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窗簾沒拉,一棵高高的桂花樹站在窗外的草地上,一群麻雀在樹下跳躍著,時不時會有一兩只飛到樹上又飛下來。
“你說,這些麻雀是從哪里來的?”爺爺問道,并沒有扭頭看我們。
我和小田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在問誰。我覺得這個問題理應由我回答,畢竟他是我的爺爺。小田卻搶著回答了:
“我想,應該從山里來的吧。麻雀不屬于城市。”
爺爺掙扎著坐起來,將枕頭豎著靠在墻上,后背嚴嚴實實地貼在枕頭上。他將目光從窗外收回,看著小田說:你說得對。它們是一群年輕的麻雀,到城里打拼,跟你們一樣。等它們老了就會返回山里去,山里才是故鄉(xiāng),是祖先們生活過的地方。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弦外之音,說:“爺爺您別多想。醫(yī)生說了,再輸兩三天液,等炎癥消了,您就可以出院了,買臺呼吸機,回到村里至少還能活十年。”
爺爺并沒有為我?guī)淼暮孟⑺鶆?,他甚至都不看我一眼,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小田,問道:“關羽敗走麥城后,腦殼是怎么跑到曹操那里去的?”
爺爺是個三國迷,這個我從小就知道。只是他識字不多,他的三國都是聽來的,聽收音機里的評書。是田連元還是單田芳講的,我不記得了。后來,收音機里不播評書了,爺爺好長時間都悶悶不樂。2000年左右,爺爺買了臺VCD和一套《三國演義》的光碟,從此家里的笑聲又多了起來。小田的三國則是原汁原味的,他從小熟讀毛宗崗的批評本《三國演義》,上大學后又讀了《三國志》。若不是他倆一見如故,我想,我跟小田走不到今天。
我第一次帶小田回村見父母,就遭到了我爹媽的一致反對。我爹媽悄悄把我叫到一邊,我爹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湖北人太聰明了,跟湖北男人好遲早要吃大虧。我媽跟著附和,像一臺復讀機。他倆誰也沒去過湖北,我不知道他們的偏見從何而來。但我知道,在這個家里,只要他倆一致認為的東西,就基本沒法改變了。我想要跟小田在一起,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助于爺爺。他們雖然從不考慮我的感受,但不敢忤逆爺爺。
那是一個春天。椿樹正吐著新芽,紅燦燦的,很好看。小田自進我家門,就表現(xiàn)得很好,跟我爹媽打過招呼后,就出門幫爺爺掰椿芽去了。我被我爹媽叫去訓話的時候,我見他已經爬上了門口最高的椿樹上,像長臂猿一樣夠著枝頭的椿芽。我從院子里出來,小田已經下樹了,跟爺爺一起盤腿坐在地上抽煙。小田眉飛色舞地講著什么,爺爺側耳傾聽,很投入的樣子。看上去,他倆相談甚歡。這讓我在心里燃起了希望。見我走近,爺爺招呼我坐下,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說:“瑩瑩我跟你說,小田他老家也有椿樹哦,他們不把椿芽叫椿芽,而是叫椿巔。我覺得這名字好,椿巔椿巔,椿樹之巔,那不就是椿芽嗎?可聽上去比椿芽好聽!”我笑了笑,問:“你們倆聊得這么開心,就是在說這個呀?”小田回答說:“不是,我在跟爺爺討論三國呢?!睜敔斂瓷先ズ芗?,說:“就是就是,剛剛講到‘溫酒斬華雄。小田的三國講得真好,比收音機里的還好,不懂的地方我可以隨時打斷他提問,他都回答得上來。”
小田說,這是一個陰謀。孫權斬了關羽父子后,擔心劉備為關羽報仇,舉兵攻打東吳,魚死網(wǎng)破。于是,張昭就想了個一石二鳥之計,把關羽的首級用盒子裝好,派人送給曹操,想要嫁禍給曹操。
爺爺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接著問道:“那曹操接了關羽的腦殼后怎么辦呢?埋了?”小田說:“曹操是何等聰明的人呀!更何況他手下還有那么龐大的智囊團,怎么可能上這種當呢?司馬懿一眼就看出了孫權的詭計。曹操不僅讓關羽的首級入土為安,還用沉香木做了個身子,埋在洛陽城外。葬禮的規(guī)格可高了,大小官員都來送葬。曹操本人親自拜祭,稱關羽為荊王,還派遣專人為關羽守墓。”
爺爺又陷入了沉思。下午的陽關透過玻璃窗照進病房,打在他鐵銹色的臉上。他瞇了瞇眼,嘆息道:“這沉香木身子好是好,終究不是肉身??!”
