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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在日本近世的傳播與接受

2021-12-23 23:06張靜宇
華文文學(xué)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海外傳播三國演義

摘 要:? 《三國演義》在日本傳播與接受的重要標(biāo)志是《通俗三國志》譯本的誕生?!锻ㄋ兹龂尽吩谡Z言表達(dá)、思想層面都借鑒了軍記物語《太平記》,是歸化翻譯的成功典范。根據(jù)《太平記》改寫的漢文小說《太平記演義》受到《三國演義》的影響,其思想與蜀漢正統(tǒng)論一致,也契合了日本近世的南朝正統(tǒng)論。德川幕府不斷推崇忠臣楠木正成,將其比擬為日本之諸葛亮,建構(gòu)了與“劉備—諸葛亮”類似的理想君臣組合“后醍醐天皇—楠木正成”?!度龂萘x》在日本近世的廣泛傳播與接受對我國文學(xué)經(jīng)典的海外傳播有啟發(fā)意義。

關(guān)鍵詞:《三國演義》;日本近世;《通俗三國志》;《太平記》;海外傳播

中圖分類號:I207.41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21)6-0109-07

《三國演義》在江戶時代初期已出現(xiàn)于儒學(xué)家林羅山、和尚天海法師的書目之中,但直到1692年第一個譯本《通俗三國志》才由湖南文山翻譯出版。自此之后,《三國演義》在日本廣為傳播,深受日本人喜愛,與日本的繪本、讀本、戲劇等各種體裁的文藝作品相互碰撞,形成了極具日本特色的“三國熱”,延續(xù)至今,長盛不衰。日本近代的作家幸田露伴、漢學(xué)家久保天隨等都對《通俗三國志》愛不釋手,久保天隨還根據(jù)毛氏父子點評本翻譯了《新譯演義三國志》。雖然吉川英治少年時代熟讀《新譯演義三國志》,但其《三國志》的創(chuàng)作很可能是以《通俗三國志》為底本的。①吉川英治的《三國志》奠定了日本二戰(zhàn)之后對《三國演義》改寫的基調(diào)和接受特點。因此,可以說湖南文山的《通俗三國志》對持續(xù)至今的日本“三國熱”影響深遠(yuǎn),值得重視。

長尾直茂、田中尚子等認(rèn)為,《通俗三國志》的翻譯主要是以《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志》(以下簡稱李評本)為底本,也基本上忠實于李評本,但譯文的許多修飾性表達(dá)方式深受軍記物語《太平記》等的影響。②然而筆者在閱讀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不僅是日語的表達(dá),甚至《通俗三國志》的序文以及思想也受到了《太平記》的影響。此外,《三國演義》中的“尊劉貶曹”的思想傾向與江戶時代的南朝正統(tǒng)論契合,根據(jù)《太平記》改編的話本小說《太平記演義》與《三國演義》也息息相關(guān)。故本文在考察《通俗三國志》與《太平記》交涉的基礎(chǔ)之上,揭示《三國演義》在日本近世傳播與接受的特點。

一、《通俗三國志》和《太平記》

在《通俗三國志》翻譯完成之前,以戰(zhàn)爭為題材的軍記物語《平家物語》《太平記》等已經(jīng)成書,并且在以琵琶法師彈唱的形式、太平記讀③等形式流傳甚廣。因此,《通俗三國志》在翻譯之時很容易以軍記物語為參照。據(jù)江戶時代的《大觀隨筆》記載,《通俗三國志》的譯者湖南文山是京都天龍寺僧人義轍、月堂兄弟的筆名。④天龍寺是京都五山之一,不僅十分崇尚漢學(xué),而且在日本中世擁有很大的權(quán)力?!短接洝返淖罱K成書與五山禪僧有很大關(guān)系,在五山僧侶中流傳,如古本《太平記》之一的西源院本即是在京都龍安寺抄寫完成的。⑤故從此點也可以說《太平記》對湖南文山而言是比較熟知的書籍之一。

