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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火(短篇)

2021-08-09 08:37六百
西湖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灘涂楊梅女兒

六百

紅色的火光呼呼地向上躥著。干燥的蘆葦叢一遇上火苗便迅速地燃燒起來,一叢挨著一叢,彼此無需過多的語言,就像一個指令,被毫不遲疑地執(zhí)行著。很快,火勢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這片廢棄的蘆葦?shù)刂新娱_來。

一條吐著紅色信子的貪婪蟒蛇,扭動著它熾熱的橙紅色身體不斷蜿蜒前進。但這蟒蛇,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精心設(shè)計好的路線上爬行。就像一個完美的迷宮,它的腦袋最終將和它的尾巴不可避免地相撞,然后在這片灘涂上將自己燃燒殆盡。

遠處,還有幾叢被收割后的蘆葦整齊地堆放著,像一座座小山。神圣不可侵犯的樣子與眼前這些東倒西歪的家伙迅速劃清了界線。秋風已經(jīng)抽干了大地的水分,整個蘆葦?shù)爻尸F(xiàn)出一幅金燦燦豐收的景象。一根廢棄的電線桿上,一只黑色的孤鳥覺察出危險的信號,“啾——”的一聲飛向了遠處的天空。

白色的煙霧漸漸濃起來,我看不清楚你臉上的表情。我向后退了一步,對你說道,有煙嗎?你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來,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紅色的中華。你另一只手還在口袋里摸索著,我制止了你,用手點了點正在燃燒的蘆葦叢。你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不可置否地搖了搖頭。但你還是跟著我靠近了那片火海,你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遞到我的手中。我蹲下身子,用手指去接近那火苗,頭卻盡力地向外撇著。因為不敢在煙頭燃燒的那一瞬間轉(zhuǎn)過頭去吸一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你笑了,把我扶起來,然后蹲下身子,幾秒鐘的工夫就把煙頭點著了。

我用手夾著煙,慢慢靠近你的煙頭。海邊的風很大,你用一只手護著那微弱的火苗。我把腦袋湊過去,臉幾乎就要和你碰到?;鸸庥吃谖业哪樕?,使它有些微微發(fā)燙。我猛然吸了一口,因為太過用力,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手掌很大很厚,透過單薄的衣衫,我感受到它的溫度。

我第一次對縱火引發(fā)好奇,是那天你跟我講了你縱火的經(jīng)歷。

你描述著火焰如何熊熊地燃燒起來,描述著眼前令人害怕又興奮的景象。末了,你沉吟了一會,說道:這種感覺真的比跟老婆睡一覺還爽。

從此我便很向往也去這樣縱一次火,和你一起去縱火。

一個月前,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再次向你提出了想去縱火的愿望。你大概沒有想到你隨意提起的經(jīng)歷,竟會在我心里種下這么深的火苗。你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道,好,找個時間我安排一下。

所以當你下午打電話來問我想不想去縱火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匆匆放下了手中的活,跟領(lǐng)導(dǎo)撒了個謊,便跟著你跑到了這片荒無人煙的灘涂上。

你在車上問我,去那么偏遠的地方,不怕我把你賣了嗎?

我說,不怕,到時候大不了拉著你葬身火海,同歸于盡。

你大笑起來。

我把車窗搖下來,開到最大,把車里的音響也開大了。無人公路上呼呼的風灌進車里,和吵鬧的音樂聲混雜在一起,卻產(chǎn)生一種奇異安靜的感覺。

這盤CD是我刻錄給你的。里面有我最喜歡的一些樂隊的歌曲,大部分都是搖滾樂。

想不到你會喜歡這樣的音樂。你第一次打開它的時候,在那些吵鬧的音樂聲中略皺著眉對我說道。

但沒過了多久,你就跟我說,你經(jīng)常一個人開著車,把音樂開到最大,在路上飛馳。

我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你,看到火光在你的眼鏡片上跳躍。

客觀上來講,你長得并不好看。絕對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帥哥,坦白說,連清秀都算不上。

你臉上的皮膚黑黑的,粗糙的紋路讓這顏色顯得更為黯淡。我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你的眼睛,因為它們總是被厚厚的近視鏡片擋著。但我猜想,除了智慧,應(yīng)該沒有別的贊美詞可以形容這雙眼睛。鼻子和嘴巴也顯得過于粗笨厚重。總之,你身上的一切,是與精致扯不上邊的。但正是這種原始的不加修飾的粗獷,常常讓我感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吸引。

還有你身上那種異常細膩柔軟的東西,與你粗曠的外表,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這種反差,對我來說也是致命的。

剛剛我們抵達這里的時候,進入灘涂的鐵閘門緊緊鎖著。你把車靠邊停下,我跟著你一起走出車外。

你把一包煙遞給門衛(wèi)里半睜著眼的師傅,笑著問他:師傅,這會灘涂能進去嗎?

