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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證史:《金瓶梅》賭戲考

2021-12-03 09:41崔健健施惠芳
蚌埠學院學報 2021年6期
關鍵詞:西門慶金瓶梅潘金蓮

崔健健,施惠芳

(西北師范大學 歷史系,甘肅 蘭州 730070)

賭戲,顧名思義是有“賭”的成分在里面的大眾局戲,既可以賭飲食、金銀寶物,也可以賭酒,是古人逗樂子、行酒令、打發(fā)閑暇時光的主要途徑。它注重局戲的娛樂成分,賭取的飲食、財物,往往在一個家庭的日常生活和經(jīng)濟消費中占據(jù)極小的一部分,有時候則純粹賭酒,故歷代受到追捧,經(jīng)久不衰。17世紀左右橫空出世的世情小說《金瓶梅》抓住明后期社會的一角,描繪了龐雜的社會生活場景,其中對人們嬉耍賭戲的情景也有較為集中、生動的描寫,是后世解讀當時賭戲發(fā)展狀況的重要線索。本文擬以《金瓶梅》關于賭戲的所書、所評為出發(fā)點,對明后期賭戲的發(fā)展狀況進行討論和研究。

1 《金瓶梅》中出現(xiàn)的賭戲

《金瓶梅》對社會各階層人物嬉耍賭戲的場景都有較大篇幅的描寫。縱觀全書,蘭陵笑笑生提及的賭戲多達12種,包括雙陸、圍棋、象棋、擲錢、宣和牌、葉子戲、擲骰子、猜枚、投壺、蹴鞠、斗雞、斗牛等。其中,提及數(shù)十次以上并有大量場景描寫的有雙陸、圍棋、象棋、宣和牌、葉子戲、擲錢等6種,應是當時風靡全國的主流賭戲,而尤以雙陸、下棋最為盛行。

雙陸又稱握槊、長行、波羅塞戲等,需要配合骰子行棋,是古代流傳時間最長、流行地域最廣的賭戲[1]。明初,朱元璋對賭戲深惡痛絕,為了禁絕雙陸,大施“肉刑”。按洪武二十二年(1389)圣旨:“學唱的割了舌頭,下棋打雙陸的斷手,蹴圓者卸腳?!盵2]880雙陸一度低迷。從《金瓶梅》看來,明后期雙陸一改明初的頹勢,發(fā)展成為當時社會流傳度最高的賭戲之一。書中第二回《西門慶簾下遇金蓮,王婆貪賄說風情》即寫道:“從小兒也是個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會賭博,雙陸象棋,抹牌道字,無不通曉?!盵3]25后面相繼出場的人物,不論男女老幼,幾乎個個都是打雙陸的能手。第十回《武松充配孟州道,妻妾玩賞芙蓉亭》應伯爵出場,書中說:“第二個姓應雙名伯爵,原是開細絹鋪的應員外兒子,沒了本錢,跌落下來,專在本司三院幫嫖貼食,會一腳好氣球,雙陸棋子,件件皆通?!盵3]106-107第十八回《來保上東京干事,陳經(jīng)濟花園管工》道:“月娘自知經(jīng)濟是個志誠的女婿,卻不道是小伙子兒,詩詞歌賦、雙陸象棋,折牌道字,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盵3]200第六十一回《韓道國筵請西門慶,李瓶兒苦痛宴重陽》也道:“西門慶道:‘等我到幾時再去著,也攜帶你走走。你月娘兒會打的好雙陸,你和他打兩貼雙陸?!盵3]765第四十二回《豪客攔斗玩煙火,貴家高樓醉賞燈》更是花費大幅篇章,描寫了西門慶、應伯爵、謝希大三人從早到晚對打雙陸,累了便吃茶歇息,極盡歡娛的場面[3]494-496。按《五雜俎》所言,這一時期盛行“無梁”的雙陸,即“任人打子,布滿他宮,使之無所歸者,謂之‘無梁’,不成則反負矣。其勝負全在骰子,而行止之間,貴善用之”[4]118。因為地域差異,雙陸的行棋規(guī)則亦有區(qū)別,分“北雙陸”“廣州雙陸”“南番雙陸”“東夷雙陸”等,應是當時雙陸風靡全國的側寫。

