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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之戰(zhàn):一場被長期誤解的戰(zhàn)爭
——以《葫蘆信》與《龍女樹》比較為中心

2021-12-31 21:04楊杰宏
黔南民族師范學院學報 2021年2期
關鍵詞:納西族白沙傣族

楊杰宏

(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文學研究所,北京 100732)

納西族與普米族在地理上一直毗鄰雜居,在歷史上一直和諧共處,友好往來,在民族文化與習俗上相互影響,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兄弟民族關系。普米族神話里把納西族視為兄弟。普米族有一句古語流傳至今:“巴、納日知根恨尼”[1],意為普米族與納西族是一塊土地上的人。在麗江、蘭坪、維西等地也有普米族與納西族雜居的情況,歷史上相處融洽,友好往來。但自晚清以來在滇西北一直流傳著有關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發(fā)生過慘烈的白沙之戰(zhàn)的傳說,甚至把納西族英雄史詩《黑白戰(zhàn)爭》附會到上面,認為這部史詩反映的是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戰(zhàn)爭。這些民間傳說給兩個民族的歷史關系投下了深重的陰影,給當下的兩族關系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筆者認為這是一個長期被誤解了的民間故事,需要辨清其歷史真?zhèn)?,不能再讓其謬種流傳,貽害無窮,茲作如下辨析。

一、納西族與普米族白沙之戰(zhàn)的相關記載及傳說

關于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白沙之戰(zhàn)(以下簡稱白沙之戰(zhàn))主要與民間傳說《龍女樹》與納西族傳統(tǒng)音樂《白沙細樂》的來歷密切相關。從文獻記載來看,這則傳說最早出現(xiàn)在《云南叢書》集部之六十三《一笑先生詩文選》:“有元代遺音,靡靡切切,酸楚動人,相傳(元)世祖臨別所賜,故名別時細黎。究竟此曲創(chuàng)自民間。木氏盛時,永寧夷率眾宋襲,木氏設伏白沙以待之,殲夷殆盡,民間造此曲以吊之,故云白沙細黎,細黎者,細樂也。迄今喪事猶用以助哀,聲急悲酸。白沙者,白尸之轉昔,白,番夷也。尸,死也。木氏殲番于此地,因此得名,今土人猶名此曲名白尸也?!雹?1)①一笑先生,即納西人李玉湛(1827—1887年),趙藩幼時從學于他,去世后趙藩為其編輯詩文集。一笑為李玉湛之字。李玉湛,字韞川,自號一筆先生,清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中舉,歷任大理西云書院監(jiān)院、麗江雪山書院山長等職。

這個記載把《白沙細樂》(白沙細黎)與白沙之戰(zhàn)聯(lián)系起來了,上述記載中的永寧夷、番指普米族,歷史上曾稱為西番。②(2)②“西番”在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所指。番與蕃通,故有時也寫作“西蕃。”唐宋時期“西番”被用來指代西羌或吐蕃;元以后“古宗”被認為是“西番之別種”,主要指云南藏族;及至明清“西番”又被稱作“巴苴”,多指滇川交匯區(qū)域的普米族。參見李志農(nóng)、劉虹:《“西番”族稱辨析》,《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17年第1期。永寧至今仍居住有普米族。也就是說,《白沙細樂》是因憑吊白沙之戰(zhàn)中死去的冤魂而產(chǎn)生。但此段描述也有自相矛盾之處:一開始說這一古樂是由元世祖臨別時所贈,故云“別時細黎”(別時謝禮)、“元人遺音”。但后面描述中卻把又把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定位到明朝木氏土司鼎盛時期。木氏土司的“木”姓系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所賜,木氏鼎盛時期是在明朝中后期。

《白沙細樂》是由元世祖忽必烈所賜之說在麗江流傳較廣。著名的《白沙細樂》傳承人和錫典曾回憶說,“《別時謝禮》的來源,曾經(jīng)聽伯父等的講述:自蒙古族成吉思汗后,元世祖忽必烈征伐四方,征服云南大理國,順金沙江率卒萬余及隨行樂班一伙人,從麗江寶山渡口,革囊渡江,來到木氏宦家巡視查情。跟隨的這些樂班,就是元世祖的宮廷樂工職部。到麗江后,歸回離別時,賚贈木氏的禮樂,從此取名為《別時贈禮》”[2]。國內(nèi)一些音樂學專家也認同《白沙細樂》與蒙古人關系密切:“公元1253年忽必烈在麗江白沙宮將‘細樂’(后稱‘白沙細樂’)的樂器與樂師贈給土司阿宗阿良一事雖出于民間傳說,正史并未記載,但麗江今存南宋末年所制的火不思(色古篤)3架及留傳著一種特殊樂器毛筆形‘細管’(波波),卻證明這種傳說是真實可信的,因為除了麗江外,云南別的地方?jīng)]有火不思這種樂器?!盵3]也有學者認為《白沙細樂》與蒙古人無關,屬于納西族民間自創(chuàng)的本土音樂。如果是忽必烈所贈這么一支完整的樂隊,當然也包括了所演奏的曲目,但《白沙細樂》中所包含的曲目既有納西族東巴音樂、民間音樂成份,也有傳自內(nèi)地的曲牌,其基本形式是南北合套?!赌臼匣伦V》中對忽必烈對木氏先祖麥良的饋贈都進行了詳細的記錄,但沒有贈送樂隊相關的記載。③(3)③這種觀點可參考:宣科《〈白沙細樂〉小議》(《民族音樂》1984年第4期)、宣科《白沙細樂探源》(《云嶺歌聲》2003年第12期)、黃鎮(zhèn)方《白沙細樂之謎》(民族藝術研究》1992年第5期)、和云峰《納西族音樂史》(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年)、劉藍:《〈白沙細樂〉考辨(《劉藍音樂文選》,云南大學出版社,2018年)。本土派一個重要觀點是認為此曲主題是為了憑吊白沙之戰(zhàn)中死去將士的冤魂,李玉湛也強調了“究竟此曲創(chuàng)自民間”。

