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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

2021-12-14 20:35王安林
福建文學(xué) 2021年12期

王安林

董建明讓我上車。他開了一輛很舊了的老大眾,車的下半部分掉了許多漆,看上去像是從某個廢舊停車場開出來的。

我在車門外猶豫了一陣子。我知道他平時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奔馳,他家還有一輛絳紅色的寶馬,是他妻子在開。但他妻子在街道當(dāng)副書記,副書記算是班子領(lǐng)導(dǎo),配有專車,街道還沒有車改,所以他有時也會開一下寶馬。剛下過一陣雨,車的引擎蓋上沾了幾片被雨水淋濕了的黃葉。董建明將車窗搖下來,探出半張臉:“還磨蹭什么,這場雨已經(jīng)耽擱了我們許多時間?!彼哪樅軋A,眉毛濃而短,笑起來還像個孩子,“我和你說過,我們是去見山大黃。你說你對他有興趣,變卦了?”他用自己垂在車窗外面的手拍打著車門。他的手也有點短。興許他將車門當(dāng)成了嬰兒,他的拍打顯得富有節(jié)奏。

我盯著董建明那只手,然后握了握自己的右手。他那只手曾經(jīng)與我的右手握過同一把手槍,是在檢察院。我離開檢察院時,辦移交。我將那把手槍親自交到那只手上。我一直以法警的編制干著秘書的工作,在外人眼中,我就是個小警察,我不愿意。我覺得自己不是一介武夫,而是一個文人。我和董建明就是這樣認(rèn)識的。當(dāng)我將手槍交到他手上時,他對那支手槍充滿一種不可言狀的喜愛,這讓我覺得他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孩子都喜歡舞槍弄棒。而此刻,用手拍打車門的他似乎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

我想我該上車了。沒有什么好猶豫的。我想著家中書房桌上攤著的那一沓稿紙,那是董建明寫的一本有關(guān)法律方面的著作。他已經(jīng)出版過好幾本類似的專著。我還記得許多年前,當(dāng)他將那本封面很嚴(yán)肅的《法律監(jiān)督概論》交到我手上時,我臉上僵化了的表情。我一下子覺得他面部所有稚嫩的表情都是不真實的。當(dāng)時,我正與妻子劉敏鬧離婚,她的工作讓她變得越來越高大,而讓我這個男人在她面前顯得微不足道。她先是從一個教英語的老師考進(jìn)了區(qū)政府大院,是副局長,文化局的,但隨后就去了環(huán)保局,而且升了一級,開始主持一個局的工作,接著,馬上又到了市城建委當(dāng)一把手。她已經(jīng)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女強人。“一入侯門深似海,”我知道我比喻得并不準(zhǔn)確,“你知道我不喜歡,”我記得我當(dāng)時手上捧著他的專著近乎絕望地說,“那種叱咤風(fēng)云的樣子,我真的不喜歡?!倍饔行┎唤獾乜粗摇K紤]了好久,終于說:“這肯定是你的問題,沒有人不想讓自己出類拔萃,”他打量了一眼我拿在手上的他的著作,那上面有他的簽名和印章,他搖搖頭似乎是在為自己和自己的那本書辯解,“你也一樣,你拼命地寫詩歌,難道不是為了榮譽?當(dāng)然,每個人都會嫉妒,”他將“嫉妒”兩個字說得很輕,“但,那是你的妻子,你不至于連自己親人的榮耀也不肯放過。”他一邊拼命地恭維那個眼看著就要成為我前妻的女人,一邊盡力地勸說我。但我和妻子很快就分開了。而董建明在出了那本專著之后成了檢察院政策研究室的主任,這之后他又出了幾本不倫不類的書,比如《畫說權(quán)利》《教你如何維權(quán)》《你不可不知的200項法律權(quán)利》,在我覺得他已經(jīng)是江郎才盡時,他不僅只是在他們檢察院,而是在我可能知曉的范圍內(nèi)成了法律專家的代名詞。有一次,我竟然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他出席了一個全國性的法律研討會,而且是面對來自全國各地的法律界精英在發(fā)言。

幾天前,他突然又給了我一本書稿,書名是《略論法律范疇語言之態(tài)勢》。自打離開檢察院,我完全就成了法律的門外漢。我熱愛詩歌。你想想詩歌與法律之間的關(guān)系,難道可能讓這二者成為朋友或者戀人?但董建明指著書名上的“語言”二字:“我書中重點談的是語言,文學(xué)語言是語言,難道法律語言就不是語言?”他的眼睛充滿一種熱情,“在這本書里面,我對法律歷史上形成的語言態(tài)勢進(jìn)行反思剖析,比如我們一直強調(diào)的專政性。這不只是一般執(zhí)法人員的語言,更涉及人和人之間的基本判斷……”我打量了一下他的臉,因為我懷疑這話不是從他嘴巴里面出來的。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還是清澈的。

