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紅薯秧多在雨后兩三天,暑天雨多,紅薯秧也得三五天一翻。
入伏了,天就熱了,雨水也多了。有光有熱,苞谷 、高粱、芝麻 、黃豆,都趁勢呼呼地生長,草就長不起來了。
農活兒好像少了。其實,還有一樣:翻紅薯秧,看似不輕不重,也可累人。這個時候,紅薯坐穩(wěn)了地盤,藤蔓綿延,從地壟上四處游走。藤蔓上次生根很多很旺,隨走隨扎根。人們說,這樣會分散主根的養(yǎng)分,降低紅薯產(chǎn)量。于是,就得翻紅薯秧。
那時候家家都種紅薯。深秋到來年春天,紅薯管半年的飯,馬虎不得。翻紅薯秧就成了一項很重要的活兒。
翻紅薯秧不需要技術,需要的是耐心。上地時,頂上草帽,帶上小板凳,再帶根翻棍兒,即可。用翻桿兒的多是男勞力,瞅準一棵紅薯,桿頭順秧苗挑起,斷掉次生根,順往身后一個方向。用的是巧勁兒,一棵棵紅薯,一條條藤,順藤挑,如此前行??催^去,藤順成了一個方向,藤尖與人前行的方向相反,被藤掩蓋的壟溝就顯露了出來,草芽被隨手薅下。一壟過去,一壟回來,壟與壟之間的藤秧方向剛好相反,不影響下一步的生長、蔓延。不用翻桿兒的,多是女勞力、小孩子,坐或不坐小板凳,蹲騎在壟上向前,藤秧翻向身后。無論是挑秧前行,還是順翻后攏,頭上是太陽,周身是暑氣,汗珠兒順臉順胳膊順腰,濕漉漉的,叫人膩歪。人勤地不懶,人懶的話,藤秧趁勢長,影響產(chǎn)量。
我翻紅薯秧的記憶,定格在貪玩的少年時代。某年夏天,從爺爺?shù)墓ぞ呦淅?,我翻騰出一個獨柄放大鏡,偶然發(fā)現(xiàn)了它的聚焦功能,就帶到了地里,對準青嫩的紅薯葉,陽光透射下,黃豆大的一個圓洞燒出來。還有苞谷棒,去掉青衣,聚焦上去,一粒粒的苞谷就烤熟了。如此,耽誤了活計,糟蹋了莊稼,就挨了父母的批評。
翻紅薯秧得持續(xù)好長時間,基本到了中秋過后,才不翻動。后來,上面來了技術員,指導生產(chǎn),在廣播里說,紅薯秧不翻也能增產(chǎn)。對此,人們有的信,有的不信。信的,作為一種偷閑的理由;不信的,經(jīng)年老輩子都翻紅薯秧,地里才規(guī)矩好看。父母是后者,他們是勤謹?shù)娜?,地里活兒很緊地干,像是和誰家競賽,憋著一股勁兒,總怕別人說我們家的莊稼沒有長好。父母就是這樣的人,一輩子都這樣,直到今天。 (趙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