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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抗性差異與政治認同——墨菲政治哲學思想及其反思 *

2021-11-27 16:30:43楊植迪
教學與研究 2021年7期
關鍵詞:對抗性墨菲施密特

楊植迪

20世紀下半葉以來,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紛紛進入了晚期資本主義階段,伴隨著生產力的提高、社會結構的變遷、階層的復雜化等資本主義新變化,出現了階級、政治、思想的“認同危機”。在后工業(yè)社會的時代背景下,一方面,社會主體身份日趨多元化,階級認同作為一種集體認同模式其重要性受到挑戰(zhàn),階級對抗的話語模式逐漸衰微;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社會中政治、經濟、文化、生態(tài)等領域的各種不平等問題日益凸顯,壓迫和剝削不僅體現在生產領域,而且以消費、意識形態(tài)等隱性的形式掌控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尚塔爾·墨菲認為,階級斗爭背景的變化、多元化社會的形成使社會對抗日趨復雜化,這種新的社會背景要求我們把研究視野轉向重構政治認同上,通過多元主體反對各個領域不平等的斗爭,形成多元的政治認同,以迎合各種被壓迫群體的斗爭需求。學界對于墨菲的激進多元民主方案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批判性研究,本文試圖基于同一性與多元性的關系挖掘其政治認同理論中建構性的層面,從政治認同如何應對對抗性差異這一問題出發(fā),分析墨菲如何在反駁自由主義與后現代多元主義的基礎上,提供一種包容差異的政治聯(lián)合策略,以實現多元基礎上的統(tǒng)一。在社會結構、利益格局、價值觀念等差異性擴大的西方社會重構政治認同、集體認同,凝聚多元的反抗資本主義的力量,這是墨菲政治哲學思想的核心所在。

一、政治認同的前提:以對抗為中心的政治本體論

政治認同的理論前提是對政治的理解。政治哲學對政治目標的理解可以大致劃分為幾類:第一類是為政治哲學“尋求根基”,即試圖探尋一種普遍的價值觀念和社會規(guī)范,以此鞏固政治同一性。無論是中國古代儒家“仁禮結合”的思想,還是西方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洛克、羅爾斯等人關于“善、自由、權利、正義”等問題的討論,都是認為可以通過理性來創(chuàng)建一種共識,然后建立一個完整的規(guī)范性社會。這些政治哲學觀點傾向于結合倫理討論政治價值,具有較為濃厚的道德色彩。第二類政治哲學觀點認為,政治領域并沒有“形而上學的根基”,也沒有客觀性的政治“真理標準”可以統(tǒng)攝人類社會,政治形態(tài)是由多種要素決定的,其本質是政治主體的參與,而非某個政治價值或者規(guī)范。這種政治哲學致力于對社會關系進行闡釋,反對那些建立在普遍理性、永恒正義等基礎之上的政治觀點,主張把政治理解為一種“公共領域中的群體參與行為”。(1)墨菲就可以被視為第二類觀點。

墨菲吸收了海德格爾和施密特的思想,提出了一種以對抗為核心的政治本體論,它突出表現在兩方面:一是政治的本體論維度,二是政治的對抗性本質。墨菲認為,政治哲學討論的是關于“政治性”的問題。不同于阿倫特把政治性視為公共協(xié)商和自由空間,墨菲將政治性視為權力斗爭的領域。

首先,“政治性”可以被理解為一種政治的“本體論”維度。政治性不是某個可以被精確劃分或者歸類的具體事物,而是存在于任何一種關系之中的“永恒的可能性”?!罢尾荒鼙痪窒逓橐环N制度,也不能被設想成僅僅構成了特定的社會領域或社會階層。它必須被構想為內在于所有人類社會并決定我們真正的存在論條件的一個維度?!?2)[英]尚塔爾·墨菲:《政治的回歸》,王恒、臧佩洪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7、3頁。這主要基于兩點:第一,社會性是人的屬性,與社會性密切相關的政治性也應該被視為人的基本屬性。根據古希臘語關于“政治”一詞的解釋,政治生活就是共同體生活。作為群體動物的人必須在共同體中生活,因此,決定共同體運作方式的政治是人們不可回避的。第二,從激活對抗、打破客觀性的角度來看,社會的發(fā)展是不可能脫離政治的,否則社會就會淪為一個通過重復實踐而生產自身的封閉領域。(3)Ernesto Laclau,New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of Our Time,Verso,1990, p.34.任何新的政治建構總是與現存實踐的背景相對立的,不斷變換的社會與政治邊界打破了客觀性的壁壘,提供了通過斗爭來變革社會關系的可能性。墨菲試圖以政治性為切入點,把以往人們忽略的非政治的領域納入到政治范圍,以此展開斗爭。