我拉開車門。我想,這一路上我們應(yīng)該有許多話可以說說。

車在城市的街道上走了一些路,很快就出了城。董建明沒將車開上高速,而是選了一條沿江的老公路?!斑@條路風(fēng)景不錯,再過個把月,路兩邊的杉樹就開始紅了?!笨吹贸鰜?,他的車技也不錯,“你覺得我這本書怎么樣?”他將車門搖上去,擺出一副要認(rèn)真地與我討論書稿的表情。

“我只看了前面部分,”我說,“我喜歡這個書名,但里面的重點似乎并不是談法律范疇的語言,也沒有往歷史上深究,倒是與當(dāng)前貼得很緊,這極大地限制了此書的宏觀視角。”我一雙眼盯著前面,兩邊的杉樹確實很漂亮,但我覺得山更加漂亮,秋天很快就到了,那些山會變得五彩繽紛,如果倒映在江水中,那真的會美得無法想象。

“現(xiàn)在出書不容易,特別是學(xué)術(shù)上的書?!彼坪醪⒉幌肱c我聊書的內(nèi)容,“我與出版社接觸過,費用最低就要五萬多?!?/p>

我當(dāng)然知道現(xiàn)在出書不容易,但就我這個沒有名氣的詩人來說,出書什么時候容易過?我的腦子里面閃過自己放在抽屜里面的幾本詩集稿子?!澳阍跁信e了許多例子,雖然與法律有點聯(lián)系,就算這是案例,但無論如何也與語言無關(guān)。比如你寫到一個叫黃道才的?!薄吧酱簏S?!彼f?!皩?,山大黃,他一句英語也不會,也不懂美國的法律,但通過一次出國旅游,竟然將生意做到了美國以及歐洲。這與法律語言有關(guān)系嗎?完全不像是一本法律專著?!?/p>

“但你不是也覺得山大黃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人?要不,我們干嗎這么大老遠(yuǎn)地跑過去找他?”他將車窗重新?lián)u下來。一對山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從車窗外面飛過,路上沒有其他的車,山雀是從江那邊往山上飛。我看到江已經(jīng)變得細(xì)小,小得不像是江,而可以稱為溪流,而山卻是層層疊疊。幾天前,董建明就坐在我的書房,我和妻子離婚以后,一直就住在一個底層的小套房里面。書房是朝北的,長年見不到太陽。他說:“你得出去走走,進(jìn)山吧?!碑?dāng)時,他已經(jīng)與我說過黃道才,“我?guī)闳ド酱簏S那邊。你得向他學(xué)習(xí),不,我是說我們都得向他學(xué)習(xí)。”我怎么可能向他學(xué)習(xí)?我想。當(dāng)董建明眉飛色舞地談?wù)撍麜r,完全將他當(dāng)成了自己的一個親人?!八挲g比我們大很多,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但是個聰明絕頂?shù)娜?,一次出國旅游途中,他發(fā)現(xiàn)很多老外都是特別喜歡養(yǎng)寵物。他在一個商店里面發(fā)現(xiàn)一種木頭制成的狗窩特別好賣?;貋硪院?,他就開動腦筋,想出了一種智力寵物木屋。這種寵物木屋像一個套房,里面劃分了區(qū)域,有睡覺的有進(jìn)餐的有游玩的,要進(jìn)入不同的區(qū)域需要完成一些簡單的手續(xù),比如左中右三個不同顏色的按鈕,或者三個高低不同的階梯,甚至一根連著鬧鈴的鏈條。寵物如果想吃東西,不是隨便就能夠吃到,它必須先做出選擇。老外并沒有那么聰明,”董建明帶了點戲謔的語氣,“老外的狗呀貓呀也沒有那么聰明,但山大黃將中國式智慧輸入了那些寵物的腦瓜。也許,對于那些寵物來說,山大黃的想法是不人道的,但那些老外主人們卻喜歡得不得了。他們對待寵物就像對待孩子,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比旁人的孩子優(yōu)秀出色?”