《通俗三國志》譯文的許多修飾性表達(dá)多處借鑒《太平記》。李評本《三國演義》第二回《安喜張飛鞭督郵》中,劉備因平叛黃巾之亂有功被封為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張飛不滿督郵趕打百姓,怒斥督郵,其中有“害民賊·認(rèn)得我么?”⑥的敘述。而在《通俗三國志》卷之一被譯為“害民賊,不認(rèn)得張飛嗎?虎須倒豎,怒目之眼如百練之鏡”⑦,顯然“百練之鏡”為增添的內(nèi)容,源于《太平記》卷二十八《楚漢戰(zhàn)爭之事》中對樊噲的描寫,“樊噲遂入軍門,揭其帷幕,嗔目視項王,頭發(fā)上指,貫穿頭盔,如憤怒獅子之毛。目眥盡裂,目光如血濺白練之鏡”⑧?!冻h戰(zhàn)爭之事》主要參照的是《史記》,但“百練之鏡”的說法也不見于《史記》,源于白居易的新樂府詩《百煉鏡》?!栋贌掔R》是由上貢給皇帝的“百煉鏡”而想到唐太宗的“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勸諫皇帝不要貪圖享樂,應(yīng)多考慮政治得失。顯然《太平記》《通俗三國志》剔除了《百煉鏡》諷喻含義,將其變?yōu)榱藢ε康膯渭冃揎?。李評本《三國演義》第十六回《曹操興兵擊張繡》中的“曹昂被亂箭射死,人馬填滿淯水”⑨的描寫,在《通俗三國志》卷七則被翻譯為“戰(zhàn)死人之尸體塞滿道路。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淯河之水成為血色,如夕陽照射,紅楓樹下之流水”⑩,將血流成河比喻為夕陽之下楓葉下面流淌的河流,是平安時代以來日本的美意識,與《太平記》卷三《笠置戰(zhàn)爭之事》中“戰(zhàn)事結(jié)束后,木津河被鮮血染紅,與在紅葉之下流淌之水無異”{11}的描寫類似。李評本《三國演義》第二十五回《云長策馬刺顏良》中的“河北軍見了,如波開浪裂”{12},而《通俗三國志》卷之十譯為“河北大軍無人阻擋,如香象渡海之時波浪散開”{13}?!跋阆蠖珊!币话惚环Q為“香象渡河”,是佛教詞匯,源于發(fā)情期的大象帶有一種香氣,形容其力量很大無人阻攔。在《太平記》卷十四《矢矧、鷺坂、手超河原戰(zhàn)事》中有“總大將義貞、副將軍義助率七千余騎,勢頭迅猛,如香象踏浪渡過大?!眥14}。李評本《三國演義》第七十一回《趙子龍漢水大戰(zhàn)》中的“見張郃、徐晃兩人圍住黃忠,軍士被困多時”{15}的描寫,《通俗三國志》卷之三○對應(yīng)部分為“魏之勢,如稻麻竹葦般圍住黃忠”{16}。這里“稻麻竹葦”也是湖南文山的增補(bǔ),源于佛教典籍《法華經(jīng)》,形容眾多,在《平家物語》《太平記》中多次出現(xiàn)??傊陨稀锻ㄋ兹龂尽吩鎏淼拿鑼懼饕墙梃b了《太平記》的描寫方法,是前文提及的長尾直茂、田中尚子等的論述,體現(xiàn)了日本對白居易詩歌接受狀況、軍記物語和佛教的關(guān)系、以及日本文學(xué)獨特的審美意識。

此外,李評本《三國演義》第一百二十回《王濬計取石頭城》以“自此三國歸于晉帝司馬炎,為一統(tǒng)之基矣。后人有古風(fēng)一篇,嘆曰:高祖提劍入咸陽,炎炎紅日升扶桑?!娂娛朗聼o窮盡,天數(shù)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夢,一統(tǒng)乾坤歸晉朝”{17}結(jié)尾,回顧了從漢高祖建立漢朝到晉朝統(tǒng)一,有很強(qiáng)的歷史縱深感,給人世事如夢的感覺?!锻ㄋ兹龂尽肪碇迨锻躅S嬋∈^城》的結(jié)尾卻是“自此三國歸晉帝,司馬炎一統(tǒng)天下,萬民服無為之化,四海始樂太平,真是可喜可賀(原文:萬民無為の化に服し、四海初て太平を、楽ことこそ目出度けれ)”{18},是一種動亂結(jié)束、天下太平的喜悅心情。這與《太平記》最后的結(jié)尾“于是日本成為中夏無為的時代,真是可喜可賀之事(原文:中夏無為の代に成て、目出かりし事共也)”{19}類似。《通俗三國志》還借鑒了《太平記》的開端。李評本《三國演義》的開端并無毛宗崗本“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敘述,直接從“后漢桓帝崩,靈帝即位,時年十二歲”開始的。然而《通俗三國志》第一回的開端加入如下內(nèi)容:

熟視邦家之興廢,自古至今,治極之時則入亂,亂極之時則入治。其理如陰陽之消長,寒暑之往來。此故,仁君小心、兢兢業(yè)業(yè),須臾莫敢忘焉。堯舜尚且病矣,況庸人乎。自漢高祖提三尺之劍平秦之亂至哀帝之時,天下之治已二百余年。王莽篡位,海宇又大亂,然光武平之,興后漢,至質(zhì)帝桓帝已二百年。{20}

引文源于李評本《三國演義》第三十七回《劉玄德三顧茅廬》中的“將軍不棄,聽訴一言。自古以來,治極生亂,亂極生治,如陰陽消長之道,寒暑往來之理。治不可無亂,亂極而入于治也。如寒盡則暖,暖盡則寒,四時之相傳也。自漢高祖斬白蛇,起義兵,襲秦之亂,而入于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由治而入亂也。光武中興于東都,復(fù)整大漢天下,由亂而入治也。光武至今二百年”{21},是崔州平對劉備詢問治亂之道問題的回答。那么,湖南文山為何要在開端加入總括的治亂觀呢?從時間上來講,湖南文山不可能參照毛氏父子點評本《三國演義》。我想恐怕也是受軍記物語《太平記》等的影響。因為在軍記物語的開始部分一般都有總括性的開始,《平家物語》是佛教的無常觀,以“祗園精舍的鐘聲,奏諸行無常之響”{22}開端。《太平記》是儒家思想的君臣觀,即“蒙竊采古今之變化,察安危之來由,覆而無外天德也,明君體之保國家;載而無棄地道也,良臣則之守社稷。若夫其德欠則雖有位不持、所謂夏桀走南巢、殷紂敗牧野、其道違則雖有威不久。曾聽趙高刑咸陽、祿山亡鳳翔。是以前圣慎而得垂法于將來也、后昆顧而不取誡于既往乎?!眥23}《通俗三國志》對《太平記》結(jié)尾與開端的模仿并非僅僅停留單純語句層面,而是與《太平記》的主題思想緊密相關(guān)。

《太平記》成書于室町時代初期,共四十卷,描寫了鐮倉末期至南北朝約五十年(1318~1371)的動亂,最終成書還和室町幕府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的管領(lǐng)(輔佐將軍之職)細(xì)川賴之的監(jiān)修、五山禪僧的參與有較深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了室町幕府的政治主張和意圖。然而《太平記》在成書之際南北朝之間的戰(zhàn)爭仍舊持續(xù)不斷,日本還未進(jìn)入太平時代,卻以細(xì)川賴之就任室町幕府管領(lǐng)、輔佐幼主第三代將軍處理政務(wù)的敘述方式,終結(jié)了這部書,并宣稱日本已進(jìn)入了“太平”時代,是對室町幕府以及細(xì)川賴之的不滿和諷刺。{24}《太平記》中的以后醍醐天皇為首的南朝并未統(tǒng)一北朝,偏安于吉野;《通俗三國志》中的蜀漢政權(quán)也未光復(fù)漢室,最終被晉朝所滅。作者心目中理想的君臣組合“劉備—諸葛亮”、“后醍醐天皇—楠木正成”并未實現(xiàn)國家統(tǒng)一,反而以失敗告終。因此,可以說《通俗三國志》通過借鑒《太平記》的結(jié)尾方式表達(dá)對晉朝統(tǒng)一中國的失望和不滿,帶有強(qiáng)烈的諷刺色彩。

二、《太平記演義》與《三國演義》

《太平記演義》是江戶時代著名唐話學(xué)者岡島冠山根據(jù)《太平記》改寫的話本漢文小說,1719年刊刻出版,共五卷三十回,內(nèi)容只相當(dāng)于《太平記》卷一到卷九部分,即后醍醐天皇倒幕的一系列事件?!短接浹萘x》的改寫正是在中國白話通俗小說在日本廣泛流布影響下產(chǎn)生的。對于岡島冠山將《太平記》創(chuàng)作為漢文小說《太平記演義》,其弟子守山佑弘為《太平記演義》序文中作了如下說明:

夫演義者、其初起于元羅貫中。而距今猶盛行也。蓋貫中者、當(dāng)時賢才、白眉于眾、而功名不如。故其心不平。遂私著《三國志演義》與《忠義水滸傳》、乃托事于彼、舒志于己、而示諸天下之人也?!岚顚W(xué)生讀羅貫中二書者僅僅有數(shù)。雖讀也、惟能解“三國志”而不能解“水滸傳”……獨吾師玉成先生……于貫中二書、通念曉析、無所不解。……且無盡語言,雅俗共賞,而炳炳然句月光,鏘鏘然字玉潔,可謂得貫中之美也。抑中華演義起于貫中,而貫中為之鼻祖;吾邦演義,起于先生,而先生為之鼻祖也。{25}

元代羅貫中著書《三國演義》和《水滸傳》是為疏解心中不平,將其志向示諸天下。守山佑弘將岡島冠山與羅貫中相提并論,認(rèn)為當(dāng)時只有他能讀懂《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守山佑弘還指出《太平記演義》之語言雅俗共賞,深得羅貫中之精髓,岡島冠山為日本演義之鼻祖,如羅貫中為中華演義之鼻祖。毫無疑問《太平記演義》在漢語表達(dá)方面深受《三國演義》《水滸傳》等的影響,岡島冠山還編纂了明清口語《唐話纂要》,翻譯了《通俗忠義水滸傳》等。《太平記演義》無論是從形式上還是從語言方面均是依據(jù)《三國演義》等話本小說改寫的,如每一回最后以“預(yù)知后世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結(jié)尾等。除此之外,筆者發(fā)現(xiàn)在思想層面《太平記演義》與《三國演義》中“尊劉貶曹”的主題思想也高度一致。

《太平記》成書的政治背景復(fù)雜,主題思想本身也具有豐富性和多義性,對后醍醐天皇的描寫帶有褒揚和批判的兩面性,如序文將后醍醐天皇比擬為夏桀、殷紂是對其批判。卷一《后醍醐天皇御治世附武家繁盛》中的“上違背君德,下失臣禮。因此,四海大亂,一日未安”{26}敘述是將日本動亂歸咎于后醍醐天皇的無德與鐮倉幕府掌權(quán)者的無禮。另一方面,卷一《關(guān)所停止事》通過敘述后醍醐天皇的施政廢除關(guān)所、賑濟(jì)災(zāi)民、打擊富人,將其塑造為“圣君”,然而接著作品筆鋒一轉(zhuǎn),以“只恨如齊桓行霸、楚人遺弓,度量有所欠缺。因此,雖草創(chuàng)天下,守文卻不足三載”{27}的敘述批判后醍醐天皇因為霸道致使雖然推翻了鐮倉幕府,卻親政不足三年就被室町幕府的開創(chuàng)者足利尊氏趕至吉野。與《太平記》相比,《太平記演義》將對后醍醐天皇批判的敘述全部刪掉,把日本動亂的原因完全歸結(jié)為鐮倉幕府的氣數(shù)已盡,“然天數(shù)有限,而夏商周三代,尚且有亡,況此北條,豈能常保無事乎。既至于高時之代,而一旦亡矣。其后惹出許多英雄來,東征西伐,彼討此擊,而天下大亂也。有詩為證:北條九代榮,數(shù)盡一朝亡。天下群雄起,終難護(hù)帝王”{28}。這種天命觀與《通俗三國志》卷一開端的增補(bǔ)以及《三國演義》第三十七回《劉玄德三顧茅廬》中崔州平的治亂觀一致。此外,《太平記》使用貶義詞形容天皇倒幕行為,如將后醍醐天皇的討幕行為稱為“謀反”或“謀叛”,將后鳥羽上皇討幕稱為“承久之亂”,將后醍醐天皇討幕稱為“元弘之亂”。這些用法在《太平記演義》中也均被刪去。同時《太平記演義》極力褒揚后醍醐天皇討幕行為,稱贊其軍隊為“王師”、“義師”等,對背叛他的武士作了嚴(yán)厲批判。《太平記》敘述后醍醐天皇第一次謀劃討幕的“正中之變”時,并未對背叛天皇的武士土歧賴員作批判。在《太平記演義》中卻專門寫了一首詩來形容賴員的背叛行為,“原是賴員真匹夫,一言既出鬧京都。被妻攛掇忘仁義,首告忠良反醍醐”{29},以儒家思想批判他的不忠。因此,岡島冠山認(rèn)為以后醍醐天皇為首的南朝具有正統(tǒng)性,是他心中的理想政權(quán)。此外,《太平記演義》改寫的思想傾向以及《三國演義》在日本的廣泛傳播也與江戶時代所謂的“南朝正統(tǒng)論”相關(guān)。