這一民間傳說又叫《龍女樹》,其故事梗概為:麗江木天王想占有北邊永寧普米族地盤,就把女兒公主許配給普米族王子。木氏稱病召公主回來,把女兒強留在身邊,并假詔普米王子過來探視,想借此殺之,然后趁其內(nèi)部群龍無首之際吞并普米地盤。公主聽到這個陰謀后,寫了一封信塞進狗脖子上的項圈里,讓它回去報信。普米王子得信后,將計就計興兵前往討伐麗江,到雪山腳下的白沙境內(nèi)時中了埋伏而全軍覆沒,王子也戰(zhàn)死沙場。木氏得知公主告密之事,把她囚禁于玉湖一孤島亭中,后公主抑郁而死。不久從孤島上長出一棵海棠樹,時人稱之為龍女樹[4]。

宣科、劉藍等學者就把《白沙細樂》的曲目與這一民間傳說進行了聯(lián)系:

第一樂章《篤》(即序曲)描述的是大戰(zhàn)在即的情景;第二樂章《一封書》描述的是有公主與普米王寫信告密之事;第三樂章《三思吉》描述的是激戰(zhàn)中血流成河的慘狀;第四樂章《美麗的白云》是安魂曲,超度黑白水及藍天白云間徘徊的冤魂;第五章《哭天女》描述的是時人感懷木天王之女的情景;第六、七樂章稱為《跺蹉》《抗蹉》,屬于超度儀式中的東巴舞,與傳統(tǒng)的民間喪葬儀式相對應,亦屬于超度內(nèi)容;最后一個樂章《云雀舞》隱喻了死者靈魂抵達天堂[5]。

另外,宣、劉二人把《白沙細樂》《龍女樹》與東巴神話史詩《黑白之戰(zhàn)》相聯(lián)系,宣科認為,“它以音樂為形式, 記載了納西族對普米族的一次非正義的戰(zhàn)爭見諸文字記載的, 則顯然是以神話為形式, 用納西象形文記載的經(jīng)卷《黑白之戰(zhàn)》白與黑之戰(zhàn)中。我們看到其中的指導思想, 也是為納西族統(tǒng)治者服務的,即納西族代表光明, 普米族代表黑暗。”[5]而劉藍認為《黑白之戰(zhàn)》中白色代表了光明(普米族王子),黑色代表了邪惡(木天王)[6]。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推斷出這樣幾個關系邏輯:先有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白沙之戰(zhàn),并產(chǎn)生了相關民間傳說,《白沙細樂》是為了超度戰(zhàn)爭中死去的將士冤魂及緬懷納西王之公主而作,而且在東巴經(jīng)典《黑白之戰(zhàn)》中也有記載。這一關系邏輯成立嗎?

以上相關記載及傳說對納西族與普米族的民眾影響極大,普米族學者胡文明認為:“傳說中的“白沙大戰(zhàn)”,雖有后人添加成分,但歷史的影子,不是憑空而出,自有其傳說的依據(jù)?!栋咨臣殬贰匪囆g地再現(xiàn)了這場戰(zhàn)爭,似已不容懷疑。至于就這場戰(zhàn)爭產(chǎn)生的具體年代而言,筆者認為,確定在唐宋之際為妥。”[7]

這說明這些傳說已經(jīng)影響到兩個民族的關系,不僅嚴重破壞了歷史上的民族關系,也勢必影響到現(xiàn)實及將來的兩個民族關系,茲事體大,絕不能僅因似是而非的民間傳說而等閑視之。