其次,政治性的對抗本質。墨菲指出:“關于‘政治性(the political)’,我指的是人類關系中內在的維度,可以采用多種形式并在不同類型的社會關系中出現的對抗。”(4)Chantal Mouffe,The Democratic Paradox, Verso Press,2000, p.101.第一,政治與突破現存秩序密切相關。受到葛蘭西的影響,墨菲認為政治是關于霸權的建立、解構和重構,霸權的建立總是與潛在的反霸權秩序有關,始終在場的政治性維度意味著通過新對抗的出現使人們重新發(fā)現由于秩序的客觀化、制度化而被人們忽視的偶然性。第二,政治意味著劃界的必然性。施密特揭示了政治的本質在于劃分敵友,指出對抗性越強,政治性越強。墨菲基于此,提出政治對抗形成的關鍵在于“劃界”——通過界定一個“他們”來創(chuàng)建出一個“我們”。這一理論設想的重要意義在于,明確了政治斗爭不能僅僅被設想為對話或者利益競爭,“敵友”的劃分是不可根除的。

最后,政治與集體認同的建構密切相關。不同于吉登斯的“生活政治”和貝克的“亞政治”從個人化的角度把握政治,墨菲始終把政治視為集體認同的建構過程?!懊裰髡蔚娜蝿詹⒉皇且ㄟ^共識的達成來克服集體認同,而是要以激活民主對抗的方式來構建集體認同”。(5)在墨菲的政治理論中,構成社會關系基礎的不是原子式的個人,也不是階級主體或者普遍意義上的公民,而是由各種話語認同建構的、暫時性的、多元的主體立場或身份。政治斗爭不只是對已經確立的政治主體進行新一輪的權力組合,更多的是一種按照各方抗爭力量的價值標準來重構集體認同的過程。顯然,墨菲沒有將政治囿于對既有邊界和權利的認可,而是拓展到了政治認同或者政治邊界的重構,進而把政治的目標設定為建立一種始終處于建構過程中的、非封閉式的政治共同體。

墨菲主張從存在論的維度理解政治,以便更準確地把握當今社會現實。自由主義者不是將政治簡化為利益的計算,就是把政治置于道德范疇之中,然而,以理性主義和個人主義為主導的自由主義在面對當今資本主義社會頻發(fā)的各種沖突問題時卻難以招架。墨菲指出,自由主義忽視了一個關鍵問題:政治的特性就在于“我們/他們”的對立。政治的對抗性注定了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民主政治的任務不是消除對立,而是探討這種對立得以確立的方式?!耙砸环N與承認多元主義相容的方式來吸取‘我們/他們’之對立”。(6)[英]尚塔爾·墨菲:《論政治的本性》,周凡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11頁。一個徹底消除了對抗的社會是不可能存在的,政治認同的關鍵就是如何在保留政治差異性和對抗性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政治同一性,建立一種包容對抗的多元的政治秩序。

二、政治同一性、對抗性與多元主義的關系

差異性與同一性的關系在政治哲學領域表現為政治同一性與多元主義之間的關系??v觀當代西方政治哲學,如何應對多元主義已成為各個學派爭論的焦點,給予這一問題以何種解答關涉到我們怎樣理解現代民主政治。墨菲較為深入地分析了對抗性、同一性與多元主義的關系,提出在承認政治對抗性的基礎上,保留主體的多元性和斗爭形式、權利要求的差異性,根據“反對壓迫”這一共識建構同一性,以維系自由邏輯與民主邏輯之間的張力。