師傅只略把睜著的那只眼向你身上掃了掃,便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干什么去?現(xiàn)在灘涂不能進。

你還在耐心地說著,不好意思,我們跟里面的人說好了,麻煩放我們進去一下。

師傅的另一只眼睛仍舊沒有睜開,顯然不相信你說的話。沒有辦法,你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很快,門衛(wèi)里的電話鈴響了,師傅在電話里“欸欸欸”地應(yīng)著,臉開始有些微微發(fā)紅。

他連連向你說著不好意思。你把煙塞到他的手里。

不用不用,別這么客氣。

師傅,不好意思麻煩你。我們進去辦點事,我們有分寸的,決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師傅點著頭應(yīng)著,把那包煙握在了手中。

我喜歡你掌控一切卻又禮貌謙遜的樣子,就像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那樣。那天你來跟我對接工作,明明你只是比我大了五歲,明明你級別也并沒有比我高幾級,但那天我卻表現(xiàn)得像個一無所知的小姑娘一樣手忙腳亂。

后來,你回憶說那天你就注意到了我,覺得我很特別。

哪里特別呢?我追問。

你微微皺著眉笑著,回答不上來。

得了吧,什么特別,還不是看我長得好看。我故作生氣地說道。

你哈哈大笑起來,沒有反駁。

和你相反,我是那種看上去溫柔文靜、歲月靜好的模樣。大部分的時候,我確實是這樣。但也有很多時候,我只是懶得向別人解釋他們所認為的并不妥帖的東西。

我在你面前盡可能地做我自己。

當你往我的杯子里倒啤酒的時候,我并沒有拒絕,像我往常會做的那樣。我一口氣就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完了,臉上,連同脖子都開始泛紅。

我跟你一起抽煙,蹺著二郎腿坐在路邊攤上。

這是一種有些冒險的行為,因為我并不確定這樣的我是否會令你喜歡。但所幸的是,在我一開始就這么做的時候,我并沒有考慮這些。

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那天我們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我突然賭氣地把剛點燃不久的一根煙扔在地上。你詫異地回過頭來看著我。你沒有問我原因,但從你的眼睛里,我分明看出你再次把這理解為一個任性的小孩子毫無緣由的脾氣。這種理解,讓我真的發(fā)起脾氣來。我沒說一句話就起身走了,你也沒有上來追我。后來你打了個電話,確認我有沒有回家。這大概是我們第一次吵架,雖然這場吵架彼此一句話都沒有說。

火還在燒著,勢頭并沒有減弱?,F(xiàn)在,它的勢力已經(jīng)伸向更遠的地方,近處的這些蘆葦叢幾乎已經(jīng)被燒盡,留下一大片焦黃的灰燼。我用腳輕輕點了點面前的一小塊灰燼,被燒焦的蘆葦在我腳下變得很松脆,發(fā)出窣窣的聲音。你起身走向外面,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兩瓶水,對我說道,我想這里應(yīng)該不好買到水,所以剛剛在你們單位樓下買了兩瓶。一邊說著,一邊把瓶蓋擰開一半遞給我,說,渴了吧?

這里的蘆葦是專門放置過的嗎?我接過水問道。

算是吧。你喝了一口水,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偛荒苷嬷鸹饋?,連累了人家。

我點了點頭,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喝著水。

后來我想,那次也不能全怪你。在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很努力在你面前做自己,但這種行為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假裝世故的小年輕故意為之的任性。

在我年幼的時候,我沒有這樣任性過,我的父母都是很嚴肅的人,他們永遠只會用一頓毒打回應(yīng)我的任性。在我的青春期,我也沒有任性過,那個時候我的父母已經(jīng)離婚,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激起獨自撫養(yǎng)我的母親的怨恨。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已懂得怎樣不給自己惹上麻煩。所以當我一開始學(xué)習(xí)做自己的時候,難免做過了頭。

你還記得嗎?其實我們來過這里,你轉(zhuǎn)過頭對我說道。

我快速地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然后很快想到了你說的那次。也不算真的來過,那時候你只是開車帶著我在這里兜了一圈,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對于縱火的欲望。

