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圓，任占兵

(深圳大學 體育部，廣東 深圳 518060)

認知偏差(Cognition Bias)，是指與客觀現(xiàn)實的某些方面相比，人類認知可靠地產(chǎn)生系統(tǒng)扭曲的表象的情況[1]。換言之，認知偏差是在判斷中偏離理性的系統(tǒng)模式，有可能導致感性失真，判斷不準確以及糟糕的決定[2]。有研究發(fā)現(xiàn)，人在決策過程中會受到認知偏差的影響[3]，馬拉松跑者自然也不例外。換言之，馬拉松跑者在參賽過程中所作出的決策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受到自身認知偏差的影響。目前，我國體育界關(guān)于認知偏差的研究主要側(cè)重于體育彩票消費，包括直覺偏差、心理賬戶、概率誤差、過度自信、差點贏和沉沒成本謬誤等[4-6]，而較少涉及馬拉松跑者自身的認知偏差。鑒于此，本研究立足于前人的研究成果，選擇“過度自信”“差點贏”“沉沒成本謬誤”“趨同效應”“情緒與自我控制偏差”等方面建構(gòu)定性分析框架，試圖探究馬拉松跑者常見的一些認知偏差，并據(jù)此提出糾偏策略。這既能提升跑者對馬拉松運動的認知[7]，也能為賽事運營商、地方政府等主體提高其服務(wù)質(zhì)量和服務(wù)效率提供一定的參考，進而更好地貫徹落實全民健身計劃綱要和健康中國行動。

1 馬拉松跑者常見的認知偏差

1.1 過度自信

過度自信(Over Confidence)是指個體堅信自己知識的準確性高于事實中的程度[8]，其積極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心理優(yōu)勢，包括增加動力、更高的目標、面對負面反饋時加強應對機制。然而，過分自信也是不利的，甚至是有害的，如人們追求不合理的目標[9]。有研究指出，跑步健身并不等于馬拉松運動，但有些馬拉松跑者對這兩個概念卻存在著模糊認知，這是促使其過度自信、感性參賽的原因之一[10]，具體表現(xiàn)為對速度、名次和刷新最好成績的盲目追求[11]。除了對概念的混淆，以往的跑步訓練、賽場表現(xiàn)、個人最好成績(以下簡稱為“PB”)經(jīng)歷等在一定程度上也會使跑者高估自己的實力。比起那些與失敗有關(guān)的信息，他們更容易想到與成功有關(guān)的信息。比如有些沒有參賽經(jīng)驗的年輕人，由于看到周圍的人參加了馬拉松賽事，認為這種行為很炫酷[12]，于是報名參加馬拉松賽事；換個角度來看，這其實可以說是他們以極大的清晰度記住了過去的成功，而忽略了過去的失敗，過去的成功加劇了他們的過度自信，并由此產(chǎn)生了認知偏差。

1.2 沉沒成本謬誤

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在一個項目上投入了大量的金錢、時間或精力，那么他或她就會表現(xiàn)出繼續(xù)投入的巨大傾向[13]，即使繼續(xù)并不是最好的選擇，此即為沉沒成本效應(Sunk Cost Effect)或沉沒成本謬誤(Sunk Cost Fallacy)。就馬拉松而言，一旦跑者基于過去無法收回的投資成本(即金錢或與時間)決定停止或繼續(xù)采取行動時，就會產(chǎn)生認知偏差。特別是在正式的比賽過程中，馬拉松跑者可能會面臨各種突發(fā)的極端狀況而無法適應，如撞墻、極點、中暑等危及身體健康的突發(fā)狀況，那么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考慮是繼續(xù)參賽還是退賽的問題。正常來說，退出比賽無疑是一種理性的行為。但沉沒成本謬誤極有可能會讓遇到極端狀況的馬拉松跑者選擇繼續(xù)參賽，而如果繼續(xù)參賽，則可能導致運動損傷，甚至是運動猝死的發(fā)生。有學者采訪了25名參加馬拉松比賽的大學生，其中就有人提到“當時想著30多公里都堅持下來了，剩下的10公里再困難即使是走也要把它走完”“你既然來到某地了，花費也挺高，就是走下去也要完賽”[14]，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話語的背后的確是存在著沉沒成本謬誤。即他們認為這個時候退出比賽是“不劃算”的，因為退出比賽意味著報名費、路費以及先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所以，相對于當前的邊際成本和邊際收益，馬拉松跑者往往更傾向于考慮歷史成本，因此很多時候會選擇繼續(xù)參賽。由此不難看出，馬拉松跑者在作出決策之前之所以會考慮沉沒成本,是由于其個人通常不愿意去接受先前投入的金錢、時間、精力以及其他資源被浪費的事實。因此沉沒成本謬誤在運動猝死問題中反映出的是一種“避免浪費的愿望”。

