸稌r評》,《申報》1936年7月17日,第4版。在此情勢下,第二軍的動向成為影響時局的關(guān)鍵,輿論普遍認為“粵局之決定,在兩三日內(nèi),其關(guān)鍵在于第二軍以下各部隊表示如何。”④《陳濟棠能否拒命》,天津《大公報》,1936年7月15日,第3版。鑒此,余決定首先解決張達部。

7月11日,余電令第一軍副軍長李振球率莫希德等部向韶關(guān)推進,余由寧返贛后,隨即聯(lián)絡(luò)張達,限其部兩日內(nèi)歸附。為對第二軍形成威懾之勢,余電請蔣令駐防湘粵邊境的李默庵、劉勘兩部,向贛州方向移動。⑤《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13日),蔣檔,002-080200-00474-120。14日,鑒于第二軍仍未有歸附表示,余令各師于16日前分由龍南、南雄向翁源、英德方向集中,以示壓迫。余也再次致電蔣,請其令湘閩中央軍急進,并準備炮兵一團協(xié)助攻取韶關(guān)。⑥《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14日),蔣檔,002-080200-00474-121。在余武力進逼下,張達率部放棄韶關(guān),退至廣州附近。與此同時,余與第二軍第四師巫劍雄部亦暗中接洽。⑦《四省邊區(qū)總部第一處電湯恩伯》(1936年7月20日),閻錫山史料,116-010108-0955-011。17日,余對第二軍的策動終于奏效,巫通電宣布擁護國民黨中央。⑧《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18日),蔣檔,002-080200-00474-093。巫部歸附后,第六師黃質(zhì)文部繼之。第二軍的異動,使得局勢急轉(zhuǎn)直下。18日凌晨,粵空軍司令黃光銳率部集體北飛,投奔南京,成為壓垮陳濟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日晚,大勢已去的陳宣布下野赴港。至此,廣東“南天王”時代徹底終結(jié)。

雖然陳已下臺,但入粵桂軍成為左右粵局之最大威脅。粵軍縮短防線后,兩廣商定北江防務(wù)由桂軍接手,周祖晃、王贊斌兩部相繼開赴粵北⑨《廣韶段兵車擁擠》,《時報》1936年7月17日,第5版。,7月16日,白崇禧又派第四十五師由龍虎關(guān)出小北江協(xié)防英德。⑩廣西區(qū)政協(xié)文史資料編輯部:《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37輯:桂系大事記》,1993年,第217頁。為防止廣州為桂軍先占,蔣希望余盡快占領(lǐng)廣州,以掌握廣東局勢。然因擔心腹背受敵,余對進取廣州頗有顧慮。17日,他致電蔣介石,稱三四兩軍已集結(jié)東江,桂軍有從小北江出清遠可能,而第五軍及鹽警六團守廣州近郊,如直搗廣州,則“兩側(cè)有受夾擊之顧慮”,他建議第十八軍可由定南出河源,以牽制東江粵軍,湘南中央軍由坪石出清遠對付桂軍,如此可減輕其部“側(cè)背暴露之危險。”①《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17日),蔣檔,002-080200-00474-123。

余把入粵桂軍視為他進軍廣州的威脅,邏輯上可以自洽,但蔣深知能否速取廣州事關(guān)粵局穩(wěn)定,故他最關(guān)心的是余何時能到廣州。18日,蔣致電余,堅持令其向廣州急進,強調(diào)“請照此意進行。”②《蔣中正電余漢謀》(1936年7月18日),蔣檔,002-020200-00028-039。然而,在蔣再三催促下,余遲遲未有進展。20日,蔣又連發(fā)兩電給余,言辭更為急迫,一面告以東江方面,第十八軍已出三南足以應(yīng)付,使其安心;一面提醒他“韶關(guān)尤須注重不可空防”,再次強調(diào)“無論如何,惟一要件,乃在兄能從速入省城也?!雹邸妒侣愿灞尽返?7冊(下),第534—535頁。除向余指示方略外,因余遲遲不肯遵令,蔣不得不拿出命令的語氣。鑒此,蔣令錢大鈞急馳韶關(guān),親自部署督戰(zhàn)。④《蔣中正電余漢謀》(1936年7月20日),蔣檔,002-020200-00028-045。