那應(yīng)該是初夏,因為我還記得你車里放著一筐紫紅的楊梅。為了讓我看到這個灘涂的全貌,你選了一條沒有修繕的小路,車子在石子路上一顛一顛的,放在我腳邊的那筐楊梅也一顛一顛的。我很怕這種嬌嫩的水果受傷,把它提了上來。你看到了,對我說,打開吃吧,解解渴。

楊梅很大很新鮮,是那種從一個山頭最好的幾棵樹上摘來的。我挑了一個毛刺是圓頭的放進嘴里,因為這是雌楊梅,比雄楊梅甜。我又挑了一個雌的遞給你,你說了句謝謝。

我嘴里含著楊梅核,正愁不知該吐在哪里,突然間靈感乍現(xiàn),“呼”的一聲,便用力將楊梅核吐出了窗外。

你一臉驚訝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這讓我更加得意了,我又迅速當著你的面熟練地吐出一個楊梅核。

這下你笑了。

你也試試?很好玩的,特別爽。

開始你搖著頭不肯,但禁不住我的再三教唆,終于慢吞吞地吐出一個,撞在車門上彈了回來。

我大笑起來。你這樣可不行,要用丹田之力,看我的。

“呼”,一個楊梅核終于被你吐出老遠,在空中劃出一條優(yōu)美的拋物線。

后來那段路程,成了整個旅途中最歡樂的時光。我們在石子路上一路顛簸著,一路“呼呼”往窗外吐著楊梅核。

我一邊吐,一邊在心里想著。所謂的文明,所謂的道德,大概都是反人性的。明明野蠻粗暴才是人類的天性。

那天坐在副駕駛上,看著你黑黝黝的側(cè)臉,我其實很想親你一下。但我沒有。車窗上有一塊顏色稍深的陰影,我用手擦了擦,但是沒有擦掉。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我確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們繞著灘涂并排走著,與那些燃燒的蘆葦叢保持著距離。

你開始說你小時候去灘涂上摸螃蟹的經(jīng)歷。赤著腳在灘涂上走著,看到淤泥里的那種小洞,特別是會閉合的氣孔,用手直接扒開,也可以用鏟子鏟開,里面多半會有螃蟹。或者也可以在灘涂上挖一個可以放下蟹籠的坑,用青蛙肉、鴨肉作餌料,把裝好餌料的蟹籠放進坑里,等螃蟹出來吃餌料的時候,也可以抓到它。不過抓到的螃蟹個頭都比較小,裝進一個竹簍里拿回家爆炒一下,那味道,鮮得舌頭都要掉了。

我?guī)缀醵寄苈牭侥阊士谒穆曇袅恕_@一段似乎是你特別美好的童年回憶,你在上次帶我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也講了一遍,你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突然想問你一件事,一件從一開始我便惦記著的事情。我一直在找一個恰當?shù)臅r機,此刻,我覺得這個機會出現(xiàn)了。

你妻子最近怎么樣?我用一種輕松的口吻問道。

一開口我便后悔了,覺得這簡直是一個不能再差的時機。

挺好的,你平靜地回答道。但我從你臉上的神情中知道,你腦海中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被那些暫時忘掉的東西重新侵占。

我們認識很久以后,你也沒有跟我說過你的妻子。我隱隱約約知道你有一個上小學(xué)的女兒,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當然這并不重要,我也不常跟你提起我的生活——除了你以外的那部分。

但我常常夢見她。在夢里,我并沒有看到她的長相,卻清楚地知道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你當然配擁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我很想看清她的臉,她總是離得很遠,有時候好不容易走近了,卻從我眼前一晃而過。我一著急,有時候就醒過來了。

她美麗,但是無趣吧。我為你,也為自己找理由。我始終不能像看待別的男人那樣看待你、揣度你。

那天在空無一人的公園長椅上,你假裝隨意地問我為什么一直沒有結(jié)婚。我沒有回答你,把你手里抽了一半的煙奪過來放進自己嘴里,你笑了。我喜歡你能欣賞我的這種任性,而我,能欣賞你這種欣賞我的能力。