1.3 差點贏

差點贏心理(Near Miss)最早是針對賭博問題提出的，是指差點贏造成的挫敗感能夠?qū)е氯藗儺a(chǎn)生一種認知上的懊悔,因而能夠促使他們產(chǎn)生后續(xù)博彩行為來彌補這個遺憾[15]。這種心理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在接近成功時，會表現(xiàn)出強烈的興奮感；二是由于與大獎失之交臂，非常遺憾；三是認為自己離成功非常接近，只要再接再厲就可獲勝[16]。這種差點贏心理的弊端主要體現(xiàn)在參賽中的階段，比如差一點完賽，差一點獲得名次，差一點實現(xiàn)個人最好成績等認知偏差。特別是在終點附近或距終點幾公里的范圍內(nèi)，以及距離完賽時間很近等情況下的“差一點完賽”，石磊、王鋒就指出部分馬拉松跑者會為了按時完賽，在終點前盲目提速而出現(xiàn)意外[17]。由此可見這些認知偏差將有可能帶來的后果就是馬拉松運動猝死問題的發(fā)生。有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馬拉松運動猝死問題大多發(fā)生在沖刺時段和到達終點后[18]，結(jié)合差點贏心理的概念及其構(gòu)成，不難理解跑者在沖刺階段發(fā)生的一些心理波動：一是就快完成比賽了，自己非常興奮；二是不跑完全程可能就拿不到完賽獎牌、參賽證書、跑步截圖等參賽證明，自己會非常遺憾；三是認為離終點不是很遠，只要堅持一下就可以完成比賽，自己非常自信。當然，認知偏差理論并不足以完整地解釋馬拉松跑者的這種“倔強”行為。但不容置疑的是，差點贏心理所導致的參賽認知偏差對其作出弘揚“馬拉松精神”的行為有著一定的影響，而這種弘揚“馬拉松精神”的行為極有可能導致嚴重的傷害事故，如心臟驟停和瞬間死亡等運動猝死事件。

1.4 趨同效應

趨同效應(The Conformity Effect)，也稱為羊群行為(Herd Behavior)或從眾行為[19]，即個體傾向與別人的判斷、行為或活動保持一致的現(xiàn)象[20]。有研究表明，人們在面對不確定的情境時會采用一致性啟發(fā)式(Consensus Heuristic)對信息進行加工，這是趨同效應產(chǎn)生的心理機制之一[21]。也就是說，人們認為大眾的決策是正確的，因此與大眾的決策保持一致性或趨同性。這種趨同性會引起相當大的認知偏差，即存在一種“趨同性效應”。就馬拉松而言，跑者不管是在參賽前還是參賽中，都可能存在著從眾行為或盲目跟風問題。有調(diào)查顯示，部分馬拉松跑者是在“從眾”與“炫耀”心理的驅(qū)動下參賽的[22]，即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趨同效應的影響。而沖刺階段的從眾行為是最為致命的，很多運動猝死問題的發(fā)生都不能說與此無關(guān)。簡單來說，部分馬拉松跑者存在著以下現(xiàn)象：比賽前看到有些人不熱身，便覺得熱身與否無關(guān)緊要或簡單應付了事；起跑時看到附近的人一開始就向前沖，便忘記“初心”跟著人群一路加速跑，原本計劃好的配速被拋在腦后；快到終點，也就是還剩下最后幾公里的時候，看到有人沖刺自己也跟著開始沖刺。這些現(xiàn)象表明，人們通過盲目跟隨的方式可以獲得對不確定情境的控制感[23]。換言之，通過與他人的行為保持一致，馬拉松跑者可以增強自身的控制感。然而，這種趨同效應很容易導致馬拉松跑者忽視比賽規(guī)則、出現(xiàn)盲目跟風行為，以致失去了獨立決斷的能力，這是非?？膳碌氖虑椤Ｒ宰詈蟮臎_刺階段為例，馬拉松跑者在自身體能儲備不足、身體嚴重透支的情況下，一味地跟著人群向終點猛沖的行為無異于自冒風險。