在一棵大樟樹下面,我們被幾個套紅袖章的人攔下了。董建明并沒有下車,他與為頭的那個人說了黃道才的名字。他們很快就放行了,還沖著我們揮手致歉?!笆歉浇遄永锩娴拇迕?,查火種的,這山要是燒起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山外面全是山,山山相連。對了,這是括蒼山脈,人要是進(jìn)去迷了路,就會成為野人。戰(zhàn)爭年代有一支游擊隊就叫括蒼支隊,與四明山游擊支隊齊名?!倍鲗⒆约旱纳碜诱{(diào)整了一下,“要進(jìn)山了,從這兒開始,就是黃道才的地盤,好幾千畝山地,全由他說了算。接下去就全是山路了?!?/p>

路已經(jīng)小得只能容得一輛車行駛,但還算平坦。董建明告訴我,這些路是黃道才修的。這時車到了一個景色非常不錯的地方,董建明將車開進(jìn)一塊平坦的空地。我們下了車,只見大片齊人高的野生草一直延伸到一個湖畔,遠(yuǎn)看湖水是那種乳白色的,湖四周圍著黑色樹木,讓湖水像一顆寶石突出來?!熬褪沁@個地方,”董建明踩著腳底下一塊鋼筋混凝土,“應(yīng)該是十年以前了,也許還要早,那時他還沒有獲得山大黃的稱號,但他的工藝品出口公司靠著那個寵物木屋打開了美國市場,然后進(jìn)軍歐洲,再后來風(fēng)靡大洋洲?!?/p>

“風(fēng)云人物,我聽說過他的公司,進(jìn)入過民營企業(yè)100強?!蔽艺f,“只是不知道是全市還是全省,肯定不是全國。好像是叫超智公司?!?/p>

“全稱是梅里亞超智工藝公司,我想他是為了迎合老外的品味。那陣子,他一年中幾乎有一大半時間都在天上飛來飛去。但有那么一天,他突然給我打電話。他說要建一家休閑莊園。當(dāng)時還沒有農(nóng)家樂民宿之類的說法。他問我有沒有興趣。他說只是找?guī)讉€說得來的朋友,在一個世外桃源的地方安家?!倍饔靡恢荒_在草地上劃拉著,“就是這個地方,他帶我來過,說讓大家都湊點錢,每人一個套間,其他設(shè)施公用。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將這一大片山地都租下來了?!?/p>

“那他的公司呢?”

“對呀,我也是這么問他的。他說他不想再做什么生意了。他只是想好好地再活上個一年半載的?!?/p>

“發(fā)生什么了?”我想,也許像我一樣碰上了感情上的問題,那時他六十剛剛出頭。我似乎看到劉敏在飛快地收拾著屬于她的一切,然后,坐上了一輛黑色的商務(wù)車,據(jù)說車是她單位派來的,但誰知道呢?司機比我們都年輕,劉敏稱他小馮,他戴了一副墨鏡,坐在駕駛室里一直就沒下車。

“他只是說自己的肺出了點問題。如果只是肺出了點問題,算不得什么,現(xiàn)在科技那么發(fā)達(dá)。”

我不是這么想的。最近我邊上有好幾個人的肺都出了問題。他們埋怨大街上的汽車、上游的化工廠,甚至責(zé)怪那座尚在建設(shè)中的核電站。但如果是一個嗜煙如命的煙鬼就沒有那么多埋怨,他們會認(rèn)為是自己將致命的毒氣吸進(jìn)了肺部。不管是誰的責(zé)任,他們無一例外地去了上海北京,尋找那些最著名的專家來為自己出了問題的肺進(jìn)行治療,但很少有成功的。我已經(jīng)在殯儀館送走了好幾個朋友。

“后來我終于知道,上海最有名的專家給他的生命下了判決,也就是半年到一年半的時間。他當(dāng)然不服氣。他根本就看不懂那些片子,當(dāng)然不會懼怕那些無足輕重的陰影和黑點。但那個被人們稱之為專家的神醫(yī)的話還是讓他多少有點在乎?!业娜兆尤绻娴闹挥羞@么幾天,那么我得活在一個無所羈絆的世界。這就是他的想法?!?/p>

“他選中的就是這個地方?”實際上我心中還在想著他遠(yuǎn)銷美國歐洲的那些智力寵物木屋,寵物們的智力會因此而下降嗎?

“房子都造起來了,造得很漂亮,歐式建筑,有點像巴黎圣母院,”董建明說著,自己也笑了,“我在里面也有了一個套房。只是那時我們實在是太忙,這么好的地方,那個套房在大部分時間里面都空著?!?/p>

“這就是你說的房子?”我指著那片草地。我似乎看到他的公司正在迅速地撤出美國、歐洲還有大洋洲。

“拆了,違章建筑。當(dāng)時電視臺報社的記者都云集到這里,好大的場面。果然是個山大黃,完全就是個法盲,什么手續(xù)也沒有,就敢于蓋豪華別墅?!?/p>

“我們還是去他現(xiàn)在的家吧。”我們坐回到車?yán)?,車開動起來,我回頭看那片草地,看那個湖,用自己的想象力畫出那座別墅的模樣。

我覺得自己是打了個盹。董建明對我說到了的時候,我看到了另外一個湖,也許并不是什么湖,只是由溪水沖刷積蓄起來的一個潭。在山里面,這樣的潭應(yīng)該有許多。在那個潭的上方,是掛出來的懸崖,我看到上面有幾間簡陋的房子,一個男人站在房子前面向我們招手。我想那應(yīng)該就是山大黃。

