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圣琪 劉芳洲
摘? 要:近代以來,西方發(fā)達國家對我國存在的負面刻板印象亟待匡正,科幻題材電影既吻合西方受眾對科學精神的推崇,又有通過適度淡化社會背景,表現(xiàn)人類共同命運、共通情感的優(yōu)勢,據(jù)此線索對電影進行深入研究,可以為我國國家形象的建構與傳播,特別是跨文化傳播,提供新的空間與可能。文章采用文本分析法,選取了幾部在國家形象的建構與傳播中具有代表性的電影樣本,通過繪制格雷馬斯方陣,對樣本電影中國家形象的建構進行了分析,認為我國的科幻電影已初步實現(xiàn)了客觀、真實的中國形象建構。未來國產(chǎn)科幻電影的創(chuàng)作應繼續(xù)自覺承載國家形象建構與傳播的歷史使命,積極探求更多與世界對話的渠道,繼續(xù)助力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關鍵詞:國產(chǎn)科幻電影;國家形象;跨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J90;G1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881/j.cnki.1006-3676.2021.05.06
Constr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National Image in Chinese Sci-fi Films
Qu Shengqi1? Liu Fangzhou2
(1.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Nanjing,210046;2.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Shanghai,201620)
Abstract:In recent years,developed countries in the West have scrambled to correct their negative stereotypes of China,domestic science fiction movies not only meet the admiration of Western audiences for the spirit of science,but also highlight the two advantages of mankinds common destiny and common emotions by appropriately reducing the influence of social background. Based on these clues,in-depth research on movies can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my countrys national image,especially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can provide new space and possibilities. This paper uses textual analysis and selects several film samples that are represented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national image,and analyzes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national image in the sample films by drawing The Greimath Semiotics Matrix and believes that the domestic science fiction films have initially realized the objective and tru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image. In the future,the creation of domestic science fiction films should continue to consciously carry the historical mission of national image construction and dissemination,actively explore more channels for dialogue with the world,and continue to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Key words:Science fiction movies;Nation image;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一、研究緣起與選題意義
2019年2月,科幻電影《流浪地球》上映,截至2019年5月,總票房達46.55億元,刷新了國內(nèi)電影史上國產(chǎn)科幻片的紀錄。[1]商業(yè)表現(xiàn)喜人的同時,該片的社會效益與跨文化效應更引人矚目。一方面,國內(nèi)媒體高度肯定了該片的人文價值,例如,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jié)目組充分肯定了該片從精神內(nèi)涵層面對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偉大號召的響應,稱該片“具有深沉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情懷”;另一方面,影片同年登陸Netflix,被譯為28國語言播出,是國產(chǎn)電影借“流媒體”出海的首例[2],吸引了國外多家權威媒體的關注,《金融時報》和《紐約時報》先后刊發(fā)深度報道,討論其海外傳播的“熱遇”現(xiàn)象?!读骼说厍颉愤@部科幻電影在國內(nèi)外市場獲得雙贏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完成了一次中國正面形象的跨文化傳播。這一現(xiàn)象啟發(fā)了筆者的思考:科幻電影在國家形象傳播中是否具有一些優(yōu)質(zhì)載體的天然屬性?在中國的海外形象建構中,這些屬性是否有助于中國向世界傳達真實、全面的中國形象?現(xiàn)有的國產(chǎn)科幻影片在建構和傳播中國形象中有哪些客觀貢獻?放眼未來,科幻電影在中國形象的對外傳播中能否有更大的作為?
