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燁陶

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和電子支付的普及，人們出門帶手機而不帶零錢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以前，大家習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消費者從錢包中取出現金，交給商家，商家再從收銀機中取出現金找零；如今，人們在購物付款時，經常會在收銀臺聽到“扣一下，掃一掃”“叮，微信已到賬”“叮，支付寶已到賬”的聲音。在新冠疫情暴發(fā)后，平時習慣在超市、菜市場使用現金購物的老年群體，也適應了網上購物或手機“掃一掃”支付的購物方式?，F金付款的場景在兩三年前還經常能看到，現在卻越來越少了，科技帶來的支付方式變革已經滲入社會機體的毛細血管。

不過，無論是取出現金付款，還是用微信、支付寶“掃一掃”，其本質是一樣的，都是用貨幣進行商品交易。過去，一提起貨幣，人們會想到硬幣、紙幣，在進入數字時代之后，貨幣有了新的形式。2014年，時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周小川提出了將人民幣數字化的想法；2021年，中國人民銀行（央行）發(fā)行的數字人民幣已經在深圳、蘇州、雄安、成都四地內測。

數字貨幣與我們熟悉的實物貨幣有什么區(qū)別？為什么有了方便的電子支付渠道（支付寶、微信等），央行還要推出數字人民幣？

什么是貨幣

想理解新型貨幣，要先看看到底什么是貨幣。傳統(tǒng)金融理論從兩個角度對貨幣進行了定義：任何一種能執(zhí)行交換媒介、價值尺度、延期支付標準和完全流動的財富儲藏手段等功能的物品；普遍接受的、用于支付商品勞務和清償債務的物品。

最新的貨幣理論認為，貨幣是一種所有者與市場關于交換權的契約，根本上是所有者相互之間的約定。“吾以吾之所有予市場，換吾之所需”，貨幣就是這一過程的約定。

為什么貨幣有這樣的功能？這要從很久以前說起，因為貨幣已經經歷了幾千年的演變。從以采集狩獵為主的游牧經濟到以耕種圈養(yǎng)牲畜為主的農業(yè)經濟，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溫飽”不再對生存形成威脅，古代先民逐漸過上了“家有余糧”“家有存貨”的日子，也產生了“物物交換”的需求。從“一頭豬換10只雞”到“一件衣服換5斗米”，隨著“物物交換”的頻率越來越高、范圍越來越廣，其弊端開始顯現—不方便、不好衡量。交易雙方需要找到一種大家都認可、交易更便捷的物品作為媒介。這個媒介就是一般等價物。金、銀等貴金屬的屬性恰好滿足了人們對一般等價物的需求，正如馬克思所說：“金銀天然不是貨幣，貨幣天然是金銀。”金、銀等貴金屬自然就成為很多古代國家的貨幣。

金、銀等貴金屬在全球的儲量是有限的，隨著經濟發(fā)展，貿易越來越頻繁，金、銀等貴金屬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交易需求，因此一些國家開始用國家的信用做擔保，發(fā)行紙幣來代替金、銀。

數字人民幣問世

什么是數字人民幣？數字人民幣與微信、支付寶支付有什么區(qū)別呢？

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先了解微信、支付寶這些互聯網平臺的支付流程。我們通過去便利店購物這個場景，詳解電子支付的過程。

你在便利店購買一瓶水，來到收銀臺付款，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或支付寶的二維碼，收銀員用掃碼槍掃碼，“嘀”的一聲，完成了付款。交易場景非常便捷，交易背后的資金到底是怎么流轉的呢？

首先，在使用微信、支付寶支付之前，你要將一家銀行的銀行卡與微信或支付寶綁定。為什么需要綁定銀行卡？因為銀行卡里有你的存款，也就是說，銀行卡里有你的錢。接下來，在“嘀”的一聲之后，微信或支付寶將購物款從綁定的銀行卡代扣下來，扣下來的錢馬上會轉移到商家的微信或支付寶賬戶里。最后，商家需要提現時，可以將微信或支付寶賬戶中的錢轉賬到自己的銀行賬戶里。實際上微信、支付寶是銀行賬戶的搬運工，負責把你放在A銀行賬戶的錢轉給商家的B銀行賬戶。

數字人民幣是什么呢？ 2014年，中國人民銀行組織團隊開始對數字人民幣進行專項研究。2017年末，經過國務院批準，中國人民銀行組織部分實力雄厚的商業(yè)銀行和有關機構共同開展數字人民幣體系的研發(fā)；2020年，中國人民銀行正式推出自己的數字人民幣，全稱為數字人民幣和電子支付工具（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簡稱DCEP。

2020年10月12日，深圳羅湖區(qū)為市民送上了一份獨特的禮物—1000萬元“禮享羅湖數字人民幣紅包”，每個紅包金額為200元，共計5萬個。這是央行法定數字人民幣首次與公眾見面，并且是首次以紅包的形式“露面”。該紅包的申領不限戶籍，可在羅湖區(qū)的3389家商戶進行消費。

2021年2月11日，北京市圍繞冬奧會消費全場景，啟動 “數字王府井 冰雪購物節(jié)”數字人民幣試點活動。

2021年，蘇州相城區(qū)各區(qū)級機關和企事業(yè)單位的工作人員已在4月份完成央行數字人民幣數字錢包的安裝工作，其工資中50%的交通補貼將以數字人民幣的形式發(fā)放。

目前，數字人民幣已經在深圳、蘇州等城市的部分商戶完成了部署，用戶可以使用數字人民幣在這些商戶購買商品。

數字人民幣的功能和屬性跟紙幣完全一樣，只是它的形態(tài)是數字化的。數字人民幣具有無限法償性，也就是說，在中國境內，拒絕接受央行發(fā)行的數字人民幣是違法的。