“你肯定想象不到,他可以站在上面往這潭水里面扎猛子,就算是寒冬下大雪,他也會在這水中游泳?!?/p>

“他肺里的問題解決了?”我目測了一下山大黃站的高度,應(yīng)該有十多米。我沒有恐高癥,但絕對不敢從那上面往下跳。

“自從住到這山里面,他就再沒有去過醫(yī)院。我也是奇怪了,難道他連個頭疼腦熱都沒了?”董建明將車?yán)@過水潭,從山背面往上開,“但距離專家給他下的判決都已經(jīng)過去十多年了,他不僅沒有出事,反而強壯得像一頭公牛?!避囉錾狭艘粭l坎,他在拼命地加油門,發(fā)動機轟轟地響,車終于沖過了那條坎?!坝惺裁创蟛涣说??!倍髡f。

車轉(zhuǎn)了幾個彎,最后開上了一面斜坡。

是我先下的車。我上前和他握手,他如熟人般地與我擁抱,讓我體會到他身體的強壯。他稱我為詩人,看來董建明已經(jīng)向他詳細(xì)地介紹過我。等到董建明過來,他開始統(tǒng)稱我們?yōu)槔蠋煛!皻g迎光臨,歡迎指導(dǎo)!”他的樣子口氣似乎還保留著當(dāng)年企業(yè)老總時的習(xí)慣。當(dāng)他走進(jìn)那用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時,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用詞的可笑。幾間兩層的舊瓦房,樓梯是從外面臨時搭上去的?!岸亲佣荚诮辛税??”他應(yīng)該是想將氣氛切入另外一個頻道。

“早餓得咕咕叫了。”董建明看來是常來的熟客。他領(lǐng)著我一直往屋子里面走,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菜肴,有一個矮個子的男人在忙乎。但董建明沒有坐下,他直接從后門出去,后面是更大的天地。有一個水池,水是從更高處引下來的。水池邊有水龍頭,還有洗衣的水槽與平臺。再外面有一塊一塊的菜地,菜地外面是各種樹木。我看到有什么果實掛在一些枝頭上。

董建明給我指點一個小屋,告訴我這是衛(wèi)生間。他自己跑那邊樹林里面方便。待我出來,他已經(jīng)在水龍頭下面洗手。

桌子是農(nóng)村很老舊的四方桌,坐的是長條木凳。已經(jīng)斑駁的墻體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標(biāo)語和語錄。最醒目的是墻的正中掛了一桿銹跡斑斑的獵槍。菜的種類談不上豐盛,但每一盆都盛放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現(xiàn)在我才顧得上認(rèn)真打量山大黃。他的臉很飽滿,沒有胡子,讓人看不出年齡。按照董建明對他的介紹,他應(yīng)該將近八十歲了。他說話語速有點快,聲音和他的臉一樣飽滿。他在給我們介紹這些房子,說是以前的老林場留下的,“我是看中了這下面的一潭水?!彼恼Z氣帶上了點神秘,“如果再往前面追溯,這地方做過括蒼游擊支隊的指揮部和醫(yī)院,也就是大本營。”我抬眼看了一眼墻上的槍?!斑@不叫槍,叫銃。”董建明說,“是用來打獵的。槍和銃的區(qū)別在于里面裝的是子彈還是火藥……”我想,董建明對武器依然充滿熱情,“但這銃還打得響嗎?”“你們不要不相信,”山大黃并不接董建明的話,“這潭水可救過不少戰(zhàn)士的命,任你有什么樣的傷口病疼,只要每天在這水中浸泡,不出一個星期,全會痊愈。當(dāng)然,這只是傳說,不過,你看看我現(xiàn)在的身體,”他伸出自己的胳膊,黝黑的皮膚閃著誘人的光澤,“這骨肉可是真真切切的?!?/p>

介紹完房子的歷史,他接著給我們介紹桌上的菜肴。山藥和蘿卜還有小白菜都是菜園里面來的,小蝦和小魚是村民在溪里面捕的,“他們還要給我送石蛙和蘄蛇,我說什么也不要。他們都說是好東西,但我在這山里面十多年了,從來就不碰這個。”

“但你吃雞?!倍饕呀?jīng)伸出筷子,他的目標(biāo)很明確,直指那盆全雞。

“雞是小元養(yǎng)的?!比缓螅蛭覀兘榻B小元,那個矮個子男人,“你們可以叫他老元,是我兒子公司里面的保安,兒子看我一個人住山里面不放心,就讓小元過來給我做伴?!毙≡€在灶臺那邊忙碌,聽到山大黃在介紹他,沖這邊笑并點著頭。董建明讓他過來一起吃。他一邊應(yīng)著一邊端了一碗番茄蛋湯過來,放下一大碗的湯他連忙折回去抓了一把蔥花過來往上面撒。他的動作很機靈。待到他在山大黃邊上坐下,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他幾乎只有山大黃一半的體量。他的眼睛也特別的小,但眼珠子轉(zhuǎn)動得很快,讓人覺得有點過于靈活。