(一)核心概念界定
1.科幻電影
“科幻電影即以今天已知的科學原理和科學成就,對未來或過去的世界做的想象性描述,它是科學性基礎上的真實,是對未知世界和未知領域的探索?!边@是當下國內(nèi)學界對科幻電影的定義達成的共識。[3]
以此為據(jù),科幻電影主要指以科學幻想為內(nèi)核,以建立在科學邏輯上的摹寫性情景為背景,在此基礎上展開敘事的電影作品??v觀近年來熱映的《流浪地球》《長江七號》等國產(chǎn)科幻影片不難發(fā)現(xiàn),此類影片往往帶有背景架空化、敘事浪漫化、制作精良化的特點,加上對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模糊與回避,放大了人類的共通情感,使其往往在跨文化傳播中表現(xiàn)不俗。囿于電影制作技術水平、原創(chuàng)思維和海外發(fā)行力等方面的不足,過去的國產(chǎn)科幻電影發(fā)展長時間處于邊緣狀態(tài)。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我國科技實力的迅猛提升、對外傳播與交往能力的不斷深化,國產(chǎn)科幻電影愈發(fā)表現(xiàn)出迅猛的發(fā)展勢頭,其在中國形象對外傳播中的優(yōu)勢屬性也日益彰顯。
2.國家形象
管文虎等人[4]在《國家形象論》中提出,國家形象是一個綜合體,是國家的外部公眾和內(nèi)部公眾對國家本身、國家行為、國家的各項活動及其成果所給予的總的評價和認定。國家形象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凝聚力,是一個國家整體實力的體現(xiàn)。
學者劉曉燕[5]認為,國家形象指一民族國家的客觀狀態(tài)在公眾輿論中的投影,即國家行為表現(xiàn)、性狀特征、精神面貌等在公眾心目中的抽象反映,和公眾對國家的總體評價和解讀。既然是主觀反映客觀,那這種反映有可能與客體本來的面貌有所出入或相去甚遠,所以“國家形象絕非國家狀況的鏡子式再現(xiàn)”。
在信息化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大眾傳播是公眾認識外部世界的重要渠道,也是建構與傳播國家形象的平臺。作為大眾傳播系統(tǒng)的子系統(tǒng),科幻電影業(yè)乃至電影業(yè),都可在無形中為國家形象的建構與傳播發(fā)揮不同程度的作用。
(二)科幻電影與國家形象間的聯(lián)系
1.中國形象的建構與傳播是亟待關注的議題
在歷史上,海外的中國形象長期處于“他塑”狀態(tài),存在嚴重的形象偏差,急需主體性的回歸??v觀海外中國形象史不難發(fā)現(xiàn),西方社會中的中國形象更多被用來滿足其對東方的臆想,與真實的中國嚴重脫節(jié)。最初的海外中國形象誕生于文藝復興前夕,西方世界對人文主義的渴求催生了這樣的中國:遍地黃金與財富、擁有圣哲文化與先進制度的東方烏托邦。但到了啟蒙運動與工業(yè)革命時期,西方社會為建立資本主義制度,又將中國捏造為反面教材:一個政治上實行專制主義、經(jīng)濟上停滯于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的東方封建國家。[6]“二戰(zhàn)”后,美國成為世界霸主,并通過文化產(chǎn)品傾銷,在世界范圍內(nèi)傳播資本主義價值觀,此時的中國以及社會主義陣營被當作所謂“普世價值”的對立面,被污名化甚至妖魔化:精神愚昧,道德墮落,歷史停滯,與西方的現(xiàn)代價值相反。在此過程中,西方社會長期建構著對中國的刻板印象,中國形象淪為西方社會自我認識、自我服務過程中的“他者”,而非對真實中國的反映,中國在海外國家形象建構與傳播中喪失主體性。[7]