1.政治對抗性與多元主義的關系:對兩種多元主義的批判。為了進一步論述對抗性與多元主義的關系,墨菲首先批判了自由主義的多元主義。墨菲認為,在自由主義者宣稱的各種多元主義中,無論是利益多元主義還是價值多元主義,其所蘊含的個人主義理念和理性主義方法論都不能充分理解社會的多元性。它承認多元,但是不承認多元性之間的沖突,拋棄了對權力與對抗關系的思考;或者把對抗和沖突擱置在私人領域,認為多元性的視角共同組成了一個和諧的公共生活總體;或者試圖消除沖突、對抗,將其轉化為完全合作的模式,達成一種沒有任何排斥的理性共識,這些在墨菲看來是根本的方向性錯誤。在墨菲的視閾中,政治的對抗性與民主的多元主義并不沖突,對抗的不可根除性、不確定性與多元主義內在的沖突性是緊密相連的,一種承認政治對抗性的認同應該是承認差異的多元認同。墨菲揭示了自由主義的多元主義的“虛假性”,即自由主義希望通過利益協(xié)商或自由討論解決沖突,其實是封閉了斗爭的維度,它在本質上是一元論的,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各種民主理論都排斥對立的立場。

墨菲還對后結構主義等后現代多元主義進行了分析和批判。德里達、拉康和福柯等后結構主義者從非理性主義的認識論出發(fā),反對啟蒙理性的權力壓制,開辟出以后結構主義的理論方法闡釋多元主義的路徑。他們指認“共識”的形成必須以某種形式的排斥為基礎,并將社會客觀性與權力的構建作用相連。墨菲傾向于以后結構主義的理論框架來理解民主政治,認為這可以突顯政治的對抗維度和決斷環(huán)節(jié),但是她明確反對極端的后現代的多元主義,如利奧塔等。極端的后現代多元主義者拒絕任何在多元中建立同一性的可能,他們承認排斥的維度,但是否認“我們”這一集體認同的建構,認為所有的差異都是絕對平等的,應該得到充足的、獨立的發(fā)展。在墨菲看來,這種多元主義由于缺乏邊界的限制,因而喪失了建構“政治同一性”的維度,阻礙了人們去探索如何將某些分歧構建為一種從屬關系,它只有身份的多樣性,卻“沒有任何共同的分母,無法區(qū)分應該存在卻沒有存在的差異和不應該存在卻存在的差異”。(7)因此,它并沒有真正把握到多元主義與對抗的相關性,也不可能產生鏈接不同反抗群體的訴求,以形成集體認同的斗爭模式。

自由主義的多元主義缺失了排斥、對抗的維度;后現代的認同觀站在本質主義的對立面將社會徹底打碎,強調社會的異質性和不可通約性,不承認社會個體之間有任何同一性或者認同的存在。墨菲認為,只有承認政治的對抗性,并且保留建構同一性的部分,才能觸碰到民主政治的核心問題。

2.政治同一性與多元主義的關系:對施密特“二難困境”的超越。墨菲借助施密特的對抗概念批判了自由主義的多元主義,但是施密特并沒能解決同一性和多元性如何相容的問題。施密特把多元主義與政治同一性的關系視為“自由與民主”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民主原則是“政治組織形式”,它需要以消除異質性為基礎的同一性,因此,民主始終排斥那些威脅到其同一性的沖突和差異;而自由主義的“自由”理念建立在“普遍的人”的概念之上,它是一種“倫理”。據此,他進一步指出,現代西方民主混淆了主張人類普遍平等的自由倫理與建構同一性的民主政治組織形式,因此,導致了議會制民主的危機。從施密特的視角出發(fā),自由主義與同一性(同質性)民主之間的矛盾是不可消除的,民主需要具有同一性或同質性的人民作為主體,而自由主義的多元民主必然會破壞政治的同一性,也就無法應用于政治聯(lián)合體之中。由此,施密特把多元主義視為政治共同體秩序的威脅,認為權威主義才是維持政治共同體運行的選擇。

墨菲并不認可施密特對于多元主義的否定,她指出,施密特把政治同一性與多元主義對立起來,陷入了一個“虛假的二難推理(false dilemma)”:“要么是人民的統(tǒng)一性,這需要把所有分裂和對抗驅逐到民眾之外——那種如果要建立它的統(tǒng)一性所需要的外部;要么就是民眾內部的某種劃分被認為是合法的,而這導致了一種否定政治統(tǒng)一性和人民存在的多元主義?!?8)究其原因在于兩點:第一,施密特是在經驗層面——具體的、既定的邊界劃分內——設想政治的統(tǒng)一性,把政治認同視為給定的自然客觀的事實,而不是政治建構的結果。(9)Chantal Mouffe,The Democratic Paradox, Verso Press, 2000, p.20,p.54,p.54.因此,他的敵友劃分是對既有邊界的認可,而不是對“我們/他們”邊界的政治建構。第二,施密特“斷定了政治的沖突本質,卻沒有對這種沖突性進行區(qū)別對待”。(10)Chantal Mouffe(ed.), The Challenge of Carl Schmitt, Verso, 1999, pp.4-5.在施密特那里,沖突只有一種展現方式——敵對斗爭,對立的雙方之間不存在任何共同的基礎,立場完全對立;朋友之間或者說共同體內部則沒有任何沖突性,沖突完全外在于統(tǒng)一體。由此,為了避免共同前提的喪失,以及多元化所固有的對政治統(tǒng)一性的破壞,施密特選擇了以無差別的斗爭來消除政治共同體內部的沖突,并最終走上了反民主的道路。