我起身將窗簾拉上。小田也沒有接爺爺?shù)脑?。這似乎是他倆的默契。以前他倆聊三國的時候,只要爺爺發(fā)表感慨,小田都會笑瞇瞇地聽著,直到爺爺重新發(fā)問。這次也不例外。
爺爺問:“那關羽的身子最后怎樣了呢?書里面有沒有提到?”小田想了想,說:“書上只說,關羽死后心有不甘,騎著赤兔馬手提青龍偃月刀,關平和周倉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到了湖北當陽,喊著‘還我頭來。最后還是一個老和尚把他勸走的,老和尚說‘你喊別人還你的頭,那顏良和文丑找誰要頭去?關羽聽后就不再鬧了,還經常顯圣,保佑當陽的老百姓。”
“當陽離你老家遠不遠?”
“不遠。當陽屬十堰管轄,距離我們恩施不算遠。等您出院了,我和瑩瑩帶您去那里走走?!?/p>
爺爺自顧提問:“那你認不認得,當陽人死后是土葬還是火葬?”
小田露出歉意的微笑,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恩施目前還是土葬。當陽既然不遠,估計也是土葬吧。不過也不好說,我們恩施是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很多政策跟漢族地區(qū)不一樣?!?/p>
爺爺長嘆一口氣,說:“對于關羽來說,都一樣。不管是土葬還是火葬,都沒留下全尸?!?/p>
我覺得是時候打斷他倆了。他們已經嚴重跑題了。好好的三國不聊,盡聊些跟死亡有關的話題。跟一個病人聊死亡,這合適嗎?當然,我沒有怪小田的意思。我知道,他們土家人是不避諱死亡的。我對小田說,讓爺爺好好休息一會兒,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打飯去了。窗外,那群麻雀已經飛走了。桂花樹還站在原地,拖著長長的影子。三個孩子在影子里玩捉迷藏,嘰嘰喳喳,比麻雀還吵。
喝走了那三個孩子,去往食堂的路上,我對小田說,以后不要跟爺爺講走麥城的故事,只講關羽英雄的那一面。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一直很要強。他是我心中的英雄,就像關羽是他心中的英雄一樣。我還沒出生,爺爺就是十里八鄉(xiāng)著名的烤煙技術員了。從播種到烤煙葉,所有的技術環(huán)節(jié),他都一手抓。據(jù)說,種烤煙時在田壟上覆蓋地膜就是爺爺發(fā)明的,至少是他把這項技術帶到村里并推廣的。從小到大,我們家都住著村里最大的房子,從木土結構的老房子到磚混結構的平頂房子,都是最大的。在大多數(shù)人吃不上肉的時代,我們家每周必然會吃一頓肉,有時候是家里的臘肉,有時候是買的新鮮豬肉,大多數(shù)時候則是爺爺上山打的野味,松鼠、黃鼠狼、野雞野鴨之類的,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打到野豬、麂子一類較大的哺乳動物。隔壁鄰居的孩子們聞到肉香,擁到我家打牙祭,爺爺從沒吝嗇過。
關于爺爺?shù)妮x煌歷史,小田并沒有見證過,但他深信不疑。他說,家里的打火機和滿坡的椿樹就足以說明一切。他的話將我引到了記憶的縱深處。在所有人都只能用洋火(火柴)的時候,爺爺就用上了煤油打火機,銀色的外殼,蘸了煤油的棉花塞在里面;當煤油打火機普及的時候,爺爺已經改用丙烷打火機了,用打火石點火的那種;這種打火機方興未艾的時候,爺爺又換成了電子打火的打火機了??傊?,在打火機的使用方面,鄉(xiāng)親們無不在追趕爺爺?shù)牟椒?。爺爺買的最后一個打火機是Zippo牌的,小田說很貴,只有講究生活品質的人才會用。這些打火機塞了滿滿兩抽屜,爺爺卻因病再也不能抽煙了。至于那一坡椿樹,正如小田所說,那是爺爺一輩子的驕傲,這種驕傲不亞于關羽水淹七軍生擒龐德。