“吃,吃,也不知道咸淡,大家不要客氣?!鄙酱簏S剛抓起筷子,又放下了,“應(yīng)該喝點酒,這兒可是什么酒都有?!彼钢吷系陌?,上面放著大小不一的瓶子,“都是用山里面的野果子浸泡的。來來,都嘗嘗。”就在他倒酒時,外面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看到車了,肯定又是來了什么朋友,讓我看看是哪一路神仙。”聲音到了屋里,人也就出現(xiàn)了,是個長得還端正的女人。

聽女人的話音,這地方雖然簡陋,但平日來往的人還是不少。小元已經(jīng)在桌上放上新的碗筷,連碗里面的酒也倒上了。山大黃坐著沒動?!皟合眿D來啦,快上桌!”小元熱情地將自己的身體往我們這邊靠。實際上位置很空。從小元的語氣里,我們知道這女人是山大黃的兒媳婦。這樣,我們就合起來都叫兒媳婦。兒媳婦將整張臉從山大黃寬大的身體后面探出來,看桌上的菜肴?!耙跃妥隆!鄙酱簏S仍然在吃自己的?!霸诩页赃^了,”兒媳婦將手伸出來,拿起桌上的一碗酒喝了,“我是過來拿菜的,還拿點番薯土豆?!?/p>

“菜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知道你今天要來,上午采摘時就備下了。”小元用眼光掃一下屋角,那邊有一大籃的蔬菜,“不過土豆和番薯都在地窖儲藏著,鑰匙在你爸腰上掛著呢!”果然,我們看到山大黃站起來,他的腰上掛著一大串鑰匙,他低頭認(rèn)真地尋找那把鑰匙。

“讓他給我一把鑰匙,說什么也不,好像那里面藏著的是他的姨太太。”兒媳婦調(diào)笑起公公無所顧忌,“家里人的胃都被你給慣壞了,我說到菜市場隨便買點,說什么也不行,好像我是要去買毒藥來謀害親骨肉。”

山大黃摘下一把鑰匙,小元就站起來給接過去。小元問兒媳婦車是不是停在老地方。兒媳婦說是。小元就起來提上墻角的大菜籃出去了。兒媳婦坐到小元坐過的位置上。大概是因為剛剛喝了一碗酒的緣故,兒媳婦的臉頰有了紅暈,話說得輕飄飄的:“大家都在張羅著要給你過八十大壽,不只是家中的人,還有公司里的那些老員工。酒店已經(jīng)訂好了,只是你這樣子像個八十歲老人嗎?”山大黃說:“你們瞎操持什么,我絕對不會下山。不要說八十大壽,就是九十、一百大壽也休想我下山?!?/p>

小元回來了,他告訴兒媳婦,東西都放她車上了。兒媳婦起來與我們說再見。她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扭頭對山大黃說:“你一個人在山上我們大家都不放心,還是回來吧?!?/p>

“我怎么是一個人,不是有小元?”山大黃問大家吃好了沒有。我們都說好了。小元盛了一碗米飯坐下繼續(xù)吃,山大黃帶我們?nèi)ピ鹤雍炔琛T鹤永锎钪z瓜架,剛才碗里的絲瓜就是從這摘的。大中午的陽光被瓜架一擋,變得斑駁。瓜架下放著幾個成型和末成型的根雕。我們圍坐在一個老虎根雕周圍。董建明告訴我,山大黃在辦公司之前就是玩根雕的,在全國拿過金獎呢。山大黃說:“做生意不如玩根雕有意思,這滿大山到處都是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樹根,全是寶貝。特別是那些上百年的老樹根,它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命形態(tài),我們只是順勢而為?!彼麚崮χ裆系睦匣?,“它原來就想成為一只老虎。一個偉人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我想,也許一切生命都是紙老虎。根雕藝術(shù),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在延續(xù)樹的生命,也許是藝人自己的生命,或許就是一種生命欲望?!?/p>

“怪不得我老覺得書房里面有大鳥在扇動翅膀,現(xiàn)在明白,是從你這兒拿來的那只鷹的根雕在飛翔。這兒出來的東西是不是都有一種靈性?”董建明不解地說,“不過,上次從你這兒拿走的紅豆杉卻總是活不了。還有桫欏,那樹真的是漂亮,但就是活不了。都說紅豆杉是癌癥的克星,可是它連自己的命都救不活?!?/p>