熾熱的陽光被梧桐葉遮去了大半,讓我們的這條長椅成了公園里為數(shù)不多的蔭涼處。兩只蟬在頭頂上不知疲倦地叫著,一聲和著一聲,讓人昏昏欲睡。

盛夏的大中午,沒有一個傻子會跑到公園里來。前一天你說起這個提議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戳破?;叵肫鹞覀兠恳淮蔚募s會,好像兩個人都會心照不宣地避免談起這些難免令人尷尬的顧慮。你從不會說“我們不該讓別人看見”這樣的話。好像這話一出口,便會破壞我們之間那種純粹的感情,純粹到就算現(xiàn)在有一個熟人路過這里,你似乎也能大大方方站起來與他打招呼,并對我的存在不作絲毫的解釋。

但當我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你的手里時,我明顯感覺到你緊張了。

原來你對我的任性只能接受到這種地步,我笑著打趣你。

你沒有把手拿開,溫熱的手心里有一絲絲涼意。

我的左手抓住你右手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手掌心。遇到那塊指甲蓋大小凹陷的粗糙時,停了下來。

摸到了嗎?我問。

你的眉頭微微皺著,右手的食指還在那塊凹陷上摸索著。

我把左手掌心向上,攤開在你面前。那塊小小的凹陷,曾經(jīng)的鮮紅色早已變得暗淡,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類似鐵銹的顏色。凹陷四周曾經(jīng)因受熱而劇烈卷縮的皮膚,如今也已經(jīng)變得厚實而粗糙。

我看了自己的手心一眼,說道,我小時候是個左撇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但是我母親認為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一開始她總是用筷子去打我習(xí)慣性去握筷子的左手,或者在我用左手寫字的時候,把我的筆打在地上。后來,大概是那天她心情特別不好,當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氣沖沖地抓過我的左手,一下子用煙頭燙在了我的手掌上。

你知道嗎?就像烤肉一樣,真的會有“滋”的那種聲音,還有一種燒焦的氣味。我用一種輕松的口氣逗你,但你并沒有笑。

后來因為左手受傷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只能用右手,然后我真的就改過來了。

我以前是很討厭抽煙的人的。一開始是我爸抽,如果那天他和我媽吵架了就會抽得特別兇。我那個時候下晚自習(xí)回到家,聞聞客廳里的煙味就知道今天的戰(zhàn)況如何。后來他們離婚了,家里再也沒有了煙味。但很快,我在陽臺又聞到了這種氣味。我媽開始還背著我抽,后來也就肆無忌憚了。

可是你瞧,現(xiàn)在連我自己也抽上了,你說可笑不可笑?我把半截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它。

那天你在公園的長椅上,握著我的手心,一遍遍撫摸著那個凹陷。其實,那個時候我并不想告訴你這些,我想永遠讓你覺得我只是一個任性的被寵壞的孩子,就像我一度以為自己能做到的那樣。

我們找到了幾個高高的蘆葦垛,坐了下來。

很久以來,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如果不是那天,在七院配失眠藥的我恰好碰到同樣在配藥的你。恐怕你到現(xiàn)在,也不會把你妻子的事情告訴我。

那天我提著一大袋藥,迎面撞上了提著更大一袋子的你。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我失眠,我舉了舉手中的袋子,馬上坦白道。

你看著我,沒有說話。

你呢?也失眠嗎?

不是我。

你妻子?

是的……你猶豫了一下,隨即又說道,也不是。

治療抑郁癥,治療伴或不伴有焦慮障礙……我讀著藥盒上的這幾個字,感到脊背上傳來一陣陣寒意。

多久了?

四五年吧。你低著頭,整理著塑料袋里的白色藥盒。

嚴重嗎?

這個怎么說呢?你微微皺了皺眉頭,試圖組織語言。

她這個病也并不總是那樣,是間歇性的。但是你永遠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問題,永遠也不知道,麻煩就在這里。

家里所有可能傷到人的利器都收起來了。紅酒開瓶器也不行,你知道,螺旋最外面有一個尖尖的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家保險柜里裝的全是菜刀啊、打火機啊、藥啊這些。

說到這里的時候,你對著自己苦笑了一下。

我們家本來養(yǎng)著一條狗。你知道吧?就那種耳朵垂下來的金毛,很聰明也很聽話。但是我有一天下班回到家,它卻不見了。我問我妻子,她也不回答。后來,我在廚房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很多金色的毛,一大把一大把的,帶血的那種。

你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突然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

這么嚴重,怎么不去住院???我有些著急地說道。

我說了,她并不總是那樣。有時候她完全是個正常的人,她在家里做好飯菜等我,陪女兒寫作業(yè)。最長的時候,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是這樣,我們一度以為她要好了。但是后來,家里又丟了點東西。

你沒說丟了什么,但是我聽到你聲音里的顫抖。

我現(xiàn)在每天回到家,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檢查家里有沒有丟什么東西,或者哪里的位置被動過了。

女兒呢?