在當前的國際環(huán)境下,破除刻板印象“自塑”中國形象勢在必行。國際傳播學者哈密特-莫拉納認為,在以和平與發(fā)展為時代主題的今天,軟實力在國際競爭中至關重要,而國家形象作為軟實力的重要構成,更是舉足輕重。近年來,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實現(xiàn)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性飛躍,但在邁向世界舞臺中心的過程中,海外中國形象的變遷卻未能趕上中國發(fā)展的腳步:西方對華的抹黑性報道層出不窮,“中國威脅論”“修昔底德陷阱”等論調(diào)在國際輿論場不絕于耳。2020年至今,新冠疫情的暴發(fā)更是對我國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美國特朗普政府對新冠病毒(Covid-19)命名與起源的污名化論斷、《紐約時報》與《衛(wèi)報》等多家西方主流媒體對中國進行“反華仇華”框架下的蓄意抹黑、世界輿論跌宕不定、社交媒體成為敵華勢力的蓄水池。這樣的污名與貶損加劇了西方民眾對中國的負面刻板印象,也為處在后疫情時代的新聞工作者提出了新的課題:中國自主框架下的國家海外形象建構與優(yōu)化刻不容緩。
2.科幻電影是國家形象跨文化傳播的優(yōu)質(zhì)載體
在全球化分工協(xié)作成為現(xiàn)實的今天,客觀真實的中國形象建構與傳播顯然至關重要,那么科幻電影是否適合成為跨文化傳播的載體,為我國自主建構與傳播國家形象作出貢獻呢?就媒介、受眾以及經(jīng)驗層面的分析來看,答案是肯定的。
在媒介層面,首先,科幻電影往往可以回避現(xiàn)有社會的秩序與差異,超越社會背景的局限,表現(xiàn)對人類命運的共同關懷,這有利于其回避現(xiàn)實中不同國家的制度差異與文化理念等方面的差別,消除“文化折扣”[8],在文化產(chǎn)品的跨文化傳播中更易于被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接受。其次,科幻電影作為一門綜合藝術,與其他電影一樣,具有“聲效+畫面”的立體表現(xiàn)形式,視聽語言以審美的方式,跨越了不同國家的受眾因語言差異形成的認知溝壑,通過音樂與畫面對故事情節(jié)的渲染,以共情的方式直接影響受眾的情感與觀念。
在受眾層面,科幻電影契合西方追求科學精神與理性思考的文化傳統(tǒng),更易于為西方受眾所接受。西方世界的科技崇拜深深植根于他們的理性主義與個人主義價值傳統(tǒng)中,傳承并延續(xù)在近代以來西方社會方方面面的開拓史中。以美國為例,學者克拉克認為,科技對于多數(shù)美國人而言有著比肩上帝的權威感,并與他們的生存息息相關,一種“萬難面前,科學皆有答案”的觀念在美國深入人心[9]??苹秒娪耙钥萍紴閮?nèi)核,矛盾的設置與化解往往圍繞技術問題而展開,這種對技術力量的肯定同西方對科技的尊崇不謀而合,這解釋了為什么科幻電影能誕生于西方且百年來都備受歡迎,同時也意味著中國運用科幻電影打入西方市場是可行的。
在經(jīng)驗層面,美國好萊塢以科幻電影為載體、隱秘表達意識形態(tài)的實踐證明了科幻電影在跨文化傳播國家形象中的優(yōu)勢??苹秒娪白哉Q生以來,對美國形象的塑造與維護,發(fā)揮了不亞于美國國會與五角大樓的作用。[10]例如,“外星人入侵”類影片在不同時期呈現(xiàn)出迥異的設定,個中隱藏著美國的外宣訴求,在美蘇“冷戰(zhàn)”時期的20世紀50年代,美國為輸出“反共”的意識形態(tài),將外星人設計為殘酷、擁有先進武器的暴力形象,以此影射蘇聯(lián);在20世紀70年代末,經(jīng)歷了越戰(zhàn)失敗的美國為強化民族凝聚力,將外星人塑造為充滿善意、幫助人類對抗邪惡的正面形象;在9·11事件后,陷入恐懼的美國又為科幻影片注入了社會批判性,外星人被塑造成邊緣的、遭到地球人不公待遇的群體,創(chuàng)作者借此諷刺恐怖主義、種族矛盾等現(xiàn)實問題。[11]由此可見,作為國家機器的一環(huán),美國科幻電影一直緊密貼合其意識形態(tài)載體的本質(zhì),為本國的國家形象做著隱秘的表達。
綜上,科幻電影存在媒介特征上的先天優(yōu)勢且契合西方的科學傳統(tǒng),結合好萊塢制片廠的歷史實踐,科幻電影適合成為跨文化傳播的優(yōu)質(zhì)載體。同時,應批判地看待好萊塢經(jīng)驗,誠然好萊塢影片成功地塑造了美國形象,但美國長期在電影中灌輸資本主義價值觀,在文化帝國主義的加持下擠壓他國本土文化的生存空間,并對社會主義制度進行詆毀,這樣的文化霸權主義行為是我們應該有所警惕并堅決摒棄的。