針對施密特的上述問題,墨菲的解決方案是:第一,強調政治認同的建構性特征。對于墨菲來說,同一性或者人民的身份認同不是既定的、不可改變的,彼此之間的差異也不局限于經驗層面,而是霸權鏈接的結果,即“建構一種新的‘共識’,以改變不同群體的同一性。如此一來,每一個團體的要求就能與其他團體同等地鏈接起來”。(11)Ernesto Laclau, Chantal Mouffe, 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 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 Verso,1985,p.183.第二,“我們/他們”之間關系的表現方式是多元的,并不只有二元對立的敵友關系。第三,自由與民主之間的張力是不可消除的。墨菲認為,人民主權的民主邏輯與個人權利的自由邏輯之間存在著張力,它們雖然不相容但是可以“鏈接”,而不至于徹底破壞政治同一性。在墨菲看來,施密特的癥結在于他沒有從政治的角度把自由與民主的鏈接視為權力構造的結果。墨菲進一步指出,自由與民主之間的鏈接是一種人為的鏈接,即自由主義以其核心話語“人權高于主權”占領了“權力空場”,建構了西方自由民主的內涵。正如哈耶克所說:“民主本質上是一種手段,一種保障國內安定和個人自由的實用手段”。(12)[英]弗里德里?!ゑT·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王明毅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第71頁。因此,問題不是在自由與民主之間做抉擇或是把兩者融合為一體,而是如何將兩者“鏈接”。因為自由與民主之間的矛盾、自由與平等之間的張力是不可消除的,并且這恰恰是現代民主的動力機制。墨菲進一步指出,維系多元主義與政治同一性之間張力的關鍵在于確立一種“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共性”的對抗形式。

三、重構認同——抗爭性斗爭與沖突性共識

墨菲吸收了施密特的政治對抗性概念,但是她也注意到了施密特對抗概念中的極端敵對傾向所暗含的反民主性,于是她試圖在維護政治的同一性和對抗性的前提下,發(fā)展一種新型的多元主義民主政治,一種克服極端敵對性的政治模式,即抗爭性多元主義。對于墨菲來說,民主政治的目標是把“敵對”轉化為“抗爭”,達成“沖突性共識”。

1.從敵人到對手。對于施密特來說,“我們/他們”的關系只有一種表現形式,即敵友關系,而墨菲試圖將“我們/他們”的建構與多元主義聯(lián)系起來,“民主政治的挑戰(zhàn)就在于試圖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建立‘我們/他們’之關系從而使對抗的出現不至于陷入絕境”。(13)[英]尚塔爾·墨菲:《論政治的本性》,周凡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3頁。由于對抗根植于資本主義的政治共同體之中,因此不可能建立絕對的人民同一性,人民暫時的、部分的同一性來自于多元的、抗爭性的認同方式。它是“連接社會行動者的各種不同的主體地位的一項原則,同時,它還承認各種特殊的結盟關系的多元性,并尊重個人的自由”。(14)這是一種后結構主義式的多元主體觀,它對應的是階級之外的多重政治身份。這也是激進多元民主要建立的民主秩序,墨菲將這種秩序奠基于“對‘敵人’(enemy)和‘對手’(adversary)的區(qū)分之上”。(15)[英]尚塔爾·墨菲:《政治的回歸》,王恒、臧佩洪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80、5頁。