《金瓶梅》中提及次數(shù)最多的賭戲是下棋。書中常出現(xiàn)的“下棋”指圍棋,并非象棋,有時寫道“棋子”“擺下棋子”等,亦指圍棋子。第十一回《金蓮激打孫雪娥,西門慶梳籠李桂姐》道:“金蓮輸了,西門慶才數(shù)子兒,被婦人把棋子撲撒亂了?!盵3]110第二十七回《李瓶兒私語翡翠軒,潘金蓮醉鬧葡萄架》道:“搭伏著棋卓兒,弄棋子耍子。”[3]316第二十九回《吳神仙貴賤相人,潘金蓮蘭湯午戰(zhàn)》又說:“閑敲棋子心情樂?!盵3]328“著棋”“敲棋”“數(shù)子”顯然都是圍棋的說法。從《金瓶梅》中可以看出,圍棋可謂是當時的“國賭”,全書有二十五回提到人們下圍棋,以第五十四回《應伯爵郊園會諸友,任醫(yī)官豪家看病癥》白來創(chuàng)、常時節(jié)下圍棋的場景描寫最為傳神[3]656-658。這應是“明后期圍棋迎來一個發(fā)展熱潮”[5]的社會縮影。時士大夫謝肇淛以“古今之戲,流傳最久遠者,莫如圍棋,其迷惑人不亞酒色,木野狐之名不虛矣……世人之戒弈,難于戒酒也”[4]116-118。一大批圍棋圣手也相繼涌現(xiàn),包括邢雉山、施顯卿、王寰、蘇具瞻、雍熙曰、朱玉亭、江用卿、薛素素、方子振、林符卿、高海泉、過百齡等。這些圍棋高手中還出現(xiàn)了致力于圍棋史研究和編寫工作的圍棋編纂家,如過百齡對局之余,著有《官子譜》《三子譜》《四子譜》等棋書,當時圍棋的盛行程度可見一斑。

較之雙陸、圍棋風行全國,象棋亦不遑多讓。蘭陵笑笑生介紹故事人物時,雙陸、象棋往往并稱。如西門慶“一表人物,也曾吃藥養(yǎng)龜,慣調風情,雙陸象棋,無所不通;蹴踘打球,無所不曉;諸子百家,折白道字,眼見就會?!盵3]889潘金蓮“會一手琵琶,百家詞曲,雙陸象棋,無不通曉,又會寫字?!盵3]1195陳經(jīng)濟“詩詞歌賦、雙陸象棋,折牌道字,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盵3]200可知明后期的象棋如同風靡全國的雙陸一般,也是深受人民大眾歡迎的賭戲。萬歷四十一年(1613)來華的葡萄牙傳教士曾德昭,對中國象棋的印象也極為深刻,并將其載入他的東方回憶錄《大中國志》中:“棋中的國王只能在他自己的范圍內鄰近四處移動,兩個主師也是同樣的規(guī)則……這兩枚棋子的走法好像我們的城堡,但不能將對方的軍,只有在它和國王之間,出現(xiàn)另一枚自己的或敵方的棋子,才可以將軍。”[6]這顯然已與今日中國象棋的行棋規(guī)則大致相同了。