當前,中國海外形象首先面臨的問題是找回文化主體性,破除刻板印象。從該角度切入,利用科幻電影對中國形象進行建構與傳播具有可行性與先進性。近年來,我國不斷有優(yōu)秀的科幻影片出現(xiàn),這些影片又建構出什么樣的中國,未來我們又該如何賦予科幻電影新的民族內(nèi)涵,還需要從業(yè)者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與探索。
二、國產(chǎn)科幻電影中國家形象的建構
為探索國產(chǎn)科幻電影對于中國形象的建構,筆者采用電影符號學的方法,對該問題進行深入分析,通過綜合指標遴選出體現(xiàn)“中國形象”的國產(chǎn)科幻電影樣本,以電影符號學為基礎,通過格雷馬斯方陣對樣本電影中的國家形象進行深入分析。
(一)科幻電影樣本
筆者參考了影片能否體現(xiàn)國家形象、豆瓣評分、國內(nèi)外票房以及獲獎情況等綜合數(shù)據(jù),最終選取《長江七號》與《流浪地球》兩部作品作為研究樣本。
《長江七號》是“外星人入侵”類型影片,于2008年上映,由中國大陸與中國香港合拍,投資超2000萬美元,獲得了臺灣金馬獎、香港金像獎、百花獎的肯定;《流浪地球》是“災難”類型電影,于2019年上映,累計票房超過46億元,位居中國影史科幻類電影第一,并獲得金雞獎等獎項的肯定。
筆者聚焦國產(chǎn)科幻電影的同時,也特別選取了美國電影《阿凡達》作為對比樣本。該片體現(xiàn)了好萊塢影片中美國形象的表達,于2009年上映,截至目前該片票房仍居世界影史第一位,被譽為21世紀世界科幻電影發(fā)展中里程碑級的作品。
(二)基于格雷馬斯方陣的電影樣本分析
結構主義研究者認為,分析文學與藝術作品時不應只關注個別元素,而應把握各種要素間的互動關系,進而在關系中探索意義?;诖思僭O,格雷馬斯方陣對于一些作品的分析與拆解具有很好的功用。使用該方陣分析本研究中的樣本作品,也有利于對這些電影做出更為客觀、全面的闡釋。
格雷馬斯方陣提出了“角色模式”理論,即把一個文本中出現(xiàn)的所有人物歸結為四種角色:主角、對手、幫助者、反對者,它們之間兩兩成對,并依此建立方陣,以此探索文本意義。
方陣中,主角、對手構成對立關系,幫助者、反對者構成矛盾關系。例如,假設一事物叫X,對立面是反X,X與反X之間構成對立關系;此外還有第三者即非X,和第四者非反X,非X與非反X構成矛盾關系。這四者處在某種動態(tài)的聯(lián)動關系中,某種特定的語境、意義或語義空間借其中的相互作用而衍生,從而完成復雜敘事。用一個簡圖可表示如下:
在這幾組關系中,反X、非X都對X形成了壓力或否定性推動作用,并導致X出現(xiàn)了某種不利結局,或面臨某種逆境,從而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依照格雷馬斯方陣的思想,文本的意義正是靠著四個角色間的關系以及種種關系之上的變體才得以衍生,采用該語義方陣對樣本電影文本進行挖掘,能夠更加清楚地探討其內(nèi)容中的價值表達與形象呈現(xiàn),也有助于發(fā)現(xiàn)文本中隱蔽的、未被發(fā)現(xiàn)的關系以及未被察覺的意義。
1.《長江七號》
主人公周鐵貧困潦倒,與兒子周小狄相依為命。日子清貧,但周鐵深諳讀書改變?nèi)松牡览恚谑撬疵蚬すB(yǎng)兒子上貴族學校。父子二人因為窮四處吃苦頭,周鐵在工地上被包工頭欺負,周小狄則在學校被富二代子弟以及體育老師霸凌。一次偶然,周鐵撿到一個毛絨玩具并送給周小狄,周小狄拿到玩具后愛不釋手,而后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玩具狗具有生命,并給玩具起名“長江七號”。
長江七號幫助周鐵教訓了拖欠工資的包工頭,包工頭記恨在心。一次工作中,包工頭要求周鐵完成一項高空作業(yè),過程中一個氧氣瓶從高空墜落,砸至周鐵頭上,周鐵當場摔地身亡。周小狄聞訊痛哭起來,長江七號也十分傷感。而后它跳了出來,渾身發(fā)光救了周鐵。周鐵復活,長江七號永遠閉上了眼睛。長江七號的去世換來了父子的團聚。
通過對電影主線的提煉,得到圖2:
在影片當中,周鐵、周小狄(X1)是正面形象,不畏窮困與病痛,為尊嚴與富足的生活而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與學習,謹遵良好的道德操守,遵守社會公平與規(guī)則。包工頭(X2)是破壞者,從始至終欺軟怕硬、破壞職業(yè)規(guī)范、違背職業(yè)道德。長江七號()是周鐵與周小狄的支持者,它尊重規(guī)則、追求上進、包容友好且具有人道主義精神。富家子弟、體育老師()是反面形象,他們欺軟怕硬、否定周小狄的努力、對其進行校園霸凌。
電影利用周鐵與周小狄生動地展現(xiàn)了中國人民至善、至美、至純的形象,他們面對霸權無所畏懼,勤懇敬業(yè),一心為富強與尊嚴而苦苦奮斗著,其核心是源源不斷、自強不息的中華民族精神。這樣的價值內(nèi)涵在影片中周鐵、周小狄與包工頭的“對抗關系”中得到衍生與擴展,并在最后周鐵的復活中得到升華。長江七號身為“外星入侵者”也未遵循傳統(tǒng)敘事中的破壞者邏輯,而是友善、包容、與人類攜手并進、戰(zhàn)勝丑惡的正面形象?!伴L江七號”的命名源自“神舟七號”的成功發(fā)射,結合該片上映于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夕的現(xiàn)實背景,這樣的“幫助者”的外星角色設定獨具呼喚民族平等、包容、世界和平、全人類共享命運共同體的時代意義,彰顯了中國的大國胸襟與海納百川的博大胸懷,間接地表達了當時中國即將敞開國門、歡迎國際友鄰的大國氣派。
2.《流浪地球》
科學研究發(fā)現(xiàn)太陽正在急速老化,地球面臨生存困境,人類計劃遷移到比鄰星,建造了1萬個發(fā)動機遍布世界,力圖把地球帶走。地球毀滅前夕,全人類成立聯(lián)合政府,各國放下國別差異,一同爭取人類的生存。劉培強在太空站工作,離職時分發(fā)現(xiàn)地球路過木星的時候被木星引力吸引,逐漸接近木星,地球危在旦夕。劉培強認為空間站離開地球會導致地面癱瘓,等于放棄了人類,所以他必須讓空間站停下來。聯(lián)合政府做最后通報,流浪地球計劃失敗,取代它的是火種計劃,已經(jīng)將大量的受精卵和地球物種的圖譜儲存,以便在新的星球延續(xù)人類文明。主人公劉啟想到,如果木星的氫氣和地球的氧氣結合,產(chǎn)生的巨大爆炸一定能把地球推向遠方,目前就只差一根火柴。他們準備利用火石完成這一行動,聯(lián)合政府向全球廣播他們的救援想法,很多救援隊聽到廣播后加入了劉啟的救援計劃,人多力量大,即將大功告成之際,個別地方卻未被點燃。劉培強決定犧牲自己,利用空間站的撞擊點燃木星,并最終換來了這一挽救地球計劃的成功。在人們的期待中,計劃終于成功。
通過對電影主線的提煉,得到圖3:
劉啟(Y1)是正面形象,他堅定不移地對抗外界災難,號召帶著全人類一起對抗木星引力、一同逃離太陽系,彰顯了中國人的愚公移山的偉大魄力與家國一體、人類大同的不凡氣度。木星引力(Y2),是本片中的外部災難,是自然界的不可抗力。劉培強()有正義感,痛恨坐以待斃,并在最后關頭為全人類的生存做出生命犧牲,是“支持性角色”。聯(lián)合政府()是“中立性角色”,它面對劉啟的救援計劃持中立態(tài)度,在理性分析后面對木星引力選擇坐以待斃,未起到直接的反抗與推動作用。
電影《流浪地球》彰顯了中國人民的集體主義情懷,潛移默化地宣揚了中國式價值。背景設置上,該片中整個地球一同遷徙的理念顯現(xiàn)了中國人安土重遷的觀念;角色搭建上,各國成立聯(lián)合政府契合了近年來我國積極宣傳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敘事設計上,劉啟等人以集體的力量對抗太陽引力凸顯了國人“愚公移山”的價值傳統(tǒng);符號選取上,空間站中唯一的中國宇航員劉培強執(zhí)意保留空間站,以小見大地彰顯了中國科學事業(yè)以全人類為己任的博大胸襟,體現(xiàn)了中國追求與維護世界安定與和平的魄力,塑造了光輝的正面形象。
3.《阿凡達》