二、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白沙之戰(zhàn)辨疑

從當前研究成果而言,關于白沙之戰(zhàn)發(fā)生的時間分別有唐宋時期[7]、宋末時期[5]、木氏時期[6]三個觀點。至于發(fā)生戰(zhàn)爭的雙方——納西族與普米族,①(4)①和云峰認為《白沙細樂》中的“白”并非指普米族,而是指吐蕃的蕃,即古代藏族政權,所以白沙之戰(zhàn)為(吐)蕃納(西)之戰(zhàn),時間在1548至1723年間,即明嘉靖二十七年到雍正元年。參見和云峰:《納西族音樂史》,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年,第114、115頁。筆者認為“蕃”與“西蕃”“西番”存在著相互聯(lián)系而又有區(qū)別的復雜關系,據(jù)考察這一時期的明清文獻檔案 ,木氏與蕃發(fā)生的戰(zhàn)爭多為藏族勢力,雖有少數(shù)幾次與“永寧蕃賊”發(fā)生的小戰(zhàn)役的記錄,但也在200里外的寶山州境內(nèi),沒有發(fā)生過抵達麗江白沙境內(nèi)的任何記錄。戰(zhàn)爭的結局——普米族慘敗,戰(zhàn)爭的地點——白沙,這些都是沒有不同觀點的。筆者認為納西族與普米族的白沙之戰(zhàn)屬于民間傳說,不是歷史事件,歷史上也從未發(fā)生過。主要理由有兩點:普米族是在宋朝末期才隨忽必烈南征部隊進入云南,之前并無進入云南麗江并在白沙發(fā)生戰(zhàn)爭的任何史籍文獻記錄,之后從元朝至雍正元年的木氏土司統(tǒng)治麗江時期也無這方面的任何文獻記載;元代以后,木氏土司在滇川藏交匯區(qū)域勢力逐漸強大,從雙方實力而言,也無這種可能性。下面就這兩點予以簡要陳述。

《普米族簡史》認為,“遲至南宋時期,普米先民西蕃各部已經(jīng)散居在大渡河南至雅礱江流域東西兩岸的分布地帶,經(jīng)濟生活以農(nóng)牧結合,尤以畜羊、馬著稱,他們先后歸屬于吐蕃與南唐詔,唐朝也管轄過一段時期,宋朝在這里設置羈縻州縣,給予當?shù)仡^人名號,封賜,按時收授土人貢品,其他并無多大作為?!盵8]《普米族簡史》中又說:“元代是普米族人口遷移和發(fā)展的重要階段,也是云南普米族形成的重要時期。1253年,元世祖忽必烈兵分三路南征大理,‘西番’所居地區(qū)是必經(jīng)之地。善騎射、擁有良馬的西番人,成了鐵騎席卷全國的蒙古軍理想的補充力量,元兵征調‘西番’出軍隨征是很自然的。因此,有一大批西番人跟從蒙古軍進入云南,擴大了西番族居住區(qū)域?!边@就是說,在忽必烈率蒙古軍隊進入云南之前,普米族并未進入過云南,基本上在大渡河與雅礱江流域活動。而這一帶在從秦漢至明初的將近一千年時間里也是納西族先民較為活躍的活動范圍。一直到唐宋時期,大渡河與雅礱江流域因其有“鹽鐵之利”,一直成為眾多民族部落雜居紛爭之地,普米族與納西族先民也在此長期雜居。據(jù)《新唐書》載,勿鄧部由21個大小不同的部落組成,其中邛部六姓中,1個是白蠻、5個是烏蠻,這個白蠻應當就是今越西、甘洛一帶的爾蘇西番的先民。“爾蘇”就是“白人”之意,元代邛部州(今越西)“蠻名普古籠”,“普”是爾蘇的異稱,也是白人之意……彝族和納西族(含納日)的先民都是烏蠻。勿鄧部落在即今越西、喜德、冕寧等縣地[1]。據(jù)唐樊綽《蠻書》記載麼些(納西族)分布地區(qū)應為東起今四川涼山州安寧河,西至今云南維西縣瀾滄江,其中以雅礱江和金沙江流域最多,南曾到云南賓川縣[1]。并在賓川建立了民族政權——越析詔,《滇史》卷四載載:“(越析詔)地最廣,兵最強,素為南詔畏忌”。越析詔大致存在了百年時間(649至748年)。越析詔最后被南詔所滅,其南下步伐被南詔阻擊,但麼些(納西族)勢力仍活躍于東起雅礱江,西到金沙江廣大地區(qū)。這說明有唐一代,普米族與納西族先民在大渡河、雅礱江流域處于雜居狀態(tài),但納西族勢力已經(jīng)擴張到金沙江流域,而普米族勢力仍未抵達金沙江流域。