抗爭性民主模式的“對手”概念同自由主義的“競爭對手”概念和施密特敵友觀的“敵人”概念不同:自由主義的“對手”指的是可以協(xié)商的“競爭者”,施密特的“敵人”指的是必須予以消滅的對立方,而墨菲指的“對手”是“合法的敵人”。對抗的維度始終存在于“對手”的概念之中,對手之間的沖突不能通過理性協(xié)商或者利益談判的方式解決;有別于敵對關系中一方將另一方塑造為非法的必須加以根除的“敵人”,抗爭關系中對手的合法性必須予以承認,即他的存在是被認可的;盡管對手之間有沖突,但是他們仍然共享某些基本的價值理念,并且把彼此都視為屬于共同的政治聯(lián)合體之中。墨菲發(fā)展了施密特的“同質性(homogeneity)”概念,提出了“共性(commonality,或譯為公共性)”概念。“共性”即對基本民主政體原則的尊重,墨菲將其作為區(qū)分“敵人”與“對手”的基礎:“對手”尊重共識性的原則,擁有共同的象征性空間;而“敵人”則堅決否定這些原則。在激進多元民主規(guī)劃的政治共同體中,對手之間是一種具有“共性”的關系:一方面,對手一致認同支撐政治共同體的基本倫理政治原則;另一方面,他們對于原則的闡釋和理解方式是不同甚至對立的,人們不能去指認哪一種對原則的詮釋方式是正確的。在墨菲看來,“對手模式”這種合法的沖突形式不僅保留了政治的對抗性、多元性,而且是沒有破壞政治的聯(lián)合。

2.非敵對的抗爭性對抗。墨菲對敵人和對手的劃分使其對抗形式也被劃分為兩種:“敵對(antagonism)”和“抗爭(agonism)”。對于墨菲來說,“抗爭”是多元民主所需要的斗爭方式。我們有必要對墨菲的“對抗”“敵對”“抗爭”等概念做一個簡要的辨析。其一,作為“政治的本性”的不可消除的“對抗”是一種“待激活的潛在對抗”,(16)Chantal Mouffe, The Democratic Paradox, Verso Press,2000,p.135.對于政治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其二,作為一種極端的敵對形式的“敵對式對抗”,它很可能導致極權主義和戰(zhàn)爭,這種對抗破壞性極強,應該盡力避免。其三,墨菲所推崇的“抗爭”,它的內涵和特征是抗爭的目的不在于消除沖突,而是一種沖突的構成作用;抗爭包含著對抗的維度,但是它更傾向于是一種“適度的對抗的表現形式”。根據墨菲的觀點,抗爭處于對抗和敵對之間,既保留了政治對抗的活力,又避免了極端敵對可能導致的反民主。

墨菲認為,民主的任務是創(chuàng)造出一種容許沖突的制度以馴化敵意。它應該是一種廣義上的制度,“即在實踐總體、語言游戲、話語等層面上的制度, 還有傳統(tǒng)的包括政黨制度和其他政治制度,以及地方的和其他不同層次的人所參與的各種組織形式”。(17)[英]尚塔爾·墨菲:《鏈接權力關系——馬庫斯·米爾森和尚塔爾·墨菲的對話》,《現代哲學》2008年第5期。它意味著對于民主的追求不是要建立某套權力制度或者探求某個政治真理,而是通過各種話語鏈接和制度實踐讓人們認同民主政治的基本價值。人們?yōu)楣餐P心的民主問題而斗爭,但是又有各自特定的斗爭領域和行為方式,從而建立一個開放的、多元的共同體。具體來說,這種制度需要沖突以“抗爭”的方式表現,例如建立規(guī)范的民主秩序和政治機制,使激烈的沖突能夠以其他方式消耗掉,就可以被視為是敵對轉向抗爭的具體路徑之一。

抗爭性對抗模式還揭示了一個重要的命題,即民主與權力關系的構造密切相關。對于自由主義者來說,政治領域就是一個不同團體相互競爭,通過驅趕他人來使自己占據權力位置的中立地帶。墨菲明確指出,這不過是“精英之間的競爭”,自由主義精英們只追求統(tǒng)治權力,既不質疑霸權的支配性,也不打算改變權力關系,而抗爭性民主關注的是權力關系的構造,即相互沖突對立的霸權規(guī)劃之間無法被理性共識調和的斗爭。人們以多元、激進和平等的方式認識其在社會結構中的地位,形成多元化的身份認同和批判性的主體立場,由此以更民主的聯(lián)盟方式從事反抗資本主義的政治斗爭,改變那些將人們限定在結構地位中的權力和制度體系,減少壓迫和剝削。