《金瓶梅》中多次提及的“抹牌”實則為宣和牌,又稱骨牌、牙牌、宣和牙牌等,其始創(chuàng)于北宋宣和年間,多由象牙制作,故得名。據(jù)陳元龍《格致鏡原》記載:“宋宣和二年,有臣上疏設牙牌三十二扇,共記二百二十七點,以按星辰布列之位。譬天牌二扇二十四點,象天之二十四氣;地牌二扇四點,象地東西南北;人牌二扇十六點,象人之仁義禮智,發(fā)而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和牌二扇八點,象太和元氣流行于八節(jié)之間?!盵7]670結合《金瓶梅》看來,北宋宣和至明后期,一副宣和牌始終以三十二扇為標配。第十六回《西門慶謀財娶婦,應伯爵喜慶追歡》說道:“李瓶兒同西門慶猜枚吃了一回,又拿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兒,卓上鋪茜紅氈條,兩個燈下抹牌飲酒?!盵3]173第五十九回《西門慶摔死雪獅子,李瓶兒痛哭官哥兒》又寫:“姊妹二人陪吃了餅,收下家火去。揩抹卓席,鋪茜紅氈條,床幾上取了一個沉香雕漆匣,內盛象牙牌三十二扇,兩個與西門慶抹牌?!盵3]729第七十七回《西門慶踏雪訪鄭月,賁四嫂倚牖盼佳期》也道:“粉頭取出個鸂鶒木匣兒,傾出三十二扇象牙牌來,和西門慶在炕氈條上抹牌頑耍?!盵3]1057較之北宋有所不同的是,明后期宣和牌的牌面名獲得較大發(fā)展?!督鹌棵贰非昂蟪霈F(xiàn)過“天地分”“四紅沉”“恨點不到頭”[3]201;“正馬軍”“三綱五?!薄傲镒幼項铄盵3]248;“八不就”“搭梯望月”“花開蝶滿枝”[3]729等牌面名,應是明代文人以宣和牌附庸風雅的結果。

明代葉子戲大盛,這在蘭陵笑笑生筆下也有體現(xiàn)。第五十一回《月娘聽演金剛科,桂姐躲在西門宅》說:“金蓮道:‘你六娘替大姐買了汗巾兒,把那三錢銀子拏出來,你兩口兒門口斗葉兒,賭了東道兒罷。’”[3]620又第八十六回《雪娥唆打陳經(jīng)濟,王婆售利嫁金蓮》寫道:“這潘金蓮,次日依舊打扮喬眉喬眼,在簾下看人。無事坐炕炕上,不是描眉畫眼,就是彈弄琵琶。王婆不在,就和王潮兒門口斗葉兒下棋?!盵3]1190值得注意的是,蘭陵笑笑生所有關于“斗葉子”的描寫,都是在兩人之間進行,如陳經(jīng)濟與西門大姐、潘金蓮與王潮兒等,這與最初的葉子戲極為相似。相傳唐代賀州刺史李邰與妓女葉茂蓮乘船游行,在船上斗一種喚作“葉子”的牌戲;唐懿宗咸通年以后,民間開始流行這種葉子戲,故世人都以葉子戲為李邰始創(chuàng),是中國牌類局戲的濫觴[8]。明代葉子戲中最為盛行的馬吊牌,對局時必須要有四人入座,如同馬兒的四腳,缺一不可,否則會出現(xiàn)“馬掉腳”的情形[9]4905。據(jù)此可推斷,《金瓶梅》成書的年代,應早于馬吊牌出現(xiàn)的年代。限于本文主題,這里不再作深入探討。