值得注意的是,余之所以遲遲按兵不動,固有陷入腹背受敵的隱憂,但更多可能也是在待價而沽,以期獲得更多籌碼。由于與蔣人身關(guān)系的先天不足,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本質(zhì)上是一種“合作”關(guān)系。為此,蔣使出籠絡(luò)地方實力派慣用的權(quán)錢誘惑手段。7月19日,蔣告知余,粵軍整編方案由其全權(quán)負責(zé)。⑤《蔣中正電余漢謀》(1936年7月19日),蔣檔,002-020200-00028-041。次日,蔣電令財政部準備三百萬元給余。⑥《蔣中正電孔祥熙》(1936年7月20日),蔣檔,002-010200-00163-039。23日,蔣又指示廣東財政廳長宋子良,再籌集五百萬元。⑦《蔣中正電示錢大鈞轉(zhuǎn)宋子良》(1936年7月23日),蔣檔,002-010200-00163-049。在蔣的連番催促下,7月22日,余向蔣詳陳原委:“偵查桂軍確從未入粵……只以計劃解決五一師叛部,故暫在韶主持”,并明確表態(tài)將盡快進取廣州。⑧《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16。陳濟棠下野后,李宗仁以桂軍見拒于黃沙西村一帶,未能奪取廣州,加之粵軍官兵一致反動桂軍東來,遂令桂軍撤往梧州。⑨《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28頁。余以桂軍及五十一師為擋箭牌來圓場,其目的在于避免蔣之誤會,但背后之真意,蔣自然了然于胸,侍從室批復(fù):“五十一師叛部北竄之旅,此后擬交行轅陳參謀長處理”,⑩《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16。意即不讓余再參與處置五十一師。23日,余率部抵穗,至此,廣東大局底定。

不過,粵局“雖告敉平,內(nèi)部尚甚復(fù)雜?!?《李鈞呈蔣中正》(1936年8月4日),蔣檔,002-080200-00475-068首先,陳濟棠對余的背叛始終耿耿于懷,下臺之前他就向蔣表示,廣東軍政大權(quán)決不能交予余,要蔣另派大員主持。?《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518—519頁。提議被蔣否決后,他便謀劃給余一個“軟刀子”作為還擊。7月17日,粵地方警衛(wèi)隊第三十三大隊隊長謝元愷向蔣報告:“陳于魚日集東北兩區(qū)警衛(wèi)隊大隊長十數(shù)人,各賄以五千余元,給以新兵,嗾使擾亂國軍后方”。?《謝元愷電蔣中正》(1936年7月17日),蔣檔,002-080200-00474-131。而陳在赴港之前,將軍事交繆培南、李揚敬,治安交何葷等人負責(zé),冀圖將其親信實力,“支撐西南路,于幄奇與桂軍之間形成別一力量。”?《吳鐵城電蔣中》(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11??梢?,陳對余恨意難消,看似和平交接的粵局背后,實則暗潮涌動。

其時,第三、四兩軍集結(jié)東江,動向最令各方矚目。7月18日,陳濟棠下野前,將東北兩江軍隊交由李揚敬統(tǒng)率。①《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527頁。20日,余漢謀電令各部隊暫在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調(diào)動②《余漢謀今日入省》,《大公報》1936年7月21日,第3版。,黃任寰絲毫不為所動,將軍部由梅縣移往東江之老隆,與駐惠陽李揚敬軍部聯(lián)成一氣③《粵局轉(zhuǎn)變中》,《申報》1936年7月27日,第8版。。三、四兩軍彼此聲援,大有與余形成分庭抗禮之勢,東江局勢陡然緊張。25日,吳鐵城不無憂慮地向蔣報告,李、黃向余提出辭職,其“部下將領(lǐng)亦有同進退之表示,余已派人與接洽,東江問題,恐難如意解決?!雹堋秴氰F城電蔣中》(1936年7月25日),蔣檔,002-080200-00474-152。鑒此,余一面與黃虛與委蛇,致電其稱“我兄回防鎮(zhèn)懾軍心,足見顧念大局”⑤《余漢謀電黃任寰》(1936年7月21日),閻錫山史料,116-010108-0955-017。,一面向蔣建議,為使第三軍易于就范起見,可令鄧龍光重回第九師。⑥《余漢謀等電呈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1936年7月26日),國民政府檔案,001-072460-00017-006。鄧曾任該師師長,余派鄧重回第三軍,自然有監(jiān)視兩部之意。⑦《鄧龍光卷》,臺北“國史館”藏,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檔案,入藏登錄號:129000098918A。粵局穩(wěn)定后,余對黃必欲除之而后快,他先是借廣東軍隊改編之機,將黃調(diào)第四路軍總部任職⑧《國府命令》,《大公報》1936年8月8日,第3版。,隨后,他又命親信李潔之逼其離粵赴港。⑨《黃任寰呈蔣中正》(1936年9月8日),蔣檔,002-080200-00476-043。

