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彩麗
【摘要】 《半生緣》原名《十八春》,是張愛玲所著的一部長篇小說,講述了舊上海幾個年輕人的愛情悲劇。書中對曼楨、曼璐、翠芝等幾位女性的描寫是細膩生動的,以女性視角深入解讀作品,從女性悲劇形象的探究再分析導致其悲劇的原因及其中體現(xiàn)的文化價值,以深化對《半生緣》這部作品藝術(shù)價值的理解,具有現(xiàn)實啟迪意義。
【關(guān)鍵詞】 《半生緣》;女性;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2-0008-02
20世紀80年代起,女性主義思潮在我國涌現(xiàn),文學領域也受女性主義思潮影響,出現(xiàn)了許多關(guān)注女性行為、形象的討論和研究?!栋肷墶愤@部文學作品以深刻、細膩的筆法刻畫了不同女性的悲劇人生,如獨立堅強的曼楨、沉溺于愛情的曼璐、因循守舊的翠芝等,這些女性形象不僅反映了作者對女性真實生活狀況的細致觀察與關(guān)懷,也體現(xiàn)出對社會生活的真切感悟。從女性視角反觀其中的人物悲劇形象及其內(nèi)在的原因,會從悲劇中得到心靈的觸動與力量。
一、小說《半生緣》創(chuàng)作概況
《半生緣》是經(jīng)過張愛玲更改的版本,原名為《十八春》。最早發(fā)表的時候,是1951年,正是祖國剛成立不久,亟須建設的一個時期?!妒舜骸放c《半生緣》的區(qū)別在第十八章顯得分外明顯。在《十八春》中主人公曼楨與世鈞因為“支援東北”的契機又重新遇見,以喜劇結(jié)局為小說畫上了句號。那個時期,無數(shù)的作家都得對文學與政治保持高度的警覺,明確的目標感和樂觀精神,是他們作品的基調(diào)。
后來飽經(jīng)風霜的張愛玲對《十八春》進行了新一輪審視,刪掉了一些略帶政治色彩的結(jié)尾,改名為《半生緣》,于1968年出版。改寫后的版本充滿了悲劇情調(diào),在種種誤會、隔閡及傷害下,男女主人公曼楨與世鈞都有了自己的婚姻與家庭,由于機緣巧合,闊別14年他們迎來了見面,在所有的錯過與誤會被理清后,這場見面已經(jīng)是充滿懊悔、痛徹心扉的告別。雖然改寫后的版本充斥著種種愛而不得的遺憾,但這也更加真實并具有觸動人心的力量。《半生緣》將曾經(jīng)美好的愛情毀滅給人看,讓讀者不禁反思其中的原因,感受到舊時代女性的渺小與反抗,無奈與妥協(xié),從中獲得啟迪。
二、《半生緣》女性悲劇形象解讀
(一)具有獨立精神的反抗者:顧曼楨
在《半生緣》中,女主人公曼楨接受了良好教育,是一個獨立自主、有自我思考與判斷能力的女性。在家庭層面,當姐姐嫁給祝鴻才后,曼楨堅持一個人打兩份工肩負起家庭的責任,供弟弟們讀書上學,用獨立與尊嚴撐起了貧弱家庭的一片天。在愛情層面,她的貞操觀不同于舊時代的其他女性,雖然在姐姐陷害下被祝鴻才奪去了清白,但她并不覺得有愧對世鈞的地方,她對世鈞的愛仍是濃烈的,即使被關(guān)在小房間中還想盡一切辦法給世鈞通信。她的愛隱秘而深沉,具有極強的個人意識。
當她終于有機會逃離“魔宮”般的世界時,她忍痛拋下剛出生的孩子,不顧虛弱的身體想方設法地逃出姐姐的控制,最終在隔壁床金芳夫婦的幫助下獲得了人身自由。身為一個獨立的反抗者,曼楨總認為自己的內(nèi)心是強大的,但那些自以為鈍化了的痛苦是極具生命力的。在現(xiàn)實的羈絆下,她對周圍的世界已經(jīng)失去了信念,任由世界的處置[1]。她的反抗失敗了,最終選擇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幸福,嫁給祝鴻才。但在曼楨這樣的女性身上,她擺脫精神桎梏、永遠在混濁困境中吶喊的精神永遠觸動人心[2]。