3.包容沖突的共識。對于墨菲來說,現代民主的任務是要確立一種包容沖突的多元主義的民主形式,民主的同一性體現為斗爭性的一致性,而非達成某個理性共識。她將對抗性引入共識概念之中,提出“沖突性共識(conflictual consensus)”,并將其作為民主政治的目標?!皼_突性共識”就是“原則上有共識,但關于它們的解釋可以有著不同的看法”。(18)[英]尚塔爾·墨菲:《尚塔爾·墨菲談競爭主義、卡爾施米特以及激情在政治中的作用》,載《后馬克思主義》,周凡等編,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年,第171頁。它是一種允許有不同理解方式的“集體認同”,即人們對基本原則的認同以及對原則的不同理解。這種共識僅僅涉及“某種倫理—政治原則”,并且這些原則只有通過不同的甚至相互沖突的解釋才能證成自身。(19)[英]尚塔爾·墨菲:《論政治的本性》,周凡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34頁。在墨菲看來,尊重這些原則卻又不拘泥于一種解釋方法是民主政治應有的維度。這種沖突性共識與理性共識的重要區(qū)別在于:

第一,理性共識并不打算改變權力結構,顛覆資本主義的政治秩序。自由主義開始于自由平等的個人概念,最終卻形成了一個高度不平等的社會秩序,它以抽象的“人權”取代現實的“人民”,從而使社會主體的民主抗爭淪為“明星政客”的角逐舞臺。與理性共識相反,沖突性共識要求變革現有的權力關系,建立新的領導權認同。被建構的新領導權也不是穩(wěn)固的,它只是暫時地占據了權力的“空場”。在抗爭性民主模式下,多元的集體認同勢力時刻“在場”,并且與已經取得領導權的認同勢力及其他在場勢力進行抗爭、爭勝。這種多元的民主抗爭方式使政治權力始終處于一種滑動之中,因此領導權隨時有更換的可能。

第二,自由主義的共識方法把政治制度視為一種用以獲取不同社會問題解決方案的工具,通過設計一些“技術性”的程序來協(xié)調不同的價值觀和利益。墨菲則試圖建立一個“抗爭性斗爭”的公共領域,在其中不同的政治規(guī)劃相互較量,人民可以選擇認同不同的政治方案。墨菲指出,沖突性共識是為了將社會引向更加有利于民主的對抗之中——通過給對抗一種合法的、合理的、規(guī)范的表達方式來避免沖突的激化、惡性的競爭或者極權主義。

第三,自由主義的理性共識排斥對立沖突,以民主協(xié)商的外衣掩蓋內在的排他主義。在墨菲看來,同一性的建構以排他性為基礎,共識的達成必然意味著排斥,這種排斥沖突的同一性并不利于民主。而沖突性共識的目的在于不斷改變和重構現有認同的權力關系,建立新的集體認同,因此,沖突共識包容異質性,接受各種異見,并且以不同力量的交鋒作為表現形式。

墨菲認為,民主政治不應該以同一性去簡化矛盾,消解沖突,而應該不斷接受各種集體認同的挑戰(zhàn),同時也要注意避免沖突過度而導致社會分裂。沖突性共識是不同運動或斗爭之間的某種鏈接,這種鏈接使不同運動、團體之間可以合力為達成某種形式的共同目標而努力。因此,沖突性共識既避免了社會分裂,又避免了社會同質化,它可以強有力地創(chuàng)制出一個“人民”的共同性形式,同時又能夠與某些形式的多元主義相容。當代社會主義民主革命中反對不平等的主體是多元主體而非同質性主體,多元主體的訴求必然是指向多樣的社會關系領域。新社會運動就是當代民主革命的新形式,匯集了包括女權主義、生態(tài)主義、和平主義、反種族歧視主義等各種各樣的斗爭運動,它們都可以被視為一種尋求平等的民主革命,它們是社會對抗的新型表現形式,是反對不平等斗爭的多角度展現。

四、墨菲政治認同思想的理論價值及其局限性

作為后馬克思主義者,墨菲對于西方左翼的政治斗爭始終抱著積極的態(tài)度,并提供了一種將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批判精神與當代西方左翼政治實踐相結合的視角。盡管我們并不贊同墨菲“后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但是蘊含于其政治認同理論中的一些要求以及關注現實的問題意識,尤其是強調話語領導權和差異性認同的理論主張,依然能夠給予我們今天的政治哲學研究一些啟示。