而對于李揚敬的處置,則更為棘手,背后還摻雜蔣、余之間的暗中博弈。李揚敬,字欽甫,有陳濟棠“武膽”之稱,在粵軍中頗有聲望。蔣明晰對李若處置不當,很可能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故而主張審慎處理。7月31日,余與陳誠商定委香翰屏為第四路軍副總司令,蔣雖贊同,但表示須先解決李揚敬職。⑩《蔣中正電余漢謀》(1936年7月31日),蔣檔,002-020200-00028-060。8月5日,蔣開始考慮委李任福建綏靖副主任或閩贛清鄉(xiāng)司令。?《陳誠電蔣中正》(1936年8月5日),蔣檔,002-080200-00475-035。6日,蔣又思慮:“現(xiàn)因桂事未決,對第三軍不能用相當兵力監(jiān)視,則不如派其離粵以安頓之。倘幄奇之意以為可以,無此顧慮,則給其空名,任其為軍委會參議亦可?!?《蔣中正電示陳誠》(1936年8月6日),蔣檔,002-010200-00164-015??梢?,蔣也在顧及余之感受。不過,事情馬上起了變化,10日,蔣得報稱李代陳濟棠致函舊部:“(中央)于桂戰(zhàn)發(fā)生時,隨時隨地向入粵中央軍攻擊”?《陳誠電蔣中正》(1936年8月10日),蔣檔,002-080200-00475-078。,這使得蔣如坐針氈。22日,蔣任命李為閩浙贛邊區(qū)清鄉(xiāng)司令,并撥一五七、一六零兩師歸其指揮。?《張發(fā)奎電蔣中正》(1936年8月27日),蔣檔,002-090106-00011-291。蔣借處置李揚敬之機,欲圖削弱粵軍,對此余相當警覺,他授意親信徐景唐、李煦寰暗示練惕生等將領(lǐng)公開通電反對。?李潔之、李漢沖:《蔣介石分化余漢謀粵系部隊史實》,廣東省興寧縣政協(xié)文史委員會編?。骸独顫嵵拇妗废聝?,1990年,第155頁。李知阻力重重,遂以身體有恙為由,主動提出辭去軍職。?《李揚敬呈蔣中正》(1936年9月2日),蔣檔,002-080200-00476-007。

三、四兩軍外,陳漢光部的動向也非常關(guān)鍵。陳漢光,字計達,憑借與陳濟棠是堂兄的特殊關(guān)系,長期任陳警衛(wèi)旅旅長。①《李鈞呈蔣中正》(1936年8月4日),蔣檔,002-080200-00475-068。1936年6月,第一集團軍擴充后,警衛(wèi)旅改編為第四軍第十二師。陳濟棠下臺前,蔣介石允諾陳漢光將出任警衛(wèi)軍軍長。②《陳漢光電蔣中正》(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03。7月24日,陳在江門就任改編后的警衛(wèi)軍軍長。③《余漢謀晤陳誠商討整理粵軍政》,上?!渡陥蟆?,1936年7月27日,第3版。然而,陳任軍長后,受其兄陳維周暗中指使,欲圖率部開回欽廉,負隅反抗,“幸該部官兵均能深明大義,行抵開平,不愿前往”。為妥善解決起見,余向蔣提議陳仍任第十二師師長,將警備軍改為獨立第一師,委鄧志才任師長。④《第四路軍總司令余漢謀電呈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1936年7月27日),國民政府檔案,001-072200-00004-007。1931年至1934年,陳任警衛(wèi)旅長時,還兼任瓊崖綏靖委員及南路綏靖司令。鄧時任鹽警師第六團團長,原為十九路軍舊部,后經(jīng)十九路軍將領(lǐng)譚啟秀勸導(dǎo),向中央輸誠。⑤《孔祥熙電蔣中正》(1936年8月1日),蔣檔,002-080200-00475-005。陳部改編后,仍有三萬之眾,實力不容小覷。8月,余借粵軍改編之機,先委陳任一六零師師長,后又以葉肇取而代之,將陳調(diào)第四路軍總部任參議,以去其兵柄。⑥《第四路軍總司令余漢謀電呈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1936年9月10日),國民政府檔案,001-072200-00004-016。至此,粵軍內(nèi)部的不穩(wěn)定隱患被逐一消解。隨著中央軍大舉入粵,如何處理與國民黨中央的關(guān)系,成為擺在余漢謀面前的又一道難題。

