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清
(內蒙古科技大學包頭師范學院,內蒙古 包頭 014030)
“阮元(1764-1849),字伯元,號雲(yún)臺(或作蕓臺),又號研經老人、雷塘庵主等,江蘇揚州人,占籍儀征。乾隆五十四年(1789)考中進士,歷官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多次出任地方督撫、學政、充兵部、禮部、戶部侍郎,拜體仁閣大學士。”[1]阮元身歷了清朝由盛轉衰并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過程,他在近五十年的仕途生涯中始終堅持學術研究,鼓勵文化,扶持教育,不僅在所到之處提倡經學,獎掖后人,而且自身也孜孜不倦地鉆研學問,整理典籍刊刻圖書,撰寫了大量的著作,在經學、史學、金石、書畫乃至天文歷算等方面都有相當?shù)脑煸?。他還是乾嘉學派的中堅人物,乾隆帝曾稱其為“不意朕八旬外復得!”[2]《清史稿· 阮元傳》說其:“身歷乾隆鼎盛之世,主持風會數(shù)十年,海內學者奉為山斗焉?!盵2]
清朝初期至鴉片戰(zhàn)爭以前的教育基本上遵循了明朝的教育制度。中央的國子監(jiān)和地方的官學、私學,無論什么樣的學校都淪為了科舉制的附庸。書院作為除了學校以外的教育機構存在,在當時思想統(tǒng)治極端高壓的情況下早已喪失了早期自由論學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教學內容大多以理學為主,重視八股制藝和八韻詩,生徒多埋于故紙堆,走上脫離現(xiàn)實的道路。乾嘉時期由于考證學的流行,雖然一部分書院延請當時著名的漢家大儒擔任講師,在漢學的影響下教學內容逐漸發(fā)生了變化,但這些變化的影響對當時的教育環(huán)境來說是微乎其微的。面對如此情況,阮元和許多有識之士一樣,對于清王朝逐步走向窮途末路的趨勢有著深切的感受,于是開始對科舉制下腐敗的教育和不良的風氣進行了批判,對以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和學校及書院的教育進行了改革?!霸谡憬⒃b經精舍,祀許慎、鄭康成,選高才肄業(yè);在粵立學海堂亦如之,并延攬通儒:造士有家法,人才蔚起?!盵2]阮元在浙江、廣東兩地創(chuàng)辦詁經精舍和學海堂兩所學堂,以培養(yǎng)經世致用的人才。
嘉慶四年(1799)十月,阮元在浙江就任巡撫,并在杭州西湖孤山之麓著手籌建詁經精舍,建成于嘉慶六年(1801)。“立詁經精舍,舍有第一樓,在西湖行宮之東關帝廟照膽臺之西。”[1]據(jù)阮元在《西湖詁經精舍記》中記載:“及撫浙,遂以昔日修書之屋五十間,選兩浙之生學古者讀書其中,題曰‘詁經精舍’。精舍者,漢學生徒所居之名。詁經者,不忘舊業(yè)且勖新知者也?!盵3]阮元以“以勵品學,非以弋功名”[4]為詁經精舍的指導理念,阮元創(chuàng)建詁經精舍的目的是給朝廷培養(yǎng)和輸送治理國家的人才,培養(yǎng)學生不再是以科舉考試中時文中式的陋儒為主,而是要培養(yǎng)具有經世之具的人才。詁經精舍專重經學訓詁,阮元在詁經精舍不祀程朱而祀許鄭(許慎、鄭玄),請王昶、孫星衍、陳壽祺等名儒大師為主講,教學內容以經史為主,廢除八股文,不習八韻詩,而且要求學生以漢儒實事求是的學風為榜樣,扎扎實實做學問,從而培養(yǎng)了很多名噪一時的學者。