《金瓶梅》中說的“耍錢”指擲錢,又稱跌成、拾博等。李斗《揚州畫舫錄》載:“跌成,古博戲也,時人謂之拾博。用三錢者為三星,六錢者為六成,八錢者為八乂。均字均幕為成,四字四幕為天分,天分必幕與幕偶。字與字偶,長一尺,不雜不斜,以此為難,蓋跌成之戲?!盵10]420擲錢時,以所擲銅錢有字的一面為“字”,無字的一面為“背”或“幕”,并按照“字”“背”的數(shù)量比例來判定對局的勝負。明代時,銅錢無字的一面又有“漫”的叫法。《金瓶梅》第十回《武二充配孟州道,妻妾宴賞芙蓉亭》中,“眾人見花子虛乃是內臣家勤兒,手里使錢撒漫?!盵3]107擲錢是最受社會底層大眾歡迎的賭耍方式,參與者多為市井潑皮、奴才小廝?!督鹌棵贰返谑亍杜私鹕徦狡褪苋瑁瑒⒗硇囚|勝貪財》道:“豈知這小廝不守本分,常常和同行小廝在街吃酒耍錢,頗露出圭角?!盵3]125第十九回《草里蛇邏打蔣竹山,李瓶兒情感西門慶》說:“魯華把三十兩銀子交與西門慶,門慶那里肯收:‘你二人收去買壺酒吃,就是我酬謝你了,后頭還有事相煩?!R起身,謝了又謝,拿著銀子,自行耍錢去了。”[3]213第三十五回《西門慶挾恨責平安,書童兒妝旦勸狎客》又說道:“西門慶罵道:‘你這奴子,不要說嘴。你好小膽子兒!人進來,你在那里耍錢吃酒去來?不在大們首守著?!盵3]412時人文集中也多有京師乞丐流民、懶散之徒席地而坐,不事生產,“得一錢即踞地共擲,錢盡繼以襦褲,不數(shù)擲,倮呼道側矣”[4]95的記載。

2 明后期賭戲的新發(fā)展

明后期是中國古代賭戲發(fā)展的新時期,主要表現(xiàn)為:一方面,這一時期完成了對傳統(tǒng)賭戲的普遍總結與改造,古代賭戲基本定型,圍棋、象棋等一部分賭戲甚至流傳至今,依舊盛行。另一方面,隨著中下階層女性參與進來,賭戲一度發(fā)展為與彈唱曲藝、女紅針織等能夠相提并論的評價女子才藝的主流標準,是當時女子追求人身自由、思想解放、社會地位平等的一角側影。

2.1 賭戲的定型

明人對傳統(tǒng)賭戲進行了普遍總結和改造,至明后期,《金瓶梅》多次描寫的雙陸、圍棋、象棋、宣和牌、葉子戲、擲錢,以及其他大眾賭戲,如樗蒲、彈棋、行棋、馬城戲、馬吊牌、游湖牌、混江牌、合采牌、升官圖、藏鬮、猜枚、斗蟋蟀、斗雞、斗鵝、瓜戰(zhàn)、蔗戰(zhàn)等,都基本定型。樗蒲初為“五木之戲”,明后期演化為“五子、四子、三子之異”[4]119,對局時,渾四為梟,渾六為盧,四六相半為雉,其它雜色則犢、塞;“五木”亦為骰子取代,趣味性大不如前,卻簡便易行,“視古法彌簡矣”。除圍棋、象棋之外,明后期流行的棋戲還有彈棋、行棋和馬城戲。彈棋“以圍棋五,隨手撒幾上,敵者用意去其二,而留三,所留必隔遠,或相黏一處者,然后彈之,必越中子而擊中之,中子不動則勝矣。”行棋即“連珠棋”,“或五或七,直行一道,先至者勝”。馬城戲有古塞戲“行棋相塞”之遺意,無論縱橫,一方“三子聯(lián)則為城,城成則飛食人一子。其它或夾或挑,就近則食之,不能飛食也?!盵4]119-120牌戲則有馬吊牌、游湖牌、混江牌和合采牌。馬吊又稱“馬掉”,始興于萬歷末年,“民間好葉子戲,圖趙宋時山東群盜姓名于牌而斗之。至崇禎時大盛,其法以百貫滅活為勝負,有曰闖,有曰獻,曰大順?!盵11]馬吊“凡四十頁為一具,一頁為一種,分四門,自相統(tǒng)轄”,其間“去十子一門,謂之斗混江。后倍為六十,謂之擠矮。又倍之為一百二十張,五人斗,人得二十張,為成坎玉”[10]304。游湖與馬吊一同興起,流傳度卻遠不及馬吊,正如徐珂《清稗類鈔》所言:“世人多謂馬吊之后,變?yōu)橛魏喾且?。二者一時并有之,特馬吊先得名耳。”[9]4899合采牌又稱“文武牌”,“集天下之斗虎、斗鷹、斗豹者,而多其色目、多其采”,對局時按照“大壓小,強勝弱”的原則決出勝負[12]。升官圖以及模仿升官圖所作選仙圖、選佛圖等,在諸戲中“最為俚俗”,卻深受士紳階層追捧。藏鬮、猜枚演變?yōu)槊骱笃诔S玫男芯屏?。猜枚俗稱“猜拳”,由藏鬮發(fā)展而來。陸容《菽園雜記》云:“今人以猜拳為藏鬮?!盵13]134何良俊《四友齋叢說》亦云:“猜枚乃藏鬮、射覆之遺制?!盵14]299明武宗極嗜酒,南巡過保定府,聞伍符善飲,“召與拈鬮,賭大觥。偶不勝,甚慍,連罰符數(shù)觥,潦倒匍匐階前。”[15]明后期斗戲有牛、鵝、雞、蟋蟀、鵪鶉、魚、螞蟻等活物,而以斗雞、斗蟋蟀最為盛行,廣東、福建、浙江等地也有以瓜、甘蔗等引戰(zhàn)為樂者。瓜戰(zhàn)之法有猜斷西瓜肉色、猜斷瓜籽顏色、猜斷剖瓜時掉落地上的瓜籽數(shù)等[16]。蔗戰(zhàn)則“以數(shù)束積傍為賭,只取數(shù)枝,兩人遞擘,次數(shù)同而比試,短者償值”[17]。