三、國民黨鞏固廣東統(tǒng)治進程中的迎與拒

粵局底定后,時局的重心轉(zhuǎn)向廣西。兩廣事變爆發(fā)后,蔣介石采取政治與軍事并用的策略,一方面瓦解粵軍內(nèi)部力量,一方面不斷調(diào)駐中央軍向贛閩湘粵邊境集結(jié),威懾兩廣。⑦包括第十師李默庵部、第十三師萬耀煌部、第八十三師劉勘部、第八十八師孫元良部、第九十三師甘麗初部、第十八軍等,見《討逆軍作戰(zhàn)經(jīng)過》,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檔案,008-010702-00032-004。7月21日,八十三師師長劉勘致電蔣:“為便于策應(yīng)粵方軍事善后暨移師討桂便利起見,我入贛部隊,勢非推進曲江不可?!雹唷秳⒖彪娛Y中》(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3-161。中央軍將入粵的消息使余漢謀坐立不安,他出于控制地方實權(quán)的本能和敏感,對中央軍入粵藉詞推托延后,不愿讓渡自己控制地方政治經(jīng)濟的實利。

7月22日,余兩電蔣介石,一方面表示已令劉勘師在贛州停止待命,李默庵師一部向上猶崇義轉(zhuǎn)進,建議羅卓英軍“似可暫時控置信豐龍南間?!绷硪环矫嬗址Q閩粵交界饒平、巖前一帶,均到有中央部隊,“人心極惶惑”,而李揚敬、黃任寰等均深明大義,請蔣“懇飭閩南部隊停進?!雹帷队酀h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16。7月15日,為策應(yīng)東江局勢,蔣指示福建綏靖主任蔣鼎文,要求駐閩中央軍于20日開始向粵東進攻,全力攻取潮汕。⑩《蔣中正電蔣鼎文》(1936年7月15日),蔣檔,002-020200-00028-035。上文述及,黃任寰不遵余命聯(lián)合李揚敬圖謀異動,絕非“深明大義”,這顯是余抵拒中央軍入粵的托詞。

對余之心思,蔣自然心知肚明。7月23日,蔣復(fù)電余,表示贊同閩粵邊境中央軍暫停進發(fā),對其他部隊部署辦法,待陳誠到粵后再與其相商。?《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22日),蔣檔,002-080200-00474-116。以陳誠為“擋箭牌”,顯是蔣敷衍余,其真實想法在日記中有所表露:“研究粵局,測知余漢謀已有拒中央軍入粵之意,乃令辭修赴粵,與之切商方針與處置辦法”,當日,蔣還電令第十八軍開赴至河源博羅。事實上,就在余遲遲未能速進廣州之時,蔣已在部署嫡系部隊秘密入粵。7月19日,蔣致電何應(yīng)欽并轉(zhuǎn)告朱培德,令其派中央陸軍軍官學(xué)校教導(dǎo)總隊整個一團由京赴穗,強調(diào)“一切嚴守秘密?!雹佟妒侣愿灞尽返?7冊(下),第525、552頁。1930年中原大戰(zhàn)后,蔣令桂永清按照德國顧問的計劃編練教導(dǎo)總隊,此后該部逐漸擴充至三個步兵團及直屬榴彈炮營等,總兵力達一萬多人,且全部裝配德式軍械,被稱為蔣之“御林軍”②石懷瑜:《中央軍校教導(dǎo)總隊之沿革》,《文史資料存稿選編》,“軍事機構(gòu)”下,第536—537頁。。派此部秘密入粵,可見蔣在為掌控粵局做萬全準備,畢竟對他來說,非嫡系軍隊總是難以像指揮嫡系部隊般如臂使指,尤其是對歸附未久的廣東來說,蔣不敢掉以輕心。

