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上空的蜻蜓

蜻蜓在運河上空茫然無措地飛

像一個單相思的少年

不知道如何求愛

它的翅膀脆薄如

我們在一場狂風(fēng)中的靈魂

它的影子像一條魚在水中奔來奔去

它受了什么驚嚇？

它在尋求誰的庇護？

運河不驚訝也不承諾

它特麗莎嬤嬤一樣仁慈

它觀音一樣安詳

它大象一樣鎮(zhèn)定

運河知道在浩瀚的宇宙中

它也是一只不起眼的蜻蜓

運河上空的星星

星星是從運河里升起的

它們身上正濕漉漉地滴著水呢

運河不敢睡覺

它一刻不停地盯著星星

它怕它一合上眼

這些頑皮的孩子就跑得不見了影兒

而我們在安眠

我們夢見自己抱著星星

在運河上空飛翔

我們被雨聲驚醒的時候

呆呆地望著窗外——

星星躲到哪兒去了？

我們只看見運河在喪魂落魄地奔跑

世間最好的風(fēng)景

就是彼此守望，各自發(fā)出光芒

運河的早晨

早晨從運河中升起

把樹葉、小草、石頭和人們的懷念

都弄得濕漉漉的

早晨在空中行走，它彎腰尋找

昨夜丟失的一封情書

一把打開時間的鑰匙

一瓶治療貧血和神經(jīng)過敏的藥

早晨把一縷光送給尋找道路的盲人

把一片霧送給哲學(xué)家

把幾聲鳥叫送給抑郁癥患者

早晨越升越高

它裹挾著憂傷和幻想

去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所在

在它明天回歸之前

總有一些人裹挾著憂傷和幻想

去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所在

陪伴運河

運河一直在奔跑，現(xiàn)在它累了

它想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就像我父親，年輕時力氣大得

仿佛要把大地舉過頭頂

年過八十，他只能扶著墻壁慢慢地走

我的運河，我的父親

就讓我陪著你們慢慢地走

最好的風(fēng)景并不在虛無的遠(yuǎn)方

最好的風(fēng)景就在眼前

我們扶著時光，愛

以及太陽和月亮伸過來的手臂

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運河與信

我的一百封信，三百封信

一千封信……在運河上空

竭盡全力地飛

倉皇無措地飛

它們像一只只鳥：翠鳥、山雀

鷦鷯、朱鸝、畫眉、水鶇……

它們長得像我的心、肝、膽、肺、胃

它們竭盡全力地飛

它們倉皇無措地飛

它們被閃電和隕石這些野獸追逐

被各種各樣的子彈、箭頭、鋼珠和石子擊中

或者被時間的颶風(fēng)卷到

我永遠(yuǎn)不知道的所在

我想化身為其中的一封信

飛回運河上空

重新體驗?zāi)鞘Щ曷淦堑臅r刻

重新感受那驚慌，那疼痛

我失神地望著運河

望著望著，我發(fā)現(xiàn)運河就是一封

我早已寄出的信，一行行寫著

我的愛和痛苦，我的祝福和祈禱

收信人是誰？

它竭盡全力地飛

它倉皇無措地飛

詩人簡介：伊甸，祖籍黃巖，1953年出生于海寧長安鎮(zhèn)，在桐鄉(xiāng)農(nóng)村長大。一生的大部分時間在教書和寫作。現(xiàn)已從嘉興學(xué)院退休。出版詩集散文集小說集共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