第一,在民主政治規(guī)劃上,墨菲的抗爭性多元民主理論是對變革資本主義社會權力關系的政治想象??v觀自由主義的兩種民主模式,無論是聚合民主,還是協(xié)商民主,都是為了達成理性共識以維護資本主義現存秩序。墨菲揭示了自由主義的理性主義外衣下利益角逐的本質,指出了西方民主政治合法性缺失的問題,并挖掘到了這兩種民主模式的盲點,即它們輕視了政治的對抗維度,將社會沖突的解決簡化為利益妥協(xié)或道德約束下的共識過程,而完全忽視了政治的核心問題——權力關系的構造。墨菲在權力構造問題上的獨特之處在于把后結構主義的理論框架、精神分析的認同理論與政治哲學關于對抗的分析結合起來。首先,自由多元主義鼓吹價值的多元性,認為單一的政治主體對體制規(guī)范的挑戰(zhàn)是從社會外部的非權力立場展開,忽視了權力關系和認同的建構性;而墨菲將身份認同理解為主體立場的整體化產物,認為多元決定的政治主體始終存在于各種勢力角逐的權力場中,當主體與另一個主體立場群產生身份認同時,他就有可能從舊有的體制中脫離出來,進而產生對抗,由此墨菲就賦予了認同以建構主體、改變權力關系的功能。其次,墨菲運用精神分析的理論將“匱乏”置于認同的核心,指出完滿的解釋框架是不存在的,真正的民主政治共識不是絕對的、封閉的同一性,而應該是動態(tài)的、具有活力的身份認同。這種通過斗爭形成身份認同的權力構造方法對于政治實踐來說具有啟示意義。最后,墨菲提出政治的對抗性旨在將對抗合法化,利用各種不同團體訴求的沖突,改變現存權力關系并不斷建立新的集體認同(墨菲稱之為霸權)。極端多元主義影響下的各種社會反抗運動因為沒有形成強有力的反抗力量,而最終被資本主義吞噬。與之不同,墨菲試圖探索出一種多元化的聯(lián)合斗爭策略,重新整合政治力量,改變政治模式,進而突破現存政治秩序。正是在這一點上,她超越了施密特敵友劃分的政治觀,使政治對抗模式從二元對立走向多元對抗。

第二,墨菲的多元主義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建立多元國際政治秩序的思想參照。墨菲強調政治的對抗性,但是其目的并非激化矛盾和沖突,而是試圖建立包容差異的政治秩序。這種政治想象的背后是一種反對霸權、尊重多元化、相對寬容的政治哲學思想。當前,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部分政客把自由主義對于“自由” “人權”“民主”的解釋視為“普世政治價值”并強加給世界,試圖壟斷對民主、人權、正義等概念的解釋權,將其與西方現存秩序捆綁,使之為其所用,其實質是否定了差異和對抗,遮蔽了“權力的爭奪”。墨菲的抗爭性民主提出民主的內涵可以有不同的解釋,其話語是多元的、開放的,并且可以利用不同話語的鏈接來重新建構集體認同,這一觀點有助于反對自由主義等西方主流民主政治的霸權,重新激活解放政治。世界并不是一極的,而是多元的,一個單一的霸權中心必然會導致“文明的沖突”。在政治寬容的方向上,蘊含于墨菲政治認同理論中的“在承認差異、尊重多元的基礎上達成有限共識”的政治哲學思想,為全球化時代各國對外關系和外交政策提供了一種可資借鑒的理論視野。

第三,在政治聯(lián)合的策略上,墨菲的政治認同理論為全球化時代無產階級如何尋求解放、形成聯(lián)盟提供了一種思路。墨菲強調差異性認同,即差異性基礎上的同一性。在微觀政治的實踐中,盡管當代各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新社會運動的主體訴求不同、身份不同,但他們都是遭受了資本主義壓迫的反抗力量,其反對剝削和壓迫的目標是一致的,這就是鏈接點。通過批判資本主義的政治話語,以及建立可以鏈接多元話語的社會主義的政治話語,左翼可以吸引更多的民眾認同社會主義的自由民主目標。墨菲關于話語認同的論述,對于凝聚政治共識、建構政治主體也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在她看來,大眾認同的建構是形成政治主體的關鍵,而大眾認同的形成又依賴于“民主”“自由”等空洞能指符號的話語構造過程。不同的社會運動主體有著不同的政治認同,這些政治認同的價值和內涵都是在不斷變化的。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形式復雜、價值多元,對抗和沖突無所不在,西方左翼應該充分利用這些條件,將多元的反資本主義力量鏈接起來,積極掌握政治認同的領導權,廣泛聯(lián)合其他團體,推進現實的社會運動。