拒中央軍入粵遭蔣婉拒,當在余意料之中。7月24日,余致電蔣,試圖做進一步解釋,稱陳濟棠在港須防其暗中挑撥,羅部置于信豐龍南可鎮(zhèn)懾三四兩軍,如“若過度壓迫,引起不安,反為整理障礙。”此電一方面表明余對羅部的處置是格于形勢,為自己找臺階下;另一方面余主動表示愿整編軍隊,顯有迎合蔣之意圖。蔣回復(fù)“處置穩(wěn)妥,思慮周詳”③《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24日),蔣檔,002-080200-00474-147。,實際上默許了余之提議。不過,蔣并未放慢中央軍入粵的步伐,當日,他指示李默庵:“第十第八十三師希即秘密迅速推進至南雄與始興之間候令,但不必先知照粵軍將領(lǐng)”④《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557頁。,蔣還打算以兩師為主力占領(lǐng)廣州。⑤李默庵口述:《世紀之履:李默庵回憶錄》,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5年,第103頁。蔣之所以態(tài)度如此決絕,是其明了中央在粵軍事根基尚淺,只有中央軍入粵,才能為國民黨中央掌控粵局奠定基礎(chǔ)。

就在中央軍入粵遭地方軍人暗中抵制之際,7月25日,蔣介石一改前議,斷然決定調(diào)李宗仁任軍事委員會常務(wù)委員,白崇禧任浙江省主席,黃紹竑任廣西綏靖主任,而就在更調(diào)命發(fā)表前一天,李、白均已“通電服從中央,促進和平?!雹迏侵倚旁骸秴侵倚湃沼洝罚?934-1936),臺北:民國歷史文化學(xué)社,2020年,第216頁。這一更調(diào)顯是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謀求消除廣西的割據(jù)狀態(tài),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秘書長王子壯對此評論:“驟見此令似覺奇陡,實則顯示中央欲徹底解決兩廣問題也?!雹摺锻踝訅讶沼洝罚ㄊ指灞荆?,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01年,第3冊,第208頁。對于蔣背信棄義之舉,李、白拒不聽命,擺出一副抗爭到底的姿態(tài),“報載廣西情勢突轉(zhuǎn)緊張,桂與中央軍源源向粵桂邊境集中,有發(fā)生戰(zhàn)事之可能。”⑧《吳忠信日記》(1934-1936),第217頁。雙方劍拔弩張,戰(zhàn)事有一觸即發(fā)之勢。

在此情勢下,7月28日,蔣電令陳誠、萬耀煌:“第十三、第九十三、第九十八各師,應(yīng)即準備用鐵路向南輸送。其已向小北江前進之各部隊,應(yīng)即令其向就近鐵路車站移用候車,并將第十三師在郴部隊先行運輸”。⑨《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589—590頁。第十師、第八十三師自南雄移駐韶關(guān)后,由火車運至廣州。⑩《李默庵回憶錄》,第103—104頁。8月2日,陳誠電告蔣“中央軍調(diào)動入粵,已無若何阻力?!苯雨愲姾?,蔣即電令第十八軍進駐韶關(guān)。?《陳誠電蔣中正》(1936年8月2日),蔣檔,002-080200-00475-017;高素蘭編注:《蔣中正總統(tǒng)檔案:事略稿本》第38冊(上),臺北:“國史館”,2009年,第23頁。至此,中央軍入粵問題已圓滿解決。

