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森

中華書局點校出版的《清史稿》卷五四《地理一·直隸·順天府》(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897頁)有載：“三角淀，一曰東淀，古雍奴藪?；グ?、文、東、武、靜、文、大七州縣境。”中國臺灣地區(qū)校注出版的《清史稿校注》卷六一《地理一·直隸·順天府》(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99年版，第2209—2210頁)亦同。三角淀或東淀確分布于七州縣之中，然而此中兩次出現(xiàn)了“文”，顯系有誤，上述兩種著作均未出注校正。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jì)60年代，馬宗霍應(yīng)中華書局之邀標(biāo)點《清史稿》，是為后來點校本《清史稿》的前身。在標(biāo)點的過程中，他“點閱時字句之間遇有可疑用朱筆識之于書眉者”，經(jīng)輯錄撰成《清史稿點勘札記》(中華書局2012年版)一書，后收入《二十四史研究資料叢刊》，對上述舛誤可疑之處亦無說明、校正。

清代留下的大量傳世文獻(xiàn)為《清史稿》的纂修提供了便利的條件，因此從史源的角度考察上文論述的原始史料出處，將有助于對此作出校正。上述引文在《清史稿·地理志》部分，據(jù)史料學(xué)知識可知，其最大的可能史料來源是《畿輔通志》。該志為直隸省志，有清一代，共纂修了三本，分別為康熙《畿輔通志》、雍正《畿輔通志》以及光緒《畿輔通志》。其中，光緒《畿輔通志》以體例完備、資料翔實著稱。1934年，于學(xué)忠在《重印畿輔通志序》中說：“同光之際，李文忠督直隸最久，特延黃子壽先生總其成，復(fù)廣羅當(dāng)時名宿，重事修輯，十年成書，藝林稱盛?？幸院?，頗負(fù)時望，為畿輔有志以來之所僅見，即在各省通志中亦且推為巨擘也?！?光緒《畿輔通志·序》，商務(wù)印書館1934年據(jù)光緒十年影印本)后人亦評價：“全書類目詳盡，編排有序，廣征博引，兼有專人實地采訪，于雍正重修以來百四十余年間文獻(xiàn)資料搜羅完備?！?《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90頁)。經(jīng)翻檢查閱，光緒《畿輔通志》卷七八《河渠略四》(第116頁)對三角淀的地理特征有如下描述：“三角淀者，其初本巨浸也。當(dāng)西沽之上游，袤延霸州、永清、東安、武清，南至靜海西，文安、大成(城)，綿亙七州縣，凡清河、子牙諸水正流及永定支流咸注于此?！辈浑y看出上述引文即為此段論述之縮寫。而成書于乾隆年間的《水道提綱》卷三《京畿諸水》有載：“三角淀，即古雍奴水，當(dāng)西沽之上最大，周二百余里，后漸填淤。袤延霸州、永清、東安、武清，南至靜海，西及文安、大城之境，東西百六十余里，南北二三十里，為七十二清河所匯。永定河自西北來，子牙河自西南來咸注之，今曰東淀，以其對任丘趙北口之泊為西淀也。”(《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版，第583冊，第30頁)由此可見，光緒《畿輔通志》相關(guān)論述實際上來自《水道提綱》，因此我們可以確認(rèn)上述引文中第一個“文”應(yīng)為“永”之誤，即永清縣。陳垣先生指出：“毋信人之言，人實誑汝。”這對于研究中史料的引用以及辨析具有重要的指導(dǎo)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