女兒上幼兒園的時候,基本上都住在她外婆家;現(xiàn)在上小學(xué)了,送進了寄宿學(xué)校。所以她對她母親的情況,也并不十分了解。再說,她這么小,知道了也并沒有什么好處。

要煙嗎?你拿出一根煙來遞給我,我搖了搖頭。

好在女兒現(xiàn)在也大了,她外婆白天的時候,也經(jīng)常在我家里陪著。你一口一口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霧,那煙霧把你的臉隱匿在一種近乎虛幻的景象中。

你知道吧。

你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我丈母娘經(jīng)常對我說那些話,說對不住我,不該拖累我。其實,她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呢……

煙還有很長一截,但你把它扔在了地上,用腳踩滅了。

突然起了一陣風,白色的煙霧夾帶著一些灰燼猛地向我們吹來。你用衣服擋住了我的臉,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肥皂水的氣味。

你拉著我換了個位置,我們現(xiàn)在背對著風向,又離火光更近了一步。

我完全能想象到你丈母娘跟你說這些話的樣子。她眼里含著淚,拉著你的手,當然,你是不習(xí)慣這樣的。她會說你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男人,她的女兒嫁給你總算沒有錯付。她能怎么辦呢?她已經(jīng)七八十歲了,眼看在這世上也活不了多久,每一天都是跟閻王爺討價還價討來的。但是她的女兒,雖然這個樣子,但畢竟還年輕啊,再說,不管怎么樣,她總歸是你女兒的媽媽。

她一定也說了讓你把她交給她的話。能過一天是一天吧,她眼角的淚隱藏在深深的褶皺中。

她會好起來的,你安慰著眼前的這位老人。她從你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看出你的決定,雖然這之前她也從來沒有對此懷疑過。你們兩個人,原本在這茫茫的人海中,能有什么關(guān)系。她在一個北方的農(nóng)村里嫁人、生子、操持家務(wù),而你在一個南方的城市里呱呱落地。但是命運將你們聯(lián)系在一起,用一根看不清的繩索把你們兩個緊緊拴在一起。如果有一天她走不動了,你終究也要接過繩索,繼續(xù)前行。

風小了,你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燼。

別動,你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然后從我頭發(fā)上拿走了一根枯草。我也學(xué)著你的樣子,拍了拍衣服。你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但目光很快又被眼前的火光完全占據(jù),我順著你的目光也向前面的那片火海望去。

那天你跟往常一樣回家。應(yīng)付了一天的工作,幾乎耗光了你所有的力氣。你脫下外套,把它隨意丟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

你倒了一大杯開水,已經(jīng)完全不熱了,但是你并不在意,一口氣就把它喝完了。廚房里正在做飯的丈母娘笑著轉(zhuǎn)過頭來,對你說,你回來啦。你笑著應(yīng)著,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你女兒也回家來了。

你放下水杯,喊了幾聲你女兒的名字,沒人應(yīng)答。

手機發(fā)出“嗡嗡嗡”的震動聲,是一個推銷電話,你把它按掉了。你早已習(xí)慣一到家就把手機鈴聲調(diào)成振動,因為醫(yī)生說突然的聲響對你妻子的病情不利。