德川幕府成立后面臨著以何種思想作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以及如何闡釋政權(quán)正當(dāng)性等一系列的問題。以“革命”思想作為德川氏替代豐臣氏的理論依據(jù),將朱子學(xué)作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弘揚忠臣孝子的觀念等都是德川氏采取的措施。{30}在此背景下,水戶藩藩主德川光圀開始主導(dǎo)編撰《大日本史》?!洞笕毡臼贰返摹叭筇毓P”之一是將后醍醐天皇建立的南朝視為正統(tǒng)列為本紀(jì),將北朝五帝降為列傳,即所謂的南朝正統(tǒng)論。南北朝時代的背景是1333年鐮倉幕府滅亡后,后醍醐天皇與足利尊氏對立,1336年足利尊氏在京都擁立光明天皇,建立幕府,后醍醐天皇逃至吉野,建立政權(quán)。其實后醍醐天皇在吉野建立的南朝政權(quán)管轄范圍很小,也未持續(xù)太久,于1392年被北朝(后小松天皇)統(tǒng)一,南朝一脈也與之后的皇位繼承無緣。后醍醐天皇討幕的目的是為了天皇親政這一理想的王權(quán),而水戶學(xué)派視南朝為正統(tǒng)的意圖并非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尊皇”,這點從幕府發(fā)布的《禁中并公家諸法度》中對皇室的苛刻限制也可佐證。水戶學(xué)派提倡南朝正統(tǒng)論是為德川幕府政權(quán)提供道統(tǒng)的合法性,與古代日本人的“源平交替”史觀相關(guān)?!霸雌浇惶妗笔酚^形成于日本中世,意為日本的武家政權(quán)由源氏和平氏交替掌控,即平氏政權(quán)被源賴朝的鐮倉幕府推翻,由平氏一族的北條氏掌權(quán)的鐮倉幕府被源氏后裔足利氏的室町幕府替代,之后平氏(織田氏、豐臣氏)又取代了室町幕府。德川家康為了強(qiáng)調(diào)其取代豐臣氏的合法性,自稱是源氏一族新田義貞的后代。新田義貞屬于源氏一族的旁支,是鐮倉幕府北條氏的家臣,在“元弘之亂”中響應(yīng)后醍醐天皇的倒幕起兵攻占鐮倉,消滅了鐮倉的北條氏。在足利尊氏和后醍醐天皇的對立之時,新田義貞追隨天皇,最終戰(zhàn)敗自刎而死。因此,出身源氏的新田義貞作為南朝的忠臣被《大日本史》的編撰者極力宣揚就成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目的是為闡釋德川幕府政權(quán)的正當(dāng)性。正是在南朝正統(tǒng)論的影響下日本對《三國演義》的接受逐漸走向深化,主題思想復(fù)雜的《太平記》被改為“尊崇南朝,貶低北朝”的《太平記演義》,同時南朝的忠臣之一楠木正成不斷被神化,升格為與諸葛亮相提并論的人物。

三、諸葛亮和楠木正成

在《三國演義》未傳入日本之前,日本對三國故事的接受主要是通過宋代詩文集,如《古文真寶》《三體詩》中諸葛亮的《出師表》《梁甫吟》等以及關(guān)于諸葛亮的詩文,對諸葛亮本身的關(guān)注度并不是很高?!短接洝肪矶犊酌髦龠_(dá)之事》第一次以較長的篇幅引用了三國故事,將南朝的新田義貞比為諸葛亮,諸葛孔明(臥龍)蟄戶之際病死導(dǎo)致兵敗,預(yù)示新田義貞敗戰(zhàn)而亡的結(jié)局?!短接洝芬呀?jīng)將南朝比為蜀漢政權(quán),將北朝比為曹魏政權(quán),暗示了室町幕府只有智謀而無仁義。然而這部作品對諸葛亮的塑造主要側(cè)重于“仁義”,并未強(qiáng)調(diào)其智謀、忠君的方面,也未將楠木正成比擬為諸葛亮。{31}