2.2 賭戲漸成女子才藝

賭戲自古被視作禮、樂、政、教以外的末流小道,難登大雅之堂,往往也是男子的專屬,似乎很少與女子扯上關聯(lián)。至明后期,情形卻為之一變,中下階層女性開始參與到賭戲中來,賭戲一度發(fā)展為評價女子才藝的標準?!督鹌棵贰分杏兴亩侮P于撮合男女婚事或者促成奸情的場景描寫,將當時賭戲作為中下層女子傍身才藝的社會現(xiàn)狀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第三回《王婆定十件挨光計,西門慶茶房戲金蓮》,王婆慫恿西門慶、潘金蓮二人通奸,在向西門慶介紹潘金蓮時言道:“這個雌兒來歷,雖然微未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一手好彈唱。針指女工,百家奇曲,雙陸家棋,無般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娘家姓潘?!盵3]32后續(xù)西門慶、潘金蓮二人會面,王婆刻意逢迎潘金蓮時又言道:“好個精細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針線,諸子百家,雙陸象棋,拆牌道字皆通,一筆好寫!”[3]41潘金蓮亦十分受用。第七回《薛嫂兒說娶孟玉樓,楊姑娘氣罵張四舅》薛嫂兒游說西門慶迎娶孟玉樓時,贊美孟玉樓“今年不上二十五六歲,生的長挑身材,一表人物長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來,就是個燈人兒。風流俊俏,百伶百俐,當家立紀,針指女工,雙陸棋子,不消說?!盵3]67第六十八回《鄭月兒賣俏透密意,玳安殷勤尋文嫂》,鄭愛月為鼓動西門慶勾引王三官娘子,言道:“王三官兒娘子兒,今才十九歲,是東京六黃太尉侄女兒,上畫般標致,雙陸棋子都會。”[3]879西門慶死后,應伯爵替潘金蓮說親張二官,贊道:“西門慶第五娘子潘金蓮,生的標致,會一手琵琶,百家詞曲,雙陸象棋,無不通曉,又會寫字。因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子合氣,今打發(fā)出來,在王婆家聘嫁人。”[3]1195可見明后期,雙陸、下棋、抹牌、葉子戲等大眾賭戲,不再只是男子的專屬,女子也能參與。媒人說親時,精通賭戲與彈唱曲藝、女紅針織等傳統(tǒng)女藝相提并論,一度成為當時衡量女子才藝的主流標準。這也是明代社會生活中女子在不斷追求人身自由、思想解放、社會地位平等的過程中,“女性”身份再也不能成為封建倫理綱常對其社會行為進行約束的具體表現(xiàn)。