地球資源走向枯竭,人類希望開采潘多拉星球的資源。主人公杰克獲得了前往潘多拉星球的機會。上校邁爾斯要求杰克驅(qū)逐原住民納美人離開潘多拉星球,以便人類踏足開采。杰克終于來到潘多拉星球,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中,杰克與隊伍失去聯(lián)系,并遭到野獸的襲擊,危急時刻,納美人的公主娜蒂瑞解救了杰克,杰克也悄悄愛上了公主娜蒂瑞,并產(chǎn)生了意識上的扭轉:人類不應該入侵潘多拉星球。同時,上校邁爾斯對潘多拉星球展開攻擊,杰克號召納美人與潘多拉星球上的其他原住民一同反抗人類的殖民,人類在這場斗爭中慘敗,上校邁爾斯也死在了戰(zhàn)爭中。故事的結尾,杰克接受了召喚,變?yōu)榱思{美人,從此與娜蒂瑞在異邦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通過對電影主線的提煉,得到圖4:
電影《阿凡達》中,杰克(Z1)是正面角色,他青睞平靜和諧的家園,以一己之力對抗人類入侵,作者以此為暗喻,表現(xiàn)了美國的“救世主”身份。上校邁爾斯(Z2)是對抗角色,代表著人類本性中極致的貪婪、霸道與殘酷。納美人()是文本中杰克的支持者,他們反對人類的殖民行為,是愛好和平、被侵犯也絕不妥協(xié)的正面形象。人類種族中其他的采礦以及武裝人員()是文本中的反對性角色,他們代表的是人類中其他渴望劫掠外族資源的個體,他們的形象沒有邁爾斯(Z2)那樣極端,但整體而言也是貪婪、丑惡、冷漠的。
整部電影展現(xiàn)了傳統(tǒng)的美式個人英雄主義的價值觀,在諷刺人類的貪婪與人性丑惡的同時,也借杰克的形象暗喻了美國的救世主形象。這種敘事策略在好萊塢電影中屢見不鮮,在此類依托“異族入侵”母題的影片尤甚。杰克拯救的并非人類自身(美國),而是其他物種(其他民族國家、人種),電影借此隱喻與美國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的客觀現(xiàn)實達成呼應,在文本與現(xiàn)實的疊加中完成了符號意義的建構,暗喻了美國的“人類救世主”形象,其本質(zhì)是對美國霸權主義行為的美化,是我們應有所警惕并堅決摒棄的。
三、國產(chǎn)科幻電影中國家形象的傳播
通過采用格雷馬斯方陣對樣本電影的分析可見,總體而言,國產(chǎn)科幻電影在文化主體性的自覺建構上已有建樹,未來還應繼續(xù)發(fā)揚科幻電影的長處,兼顧民族性與世界性,并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號召中獲得精神內(nèi)涵的升華。
(一)從“文化他者”到“自我言說”
巴赫金在符號問題上認為:“任何意識形態(tài)的符號不僅是一種反映、一個現(xiàn)實的影子,而且還是這一現(xiàn)實本身的物質(zhì)的一部分。任何一個符號思想現(xiàn)象都有某種物質(zhì)形式:聲音、物理材料、顏色、身體運動等等?!彪娪胺柌粌H參與敘事,也折射現(xiàn)實?!栋⒎策_》中許多符號設計都有對文化他者的影射:外星原住民的辮子形似中國清代發(fā)型,尾巴則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隱喻,帶口音的英語呼應了美國社會中用以口音區(qū)分人群的現(xiàn)實依據(jù)。這些符號著力刻畫外星人身為文化他者的形象,他們呆滯落后,面對入侵手足無措,而片中杰克則扮演了美國個人主義英雄,以外來救世主的身份挽救了這些文化他者們的生存家園。結合原著的創(chuàng)作年份:正值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大陸500周年之際的1994年??梢姡撚捌τ谛麚P美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美化罪惡的殖民侵略歷史,體現(xiàn)了美國面對文化他者時的傲慢與自大,包含了強烈的美國中心主義與霸權主義色彩。
相比之下,筆者選取的兩部國產(chǎn)科幻影片則顯現(xiàn)了中國對國家形象的自主建構,實現(xiàn)了從“文化他者”到“自我言說”的主體性回歸。