楠木正成是《太平記》中著重塑造的武將之一,在后醍醐倒幕、親政的過程中起著十分重要作用。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太平記》將楠木正成描寫為“智仁勇”、“守死善道”的忠臣,認(rèn)為楠木正成能逃卻不逃,甘愿戰(zhàn)死,為天皇盡忠,是理想的武士形象。其實,楠木正成只是《太平記》描寫的眾多忠臣之一?!短接洝贩Q贊家臣對主君盡忠的事例也不可勝數(shù),如卷六《人見本間戰(zhàn)死之事》褒揚了人見本間父子為鐮倉幕府戰(zhàn)死的忠誠,《太平記》卷十詳細(xì)著重刻畫了大佛貞直、金澤貞將、入道信忍、鹽田父子、鹽飽父子、安東昌賢等為鐮倉幕府盡忠戰(zhàn)死,卷三十一《武藏野小手差原戰(zhàn)爭故事》一節(jié)中描寫了武士三浦介為足利尊氏將軍的盡忠。然而到了江戶時代,水戶學(xué)派視南朝為正統(tǒng),極力宣揚楠木正成的忠臣形象,將其闡釋為《太平記》中的第一大忠臣,并得到了東渡日本的明末遺臣朱舜水的贊賞。德川光圀本人也在編撰《大日本史》的過程中為楠木正成的忠臣行為感動,在楠木正成戰(zhàn)死的湊川(現(xiàn)今神戶)為其建墓地,親手刻“嗚呼忠臣楠子之墓”之碑。在碑文之旁,刻有朱舜水撰寫的贊,該贊極力褒揚楠木正成之忠,如下所示:

忠孝著乎天下,日月麗乎天。天地?zé)o日月,則晦蒙否塞;人心廢忠孝,則亂賊相尋,乾坤反覆。余聞楠公諱正成者,忠勇節(jié)烈,國士無雙,搜其行事,不可概見。大抵公之用兵,審強(qiáng)弱之勢于幾先,決成敗之機(jī)于呼吸。知人善任,體士推誠。是以謀無不中,而戰(zhàn)無不克,誓心天地,金石不渝,不為利回,不為害怵。{32}

朱舜水將楠木正成視為國士無雙的忠臣孝子,認(rèn)為其用兵如神、體恤士兵。此外,朱舜水還為楠木正成的兒子正行寫了《楠木正行像贊》,夸獎其遵從父親遺志,為南朝戰(zhàn)死的行為。在該贊的最后,朱舜水引用文天祥《過零丁洋》中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將楠木父子比擬為我國的忠臣文天祥。江戶初期的儒學(xué)家,朱舜水的日本弟子安東省庵(1622-1701)將楠木正成與平重盛、萬里小路藤房并稱為日本三大忠臣,并著《三忠傳》一書,認(rèn)為楠木正成、藤房和平重盛是日本忠臣孝子的典型,為他們立傳是因為這三位忠臣在君昏臣逆之時,極力匡扶王室。{33}總之,在江戶時代初期,雖然楠木正成已經(jīng)升格為日本最著名的忠臣,但還未出現(xiàn)將其與諸葛亮相提并論的記述。

如前文所述,《三國演義》中“尊劉貶曹”的思想傾向契合了江戶時代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南朝正統(tǒng)論”,“劉備—諸葛亮”的君臣組合與水戶派對“后醍醐天皇—楠木正成”理想君臣的建構(gòu)重合。這是江戶儒學(xué)家喜愛《三國演義》的眾多因素中的重點。三宅觀瀾(1674~1718)是儒學(xué)家,被德川光圀聘請參與編撰《大日本史》。他在《謁楠公正成碑并序》中以“必其忠日月同懸,必其功宇宙俱存”{34}稱贊楠木正成,這種表述方式與林鵝峰(1618-1680)《孔明贊》中“至哉忠,以日月光”{35}以及湯淺常山(1708-1781)《諸葛武侯贊》中“日月揭,忠精啟”{36}用法類似。此外,梁田蛻巖(1672-1757)《楠子贊》(《蛻巖集后編》卷六)中的“嗚呼忠臣,比干之后,有楠子焉。然后微義公,宣圣之筆,不可繼也。二美于是乎具,乃可以使大東忠烈之光,與日月爭矣”{37}語句也是以日月比喻楠木正成發(fā)出的忠烈光輝。這些記述雖然還未將楠木正成直接比擬為諸葛亮,但已出現(xiàn)將二者類比的傾向。