納西族活動區(qū)域在唐朝時期受唐、南詔、吐蕃三個強大政權的強烈沖擊,其勢力也受到這三股力量的左右。自唐調露二年(680年)吐蕃吞并“西洱河諸蠻”,麼些大小部落皆依附吐蕃。直至貞元十年(794年),南詔在神川鐵橋(今麗江塔城)大破吐蕃,統(tǒng)一了云南全境,其勢力進一步滲透到雅礱江流域一帶,從貞元十年到唐亡的103年時間里,麗江納西族地區(qū)一直在南詔的統(tǒng)治下。但因麼些勢力在金沙江流域仍有影響,南詔對其采取了羈縻政策,承認其世襲酋長地位。據(jù)《木氏宦譜》記述木氏先祖秋陽在高宗上元中(647~676年)任為三甸(即今麗江)總管,至大和中(827~835年)西內(nèi)西可“仍稱越析詔軍民總管,南詔亦不能制,羈縻而已?!盵9]木氏先祖的酋長地位一直延續(xù)到宋朝,其勢力得到進一步擴大?!肮首阅显t以后,麼些之境,大理不能有,吐蕃未能至,宋亦棄其地,成甌脫之疆,自為治理,經(jīng)三百五十年之久。”[10]這說明,有宋一代,麗江境內(nèi)的麼些自成一體,形成了割據(jù)政權,“大理不能有,吐蕃未能至”之地,當時的普米族遠在大渡河、雅礱江流域,實力也不濟,不可能勞師遠征到麗江白沙來。

1253年忽必烈率蒙古軍隊在麗江奉科過金沙江,欲南下征服大理國,木氏先祖麥良在江邊迎降,并因從征有功而授職為茶罕章管民官,這是木氏土司制度的發(fā)端。其先后改設為茶罕章宣慰司、麗江路,軍民總管府,麗江宣撫司,到1285年設立的麗江宣撫司時,其管轄范圍包括:一府(北勝府,今永勝)、七州一縣(臨西,今維西)。其中州包括了順州、永寧州、蒗蕖州、蘭州(今蘭坪)、通安州(今麗江壩子及周邊)、寶山、巨津州。也就是說,普米族在云南的所有居住區(qū)域皆在木氏土司統(tǒng)轄范圍之內(nèi),而這一時期普米族自身并沒有形成土司政權。在忽必烈進入云南后直到元朝覆滅,納西族與普米族一直跟隨蒙古軍隊東征西討,征服了大理國后,還攻打了緬甸傣族地區(qū)。有元一代,在強悍的戰(zhàn)斗民族蒙古族的威壓下,普米族沒有與木氏抗爭的可能,一則這屬于境內(nèi)叛亂行為,蒙古人不會坐視不管;二則木氏土司勢力遠大于普米族勢力,且受統(tǒng)治者支持,普米族頭人起碼有這點政治眼光:這樣自不量力地勞師遠征勢力遠大于自身實力的強手,無異于自取滅亡。

由此觀之,整個元代并沒有兩個民族發(fā)生白沙之戰(zhàn)的可能性,也找不到這方面的相關記載與傳說;那么到了明朝時期就更沒有可能了,木氏土司勢力最強大的也是這個時期,其勢力范圍已經(jīng)擴展到了現(xiàn)在四川甘孜州、西藏昌都地區(qū),已經(jīng)成為雄控滇川藏區(qū)域的一方霸主,明王朝也視其為“輯寧邊境”的重要力量。這一時期的普米族仍無自身的土司政權,依附于永寧土司勢力之下。而隨著木氏勢力擴大,到嘉靖年間已經(jīng)深入瀘沽湖區(qū)域,甚至到了鹽井衛(wèi)的地盤(現(xiàn)鹽源縣),“麗江土官木氏侵削其地幾半”(《明史·四川土司傳》)。至于與普米族關系比較特殊的永寧土司勢力而言,同樣沒有這個可能性,元明清三代,從永寧州到永寧府,不管是所轄地域,還是軍事、經(jīng)濟、政治實力皆遠遜于木氏,歷史上并沒有發(fā)生過永寧土司勢力攻打到白沙的事件。

奇怪的是對兩個民族影響甚大的這么一場戰(zhàn)爭,只是以民間傳說形式在民間流傳,而在歷史文獻中并沒見記載,尤其在《木氏宦譜》中并無提及。木氏先祖一脈自唐代至雍正元年一直以麗江壩作為政治中心,唐宋至清朝改土歸流以來與木氏相關的歷史事件,《木氏宦譜》對此作了相應的歷史記錄,自元代成為土司以來,記錄尤為詳細,甚至對忽必烈賞賜的大小物品都作了詳細記載,至于每一次出征,尤其是勝戰(zhàn)更是津津樂道,至今屹立于金沙江邊的石鼓就是木高土司大破吐蕃時留下的功德碑。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作為戰(zhàn)爭的另一方——普米族韓規(guī)經(jīng)籍文獻中也沒有相關記載,民間流傳的白沙大戰(zhàn)也是從麗江這邊傳播過去的。這些都說明了鐵一般的一個事實——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這樣一場戰(zhàn)爭。