作為一種民主政治的方案,墨菲的抗爭性多元主義的局限性也是十分明顯的。首先,墨菲的抗爭性多元民主理論是針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現實提出的政治斗爭策略。該理論的社會政治認同和斗爭的目的是解構資本主義話語認同,而非建構一個合理的社會認同。一方面,這種后結構主義的認同理論并不能強有力地整合民眾,構建長久穩(wěn)定的政治同一性,而僅能作為反抗和斗爭策略;另一方面,作為一種反抗策略,墨菲的激進多元民主實際上還是認同了資本主義的“自由—民主”理念,它依然是在現存的資本主義政治秩序下運行。

其次,墨菲提出的抗爭性多元民主試圖把自由平等作為基本價值,強調其反對資本主義從屬關系的價值導向作用。同時為了保障多元性,她又主張關于自由平等的具體原則可以有不同的闡釋,然而這往往會導致各種反抗話語自說自話的情形,缺乏凝聚力,致使政治實踐導向一種話語唯心主義。佩里·安德森指出,話語理論“傾向于徹底地摧毀因果觀念”,消解社會和歷史的確定性。(20)[美]道格拉斯·凱爾納、[美]斯蒂文·貝斯特:《后現代理論:批判性的質疑》,張志斌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第263頁。在民主政治中,一方面,反抗性話語確實具有一種顛覆權力秩序的作用,它可以激起人們的反抗意識,擺脫從屬關系,追求自由和平等;但是另一方面,在面對現實社會中多元主義的挑戰(zhàn)時,由于話語的不確定性、偶然性和隨機性,使得民主話語的傳播和擴散困難重重。民主政治本身需要穩(wěn)定的秩序,民主話語也需要確定性的規(guī)范理念和制度保障。

最后,墨菲主張的差異性、抗爭性的多元民主極易導致無政府主義,不具備徹底的革命和解放意義。墨菲從抽象的角度討論民主,反對政黨政治,主張權力關系的變革反對一切權威性領導力量,試圖在資本主義現有的政治體制內尋求替代性方案。雖然她對于資本主義政黨政治的批判是有其現實意義的,但是正如齊澤克所說:“沒有政黨組織形式的政治是不講政治的政治”。(21)[斯]斯拉沃熱·齊澤克:《哈特和奈格里為21世紀重寫了〈共產黨宣言〉嗎?》,載《帝國、都市與現代性》,許紀霖主編,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91頁??範幮远嘣裰鞯闹饕d體——新社會運動——開展的各種邊緣化的抗議形式構不成對資本主義的威脅,因為每一個運動都限于某個局部性問題,與社會整體和社會制度沒有太大關聯(lián),甚至沒有明確的政治要求,因而難以談革命和解放。事實上,在無產階級和全人類的革命解放事業(yè)上,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領導和引導至關重要。墨菲致力于突破階級語境,在多元的社會反抗主體之間創(chuàng)建話語鏈接,建構話語領導權、形成政治認同,但是她對于領導權的討論始終是在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制度下,而沒有認識到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重要領導作用,沒有觸碰到建構政治同一性的關鍵力量。

墨菲的政治哲學思想立足于資本主義社會現實,從政治實踐的角度反思“我們時代的革命”,尋求能夠解釋和適應多種社會斗爭形式的民主政治理論,探索如何在資本邏輯的當代表現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的情況下,實現“政治解放”。她的政治認同理論承繼了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精神,以對抗性的政治本體論為理論基礎,承認差異和沖突,保留多元主義與政治同一性之間的張力;以建立包容多元對抗的政治秩序為民主政治的目標,捍衛(wèi)社會主義的價值指向。這種面向政治實踐的理論建構方式,對于我們認識和分析現代化進程中的各種沖突現象,從現實問題出發(fā)研究馬克思主義,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然而,墨菲主張的抗爭性民主不尋求建構實質性的共同體,只是在保留政治對抗性、差異性的同時謀求暫時的政治聯(lián)合。這種政治設想脫離了社會經濟基礎,僅以抽象的社會政治原則和價值作為維系差異和同一的基礎,缺少歷史性的維度;作為其實踐方式的新社會運動等爭取民主的斗爭常局限于某一社會表象,最終往往被資本邏輯所馴化而失卻解放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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