你走向臥室,門虛掩著,你推開門,臥室里沒人。就在你打算走進門的時候,突然看到梳妝臺前坐著一個紅色的身影,血一般地從頭紅到腳。

你嚇得往后踉蹌了幾步。

火被一陣風鼓舞著,在最后一片蘆葦?shù)乩飶堁牢枳Γ路鹨獩_向天際。

是女兒。她穿著你妻子結(jié)婚時的那一身紅衣服,長長的裙子蓋住了腳面,頭上的紅紗把她的頭發(fā)全遮擋起來。

她轉(zhuǎn)過頭來,嘴上胡亂地涂著口紅,表情怔怔地望著你。在那一瞬間,你看到一絲陌生而又熟悉的東西。

你嚇壞了,你沖進去一把拉住你女兒的手。你粗暴地扯掉她頭上的紅紗,大聲吼著讓她把衣服脫掉。

你女兒被嚇得大哭起來,張開的嘴就像一張血盆大口。妻子靜靜地坐在陽臺上目睹著這一切,卻毫無反應(yīng)。

你拉著大聲哭喊的女兒來到廁所,因為過于用力,女兒的手臂上已經(jīng)掐起了一塊淤青。你在廁所一遍一遍擦洗著她臉上的口紅,毛巾整塊都被染成了鮮紅色。

喵——喵——微弱而凄厲的聲音在灘涂上回蕩著。

我們幾乎是同時看見了那只貓。它只有巴掌那么大,身上麻灰色的毛因為恐懼直直地向上豎立著。

這應(yīng)該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野貓。它是什么時候跑進來的,我們都不知道?;蛟S它一直就在這里,在某個蘆葦叢里打盹,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火海。

我們坐著,望著不遠處的小貓。

凄慘的叫聲在風中顫抖著,我們誰也沒有動,看著那個灰色的身軀在火光里漸漸隱沒。我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在那一刻,我們突然都意識到對方腦子里那個可怕的念頭,這一瞬間的領(lǐng)悟幾乎讓我們戰(zhàn)栗起來。

貓還在凄厲地叫喚著。我看到你的手在顫抖,我想去握住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那天夜里,你坐在陽臺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你看著床上熟睡的妻子和女兒,感到一種從內(nèi)心深處升起的恐懼。

就在那火光即將吞噬小貓的瞬間,你用外套蓋住手臂,沖進火堆里,把它救了出來。

你把它放在我的大腿上,小小的身軀還在不斷顫抖著。你嘴里叼著一支煙,又遞給我一支,你用打火機把它們都點燃了。

我們沉默地抽了好一會。然后我把我那支煙丟了,伸出手來摸了摸腿上那個麻灰色的小腦袋,輕輕地說了一句,真可憐。

最后的那一點點火光也終于熄滅了。此刻,蘆葦?shù)赜只謴?fù)了寧靜。只有地上那燃燒后殘留的焦黃色的灰燼顯示出這里剛剛所經(jīng)歷的一場熊熊大火。如果明天或者后天,下一場大雨,那么連這最后的證據(jù)也將被沖刷洗凈。

我用力吸了一口,咸咸的海風中帶著一點溫熱的焦味,使我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怎么了,你冷嗎?你轉(zhuǎn)過頭問我。

我使勁揉了揉鼻子,說道,沒什么,應(yīng)該是我的鼻炎發(fā)作了。

我們開車駛離的時候,你沖著窗戶喊道,師傅,再見。

師傅在門口笑著向我們揮手道別。

車里在放刺猬樂隊的“火車駛向云外,夢安魂于九霄”。小貓在我腿上已經(jīng)停止了顫抖,它張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

你要養(yǎng)它嗎?你看了一眼我懷里的貓問道。

我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背,脊骨一節(jié)一節(jié)地向外突出著。

其實這沒什么,我小時候也經(jīng)常偷穿我媽的高跟鞋,抹她的化妝品。

那天在午后的餐廳里,我安慰你道。

你笑著點點頭,表示釋然。但我分明看到你眼底的恐懼和無奈,那深藏在所有情緒下面的底色。

我很想給你一個擁抱,但餐廳來來往往的人太多,我只能伸出一只手,故作老練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那個時候,我們在餐廳的角落里挨著坐著,我和你之間不足半米。但我深深地感覺到,我們像太平洋上兩座遙遙相望的孤島,只能借著海浪,拍去一波一波的問候。

我低著頭望著懷里的那個小家伙,我還想不明白一些事。

到底是因為什么,這一切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是你而不是別人,如果換作一個可以拋妻棄女的人,哪怕稍微自私一點,他所遭受的痛苦必然要少得多。但偏偏是你,習(xí)慣于把命運給予你的一切當作饋贈的你……

快看,前面有晚霞!

你用手指著前方對我說道。

我抬起頭來,看到一片金色的晚霞鋪滿了幾乎大半個天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這么亮的晚霞,變幻的顏色讓整個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深不可測的樣子,仿佛有什么神秘的東西要從那里降臨似的。它那樣平靜地、毫不費力地占據(jù)著整片的天空。

那一刻,我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誰都不再說話。金色的光芒照在車上,照在我們的頭發(fā)上,臉上,讓一切都顯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樣子。

連空氣好像都停止了流動。

許久,我低頭看著懷里那個金色的小腦袋,用手輕輕撫摸了它。它發(fā)出一聲溫柔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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