至于納西族英雄史詩《黑白之戰(zhàn)》記錄了這場戰(zhàn)爭之說也是立不住腳的?!逗诎讘?zhàn)爭》屬于東巴神話,與真實歷史風馬牛不相及。納西族的《黑白之戰(zhàn)》中贏得勝利的是代表白色光明的董部族,整部作品基調是抑黑揚白的。顯然,如果這部作品真的是描寫納普之戰(zhàn),代表失敗的這一方不會描寫成白色部落的。納西族有崇拜白色文化傳統(tǒng),這里的白部落所指只會是納西族,不可能是普米族。那黑部落是普米族嗎?那更不可能了,一是普米族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崇拜黑色的民族,普米族有“白人”之義,有崇拜白色的傳統(tǒng)信仰習俗,而納西族也從不稱普米族的黑族之類的稱呼。另據(jù)白庚勝研究,《黑白之戰(zhàn)》與本教經(jīng)典《葉岸戰(zhàn)爭》在情節(jié)、內(nèi)容、風格上有諸多相似之處,明顯受其影響[11-12]。如果說這部神話曲折反映了納西族歷史上的部族間戰(zhàn)爭兼并的歷史事實,也不能斷然肯定這是普米與納西族之戰(zhàn),因為歷史上納西族曾經(jīng)與多少部落、部族、民族發(fā)生過戰(zhàn)爭、融合,這里面的時空跨度之大,并非以望文生義的納(黑)普(白)就能夠概括得了的。

三、語言疾?。喊咨持畱?zhàn)傳說產(chǎn)生的根源辨析

接下來的問題是既然歷史上沒發(fā)生過這場戰(zhàn)爭,為什么有這樣的故事與傳說流傳?筆者認為這與神話學上的語言疾病說有關?!罢Z言疾病”是英國神話學家繆勒提出的一個理論,即一個名詞在時間的進程中被加以虛構的解釋、神化和人格化。納普之戰(zhàn)之所以無中生有,以訛傳訛,一個重要關鍵因素在于一個名稱——“白”(bbe)。納西語“白沙”(bbe sheeq)中的bbe與普米族bbe音同,而[sheeq]與死(shee)音近,這樣就把它意會為崩人死地,或更富有想象力地附會為:崩(bbe)人血流成河以致把田埂(bbe)都染黃(sheeq)了,這樣一來就把兩個“崩”都用上了,更加渲染了戰(zhàn)爭的慘烈,也正好為當今普米族人口特少提供了所謂的歷史證據(jù)。至于《龍女樹傳說》《一封書》》《天女哭》《三思吉》也是后人不斷附會上去的。如先有《一封書》這個名稱,然后用這個名稱虛構一個“把一封書綁在狗尾巴上寄送給王子”的情節(jié),就是說先有名稱,后才設計虛構情節(jié)。而《一封書》是作為曲牌名是在元明時期從內(nèi)地傳入麗江的。筆者認為至于龍女樹的傳說原型并不是與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戰(zhàn)爭,而是與普米族沒半點關系的另外一場民族戰(zhàn)爭。

筆者認為這白沙的“白”(bbe)不可能是普米族,而是指濮獬蠻。納西族并非是麗江最早的土著民,之前先有濮獬蠻居住其間?!对尽吠ò仓輻l云:“治在麗江之東,雪山之下。昔名三賧,濮獬蠻所居。其后麼些蠻葉古年奪而有之?!薄皧Z而有之”就意味著戰(zhàn)爭,當時的戰(zhàn)爭也只能在白沙,因為白沙下面大部分地方還屬于湖水面積,在明朝時期才通過鑿開邱塘關才把麗江壩子的積水逐漸排干了。那這個濮獬蠻到底是屬于何種族群?筆者認為濮獬蠻應屬于百越族群,更具體地說是出自百越系統(tǒng)的濮人。

東巴經(jīng)《祭村寨神》有這樣的記述:“最早納人戰(zhàn)無不勝的村寨神之上一代,在富饒遼闊的大地上,還沒有沃和恒(納人的祖先)居住在這里,是由濮和儂先居住在這里。這些濮人和儂人,不會在村里尋找村社神而祭祀,不會在寨子里尋找寨神祭祀,就沒有人丁興旺,沒有財富的積累和強大?!边@里濮、儂屬于百越族群,儂為僚的轉寫。據(jù)(《華陽國志.蜀志)記載:“渡瀘(今金沙江)得(堂)狼縣,故濮人邑也,今有濮人?!碧美强h即今會澤縣西部,東川和祿勸北部的金沙江河谷地帶有“濮人邑”,即在金沙江河谷中做布有濮人村落。濮人口口自其主要聚居中心的夜郎牂牁河地區(qū)至西北發(fā)展至長江上游河谷地帶,時間最遲是西漢時期,所以《漢書.地理志)越雟郡青蛉縣有濮水,即因當時青蛉縣境內(nèi)有濮族居住的緣故[13]。越雟郡青蛉縣即今大姚縣,位于金沙江畔?!傲拧焙汀板А倍际且酝僭街械囊徊糠?。據(jù)《中國西南民族史》載:“西部永昌郡內(nèi)的僚隨即分化為鳩僚,是今云南省南部和西南邊境傣族的先民:西北部江水上游的濮,后來發(fā)展為金沙江沿岸河谷地帶的傣族”。據(jù)這一分析,今散居于麗江市華坪縣、永勝仁里河兩岸的傣族與大姚、永仁境內(nèi)的傣族同屬一個族源,他們的祖先都是秦、漢時期散居于此地的濮人。