(二)人格精神的背棄者:顧曼璐
為了扶持孱弱的家庭,長女顧曼璐在年輕時一個人便肩負起了家庭重任,她將身體當作商品,選擇了當舞女這一條出路。舞女的身份迫使顧曼璐與年少結(jié)識的豫謹緣分消散,當年老色衰,她選擇嫁給了有錢人祝鴻才。其實選擇走上“舞女”這條路時,她便背棄了自我,她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舞女”職業(yè)之外的選擇?!白晕摇钡娜笔顾谀袡?quán),不斷地在祝鴻才身上尋找心理認同。因此曼璐愿意為了挽回丈夫的心犧牲妹妹的幸福。而當事情真的發(fā)生,已經(jīng)顧不得懊悔與思考。曼璐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因背棄了人格精神而“失聲”的女性。
(三)封建禮教的犧牲者:石翠芝
為自己的愛情努力爭取的翠芝,最終不得不在封建禮教面前祭奠自己的愛情。翠芝對叔惠的情感是熱烈的。嬌生慣養(yǎng)的富家大小姐愿意為了叔惠只身奔赴上海,甚至為了叔惠在婚期將近之時提出和未婚夫一鵬解約。她對叔惠的喜歡是藏不住的,在與世鈞交談時話題總是不自禁地落到叔惠身上,而家庭的封建門第觀念也是難以抹去的,石太太一開始就看不起貧富差距如此之懸殊的叔惠。
在封建禮教觀的壓迫下,翠芝已經(jīng)不敢在直面自己的感情,像“一個茫茫無主的孩子”,走進了家庭滿意卻蒼白的婚姻[3]。她與世鈞婚姻的結(jié)合,是感情失敗者婚姻的結(jié)合,石翠芝追逐愛情的勇敢和對自由的向往被封建禮教一一無情地碾碎,成了封建禮教的犧牲者。
三、《半生緣》女性悲劇產(chǎn)生的原因
(一)軟弱封閉心理對女性發(fā)展的桎梏
曼楨和曼璐這對親生姐妹間有一種“本能的羞澀”,有許多感恩的話曼楨一直無法說出口,這讓曼璐誤會曼楨看不起自己[4]。隔閡在沉默之下持續(xù)發(fā)酵,最終釀成了曼璐以“危在旦夕”為借口陷害曼楨的悲劇。而貞操觀本就與其他人不同的曼楨,在姐姐去世后,沒有和任何人商量便做出了嫁給祝鴻才如此荒謬的決定,這何嘗不是軟弱封閉心理對女性發(fā)展的層層羈絆呢?曼楨的母親顧太太的軟弱封閉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當在曼楨遭受如此不幸后,母親在金錢的誘使和曼璐的要求下選擇了背棄曼楨,不顧女兒曼楨被暗無天日的“魔宮”囚禁人身自由[5],默許了悲劇的發(fā)生。
(二)復雜漠然家庭對女性情感的羈絆
從外在因素來看,復雜漠然的家庭是推動悲劇發(fā)生的原因之一。顧太太一開始就隱約感覺到曼楨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連對“和曼楨合影的漂亮青年”之詢問都要思忖良久;顧太太與曼璐的關(guān)系亦是如此,曼璐要嫁給祝鴻才的消息都是從傭人阿寶處得知的。顧太太與曼楨、曼璐間總是隔著一層溝通的屏障。
從女性批判的角度看,曼璐為了自己的家庭犧牲掉自己的幸福,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死亡”。家庭的復雜默然或許是從曼璐選擇犧牲自己幸福做舞女的“死亡”開始的?;楹蟮乃秊榱耸刈o岌岌可危的家庭又不惜犧牲掉妹妹曼楨的幸福,在復雜的家庭關(guān)系下,曼璐不僅是感情中的受害者,也是感情的施暴者。
(三)封建倫理觀念對女性獨立的約束