《長江七號》在2008年上映,正值北京奧運會前期,彼時的國際輿論場暗流洶涌,唱衰北京奧運會的聲音甚囂塵上。而該片以小見大地建構了向善、向上的中國人民群像,為世界人民描摹了一個自強不息、勤勞勇敢的中國,向世界輿論作出了中國回應?!读骼说厍颉穭t建構了集體主義精神,開拓了全人類共命運的影像視角,通過中國形象“自塑”實現(xiàn)了對“文化他者”身份的解構。該片一開始便提出了“聯(lián)合政府”的概念,通過去國別化的協(xié)作,表明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本質(zhì)。影片高潮部分并沒有一位個人英雄挽救全局,而是主角與全世界的同伴依靠協(xié)作與犧牲,才得以打破木星引力,化解影片中的矛盾。可以認為,《流浪地球》一開始便站在了全人類的立場上,展開了波瀾壯闊的全球化敘事,在主角身邊環(huán)繞著不同國別、種族、性別的支持者,此設定更凸顯了全球視野、展現(xiàn)立足國際的中國大國形象,集體主義的群像也突破了西方慣用的個人主義敘事,彰顯了中國價值。
《長江七號》與《流浪地球》兩部影片的問世,強調(diào)了中國不再是西方人眼中的他者,而是自主把握命運、自我建構敘事的文化主體,象征著中國在跨文化傳播議題上主體性的回歸。
(二)從“孤芳自賞”到“與世界對話”
國家形象宣傳,首先在于對國家民族文化核心價值的提煉與展現(xiàn),其次在于與國際話語間的契合,這樣才能一方面尊重自身的民族性,彰顯本民族文化的個性,同時避免自說自話,通過融入世界話語體系,收獲更好的傳播效果。未來,在我國運用科幻電影借船出海、自主建構中國形象的過程中,也應遵循這樣的創(chuàng)作理念。
在探索民族個性特征上,國產(chǎn)科幻電影應力求展示現(xiàn)代化的中國。長期以來,中國的國家形象宣傳主打歷史牌,通過政府主導的集中力量,在海外建立唐人街、孔子學院等,構筑中華文明古老而獨特的國家形象符號。但面對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轉型,中國媒體則稍顯力不從心,而未來的科幻電影有望填補這一空白??苹秒娪巴ㄟ^對技術力量的展現(xiàn)與現(xiàn)代化場景的描摹,可有效建構一個現(xiàn)代化甚至未來化的中國符號,進而實現(xiàn)古老中國、現(xiàn)代中國與未來中國三者的結合統(tǒng)一,形成既有歷史傳承又有現(xiàn)代感的國家形象符號系統(tǒng)。科幻電影有望用影像語言將這些符號串聯(lián)一體向外傳播,重塑中國國家新形象。
在融入世界話語上,國產(chǎn)科幻電影應注重傳受雙向互動,打造更具有針對性的敘事方式。長期以來,我國的對外宣傳局限于信息的傳遞,而忽略了受眾反饋,收效甚微。未來科幻電影的出海應避免單向宣傳的線性模式,注重對受眾的關照,通過雙向互動,讓電影敘事真正地為人所接受相信。今后,我國還應更注重對國際公眾的調(diào)查與了解,在此基礎上理解受眾的價值觀念,采用差異化傳播策略,使科幻電影可以更好地契合不同受眾群的價值與審美偏好,更具針對性地傳播出中國國家新形象,從而達到理想的宣傳效果。
(三)從“中華多民族國家”到“人類命運共同體”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6年的新年賀詞中指出:“希望國際社會共同努力,多一份平和,多一份合作,變對抗為合作,化干戈為玉帛,共同構建各國人民共有共享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眹倚蜗筮@一命題的國際屬性意味著我國不應局限于“中華多民族國家”的對內(nèi)敘事,也應探求“中國”與“世界”間的相互關系,在此方面,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偉大號召為我們指明了方向。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思想大氣磅礴、立意高遠,向世界回答了“中國想要什么樣的世界”的問題,是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理論體系進入新時期以來的重要思想成果,其內(nèi)涵體現(xiàn)了人類社會發(fā)展至今高度文明、高度交融的現(xiàn)實境遇。人類命運共同體一經(jīng)提出,立刻成為中國近年來對外宣傳與國際傳播的新遵循。與此同時,科幻電影立足全球敘事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緊密契合。[12]