同一族群的稱呼在不同歷史時期是有演變的,如到了明朝稱為“白夷”(景泰《云南圖經(jīng)志書》卷四)、“擺夷”,到了清朝一般統(tǒng)一稱為“擺夷”。從“濮人”到“白夷”“擺夷”,這里的漢字是變了,但音沒多大變化?!板А痹凇墩f文》中的讀音訓為“幫木合一入,反切:博木”,即讀bu音。這與中古音的bp同音有關系。與后面的“白”“擺”是同聲母的。乾隆《姚州志》: “居近江為擺夷,樓棲河浴”。乾隆《永北府志》載:“白夷,膽小,不懼煙瘴”。濮人(擺夷)為稻作民族,濱水而居。由此可推知,秦漢時期傣族先民濮人就已經(jīng)居住在大姚縣為中心的金沙江流域,而大姚與麗江山水相鄰,隨著濮人勢力擴大,已經(jīng)定居在麗江境內(nèi)。而納西族是在唐朝初期進入麗江境內(nèi)的。麗江境內(nèi)仍諸多擺夷相關的地名,如玉龍縣鳴音鎮(zhèn)的“鳴音”是從“擺音塢”音變而來的,納西語仍稱為[bai yi wuq],“塢”即村寨之意。巨甸一帶仍散布著許多擺夷墳。筆者在訪談中不少老人說擺夷是種水稻的,一般都住在有水的地方,經(jīng)常赤腳下田,所以稱為“bbe dol xi”,即光腳板的人,簡稱為“bbe xi”,這與“濮獬”是同音的?!癰be”,除了指“崩人”外,還有“手腳掌”“重擊”二義,這個崩人因為光腳板而名?!皊heeq”作形容詞時有”黃色“”之義,作動詞時有“引路”“開辟”之義。而作“死”時解時,應讀為“shee”。所以“白沙”的可解釋為:崩人開辟的地盤。

濮人在金沙江流域居住了近千年,而麼些是后來者,二強相遇,勢必有一爭,這是可想而知的?!叭~古年奪而有之”,這里的“奪”說明了是把別人的地盤爭奪過來的。而唐朝時期的麗江壩子大部分為水淹沒,僅北部白沙高地仍可居住,所以戰(zhàn)爭地點是在白沙可能性最大。據(jù)此,可以確定這場白沙之戰(zhàn)的主角應該是濮獬蠻與麼些蠻兩強之爭,不可能是普米族。

若說音近,勢力強大的藏族自稱為蕃,白蠻前身僰人,都與崩(bbe)音較為相近,但這兩大族群同屬氐羌族群,皆為后來者,可能性不大。吐蕃是在唐調露二年(680年)吞并“西洱河諸蠻”,麼些大小部落皆依附吐蕃,而神川鐵橋大戰(zhàn)后的貞元十年(794年)到唐亡的103年時間里,麗江納西族地區(qū)一直在南詔的統(tǒng)治下。而濮人在此之前已經(jīng)居住于麗江壩子及金沙江流域。葉古年奪得麗江壩子是在唐武德年間(618—626)[9],時間都早于吐蕃與南詔統(tǒng)治麗江的時期。

綜上可查,在滇西北這塊區(qū)域曾經(jīng)活躍過的稱為“崩”(bbe)的民族或族群何其多且復雜也!“崩”不能僅僅理解為普米族一個單一民族。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白沙”之“白”不可能是普米族。那為什么附會到現(xiàn)在的普米族上去了呢?原因很簡單:之前的崩人在爭奪地盤的戰(zhàn)爭中失敗后離開了此地,而后來的另一個近音不同族的“崩人”又進來了,這樣張冠李戴地把此“崩”附會到彼“崩”上了,類似于人們把原來的杜拾遺廟被附會為杜十姨廟是同一個道理。