1.5 情緒與自我控制偏差

情緒與自我控制偏差(Emotions And Self-Control)是指人們易受到各種情緒性和自我控制因素的影響而產(chǎn)生認知偏差[5]。國外有研究表明，情緒和沖動行為控制的相互作用對于高風險情況下的決策至關(guān)重要[24]，也就是說情緒狀況會影響感覺處理和沖動控制，從而對決策產(chǎn)生重要影響。但改變或避免情緒則需要資源，進而導致后續(xù)自我控制任務(wù)的執(zhí)行能力下降[25]。簡而言之，人們自身的情緒狀況對其決策行為或自我控制行為有著很大的影響，極易因感情沖動而引起認知上的偏差。據(jù)新聞報道，“之前有一位小伙子跑馬拉松，最后5公里沖刺，這時候周圍的人都在喊加油，他也就更發(fā)力，結(jié)果，一過終點，他一頭栽在了地上，起不來了。”[26]由此不難看出，觀眾的存在能使參賽者產(chǎn)生興奮體驗，有助于增強其意志力[27]。但也可能導致跑者過度興奮、情緒高漲，進而因無法控制這種情緒沖動而不由自主地變更配速，在最后沖刺階段可能導致諸如運動猝死之類的突發(fā)事件的發(fā)生。此外，大多數(shù)馬拉松跑者都渴望超越自我，彼此之間也受到競爭意識的影響，因而就特別想跑贏自己(如PB)或跑贏別人，在同一跑團或同一水平的人群之間這一點尤為明顯。所以，因超越自我和相互競爭等意識而引起的情緒變化也會對馬拉松跑者自我控制任務(wù)的執(zhí)行能力產(chǎn)生影響，進而導致情緒與自我控制偏差的出現(xiàn)。

2 基于馬拉松跑者認知偏差的糾偏策略

馬拉松賽事本身是一個復雜多因的系統(tǒng)[28-29]，跑者自身認知偏差的生成機制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因此，需要從地方政府和賽事運營商等服務(wù)主體以及跑者自身等多方面的因素來探討馬拉松跑者自身認知偏差的解決思路(如圖1所示)。

圖1 基于馬拉松跑者認知偏差的多方糾偏策略

2.1 服務(wù)主體：地方政府和運營商應精準服務(wù)，提高服務(wù)質(zhì)量

2.1.1 進行線上線下糾偏知識普及

對于地方政府和賽事運營商來說，應盡力削弱馬拉松跑者的認知偏差對其參賽行為的影響，在參賽前讓他們意識到認知偏差的存在和掌握一些必要的糾偏策略。具體而言，地方政府和賽事運營商應充分利用當前的互聯(lián)網(wǎng)、人工智能等新型技術(shù)在線上平臺進行糾偏知識的普及，如微信公眾號平臺、政府官網(wǎng)、馬拉松賽事官網(wǎng)、抖音、微博等，可借助H5頁面推廣、征文比賽引導、益智游戲植入等措施來進行。線下則綜合運用官方力量和企業(yè)資源，邀請一些高等院?；蚩蒲袡C構(gòu)的心理學教師或?qū)W生來定期開設(shè)糾偏知識講座、糾偏知識競賽、糾偏主題辯論等，及時給馬拉松跑者提供了解自身認知偏差和相關(guān)糾偏策略的機會或平臺。此外，還可以在報名和物資領(lǐng)取環(huán)節(jié)增加專門的相關(guān)風險提示教育。

2.1.2 在特定距離設(shè)置對應的標語

為防止馬拉松跑者自身的認知偏差對運動猝死問題的潛在影響和隱性推動，在參賽中或者說在比賽道路上設(shè)置一些有針對性的標語是一個可行的對策。就目前馬拉松賽事的實際運作情況來看，賽道兩邊必不可少的就是各類橫幅上的勵志標語，有些城市馬拉松賽事的組委會還會向社會大眾征集標語并給予獎勵。然而，縱觀現(xiàn)有的各類標語，內(nèi)容基本都是勵志文，缺少相關(guān)的警示和提醒。鑒于這種情況，本研究認為應視馬拉松比賽的分段距離、特定位置(包括路面、路邊)來設(shè)置賽事標語，如在起點處、在半程馬拉松的最后大約3公里(即19公里處、20公里處、21公里處)；在全程馬拉松的30公里處、35公里處，以及最后的大約3公里(即40公里、41公里處、42公里處)或每隔5公里設(shè)置與該距離或位置相匹配的賽事標語。諸如“跑出自己的節(jié)奏”“不要盲目沖刺”“身體不適要及時減速”等內(nèi)容應在眾多賽事標語中占有一定的比例，以此提醒馬拉松跑者警惕自身的認知偏差。

2.2 完善自我：馬拉松跑者應提高自身的綜合素質(zhì)