“除了土壤,還有環(huán)境。不要說你移植到自己家中,就是在這深山里面,也不是隨便哪座山都是適合種植的。”山大黃說,“我們栽種的紅豆杉成活率已經(jīng)達(dá)到百分之九十以上,這在全國都是罕見的。我們從去年開始種植檀香,這可是一種神奇的植物,檀香散發(fā)出來的香氣放松效果絕佳,可安撫神經(jīng)緊張及焦慮煩躁,鎮(zhèn)靜的效果多于振奮。并且,檀香還可以改善執(zhí)迷的狀態(tài),給人帶來祥和、平靜的感覺。”

這時小元也出來了。山大黃大手一揮,說:“走,去看看我們種植的好東西?!彼麑π≡f:“開我們的越野車吧?!倍鬟B忙說:“不用,不用,我這次開的是一輛破車,隨便你怎么開?!?/p>

路還是像路的。沿途我們看到了成片的紅豆杉,長勢很好。董建明對我說:“這些紅豆杉全是山大黃的,起碼都有七八年光景了吧?!?/p>

“現(xiàn)在這附近的山地已經(jīng)全部收歸國有林場,”山大黃轉(zhuǎn)過頭對董建明說,“上次你去過的那些房子也被林場拿走了,現(xiàn)在他們在那邊搞了一個紅豆杉種植點,上面要是有人來參觀,就帶到這一帶作為示范林?!?/p>

“這怎么可以?”董建明說:“當(dāng)年你可是與他們簽訂過協(xié)議的,再說,這些路,還有那些房子都是你修繕的,在上面的投入少說也有幾百萬元?!倍饔悬c激動,“你將那些原始文書給我,我?guī)湍銓懀c他們打官司,讓他們賠償損失?!?/p>

“打官司,打什么官司?我跑到這山里面來是為了打官司?”山大黃平靜地說,“賠償這個東西真的也很難衡量,當(dāng)年要是不進(jìn)山,現(xiàn)在恐怕是沒有我這個身體了。你還讓我拿這身體去打什么官司?”

車似乎已經(jīng)開到了盡頭,前面就是樹木和糾纏在一起的野藤,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樹。可以看到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池水,水上有一亭。山大黃讓我們下車,他說那亭是他新建的,他的新的林地就在亭那邊。我們到了亭邊,只看到很小的一片林子被其他的樹木包圍著。山大黃過去在一棵苗木上摘了一把葉子。他一邊向我們走來一邊用雙手使勁地揉這把葉子。然后,他將手掌攤開在我們面前。我們聞到了一股香氣。果然是一種奇異的氣味,這香味仿佛不是從他手上發(fā)揮出來,而是從遙遠(yuǎn)的天際彌漫而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人的意識似乎進(jìn)入了一個全新的天地。我學(xué)著山大黃的樣子,過去摘了一大把葉子,悄悄地塞進(jìn)自己的口袋。我要將這些樹葉帶進(jìn)我那長年見不到陽光的書房,也許,這些奇異的氣味能讓我從孤獨的憂郁中擺脫出來。

“這就是我與你們說的檀香,我現(xiàn)在是在試種,等到成功了,我會一直往遠(yuǎn)處種,你想想,所有的山都是連在一起的,你想種多少就種多少。但說到底這畢竟不是我的目的,你種多少樹木也無法占領(lǐng)大山。我一直想從住地的水潭出發(fā),去尋找它的源頭,但十多年過去了,我的活動范圍也不過方圓幾百里地,我總是無法尋找到這潭水的出處。我甚至想到當(dāng)年的括蒼游擊支隊,如果找到了這水的源頭,我也就明白了當(dāng)年游擊支隊活動的大致范圍?!?/p>

“這和當(dāng)年括蒼游擊支隊有什么關(guān)系?”他摸了摸自己沒有胡子的下巴,似乎是在自問,“不過,我確實發(fā)現(xiàn)了許許多多奇特的景致,不要說旅游局的官員們,就是當(dāng)?shù)卮迕窨峙乱矎膩頉]有到過。你一定聽說過十八層地獄,但你見到過十八層瀑布嗎?在一個山洞里面,每一層都不一樣,沒有一定的膽量,你根本就不敢往里面走。”

“有這樣的地方嗎?”董建明問話的口氣是恨不得立即前往。

“還有羞女瀑,外面的瀑布似一道屏紗,當(dāng)時我的臉真的紅了,因為我看到一個美女在后面沐浴,我的心像是要從喉嚨間跳出來。進(jìn)去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塊鐘乳石,但真的是像極了。如果你繼續(xù)發(fā)揮想象,邊上還有許多形態(tài)各異的男女,他們?nèi)际浅嗌砺泱w。這簡直就是一個藝術(shù)殿堂,似乎全世界的藝術(shù)瑰寶都匯集到了這兒。”