封建社會長久以來的封建倫理觀念,深刻影響著女性的生活,阻礙著女性獨立。曼璐、曼楨、顧太太和翠芝都被這種封建倫理觀念禁錮著。曼璐實際上對“借腹生子”的手段來挽回婚姻的方式有著深深的認同感,而顧太太在得知曼楨被姐夫強暴后,第一想法竟是撮合曼楨與祝鴻才結(jié)婚以保全臉面,在接受了曼璐的“金錢資助”后對曼楨被關(guān)押的事不聞不問。而在姐姐曼璐和母親封建倫理觀的輪番洗腦后,曼楨自愿嫁給了祝鴻才,這其實是封建倫理觀對女性自由獨立精神的消解[7]。這種守舊風氣也逐漸消解了翠芝追逐愛情的勇氣,翠芝的母親石太太一開始便看不起叔惠,認為翠芝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伴侶,故而當翠芝和叔惠兩人單獨在一起時,會悄悄派女傭探視,當發(fā)現(xiàn)翠芝留下的“出走信”后,迅速出門攔截。在封建門第觀念的侵蝕下,翠芝迷茫、倉皇地與世鈞結(jié)婚了,像個“闖了禍的孩子”草草交付了自己的愛情[6]。
四、《半生緣》女性悲劇體現(xiàn)的文化價值
(一)呼吁女性走向覺醒
生活其實并不需要文學過度的歌頌,直面生活中的斑駁,反而更容易讓人從本真中找到信仰,得到力量?!栋肷墶分械拿恳粋€人物都不是因為純粹的相愛而結(jié)婚,曼璐因年老色衰嫁給了祝鴻才,曼楨因孩子與祝鴻才結(jié)婚,翠芝因害怕輿論不敢再拒婚,張愛玲將女性所面對的無奈與羈絆不加掩飾地展現(xiàn)了出來。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提及“死所意指的結(jié)束意味的不是此在在地存在到頭,而是這一存在者地向終存在”[8]。在這個意義上,曼璐、曼楨、翠芝愛情的“死亡”也意味著新生,在無所希望的渾濁世界中,那些自由、愛情與勇氣的被消解也提醒著未來更多女性探索著個人覺醒之意識,向死而生,從中獲得永不枯竭的獨立人格精神。
(二)蒼涼的結(jié)局更具力量
張愛玲在《自己的文章》里說道:“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蒼涼,更是一種啟示?!盵9]張愛玲所刻畫的這種蒼涼的美使《半生緣》這部作品極具悲劇式的力量。張愛玲的《半生緣》展示了女性視角下對人生、愛情婚姻的選擇,體現(xiàn)了女性在困境中的生存狀態(tài)與生命意志,以蒼涼悲劇式的結(jié)局結(jié)尾,從而引發(fā)讀者憐憫、恐懼等情感,使讀者在悲劇中完成自我的凈化,促進人格的自我完善。
張愛玲在《半生緣》中對女性人物形象細膩生動的描寫,體現(xiàn)了張愛玲對女性深切的關(guān)照,讓人不禁對其中女性形象的無奈與悲涼進行反復品位與探究。無論如何,這為女性個體意識的覺醒點亮了前行的燈塔,現(xiàn)在及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女性站起,尋找到個人的價值和存在的自我,掌握自己的愛情與人生。
參考文獻:
[1][3][4][6]張愛玲.半生緣[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
[2]劉成寶.論女性主義視角下《傾城之戀》的愛情悲劇[J].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版),2016,(05):32-33.
[5]常樂.淺析張愛玲《半生緣》中愛情與人性的悲劇[J].青年文學家,2018,(26):49.
[7]龍子珮.論《半生緣》悲劇的必然性[J].青年文學家,2018,(17):19+21.
[8]馬丁·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
[9]張愛玲.張愛玲散文[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