嘉慶二十五年(1820),阮元任兩廣總督時積極修復貢院,開經古課教導學生。道光四年(1824)三月,他仿照詁經精舍的體制籌建學海堂,十一月建成于廣州粵秀山。學海堂的教學內容、教學方法以及考試制度都基本沿襲詁經精舍,學海堂以吳蘭修等八人為學長來共同負責學生的課業(yè),學生也可以從八名學長中選擇一人從其學習。學海堂內除了有專門的授課教師外,允許師生合作探究,極大地激發(fā)了學生學習的積極性,阮元還在學海堂內設置獎勵制度來提高教學質量,鼓勵師生積極研究,將學術研究推向新的發(fā)展領域。阮元在《學海堂集出編序》中提道:“道光四年,新堂既成,初集斯勒,四載以來,有筆有文凡十五課。潛修實踐之士,聰穎博雅之材,著書至于仰屋,豈為窮愁論文期于賤壁,是在不朽及斯堂也?!盵5]阮元對學海堂的期望展露詞句之間。
詁經精舍和學海堂之所以較著名,是因為它們代表了清代書院發(fā)展中的一個重大轉變,即以漢學取代理學,以實學取代制藝,滿足了時代的需要,當時全國各地的書院都無法與它們求真務實的學風相提并論。詁經精舍和學海堂的創(chuàng)建對于推動清朝書院及教育的發(fā)展影響極大,直到光緒末年學院時代結束。正所謂“造士有家法”,[2]
詁經精舍規(guī)定不事舉業(yè),強調學與思結合、學與用結合,培養(yǎng)鉆研經史、弘揚漢學的人才。從詁經精舍和學海堂開設的課程來看,授課內容涉及經史、小學、天文、地理、算法、詞章等,意在培養(yǎng)“通天地人之道”的通儒。阮元在《論語解》中提道:“‘學而時習之’者,學兼誦之、行之……故學必兼誦之、行之,其義乃全?!盵6]只有將“誦”與“行”進行結合才是完整意義上的“學”,實際上阮元借這句話批判了只讀書,讀死書及不付諸實踐的學習風氣,他認為學習不應該只限于書本,還應該包括實踐,培養(yǎng)經世致用之才。清朝中后期政治日趨腐敗,阮元主張“學與仕結合”,將學習與家國天下聯(lián)系起來,想以此來改善官場風氣,在其教育下的學生不僅僅只是會讀書的書生,還將成為清廷棟梁之材。
阮元十分重視教育經世致用的作用,阮元在經世致用方面不僅嚴格自己,在教學過程中也如此要求學生,在《大學格物說》中記載道:“圣賢之道,無非實踐”,[6]他本人在這方面也是以身作則。在他看來,地方志是經世致用的史書,于是編寫了《廣東通志》《浙江通志》等地方志;認為數(shù)學與天文是實用之學,于是編撰了《疇人傳》;在研究地理水文時,注重與現(xiàn)實水利方面的關系,編撰了《江堤說》《海運考》《浙江圖考》等。
阮元的辦學宗旨及其培養(yǎng)經世致用的人才的目標決定了其教學內容追求實事求是、專勉實學。阮元在《研經室集序》中說道:“余之說經,推明古訓,實事求是而已。”[6]學海堂創(chuàng)建不久,阮元便聲明“此堂專勉實學?!贝恕皩崒W”是指實用的學問,如稽古、考據(jù)之學,他要求學生要實實在在做學問,在實學上下足功夫。另外阮元教導學生學習古訓不只是學習古人的經驗方法,應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以古鑒今。詁經精舍和學海堂都把經學作為教學的主要內容,除經學外也很重視史學,把經學和史學并重,使其相輔相成。
隨著西學逐漸傳入中國,阮元認識到自然科學的重要性,他認為“數(shù)”是六藝之一,實際用途極大,與之媲美的天文等自然科學是真正的實用之學,自然科學不僅助于經學的理解,還有利于國計民生,是儒家學者必學的知識。阮元撰寫了《疇人傳》,自稱撰寫目的是“綜算氏之大名,紀步天之正軌,質之藝林,以諗來學,俾知術數(shù)之妙,窮幽極微,足以綱紀群倫,經緯天地,乃儒者實事求是之學,非方技茍且千祿之具,有志乎通天地人者,幸詳而覽焉?!盵7]《疇人傳》的出版,有力地推動了西方自然科學在中國的傳播,也為國人了解西方自然科學開辟了新路徑,對當時教育內容的改革也起到了推動作用。