“你這是光圖著自己嘴巴痛快,沒遮沒攔了。”董建明覺得就算有這樣的景致,也不應(yīng)該讓一張嘴牽著鼻子走。作為一個法律從業(yè)者,他堅決遵循眼見為實的原則。

山大黃感受到自己的話受到了質(zhì)疑:“我如果說掛墻上的那支銃就是從那邊撿到的,你絕對不會相信。今天時間不夠了,下次,下次你們抽幾天時間,我一定讓你們親眼看到。”

往回走時,山大黃說讓他來開車,這樣,董建明就到后面與小元坐。

“你要的紅豆杉和桫欏都幫你準(zhǔn)備好了,還給你弄了兩纖維袋山土,這些苗木珍貴認(rèn)生,怕水土不服。如果是大的樹木反倒容易?!毙≡穆曇粝袷枪室庹{(diào)低了音量的廣播。

“但是我們檢察院大門旁栽的兩棵榕樹,樹干粗得一個人都抱不過,去年死了一棵,另外一棵看來也活不過今年?!倍鞯恼Z氣中透露出一種對某種珍貴東西的擔(dān)心。

“我敢肯定這榕樹是從福建廣東那邊買過來的,也沒個過渡期,很難活的。市里面這樣的樹不知道死了多少。實際上,不管是行道樹還是園林綠化美化,最好還是用我們當(dāng)?shù)氐臉浞N。我們大山里面什么樣的樹木沒有,完全可以量體裁衣?!毙≡穆曇粲终{(diào)低了一個檔次,“你在市里面給看看,如果有需要的單位部門,可以幫我介紹過來?!毙≡f的是“我”,好像與前面開車的山大黃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可以與詩人的妻子說說。”我感覺到董建明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我想糾正他的說法,那是我的前妻,但他沒征求我的意見,“市里面正在創(chuàng)建全國綠色園林城市,有幾個大公園在建,需要很多樹木,我試試?!辈恢蓝鞯脑捠遣皇钦J(rèn)真的。但他突然又問:“如果是大單的生意,你們有發(fā)票嗎?稅務(wù)局的正式發(fā)票?!?/p>

“當(dāng)然有發(fā)票,”小元說,“你上次幫我們在省報上刊登的那篇有關(guān)括蒼游擊支隊的文章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我們現(xiàn)在不只是一般的公司,革命老區(qū)、紅色根據(jù)地、省里面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牌子已經(jīng)拿到,全國的牌子也已經(jīng)在路上。接下去我們會往這個方向努力,打造一個集愛國主義教育、旅游、休閑、養(yǎng)生、健身于一體的園區(qū)。對了,你回去和他們談的時候就可以將這些牌子亮出來。為了這塊土地,當(dāng)年括蒼游擊支隊的先烈們拋頭顱灑熱血……支持革命老區(qū)發(fā)展,人人有責(zé)?!?/p>

山大黃的車開得有點猛,我覺得自己的頭竟然有點暈。我再次想起那支掛在墻上打不響了的槍,不,應(yīng)該叫銃,也許,那只不過是個道具。

我們和山大黃坐回到那只老虎木雕前面,我們一邊喝茶一邊看小元往小車上搬東西。除了董建明要的紅豆杉和桫欏,還真的有兩大纖維袋的山土。接著,小元又往車上搬各種蔬菜。小元終于搬完了。山大黃指著邊上一只馬的木雕讓小元往車上裝。

“我知道你是屬馬的,東西雕得不好,但是一片心意?!蔽矣幸环N受寵的不安。我已經(jīng)感受到那匹馬在我小小書房里面奔跑的聲音。“詩人同志,”裝好車的小元突然跑到我這邊的車窗外,“關(guān)于括蒼游擊支隊,不知詩人會有什么感受?!边吷系亩髡f:“放心吧,我們的大詩人回去以后肯定會詩情澎湃?!?/p>

我們坐上車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實際上,如果在家中,這個時候太陽還很高,而此刻的太陽只是被遠(yuǎn)處更高的山擋住了。董建明摁了一下喇叭,然后向窗外揮手,車慢慢地動起來了。山大黃背著手,他的表情特別的奇怪,好像還在為剛才我們對他的敘述有質(zhì)疑而不滿。他嘴里念叨著:“下次,下次,下次來我一定帶你們?nèi)ド嚼??!毙≡咽稚爝M(jìn)我這邊的窗口與我握手,并輕輕地說:“代向嫂子問好!”我一時竟然沒回過神來。車轉(zhuǎn)了個彎就看不到他們了。但等到了水潭這邊,我們就又看到山大黃站在上面。車往前走,我盡量地仰臉看高處的山大黃,似乎是等待著他縱身躍向下面的水潭。