中央軍雖已成功入粵,但如何盡快全面接管廣東政治、軍事大權(quán)成為國民黨中央的當務(wù)之急。對此,羅卓英向陳誠建議:“每感過去事變,中央嘗以全責(zé)付之某一人,而寢假時日,竟養(yǎng)成尾大不掉之事變,幄奇或非其人,然事實會演變,人事有變遷,此種微妙,有非常理所可料者。與其將來削其權(quán)柄,不若斯時勿過放任?!雹佟读_卓英來函》(1936年7月28日),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008-010108-00017-100。羅之建議可謂精當,鑒于陳濟棠挾西南以自重,對抗中央的教訓(xùn),為切實將掌控粵局,粵局底定后,國民黨中央迅速向廣東作全面的政治和軍事滲透。

這體現(xiàn)在,為著力祛除軍權(quán)獨大的頑疾,蔣在廣東徹底實行軍政分治,委黃慕松出掌省政,任命CC系骨干曾養(yǎng)甫為廣東黨務(wù)特派員兼廣州市市長,派嫡系宋子良為廣東財政特派員兼財政廳廳長。此外,廣東九個行政督察區(qū)的專員、省府各廳的廳長等人選也大都由蔣直接指定。②《事略稿本》第38冊(上),第464頁。1936年9月,廣東民政廳遵照行政院令,設(shè)立廣州市和9個行政督察區(qū)。隨著“中央政府新委任之大員陸續(xù)南下”③威達:《西南異動始末之回想》,廣州:國民印務(wù)有限公司,1936年,第20頁。,廣東政權(quán)盡為國民黨中央掌握,“民國元年以后直到陳濟棠時期,軍、政一攬子抓的局面”④《蔣介石分化余漢謀粵系部隊史實》,第152頁。,從此不復(fù)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在蔣對于粵省黨政權(quán)力進行重新分配的過程中,余、蔣之間既有合作,又互有戒心。一方面廣東歸附未久,此時尚是兩人關(guān)系的“蜜月期”,故在重要人事問題上,蔣注重聽取余之意見,如蔣先提名羅翼群、劉維熾、許崇清為民政、建設(shè)、教育廳長人選,致電征求余同意。⑤《蔣介石分化余漢謀粵系部隊史實》,第154頁。后又囑咐陳誠與余相商省府主席“黃慕松林云陔二人,究屬何人。”⑥《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582頁。這些人選的決定權(quán)雖都操之蔣之手,余之建議未必有用,但形式上做到了對余的尊重。而對一些非核心位置上的人事安排,蔣基本上對余言聽計從,如余推薦胡銘藻、李漢魂出任行署督察區(qū)專員,蔣予照準。⑦《余漢謀呈蔣中正》(1936年9月5日),蔣檔,002-080200-00476-027。又如,余以連山等縣毗鄰桂境而縣長“俱非軍人”,為應(yīng)付軍事起見為由,舉薦多名屬下出任各縣縣長,包括朱景輝掌連山、歐汝鈞掌陽山、陳方綏掌開建等,蔣也一概應(yīng)允。⑧《余漢謀電蔣中正》(1936年8月4日),蔣檔,002-080200-00475-028。

另一方面,鑒于余欲圖在廣東的權(quán)力架構(gòu)中占據(jù)更大份額,蔣也相當戒備。曾養(yǎng)甫CC系的背景,為余所忌憚,余不欲其來粵任廣州市長,另向蔣提出了一位軍人身份的人選,但蔣并未接受,理由是軍人出任中外觀瞻不佳。⑨《蔣中正電余漢謀陳誠》(1936年7月28日),蔣檔,002-020200-00028-054。但實際上,民國時期出任地方行政長官的軍人并不少見,蔣并無此顧忌,顯然這只是推托之詞。在此事上“碰釘子”后,余在省府人事問題上表現(xiàn)得相當謹慎,其結(jié)拜兄弟李煦寰有染指黨政之心,余也不敢出面加以支持,李最后只落得省府委員一職。⑩《蔣介石分化余漢謀粵系部隊史實》,第154頁。此際,余對國民黨中央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還表現(xiàn)在廣東軍事整理問題上?;浘值锥ê螅Y先后采取設(shè)立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廣州行營、派第十八軍駐扎粵漢鐵路南段、委鄒洪出任省府保安處長等手段,鞏固中央在粵軍事根基。①《蔣介石分化余漢謀粵系部隊史實》,第154—155頁。此外,蔣還通過掌控虎門要塞司令、石井兵工廠廠長等人事權(quán),將陳濟棠時代之軍事機關(guān)統(tǒng)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直轄。總的來說,通過上述舉措,國民黨中央對廣東的控制顯著增強。