伊藤仁齋(1627-1705)是江戶時代的儒學(xué)家,古義學(xué)派的創(chuàng)立者。他在《古學(xué)先生詩集》卷二中有《楠判官畫像贊》一詩,其中有“計謀駢駕漢充國,信義差肩蜀孔明。昔日若遭湯武主,定知勛業(yè)匹阿衡”{38},將楠木正成直接比擬為諸葛亮。伊藤東涯(1670-1736)是伊藤仁齋之子,其在《紹述先生文集》卷十二《楠公訓(xùn)子圖贊》中,將楠木正成、正行父子比擬為諸葛亮、諸葛瞻父子,稱贊他們都是一門忠孝之人,都是為國盡忠戰(zhàn)死,如下所示:

孔明盡瘁于漢,而子瞻得正。卞壺效節(jié)于晉,而眕盱并命。楠公懸忠萬夫之望,是父是子較古易讓。嗚呼非義方之有素,豈能一門忠孝,永世之所仰哉。{39}

雨森芳洲(1668-1755)在對馬擔(dān)當(dāng)外交官,活躍于日本和朝鮮半島之間,他在《橘窗茶話》中不僅將諸葛亮和楠木正成類比,還指出二者不同,如下所示:

或問楠中將。曰,忠肝義膽,雖曰與日月爭光可也。曰,彼不知皇之不可與有焉。不伺俟三顧而出,所由與諸葛亮異矣。曰,亮也亂世之遺民,進(jìn)退由己。公乃草莽之臣,勤王靖難,安可緩乎?;手蛔闩c有為也,彼知之素矣。{40}

雨森芳洲指出,楠木正成與諸葛亮都是忠臣,但楠木正成出身底層,屬于天皇之臣民,知其不可而為之,主動勤王靖難,為天皇盡忠而亡,而諸葛亮亂世遺民,進(jìn)退自己決定,可以自主選擇主君,三顧茅廬之后才出山。因此,雨森芳洲認(rèn)為,楠木正成是一位比諸葛亮更難得的忠臣。津坂東陽(1758-1825)是江戶中后期儒學(xué)家,其著作《忠圣錄》是匯編關(guān)于楠木正成相關(guān)的漢詩文,在該書的跋中有如下內(nèi)容:

嗚呼楠公之圣忠神武,真吾邦諸葛孔明矣。夫足利兄弟之奸逆,后人必詆其遺跡,而數(shù)其罪,直欲誅枯骨于九泉之下。至于楠公父子,則美之不容口,欽慕無己。其子孫已微,陵谷已變,猶惓惓焉傷悼悲痛,殆若吾事然。{41}

津坂東陽認(rèn)為,楠木正成在圣忠神武方面與諸葛亮一樣。足利尊氏、足利直義遭受后人詆毀,而楠木父子縱然子孫已微但仍舊受后人愛戴。引文表達(dá)了對楠木正成父子極高贊譽(yù)。這種將楠木正成與諸葛亮并稱的用法一直持續(xù)至近代,如木戶孝允曾主張明治新政府應(yīng)該重用像楠木正成和諸葛亮那樣有才能之人。

四、結(jié)語

文學(xué)經(jīng)典域外的廣泛傳播與接受由多種要素構(gòu)成,好的譯本、適應(yīng)對象國的意識形態(tài)、滿足對象國對異域的文化需求等?!度龂萘x》在日本的成功傳播首先與好的譯本《通俗三國志》相關(guān)。《通俗三國志》并非對《三國演義》的直譯、硬譯,而是借鑒了《太平記》等軍記物語的表達(dá)方式和審美特點,適應(yīng)了日本讀者的閱讀習(xí)慣。此外,好的譯本也不一定能夠推動文學(xué)經(jīng)典在域外的廣泛傳播,也與對象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有關(guān),《三國演義》在日本近世的廣為流傳與當(dāng)時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南朝正統(tǒng)論契合?!度龂萘x》在日本傳播過程中,參與了日本思想文化的建構(gòu),在日本散發(fā)出新的生命力,形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三國熱”。

① 武鵬、高文漢:《吉川英治〈三國志〉底本問題考究——兼考〈通俗三國志〉的底本問題》,《學(xué)術(shù)界》2016年第7期。

② [日]長尾直茂:《江戸時代元祿期における“三國志演義”翻訳の一様相·続稿》,《國語國文》1998年第10期。田中尚子:《“通俗三國志”試論——軍記の表現(xiàn)の援用とその指向性》,《國文學(xué)研究》2003年第6期。