“怎么樣?”董建明突然問。我想他問的應(yīng)該是山大黃或者是山大黃的山地。

我說:“不錯,這地方不錯。挺自由的。”我想象自己打開窗子,外面就是青山綠樹碧水。

“我上次碰到劉敏了,她一直沒結(jié)婚,但過得并不好?!蔽也恢浪麨槭裁赐蝗粚ξ姨崞鹞业那捌?,“但據(jù)說她與她局里下面一個姓馮的處長走得很近,給了那個姓馮的很大權(quán)力,而那個馮處長又與社會上許多的苗木供應(yīng)商關(guān)系曖昧。你沒聽說?市里剛興建的公園,里面很多珍稀樹木種下不到一年就死了。那些樹,一棵就要幾萬甚至幾十萬,上百萬的都有?!?/p>

馮處長,我想難道就是當(dāng)年那個坐在駕駛室里面的小馮?我們一直將他當(dāng)成了司機。但這些現(xiàn)在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嗎?我們離婚已經(jīng)那么久了。我想起之前的某個晚上,我在全神貫注地寫一首詩歌,而她對著家中唯一的一面鏡子在發(fā)表就職演講,完全處于兩個世界。我搖搖頭,似乎要將腦瓜里面的某種東西甩開,但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我知道,每一個人都一樣,就像山大黃,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更何況別人的身體。

“不能讓她就這么下去,這很危險,我是說她的仕途,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完蛋了?!倍鱾?cè)過臉看了我一眼,“那個馮處長什么也不懂,更加要命的是貪得無厭,膽子又大得無法無天,這樣下去真的會害死她的。我想,你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去找她,山大黃山上的樹木完全可以頂替那個什么馮處長?!?/p>

我的眼前呈現(xiàn)出前妻的模樣,那些生疏了的笑容,她自以為是的表情。此刻,我發(fā)現(xiàn)她的前面有一個深深的黑洞,也許這正好是我分手前恐懼發(fā)生而分手后希望發(fā)生的。但這只是我的想當(dāng)然,我擔(dān)憂的難道不應(yīng)該是我自己嗎?至今我一事無成,而且一無所有。我甚至想起我那些放在抽屜里面的詩稿,那上面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也許正像董建明所說的,我難道不是為了獲取更大的榮譽?我的腦袋里面像是灌了糨糊,混亂成一團。我將剛才從山上采摘的檀香樹葉掏出來,學(xué)著山大黃的樣子將葉子揉碎。

“什么味道?”董建明抽了抽鼻子,“隔段日子我們來住幾天,我將那本書稿也帶來,你幫我再看看。當(dāng)然,我會讓山大黃也看看,這里面有一段可是專門寫他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將山大黃說的地方都走一遍,就像當(dāng)年的括蒼游擊隊那樣。對了,我們可以背上那支銃,也許,我們還可以做一面隊旗……”他將車窗搖下來,似乎是要驅(qū)趕走那股奇異的味道。他說話的口氣幾乎忘記了自己寫的是一部法律著作。他將山大黃當(dāng)成了他書中的主人公。而我卻在想,他如果真的這么做,也許對他如何修改那部書稿會起到作用。

我朝車窗外看去。我似乎聽到山大黃在我耳邊說:“下次,下次,下次來我一定帶你們?nèi)ド嚼??!蹦蔷褪钦f,這次我們根本就沒有進(jìn)山,那么下次是什么時候,是哪一次?我甚至懷疑山大黃自己是不是進(jìn)山了。也許,他進(jìn)山了,但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曾進(jìn)山。誰都不知道這山究竟有多大多深,我甚至想起他說過的括蒼游擊支隊,這深山里面是不是真的還有著他們留下的蹤跡?我看到那些年輕的隊員背著步槍,子彈已經(jīng)不多,糧袋空了,單薄的衣衫幾乎成了布條,而冬天馬上就要來了,大雪很快就會封山,他們中是否有迷路的,掉隊的……我再次搖搖頭,我知道,就算是有,也早已經(jīng)變成了野人。山大黃曾經(jīng)想進(jìn)山,他放棄了許多東西,但依然放不下一些東西,因為他不可能讓自己成為一個野人——那么我呢,隱約中,我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生活。我再次想起前妻劉敏的樣子,那是我曾經(jīng)愛過的模樣,五官端莊,落落大方,只是她為什么剪了一頭短發(fā)?也許我可以重新去找她。為什么要讓董建明去找她呢?我完全可以重新去牽她的手,然后,我放在抽屜里面的那些詩稿變成了真正的詩集……這時,我突然覺得自己今天什么地方也沒去。我再一次打量那些從窗外掠過的青山,層層疊疊,連綿不斷。我在心中默念歷代詩人們寫山的那些詩句。那些詩句是如此開闊遼遠(yuǎn),我在心中感嘆,我什么時候才能寫出同樣優(yōu)秀的詩句呀。

責(zé)任編輯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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