人類命運共同體盡管是一個宏大的概念集合,但其仍有鮮明的核心價值,即在紛繁復雜的當前國際社會中,強調(diào)并追求國與國之間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贏、共同發(fā)展,同時在文化上平等互鑒、包容并蓄,共同維護一個公正和諧的國際新秩序。中國的科幻電影可通過不同題材、不同架構的作品展現(xiàn)和表達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精神價值,挖掘其在同類影片中的無限可能性。人類命運共同體所體現(xiàn)的是人類社會中的普世價值,同時也是中國代表東方在新時代所推崇的價值體系,普世價值的傳播是更具說服力與滲透力的。
以《流浪地球》為例,該片所包含的天外災難即隱喻了今天世界中環(huán)境、人口、公共衛(wèi)生等全球問題,而電影通過對角色的符號塑造、敘事間的凝練設計,將不同國家間應然的和諧共生、命運大同、攜手面對困難的理念作為意義注入各種矛盾張力中,引發(fā)觀眾對現(xiàn)今諸多全球問題的反省與思考,嚴密契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核心價值。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一個價值符號是全人類的精神財富,而無論是對于國產(chǎn)科幻電影還是中國的形象建構,這一理念也都意味著精神層面的全新指引,國產(chǎn)科幻電影也將在其中尋找到新的靈感和價值升華。
四、結語
筆者以2019年《流浪地球》的海外大熱現(xiàn)象為緣起,探討了科幻電影作為中國國家形象建構與傳播載體的可行性問題。通過梳理當前中國形象在海外傳播的困境、科幻電影在國家形象跨文化傳播中的優(yōu)勢(媒介優(yōu)勢、受眾優(yōu)勢等),提出我國可通過提升國產(chǎn)科幻電影創(chuàng)作中的跨文化傳播自覺,實現(xiàn)海外中國形象的重塑與傳播。同時,筆者借鑒了電影符號學的研究方法,對兩部國產(chǎn)科幻影片《長江七號》《流浪地球》與一部外國科幻片《阿凡達》中的國家形象建構問題進行了分析,認為當前的國產(chǎn)科幻影片已初步實現(xiàn)了中國形象的“自塑”,在此基礎上,未來的國產(chǎn)科幻電影唯有繼續(xù)保持文化主體性的自覺意識,積極探求電影語言中民族性與世界性的融合,才有可能進一步響應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號召,賦予科幻電影更高的歷史使命和時代價值。
放眼當前世界格局,人類面臨著新冠疫情帶來的空前嚴峻的挑戰(zhàn)。中國在這次全球性危機中,如何為世界秩序恢復國與國之間重建信任貢獻中國力量、彰顯大國氣派,是本次疫情賦予國人的歷史使命。后疫情時代是重塑中國形象的機遇期,在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指導下,中國與世界的平等交流對話應成為常態(tài)。因此,在國際舞臺上消除刻板印象的影響,構建客觀、真實的中國形象已經(jīng)刻不容緩。如何靈活運用科幻電影等媒介,消解西方媒體長期以來呈現(xiàn)的“妖魔化”中國,破除世界對近代中國積貧積弱的刻板印象,向世界展示一個客觀、真實的大國形象,是所有從業(yè)者應審慎思考與深入探究的重要課題。我們有理由相信,當下的國產(chǎn)科幻電影業(yè)已蓄勢待發(fā),中國國家形象的建構與傳播需要更多的影視作品具有“自我形塑(Self-fashioning)”的自覺意識,主動發(fā)出中國的聲音,共同展現(xiàn)一個復興中的中華民族,塑造新世紀中國的真實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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