3 明后期賭戲進一步腐朽

明后期也是古代賭戲進一步走向腐朽的時期。首先,賭戲淫巧百出,漸開“起坐喧嘩之端”,不復“澄神渫氣”之初衷。其次,賭戲中“娛樂趣良”的意味淡化、幸勝牟利的趨勢漸顯,賭戲進一步為賭博所同化。再有,賭戲逐漸發(fā)展成為“官箴之玷”,是新興的商人階層和官僚階層相互勾結、狼狽為奸的“遮丑布”。

3.1 賭戲開“起坐喧嘩之端”

洪遵《譜雙》有云:“大抵人之從事百役,疲憊湫庢,不可以久,必務游息,以澄神渫氣,故取諸博。博之名號不同,其志于戲一也?!盵18]這雖有美化古代賭戲的嫌疑,卻也證明其使人消閑娛樂、放松身心、活絡思維的積極性,是人們嬉耍賭戲的初衷所在。例如投壺本是先秦士大夫的宴飲禮儀,屬于傳統(tǒng)射禮的范疇。秦漢以后,“因革不同”,投壺作為禮儀制度的功能悄然喪失[19],與此同時卻發(fā)展為取悅賓朋的投擲之戲,是公認的“雅戲”。劉歆《西京雜記》載:“郭舍人善投壺,以竹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壺取中而不求還,故實小豆,惡其矢躍而出也。郭舍人則激矢令還,一矢百余反,謂之為驍,言如博之掔梟于掌中為驍杰也?!盵20]贊嘆之意溢于言辭。成化間,投壺者已“炫奇弄巧,廢壞古制”,“投壺之非禮而已哉?!标懭荨遁膱@雜記》曾記載兩種親見“奇巧”之技:一則“有投小字、川字、畫卦、過橋、隔山、斜插花、一把蓮之類,是以壺矢為戲具耳”;二則“有鐵投壺,狀類燭檠,身為竹節(jié)梃,下分三足,上分兩岐,橫置一鐵條,貫以三圈,為壺口耳。皆有機發(fā)矢,觸之則旋轉不定。轉定復平,投矢其中?!盵[3]128據(jù)《五雜俎》所言,明后期“投壺名”更多,“有春睡、聽琴、倒插、卷簾、雁銜、蘆翻、蝴蝶等項,不下三十余種。惟習之至熟,自可心手相應。大率急則反,緩則斜,過急則倒,過緩則睡?!盵4]119《金瓶梅》第五十七回《道長老募修永福寺,薛姑子勸舍陀羅經(jīng)》中也有投壺者施展“正雙飛”“拗雙飛”“八仙過?!钡绕嬉杉嫉膱雒婷鑼憽3]705何良俊《四友齋叢說》更是以松江地區(qū)飲酒,“投壺即開起坐喧嘩之端”[14]299,早已不復先秦“觀德”之意、“諧暢至娛”之情。再如,打馬戲本為“博奕之上流”“閨房之雅戲”。南宋女詞人李清照酷愛打馬,并利用閑暇時光加以改良,編寫成《打馬圖經(jīng)》一卷,圖文并茂,詳細講解了打馬的局式、擲采以及行棋規(guī)則[21]。明后期,明人又在李清照打馬之法的基礎上有所創(chuàng)新,使更多的人可以參與進來,其中最著名的是太仆寺少卿文翔鳳所創(chuàng)“朝京馬”。打馬戲也隨著“朝京馬”的流行達到全盛,市坊間出現(xiàn)“斗雞打馬消長晝,一半春光戲里過”[22]的日?,F(xiàn)狀,人們荒廢生計,日夜打馬者不計其數(shù)。至此,賭戲基本淪落為世人醉生夢死、享樂無度,乃至玩物喪志、荒廢正業(yè)的“玩意兒”,也徹底坐實了司馬遷所說“惡業(yè)”[23]的名號。