我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的事情了。爺爺一把火燒了家里的自留山,開墾出一坡臺地,跟我家山腰和山腳的梯田連成一片,全部種上椿樹。這一舉動令所有人費解,包括我爹媽。椿樹又不能當飯吃,賣木材吧,生長周期還長,遠不如松樹、杉樹劃算,等椿樹長大成材,人早就餓死了。面對我爹媽的質疑,爺爺只是笑笑,沒有半句解釋。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除了院子外面的那幾棵遮陽用的椿樹外,爺爺竟然不讓其它椿樹長高,只允許它們長到兩米左右,高出的部分全部鋸掉。我上高中那年,在村里,爺爺已經不是人了,而是神仙。那年春天,進村的公路正式通車,隔三差五就會有一輛柴油三輪車停在我家門口,然后將爺爺掰回來的椿芽運出大山。從那以后,爺爺每年賣椿芽的收入跟大多數(shù)家庭賣煙葉的收入相當,投入?yún)s比種烤煙少了太多太多,幾乎不用本金,買種子、農藥、化肥、地膜的錢統(tǒng)統(tǒng)省下了,而且只需要勞動半個春天。爺爺坐在門檻上滿意地抽著水煙筒,Zippo打火機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我們做了爺爺最愛吃的栗子紅燒肉。他吃得漫不經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都差點把肉喂到鼻子里去了。我說:“爺爺您要專心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跟小田談三國?!睜敔斔坪跏艿搅四撤N啟示,狼吞虎咽起來。吃完后,他將飯盒隨手放在床頭柜上,把我晾在一邊,對小田說:“我以前聽說,關羽敗走麥城后是有機會逃脫的,書上有沒有這么寫?”小田回答說:“這是毛宗崗的觀點。關羽丟了荊州,躲進麥城。麥城是個小城,一無援軍二無糧草,肯定守不住。經過商量,大家決定突出重圍,逃回西川,重整人馬再殺回來。東吳的圍城大軍只圍了三面,故意放過一道城門。有個叫王累的人提議,出城后走大路,小路必有埋伏。可是關羽不聽,偏要走小路,這才被絆馬索放倒。一切都在呂蒙的掌控之中,他早就料定關羽會走小路。東吳大軍三面攻打麥城,故意留下一面,就是要請君入甕。書上并沒有寫假如關羽走大路會怎么樣,毛宗崗在他的批注中說,要是關羽聽王累的,以關羽父子的勇猛和赤兔馬的速度,說不定能順利逃脫?!?/p>
我覺得有必要岔開話題,說:“你們倆講講趙子龍長坂坡救阿斗吧,干嗎老講走麥城?”也不知道是爺爺聽錯了還是怎么回事,他文不對題地說剛才護士來過了。也好,說說護士總比說走麥城好。我問他護士都說了些什么,他說:“跟你說的一樣,再打兩天針就可以出院了?!蔽艺f:“我就說嘛,沒多大的事。您要是覺得這里的醫(yī)生信不過,我和小田帶您去省城再檢查檢查?!毙√锼坪趺靼琢耸裁矗舆^話:“對對對,去省城檢查一下,然后到處走走玩玩。我們看您也方便。不像現(xiàn)在,來一趟縣城要開三個多小時的車。”爺爺問:“你們認不認得,政策定了嗎?剛才那護士說她不清楚?!蔽液托√锂惪谕暤貑査裁凑撸f:“我也是聽一個病友說的,他以前就睡在你們兩個坐的這張床上,前兩天剛出院。他兒子兒媳都是縣里的公務員,消息應該八九不離十吧。”
爺爺始終不肯說到底什么政策,又把話題轉回到了走麥城。他說:“我覺得毛宗崗分析得對。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照我說,關羽選擇走小路是故意的,他下定了必死的決心。”小田迎合他說:“有這種可能。丟了荊州,他沒臉去西川見劉備,干脆以死明志?!甭犃诵√锏脑?,爺爺一下子激動起來,說:“以死明志,這個詞用得好!”他話還沒說完,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右手托著胸口,低著頭,淚水都快掉下來了。我狠狠地瞪了小田一眼。爺爺朝我擺擺左手,直起身子說:“沒事,年紀大了,咳嗽很正常。有些事情,還是想明白了比較好。以前聽收音機,我覺得曹操是個大奸臣、大壞人,現(xiàn)在看來,曹操人還不錯。小田,書上有沒有寫關羽是哪里人?”“寫了?!毙√镎f,“《三國演義》第一章就交待過,關羽是河東解良人。有人考證過,河東解良應該是今天的山西運城?!?/p>
“那山西運城離洛陽遠不遠?”