2.2.1 改變自我的元認知

元認知是一種高層次的認知，是對自我認知的認知，即有關(guān)個體認知方面的自我控制的有關(guān)知識或認知過程[30]。在一定程度上，人的元認知有著為自身思考過程按下停止鍵的作用。而改變自我的元認知，就是要提高元認知水平。但改變、提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馬拉松跑者必須得熟練運用元認知能力和更換原先的元認知。簡單來說，就是在實際操作層面，馬拉松跑者應積極調(diào)用自身的元認知能力，對自己在參賽前后根據(jù)各類信息而作出判斷和選擇行為時的歸因過程和在日常生活中習慣運用的歸因方式進行再歸因，即對思考過程進行反思、從思維方式本身尋找原因；在決策思想層面，則應跳出自我認知的框架，改變原先對馬拉松的元認知，正視認知偏差存在的客觀性。換言之，馬拉松跑者想規(guī)避或糾正認知偏差，就必須要意識到其思考過程中認知偏差的存在，重視認知偏差對自身的影響。

2.2.2 加強對信息的把控

一般來說，評估人們的判斷和選擇行為是否正確，離不開對其信息收集的準確性以及完備性的考量。就馬拉松跑者在參賽前后所表現(xiàn)出來的若干問題來看，缺乏或忽視對各類信息的收集和分析是其產(chǎn)生一些不必要的認知偏差的重要原因之一，如過度自信、趨同效應、情緒與自我控制偏差等。因此，馬拉松跑者要想減少認知偏差帶來的不利影響，就必須做好信息收集工作，同時運用科學的方法(如數(shù)理統(tǒng)計法、邏輯分析法)系統(tǒng)地分析信息，進而客觀地對自己作出評價并進行決策。此外，還要重視新出現(xiàn)的信息，運用動態(tài)思維，根據(jù)事態(tài)的變化及時地修正認知。特別是在參賽中經(jīng)常會有各種突如其來的信息，馬拉松跑者必須要保持冷靜，不能一味地追求信息的簡化處理。

2.2.3 多視角看待問題

多視角看待問題，要跳出單一、片面、狹窄的認知場域，全方面、多角度地去觀察和思考問題，如歷史視角、當前視角。就馬拉松跑者自身的若干參賽問題來說，引起這些問題的認知偏差并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影響的。一種偏差的存在有可能導致另一種偏差的產(chǎn)生，兩種或以上偏差的相互作用則可能會加劇跑者在做出決策時的不理性行為[31]。所以沒有一種糾偏策略是通用的，看待問題時應使用不同的視角，尤其是要重視歷史視角的運用。同時應反復進行認知偏差修正的訓練來避免注意負面暗示(如威脅言語)，即不斷回顧之前的練習經(jīng)歷，可以減少對潛在壓力事件的隨后情緒反應。此外，由于現(xiàn)實中的認知偏差往往都難以察覺，因此馬拉松跑者應學會聯(lián)系以往的參賽經(jīng)歷，有意識地進行規(guī)避或糾正。

2.2.4 關(guān)注自我的身體意識

馬拉松跑者應將自己的心念全部集中在此時此刻正在跑的這個行為上[32-33]，關(guān)注自我的身體意識，覺察自身的狀況。而這正是運動心理學家?guī)椭\動員時常用到的正念訓練。正念是指以一種特定的方式來覺察自我的變化，有意識地覺察(On Purpose)、活在當下(In the Present Moment)及不做判斷(Nonjudgementally)。因此，不管是在日常的訓練還是正式的比賽中，馬拉松跑者都應加強正念訓練，做到以下三點：一是有意識地察覺跑步過程中身體的變化，以掌握身體對比賽時可能出現(xiàn)的壓力的反應；二是保證自我意識不在虛擬的思維世界里發(fā)散、徘徊，保持對現(xiàn)實事物的專注，并在注意力分散時將關(guān)注點拉回到當前的跑步行為上；三是面對情緒起伏時，對造成情緒變化的刺激不作評判與反應，以避免之前固有的情緒反應模式帶來的影響[34]。只有這樣，馬拉松跑者才能把注意力從外在事物與內(nèi)在自我轉(zhuǎn)移到當下行為的體驗上，更好地避免自身的認知偏差。

3 結(jié)語

認知偏差是一個普遍存在于馬拉松跑者身上的現(xiàn)象，從地方政府、賽事運營商和馬拉松跑者等主體出發(fā)來探討馬拉松跑者認知偏差的糾偏策略，不僅有利于緩解當前馬拉松賽事治理過程中所存在的現(xiàn)實困境，也有助于全民健身戰(zhàn)略、健康中國行動以及建設(shè)服務(wù)型政府等目標的實現(xiàn)。未來的研究除了可以從定量分析的角度來論證認知偏差對馬拉松跑者的影響，還可以進一步探索和發(fā)掘其對馬拉松有益的積極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