對于蔣“中央化”廣東的種種手段,余對此表面上反應(yīng)并不強烈。在中央軍入粵問題上,他雖心有不甘,但也只是對某些中央將領(lǐng)發(fā)過牢騷,如他對萬耀煌說:“中央突以黃紹竑主桂,調(diào)李入京,調(diào)白主浙,遂負氣,擬組軍政府以反抗中央。如果中央不急于調(diào)李白,則桂事可告一段落矣。”②萬耀煌:《萬耀煌將軍日記》上冊,臺北,湖北文獻社,1978年,第294頁。顯然,這是余對蔣借解決桂局之機派中央軍入粵的不滿?;浘职捕ㄖ酰嗉聪蚴Y提議粵軍以恢復(fù)“六一兵變前為宜”,這顯然是蔣無法容忍的,蔣遂以“暫緩”回復(fù)。③《事略稿本》第37冊(下),第606頁。對此,余自然心領(lǐng)神會,此后不僅未再向蔣提及此事,甚至有主動迎合之處。7月底,余致電蔣稱:“粵空軍飛南昌受訓(xùn)后,現(xiàn)殘留粵中飛行機械之人員頗多,及制機修理廠與航空學(xué)校三項,均須中央接收?!雹堋队酀h謀電蔣中正》(1936年7月30日),蔣檔,002-080200-00474-184。同時,為在政治上取信于蔣,余先后“主動”對第四路軍進行了兩次改編,改編后該軍較“原有兵力減少了將近百分之三十”,被蔣贊許“公忠體國”⑤《從余漢謀投蔣說到廣州棄守》,第7—8頁。??梢?,此際余在處理與中央關(guān)系時,往往俯從后者,對此,錢大鈞就有所觀察:“職與幄奇洽接以來,覺其為人和平忠厚,對鈞座服從既切,信仰亦深,志慮忠純,易于繩矩?!雹蕖跺X大鈞電蔣中正》(1936年7月28日),蔣檔,002-080200-00474-174??梢哉f,這既與國民黨中央強勢介入粵局緊密相關(guān),也是余因應(yīng)廣東形勢變化,因勢而謀做出調(diào)整的結(jié)果。

四、余 論

余漢謀自1923年加入粵軍后,就長期在陳濟棠手下任職,此后在陳之提攜下,余由團長師長,進而至軍長,逐漸在粵軍中嶄露頭角。故余叛陳投蔣之舉,多少有些忘恩負義,且粵軍素有強烈的團體意識,這也使粵軍“一部分人認為出賣團體,怨懟之念,積于胸中?!雹摺读_卓英來函》(1936年7月28日),陳誠副總統(tǒng)文物,008-010108-00017-100。然若從歷史與現(xiàn)實、公義與私情等方面考察,余反陳投蔣實是多方力量作用的結(jié)果。