3.2 賭戲漸為賭博同化

賭戲起源于古代的博戲。許慎《說文解字》云:“簙,六箸十二棋也,從竹博聲,古者烏曹作簙?!盵24]簙又稱簙戲、博戲、六博、陸博等,是古代諸多局戲的濫觴;按許氏“烏曹作簙”的說法,夏代已有博戲,可謂源遠流長。春秋戰(zhàn)國以后,隨著社會生產力獲得初步發(fā)展,博戲對局時賭取飲食、錢物成為社會常態(tài),博戲逐漸分化出賭戲、賭博兩大分支。賭戲注重對局的娛樂性,即使賭物,也以賭取飲食或者些許財物為主,很多時候則純粹作為酒令使用,屬于“小賭”的范疇,并不足以成為令統(tǒng)治者談之色變的社會問題[25]。賭博更注重對局的收益性,是依照大家認同的規(guī)則判定勝負、并根據(jù)勝負使錢財或其他抵押品在投注人之間發(fā)生更易或轉移的一種游戲[26]。大多數(shù)賭徒貪婪成性,以牟利獲益為參賭的最終目的。《金瓶梅》中賭戲除了作為酒令使用,大多數(shù)情況是賭錢的。在家族內部,成員之間多以賭戲打發(fā)閑暇時日,下注不過五錢、一兩,娛樂性遠遠大于收益性,尚屬于“小賭”的范疇。如第十一回《金蓮激打孫雪娥,西門慶梳籠李桂姐》說:“西門慶道:‘等我和你們下一盤,那個輸了,拿出一兩銀子做東道?!盵3]110第二十三回《玉簫觀風賽月房,金蓮竊聽藏春塢》寫道:“午間孟玉樓、潘金蓮,都在李瓶兒房里下棋。玉樓道:‘咱每今日賭甚么好?’潘金蓮道:‘咱每人三盤,賭五錢銀子東道,三錢買金華酒兒,那二錢買個豬頭來,教來旺媳婦子燒豬頭咱每吃?!盵3]258在家族以外的一些場合中,賭戲漸與賭博同流合污,淪落為賭博的媒介,因賭戲而破產亡業(yè)的情形亦不少見。第十一回《金蓮激打孫雪娥,西門慶梳籠李桂姐》道:“第二個姓謝名希大,乃清河衛(wèi)千戶官兒,應襲子孫;自幼兒沒了父母。游手好閑,善能踢的好氣球,又且賭博,把前程丟了,如今做幫閑的?!盵3]115第三十八回《西門慶夾打二搗鬼,潘金蓮雪夜弄琵琶》說道:“不想韓道國兄弟韓二搗鬼耍錢輸了。吃的光睜睜兒的,走來哥家,問王六兒討酒吃?!盵3]445第九十二回《陳經(jīng)濟被陷嚴州府,吳月娘大鬧授官廳》也寫道:“陳定在家門首,打開兩間房子,開布鋪做買賣。逐日結交朋友陸三郎、楊大郎,狐朋狗黨,在鋪中彈琵琶、抹骨牌、打雙陸、吃半夜酒,看看把本錢弄下去了?!盵3]1250同時,被賭博逐漸同化的賭戲,間接淪為影響社會和諧安定的毒瘤,貽害無窮。如第九十回《來旺盜拐孫雪娥,雪娥官賣守備府》寫道:“他兒子屈鏜,因他娘屈姥姥安歇鄭件夫妻,二人帶此東西,夜晚見財起意,掘開房門,偷盜出來耍錢?!盵3]1234可謂“小賭”最終釀成“大禍”。

3.3 賭戲淪為“官箴之玷”