詁經精舍和學海堂都比較重視培養(yǎng)學生的實踐操作和自主探究的能力,讓學生通過探究去獲得發(fā)現(xiàn)、分析及解決的辦法。阮元創(chuàng)辦的兩所書院所采用的教學方式與舊式書院有明顯區(qū)別,其教學方法與內容都有了較大的改變,意在恢復清初書院自由論學的傳統(tǒng)。阮元主張因材施教,提倡老師與學生相結合,教學相長。詁經精舍和學海堂對于教師的使用采取“各有所長”,使老師的學術專長得到充分發(fā)揮,對學生采用因材施教的方法,根據(jù)學生已有的專長進行培養(yǎng),讓學生因才分班,設內、外課生,此外還有附課生,相當于預備班,還為優(yōu)等生特設超等生班,以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學生對于課業(yè)的選擇則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專長在儒學、史學、經學、天文、算法等學科中任選一門肄業(yè)。
詁經精舍和學海堂的教學方法較之前的書院來說是比較科學的,根據(jù)學生的自身情況進行授課,因材施教,這樣的教學方法對于人才培養(yǎng)的效果十分顯著,在幾十年間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量的人才。由此詁經精舍和學海堂也成為東南地區(qū)的學術中心,甚至在全國范圍內都遙遙領先。
阮元對書院領導體制進行了較大改革,清朝前期的書院都實行山長負責制,山長既是書院的主講人,也是書院的管理者,最初設置山長的目的在于減少外界對書院的干擾,但在清朝實施文化專制政策的過程中書院逐漸改變了最初的辦學宗旨,甚至成為專講時文帖括的場所,山長制度也隨之墮落,山長開始濫竽充數(shù),“山長悉由大吏推薦,往往終歲弗得見,以束脩奉之上官而已?!盵8]阮元為了保證詁經精舍和學海堂的教學質量,在創(chuàng)辦詁經精舍之初就親自主持,與孫星衍、王昶等名家大儒輪流講學。創(chuàng)辦學海堂時制定的《學海堂章程》中規(guī)定“永不設山長,亦不容薦山長”,以學長制代替山長制。學長的職責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擔任好本身的工作,即授課、考試和閱卷等;另一方面擔任具有行政性質的管理工作,保證了書院的教學工作高效運行。
以學長制代替山長制的新體制,是書院制度的新發(fā)展,體現(xiàn)了阮元的教育思想的進步之處。學長制的確立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山長制的腐敗風氣,有利于培養(yǎng)真才實學的學生。
在清朝統(tǒng)治者實行文化專制政策的高壓面前,各書院奉行四書文、八韻詩,成為科舉制的附庸,士風日下。面對這種情況,阮元創(chuàng)辦詁經精舍和學海堂成為清代教育史上的一個重大轉折,并且成為東南地區(qū)的學術研究中心。阮元對于學生實事求是、扎扎實實做學問的要求以及提出的敢于質疑問難和學以致用的優(yōu)良學風都對當時的封建學院產生了沖擊。詁經精舍和學海堂建成后,全國各地都根據(jù)其辦學思想陸續(xù)開辦學院,如江蘇的南菁書院、湖北的經心書院等,這些書院的創(chuàng)辦都以阮元的辦學精神為本,培養(yǎng)經世致用的人才,成為推動書院教育和學術發(fā)展的重要力量?!翱v觀阮元之一生,他以個人之力傳播學術文化,究心學術及振興文教之功,實睥睨有清一代,終清之世罕有能與之匹敵者,故稱其為乾嘉學術最后強有力的殿軍,洵非過譽也?!盵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