首先,這是陳、余之間互信盡失,關(guān)系持續(xù)惡化的結(jié)果。自1929年粵桂戰(zhàn)爭中余被陳誤扣后,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逐漸疏遠。⑧1929年5月,廣西大舉犯粵,就在粵桂戰(zhàn)事空前激烈時,陳濟棠收到蔣介石情報稱余暗中勾結(jié)桂系,陳隨即將余扣押,然此舉遭余屬下強烈反對,加之前線局勢緊張,陳不得不將余復(fù)職。1932年4、5月間,陳為統(tǒng)一廣東軍權(quán),將原屬國民政府的海空軍改隸第一集團軍統(tǒng)轄,掀起“粵海風(fēng)潮”。⑨張金超:《陳濟棠、陳策與1932年粵海風(fēng)潮》,《學(xué)術(shù)研究》2014年第6期,第103—110頁。余對此明確表示“決不以私人意氣參加內(nèi)戰(zhàn)?!雹狻队酀h謀貫徹剿匪工作》,《申報》1932年7月8日,第10版。政治理念上的歧見,使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再度蒙上一層陰影,而余駐防贛南后,兩人在贛南鎢礦利潤問題上齟齬不斷,更讓彼此關(guān)系雪上加霜。①贛南是江西主要的鎢礦產(chǎn)地,余駐軍贛南后,成立雙田公司壟斷鎢砂生意,獲利頗豐,利潤大部分流入余部腰包,一小部分則上交給陳。1934年10月,在鎢礦利潤問題上,余“堅欲四六均分”,而陳不允,見《戴笠電蔣中正》(1934年10月14日),蔣檔,002-080200-00186-063。其次,華北事變后,隨著日本侵華的加劇,中華民族危機日趨嚴重,而陳濟棠權(quán)欲熏心,以抗日之名行掀起內(nèi)爭之舉,與國內(nèi)民眾一致對外的愿望背道而馳,也招致了粵軍多數(shù)將領(lǐng)的不滿,他們在民族大義的驅(qū)使下,試圖聯(lián)合起來制止陳之錯誤行動,并商請余出面領(lǐng)導(dǎo)反陳。②石粦編:《粵軍縱橫:李潔之將軍回憶錄》下冊,香港:明報出版社,2009年,第65頁。就私情而言,余是陳之屬下,兩人之間雖成見日深,但以下犯上終究是軍人大忌;然就公義來說,陳分裂國家之舉,逆歷史潮流而動,而余最終選擇順從公義,也說明他能夠把握大勢,有著識大體的一面。當然,余反陳歸附中央也有蔣的因素。自1932年后,余因軍事作戰(zhàn)及綏靖地方需要,與蔣之聯(lián)系日益密切,其時陳誠就向蔣建議:“至幄奇,目前只能多與聯(lián)絡(luò),俟其確實認識中央,將來亦不難收為我用?!雹邸蛾愓\函蔣中正》,蔣中正總統(tǒng)文物檔案,002-080200-00110-117。信頭有“國民革命軍討逆軍第十八軍駐贛辦事處用箋”,陳誠時為十八軍軍長,應(yīng)是1932年。蔣對陳之建議有所采納,如余不僅受邀參加國民黨中央在廬山舉辦的軍事訓(xùn)練團,1933年11月,蔣還派參議涂維潘赴余部擔任聯(lián)絡(luò)參謀。④《軍事委員會南昌行營第一廳函秘書處》(1933年11月5日),蔣檔,002-080200-00130-122。此外,蔣還令親信蔣伯誠常駐廣州,在監(jiān)視陳濟棠的同時,瓦解粵軍內(nèi)部力量,余便是其策反的重心之一。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在廣東還政中央的過程中,余漢謀厥功至偉,但兩廣事變后,其在廣東的地位已經(jīng)有了顯著變化,一方面,余掌握廣東軍事大權(quán),其在廣東的影響力達到巔峰;另一方面,隨著國民黨中央強勢介入粵局,廣東的權(quán)力格局形成了“半中央半地方”的局面,余除了能控制第四路軍及在地方縣級層面有些勢力外,廣東黨政軍大權(quán)盡被蔣牢牢掌控,故相對于中央對廣東控制權(quán)而言,余作為新統(tǒng)治者的實力無疑是大大弱化了。對余而言,他雖“有地盤觀念,具封建思想”⑤《余漢謀卷》,臺北“國史館”藏,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檔案,入藏登錄號:129000100284A。,但能夠在事變中順應(yīng)歷史大勢,率部反陳投蔣,事變后他又能對廣東形勢保持清醒認知,因勢而謀,主動調(diào)整與國民黨中央的關(guān)系,則揭示出地方軍人在變局中的既求生存,又求自保的生存樣態(tài),也反映了余在個人權(quán)欲、見識與大局走勢、變化之間的權(quán)衡調(diào)適。兩廣問題是1930年代南京國民政府在推行統(tǒng)一化過程中的最大障礙,兩廣事變的和平解決,以及此后國民黨中央對廣東政局的強勢介入,由此導(dǎo)致的余在廣東地位的根本性變化,折射出1930年代隨著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一進程的加速,地方勢力的政治空間日益緊縮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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