這里有三個重要信息值得關注:一是麗江壩最早稱為“昔名三賧,濮獬蠻所居”。也有文獻寫為“三甸”,如據(jù)《木氏宦譜》記述木氏先祖秋陽在高宗上元中(647~676年)任為三甸(即今麗江)總管。近人多把三賧或三甸誤認為藏語名,且與三多神相聯(lián)系。筆者以為這一名稱應該是濮獬蠻所居地的意思?!板р承U”是他稱,而我國傣族自稱為“傣”,東南亞地區(qū)的傣泰民族通常被稱為“sham”,漢字音譯為“撣”。漢字“撣”有“shan”“dan”兩音。景頗族稱傣族為“asang”,布朗族稱傣族為“siem”?,F(xiàn)緬甸境內(nèi)仍有撣(shan)邦地方政權。地名往往是歷史文化的活化石,一般以最早居住者來命名,“三甸”“三賧”即納西語的“shaiq ddiuq”——“撣地”,即撣人居住地。公元一世紀初,傣族先民在伊洛瓦底江中上游地區(qū)建立了聯(lián)盟國家“勐達光”,三國時譯為“撣國”?!逗鬂h書·和帝紀》載:“永昌徼外蠻夷及撣國重譯奉貢”。撣國一直延續(xù)到隋唐時期。需要說明的是“撣”是傣族先民的稱謂,“濮”“僚”“擺夷”為漢文獻中的他稱。“撣地”(三賧)應是他族對其居住地的稱呼。長期以來,學術界把“三賧”譯為藏名,卻對其含義一直語焉不詳。筆者認為在藏族勢力還未滲透到麗江之時,是不可能以一個藏名來命名的。東巴經(jīng)中有盤神與禪神兩大神靈,一般認為盤神是藏族之神,而禪神是白族之神,筆者認為禪神最早應該指撣族之神,“禪”與“撣”相對應,而“盤”與“吐蕃”的蕃相對應。后來,撣人勢敗后而西走,白族勢力在洱海邊崛起,所以才取代了撣人,成為納西族的南方鄰居。麗江壩被葉古年奪取后改名為“英古堆”,對此有二解:一種是金沙江環(huán)繞之地,二是尤氏族之地。木氏土司宗族屬于納西族四大氏族之尤氏族。

其二,據(jù)傣文史籍記載傣族是從北方的“冷森林”南遷而來的。傣族傳統(tǒng)歌謠集《沙都加羅》中說:我們的祖先是生活在冷森林里的?!栋退榕跎辛_》一書也記述了傣族先民們居住在北方“寒冷的山洞里”的生活情況,后來遷徙到一個高山下的壩子里,這里有山有水,水草豐美,可以種谷可以打獵,這塊大地盤由兩個女王分而治之,一個叫“勐少奔”,一個叫“勐南汰”。[14]勐為地方之意,而“少奔”“南汰”才是地名。至今西雙版納及德宏的傣族地區(qū)仍流傳著先祖?zhèn)兌蛇^怒江從北方遷徙而來的民間傳說。德宏傣族的“上新房”儀式歌中敘述祖先遷徙路程時有這樣的句子:祖先是從“賀宏竜惹”——怒江上游的森林下來的[15]?,F(xiàn)在屬于印度的阿薩姆邦位于云南怒江、西藏、緬甸之間,是在13世紀初期從云南西部遷徙而來的撣人建立的。阿薩姆(Assam)意為“撣人之國”。

關于木氏土司先祖?zhèn)髡f中有這樣的描述,他來到雪山腳下的麗江大壩子,有個廣闊在湖水碧波蕩漾,湖邊水土肥美,他就試著先撒了把稻谷,想看看這里能不能種稻谷。到稻子成熟季節(jié)他又來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稻谷結穗沉實。知道這是個可以種莊稼的好地方,就決定搬遷到此地。①(5)①《木氏先祖的故事》由玉龍縣鳴音鎮(zhèn)洪門村委會洪門八組和文杰(58歲)講述,由和素文于2020年6月22日搜集整理。從這里透露出信息,白沙的稻谷種植有了悠久的歷史,可能與最早居住于此的稻作民族——濮人密切相關。

其三,至今仍在西雙版納傣族地區(qū)廣為流傳的一部民間傳說《葫蘆信》(另名《勐遮漂來的葫蘆》)與納西族的《龍女樹的傳說》有著驚人相似性。

《葫蘆信》故事情節(jié)概述如下:勐遮國王與景真國是兩個鄰國。勐遮王子與景真公主相親相愛,后來結婚成親。勐遮國王野心勃勃,妄圖侵占景真國。當勐遮國王和臣子密謀時,公主無意中探聽到了內(nèi)幕。為了避免景真國覆滅,公主寫了一封信,放在葫蘆內(nèi)讓它隨水漂流。景真國收到葫蘆后,設下了埋伏,最后大敗勐遮軍隊。勐遮國王后來為得知內(nèi)情后,把公主與王子殺害了。公主死之前悲憤地說,以后景真的女子不得嫁與勐遮人?,F(xiàn)在每年傣歷的正月當?shù)厝四弥r花去公主和王子被害處進行祭奠,以表示對他們忠貞愛情、為反對不義戰(zhàn)爭而犧牲的敬仰和懷念。這個故事后來演繹為民歌被章哈(傣族歌手)深情傳唱,在喜慶筵席上對歌盤考, 有時對方會提問: “景真的河上為啥飄葫蘆? ”另一個必須即刻回答??梢娺@故事的流傳之廣。