③ “太平記讀”是由僧人朗讀講述太平記的故事,在江戶時代十分盛行,深受庶民喜愛。

④ [日]德田武:《日本近世小說と中國小說》,東京:青裳堂書店1987版,第16頁。

⑤ [日]小秋元段:《『太平記』における禪的要素、序說》,松尾葦江編《平和の世は來るか:太平記》,東京:花鳥社2019年版,第63頁。

⑥⑨{12}{15}{17}{21} 李卓吾批評,宋效永、奚泉民整理:《三國演義》,黃山書社1991年版,第16頁,第180頁,第273頁,第757頁,第1284頁,第399頁。

⑦⑩{13}{16}{18}{20} [日]湖南文山著,石川核校:《通俗三國志》,東京:有朋堂書店1912年版,第58頁,第339頁,第503頁,第575頁,第706頁,第35頁。

⑧{11}{14}{19}{23}{26}{27} [日]后藤丹治:《太平記》,釜田喜三郎校注,東京:巖波書店1960年版,第99頁,第103頁,第54頁,第480頁,第34頁,第35頁,第38頁。

{22} [日]無名氏著:《平家物語》,王新禧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3頁。

{24} [日]小秋元段:《太平記·梅松論の研究》,東京:汲古書院2005年版,第94頁。

{25}{28}{29} 王三慶等主編:《日本漢文小說叢刊 第一輯》第四冊《太平記演義》,臺灣學(xué)生書局2003年版,第217頁,第219-220頁,第227頁。

{30} 張靜宇:《古代日本對中國革命思想的接受和變異》,《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學(xué)報》2016年第6期。

{31} 張靜宇:《〈太平記〉中三國故事的來源和意圖》,《天中學(xué)刊》2018年第2期。

{32} 朱之瑜:《朱舜水全集》,中國書店1991年版,第235頁。

{33} 張靜宇:《〈太平記〉中的忠臣觀——以萬里小路藤房為中心》,《日本學(xué)研究》2015年,第217-226頁。

{34} [日]高須芳次郎編:《水戸學(xué)全集》第五編,東京:日東書院1933年版,第194頁。

{35} [日]相良亨編:《近世儒家文集集成》第12卷上,東京:ぺりかん社1997年版,第127頁。

{36} [日]國民図書株式會社編:《日本隨筆全集》第5卷,東京:國民図書1927年版,第635頁。

{37} [日]相良亨編:《近世儒家文集集成》第5卷,東京:ぺりかん社1985年版,第98頁。

{38} [日]長胤編輯:《古學(xué)先生詩集》,東京:玉樹堂1717年版,第75頁。

{39} [日]滝本誠一編:《日本經(jīng)濟(jì)叢書》卷三十三,東京:日本經(jīng)濟(jì)叢書刊行會1917年版,第310頁。

{40} [日]井上哲次郎:《日本倫理匯編》卷七,蟹江義丸共編,東京:育成會1903年版,第330頁。

{41} [日]津阪孝綽編:《忠圣錄》,大阪:大阪府立図書館同人會1935年版,第53頁。

(責(zé)任編輯:黃潔玲)

Dissemination and Acceptance of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in Modern Japan, As Compared with Popular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 and An Account of Peace and Tranquillity

Zhang Jingyu

Abstract: An important sign of the dissemination and acceptance of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in Japan is the publication of its translation, Popular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 which, in language expression and on ideological level, has borrowed from An Account of Peace and Tranquillity, a piece of Gunki monogatari (military fiction), is a successful example of domestication in translation. Romance of An Account of Peace and Tranquillity, a Chinese-language novel based on the adaptation of An Account of Peace and Tranquillity, was influenced by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as its ideology is consistent with the orthodoxy of the Shu Han Dynasty and also corresponds with the orthodoxy of the Southern Dynasty in modern Japan. Tokugawa Shogunate kept promoting Kusunoki Masashige, a loyal minister, as someone in Japan comparable to Zhuge Liang, constructing such an ideal combination of the emperor and the minister as that between Emperor Go-Daigo and Kusunoki Masashige, similar to the combination of Liu Bei and Zhuge Liang. The extensive propagation and acceptance of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in modern Japan is of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to the dissemination of our classic literary works overseas.

Keywords: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modern Japan, Popular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 An Account of Peace and Tranquillity, communication overse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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