“應該不遠吧?都在北方。我地理學得不好。”
“要是不遠,那曹操還可以做得更好?!?/p>
……
“關羽走麥城的時候,曹操已經統(tǒng)一北方了是吧?那么,山西運城應該也歸他管不是?他完全可以把關羽的腦殼和沉香木身子埋去山西運城的嘛。人死了,就應該跟列祖列宗在一起的。關羽雖然沒了身體,但腦殼是真的,還可以跟天地祖宗說說話。穿上衣服,別人也看不出那身體是假的。還好呀,孫權把關羽的腦殼送給了曹操,要是留在東吳,估計就一把火全燒了。燒成了灰還怎么見天地祖宗?。 ?/p>
小田雖然對三國頗有研究,但從他們的對話不難判斷出,他被爺爺牽著鼻子在走,話題被爺爺牢牢掌控著。我知道,他倆聊三國的時候我很難插話,但這次,我必須強行介入。我大聲說道:“爺爺,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我跟小田商量好了,明年正月結婚。到時候您一定要去省城吃我們的喜酒哦?!睜敔敳[著眼睛看了看我,皺紋里填滿了慈祥,又轉向小田,似乎要求證我話里的真實性。小田重重地點了點頭。爺爺笑得更燦爛了,說:“要得要得,一定去。你們要是明天結婚就好了,明天是個好日子?!蔽艺f那哪來得及啊,所有的籌備工作都還沒開始呢。爺爺說;“只要你們兩個好好過,天天都是好日子。”
我以為我成功地轉移了話題,沒想到爺爺很快又把話題轉了回去。他問小田:“關羽有沒有孫子孫女?他死的時候,孫子孫女成家了沒有?”我乜了小田一眼,他總算開竅了,說:“這個,《三國演義》里面沒寫,回頭我查查《三國志》。查到了再告訴您啊?!?/p>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天小田跟爺爺聊走麥城,言語還算得體,至少他沒用“身首異處”這類詞。在我的記憶中,爺爺一直都很開朗活潑,高興的時候還會吼上幾嗓子山歌,把山上的鳥雀震得漫天亂飛。但爺爺也有哀傷的時候。這時候,他通常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抽煙,嘴里嘀嘀咕咕。我偷聽過好多次,都只聽到些詞語,“我爹”“好慘”“大樹”,等等,從沒聽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從沒見過老祖(曾祖父),只是這些詞語聽多了,難免好奇,我迫切地想知道我老祖到底怎么了。我問爺爺,他總是笑笑,說:“你老祖的墳在馬鬃嶺,清明節(jié)的時候我?guī)闳タ念^?!焙髞砦矣謫柶渌先?,只要一提起我老祖,他們總會巧妙地避而不談。他們越是諱莫如深,我的好奇心就越強烈,像一頭狂飆的野牛,東突西進,又毫無頭緒。
我上大學那年,我奶奶還健在。有一天,她找到我,說是要給我講講我老祖的事情。關于我老祖,奶奶講了兩個不同的版本。第一個版本說,我老祖被一群土匪綁架,不給錢不給糧食,他們就撕票,后來他們果真撕了票。土匪們把他的頭砍下來,掛在一棵高大的滇樸樹上,揚長而去。第二個版本則是說,我老祖窩藏了一個地下黨員,事情敗露了,被國民黨反動派砍了頭,掛在一棵高大的滇樸樹上以儆效尤。奶奶語重心長地說:“那是解放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你爺爺還不到十歲。造孽呀!瑩瑩呀,你是大學生了,要懂事,不要到處亂打聽,會傷你爺爺?shù)男牡??!卑凑瘴夷棠痰恼f法,我老祖死后可能見不到歷代祖宗,因為他的尸身不完整,祖宗們認不出他,他就會成為孤魂野鬼。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奶奶說,由于劊子手的刀不夠快,我老祖的脖子被砍得一點都不齊整,跟狗啃似的,怎么拼都沒法將腦殼和身體拼完整,最后,只好用石灰修補殘缺的地方,用紗布將脖子硬纏起來。每次聽到這里,我都會嚇得哇哇大叫,抱著奶奶求她別講了。
爺爺?shù)氖w是在他的椿樹林里被發(fā)現(xiàn)的。據(jù)我爹回憶,爺爺坐在一棵椿樹下,背靠著樹干,頭微微上揚,看著遠處高高的馬鬃嶺。高高的馬鬃嶺意欲刺破天空。爺爺面帶笑容,走得很安詳。那棵椿樹由于年年修剪,樹干很粗,卻不高。我爺爺靠著樹干,就像跟一個老朋友背靠背。
我和小田趕回老家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爺爺?shù)墓撞乃闹茏鴿M了老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小田后來告訴我說,那些老人們徹夜不睡為爺爺守靈,比孝子賢孫還盡心。他們坐了一整夜,討論了一整夜,得出了一個結論:我爺爺是有福之人,既會生又會死,死得不早不晚,死得恰到好處。偶爾有一兩個老太太哭出聲來,其他老人就會安慰她們說:“別哭了!哭有什么用?這都是命。”
爺爺下葬那天是8月31日。那年的一個文件上說,為加強殯葬管理,推進殯葬改革,節(jié)約殯葬用地,革除喪葬陋俗,提倡文明節(jié)儉辦喪事,根據(jù)省里的一個什么通知要求,縣人民政府決定,9月1日起,在全縣范圍內實行遺體火化。
【作者簡介】 田鼠,本名田馮太,寫小說,寫詩,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詩刊》《中國詩歌》《星星》《江南詩》《長城》《大家》《邊疆文學》《延河》 《文學界》 《廈門文學》 《滇池》《文學港》《文藝報》《云南日報》《東方早報》等報刊。獲第二屆中國土家族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