與《龍女樹》稍微有些不同的地方有兩處:一是龍女是把信藏在狗脖的項圈內(nèi),而勐遮公主是把信放在葫蘆內(nèi)并讓它順水漂走;二是在《葫蘆信》中失敗方是公主父親這一方,而《龍女樹》中失敗方是王子這方。顯然,這與故事流傳地是有內(nèi)在關系的:《葫蘆信》的政治傾向于景真國這方,而《龍女樹》是在納西族地區(qū)流傳,勝利方也是納西族,但因為是民間傳說,兩個傳說對發(fā)動戰(zhàn)爭的統(tǒng)治者進行了抨擊。

問題在于誰影響了誰?是通過什么途徑影響了呢?筆者認為《葫蘆信》產(chǎn)生時間要早于《龍女樹》,且從傣族地區(qū)傳播到麗江納西族地區(qū)。根據(jù)何在?據(jù)有關學者研究,《葫蘆信》大致產(chǎn)生于思可發(fā)時期[16]。思可發(fā)(1284—1368年)曾任麓川路軍總管之職,后攻占了附近的木邦、孟養(yǎng)并繼續(xù)向東擴展,建立了果占壁地方政權。據(jù)《百夷傳》記載其管轄范圍:“東至潞江、彎甸與永昌相連;東南至景東、車里;南至清邁;西與東明、德楞、緬人三國相接;西北與印度為鄰;北達土番邊緣。”元王朝多次攻打未果,后封思可法為“平緬宣慰司的宣慰使”。從中可以看出這一時期地方政權與王朝之間的戰(zhàn)爭較為頻繁,給人民帶來了慘重的社會災難,由此也開啟了傣族悲劇敘事詩的時代?!逗J信》就是產(chǎn)生于這樣一個社會急劇動蕩的時期。而這一時期,木氏土司跟隨元朝軍隊多次征伐麓川與緬甸。據(jù)《納西族史》載:“至元十四年(1277年),都元帥納速剌丁曾帶領蒙古和麼些兵,以及其他土司兵3800人,征緬至江頭城(今杰沙)。大德四年(1300年),緬甸內(nèi)亂,阿散哥殺王自立,王子要求元朝出兵干涉。元王朝就派親王闊闊、云南平章政事薛超兒等,帶領元兵及云南土司兵1.2萬人征緬,當時麗江路宣撫司阿良阿胡也參加了。”[1]這種派兵從征一直延續(xù)到明朝時期,涉及到傣族地區(qū)的征戰(zhàn)就有景東佛光寨(1383年)、定邊(1388年)、麓川(1398、1438、1440年),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緬寇圍困永昌、騰越等地,木旺親自領兵前往救援,壯烈犧牲。萬歷皇帝封賜其“忠國恒垣”。明正統(tǒng)六年木森土司在征伐麓川戰(zhàn)役中,率兵奮勇爭先,“前后俘馘無數(shù),又獲象一只,攻破思任發(fā)柵寨有功?!盵9]思任發(fā)即思可法之后第四代麓川統(tǒng)治者。

可以說,木氏土司從征傣族地區(qū)橫跨了13、14、15三個世紀,可以推斷,在元朝的思可法時期,把《葫蘆信》的傳說傳播到麗江,并根據(jù)與濮人爭奪白沙之戰(zhàn)的歷史故事進行了符合當時歷史情境的改編。經(jīng)過將近500多年的歷史演變,原來的濮人因音相近而傳訛為西番(普米)。而在元明時期,《南北曲》《哭皇天》《叨叨令》《一封書》《寄生草》等內(nèi)地曲牌傳入到麗江納西族地區(qū),在長期的傳播及本土化過程中,結合本土的東巴樂舞,創(chuàng)生了《白沙細樂》?!痘逝蕖纷兂闪恕短炫蕖罚兑环鈺芬哺綍焦适虑楣?jié)中,而與故事無關的曲牌曲就慢慢消失了,如《南北曲》《南京調》《叨叨令》《寄生草》等。這與木氏土司跟隨元朝、明朝軍隊多次征伐傣族地區(qū),以及《葫蘆信》在這一時期傳播到麗江的文化事實緊密相關。

四、結語

到此就可以結案了:白沙之戰(zhàn)的原型應為唐初葉古年與濮獬蠻之間的爭地之戰(zhàn),而濮獬蠻為擺夷的先祖——濮人。元明時期納西族將士多次從征麓川、緬甸傣族地區(qū),《葫蘆信》傳說由此傳播到麗江納西族地區(qū),改編為《龍女樹》,這一故事的主題附會到這一時期產(chǎn)生的白沙細樂上。由此可證納西族與普米族的白沙之戰(zhàn)并非歷史事件,東巴神話《黑白之戰(zhàn)》與此毫無瓜葛。

納西族與普米族之間的白沙之戰(zhàn)的謬說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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