圍棋又稱“弈”“弈棋”,是古代公認的雅戲,位于“琴棋書畫”四大傳統(tǒng)雅藝之列,被視為修身養(yǎng)性、鍛煉思維的必備技藝。《論語·陽貨篇》載:“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盵27]孔子所說的圍棋,顯然是一種作為休閑解乏、怡情醒腦、鍛煉思維的文娛活動而存在的。至漢代,圍棋的“教育性”被發(fā)掘,杜陵杜夫子甚至認為“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盵7]663雖有夸大之嫌,卻也說明圍棋是高雅的、有教育意義的文娛活動。至明后期,圍棋不再純粹是位列“琴棋書畫”四大雅藝的文娛活動,開始“雅”“俗”并行。其“俗”主要表現(xiàn)為:一方面,圍棋漸為賭博所同化,成為棋手幸勝牟利的工具?!度f歷野獲編》載:“今上初年,有方子振者,以弈冠海內,因而致富,入貲為上舍,得廣東憲幕而出。又有林符卿者,以少年繼之,名與方并馳,諸貴人禮為上客,家亦起矣?!盵2]626過百齡晚年也曾自嘲曰:“吾向者家徒壁立,今所得資,俱以弈耳。”[28]關于此節(jié),前文已有討論,毋庸多述。另一方面,官商之間日漸形成以“投帖通名-吃茶飲酒-棋桌對弈-送禮受賄”為中心活動的結交模式,圍棋在其間扮演著“官場之箴”的角色,是官商行勾結、賄賂之事的“遮丑布”?!督鹌棵贰返谌亍兜灾t寄書尋女子,西門慶結交蔡狀元》說,蔡狀元、安進士過清河,投拜帖入西門家,與西門慶敘禮交拜后,入座吃茶飲酒;隨后蔡狀元抬過棋桌,三人著棋閑談,至天晚棋畢,蔡狀元盤要路費,西門慶應允。次日,西門慶贈送蔡狀元、安進士二人金銀,三人結交[3]426-429。第三十八回《西門慶夾打二搗鬼,潘金蓮雪夜弄琵琶》寫道,夏提刑為交結西門慶,以“酬謝送馬之情”為由宴請西門慶,西門慶至夏府,二人互相敘禮,隨后分賓主而坐,茶罷著棋,就席飲酒敘談[3]449-451。第四十九回《西門慶迎請宋巡按,永福寺餞行遇胡僧》說道,蔡御史入拜西門家,在軒內留題后,令書童擺下棋子,與董嬌兒著棋。西門慶陪侍,韓金釧兒把樽遞酒,書童拍手歌唱,下完兩盤棋后,蔡御史告退[3]580-587。第七十一回《李瓶兒何千戶家托夢,提刑官引奏朝儀》又道,西門慶入拜何千戶,吃畢飯后二人在廳上著棋[3]928-929。由此可見圍棋成為當時官商之間交際往來、應酬答謝的必備技藝,凡結交、求情、賄賂之事,一般選在兩人飲酒、著棋之間,對坐敘談,多能成事。由此可見以“雅戲”圍棋為“官場之箴”,遮掩官商勾結的狼狽之事,亦是明后期官員以賭博為“應酬官僚,交結權勢,弋取虛譽,營謀差使之專門學問”[29]這一丑陋現(xiàn)象的歷史縮影。

4 結論

《金瓶梅》無疑是世界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其文學價值巨大而又獨具中國特色。它在描繪一幅多姿多彩的明后期城市生活長卷的同時,揭露了當時新興的結合官僚勢力的商人階級的丑惡生活,可謂是一部“活的社會史”,故其價值不僅限于文學,亦能證史。賭戲自古被視為禮、樂、政、教以外的“小道”,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顯得無足輕重;由于“無益世教,則圣人不書,學者不覽”的傳統(tǒng)觀念,傳世典籍對于賭戲的記載更是零零散散?!督鹌棵贰分写罅筷P于嬉耍賭戲的場景描寫,很好地克服了賭戲資料零散的問題,這是本文的基本出發(fā)點所在,后續(xù)若能在《金瓶梅》乃至明代后期小說、戲曲中發(fā)掘出新的關于賭戲的材料,想必亦是值得欣喜和關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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