數字人民幣同時具有紙幣和電子支付的特點，使用方式與支付寶、微信支付類似，先要在手機上下載客戶端（一個數字錢包）。在使用數字人民幣支付時，首先，要獲得商家的賬號，然后輸入需轉賬的數字人民幣額度，便可完成交易。不過，與其他常見的電子支付方式相比，資金背后的處理流程不一樣，數字人民幣支付不需要微信、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機構協(xié)助，其轉賬行為類似紙幣交易，從一個人的“錢包”直接轉到另一個人的“錢包”，在轉賬那一刻，貨幣的物理所屬關系就已發(fā)生轉移。

數字人民幣如何進入市場

要讓老百姓體驗數字人民幣的便利，必須將其投放到市場上流通，那么，數字人民幣要如何進入流通領域呢？

目前，央行設計的數字人民幣采用雙層投放體系，一層是央行對商業(yè)銀行，一層是商業(yè)銀行對用戶。為什么要采用雙層投放體系呢？

雙層投放可充分利用現有資源，發(fā)揮市場力量

央行發(fā)行數字人民幣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程。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各地的經濟發(fā)展、資源稟賦和人口基數差別較大，所以在設計、發(fā)行和流通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都要充分考慮現實問題的多樣性和復雜性。比如，需要考慮網絡覆蓋不足的偏遠地區(qū)的使用問題。如果采用單層投放，將面臨上述因素帶來的極大考驗。

商業(yè)銀行在信息技術基礎設施應用和服務體系方面已經比較成熟，系統(tǒng)的處理能力較強，在金融科技應用方面積累了很多經驗，人才儲備也相對充分。如果央行另起爐灶，重復建設，則是對社會資源巨大的浪費。在安全、可靠的前提下，央行與商業(yè)銀行可以聯合起來，充分調動市場力量，實現系統(tǒng)優(yōu)化，共同開發(fā)，共同運行。

雙層投放有助于分散、化解風險

雖然央行也建立了很多自己的系統(tǒng)，比如現有的大額支付系統(tǒng)、小額支付系統(tǒng)、超級網銀、銀聯、網聯等，也積累了相關經驗，但這些系統(tǒng)面對的用戶主要是銀行、金融機構。

如果央行直接面對消費者，既要滿足用戶的體驗，還要保證系統(tǒng)的高效，央行自身的預算、資源、人才都會面臨客觀約束。通過雙層投放的設計，讓商業(yè)銀行面對市場用戶，可避免風險過度集中。

雙層投放可以避免“金融脫媒”

如果采用單層投放，央行直接面向個人發(fā)行數字人民幣，那意味著央行會成為商業(yè)銀行的競爭者。個人用戶一旦兌換數字人民幣，就會把商業(yè)銀行的存款轉移到央行，會對商業(yè)銀行存款產生擠出效應，可能出現“存款搬家”，進而影響商業(yè)銀行的貸款投放能力。如果商業(yè)銀行吸納存款能力降低，商業(yè)銀行的融資成本就會升高，最終增加的成本會轉嫁給企業(yè)，損害實體經濟，引發(fā)“金融脫媒”。

因此，“央行—代理投放的金融機構”的雙層投放可充分利用市場現有資源配置、調動商業(yè)銀行積極性，更有利于發(fā)揮央行數字人民幣的優(yōu)勢，節(jié)約成本，提高貨幣流通速度，提升支付便捷性和安全性。

所以，數字人民幣的投放過程是：商業(yè)銀行在央行開戶，按照規(guī)定繳納存款準備金，個人和企業(yè)通過商業(yè)銀行或商業(yè)機構開立數字錢包，換取數字人民幣。

數字人民幣有何優(yōu)勢

為什么要舉全國之力發(fā)展數字人民幣，它有哪些優(yōu)勢呢？

首先，如果數字人民幣進入我們的生活，就不必再擔心銀行賬戶被盜刷的問題。現在，我們的手機上經常會收到銀行、公安局等機構的警告信息，如謹防網絡詐騙，不要登錄不明網站平臺進行交易。日常生活中，人們最擔心手機遺失或被盜、被搶，因為手機中涉及很多與資產有關的信息，有可能被網絡黑客輕而易舉地盜取，并迅速把盜走的資金分成很多渠道進行轉移，很難被追蹤到，丟失的資金很可能藏匿于網絡世界的各個角落，即便報警也很難追查。

數字人民幣具有可控、匿名的特點，央行通過大數據監(jiān)控數字人民幣的流通情況。這意味著每一張“數字鈔票”都打上了標簽，隨時隨地受到監(jiān)控。如果黑客將你的錢盜走，那么央行能瞬間定位到被盜的錢在誰的賬戶中，可以與公安機關聯動，快速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其次，數字人民幣可以令發(fā)行貨幣的成本大大降低，邊際成本為零。我們用的每張紙幣、每個硬幣，都是有生產成本的。印錢，需要紙、油墨以及安全線等各種復雜的防偽設計。運錢，需要專業(yè)運鈔車和安保人員押送。存錢，需要建造安全等級極高的保險庫，要維持恒溫、恒濕的環(huán)境。因為紙幣是有壽命的，回收需要人工、運輸等成本，在一定的使用期限結束后，需要銷毀。實物貨幣在市場上流通需要不少額外支出，有了數字人民幣，以上的“麻煩”就會統(tǒng)統(tǒng)消失，可以節(jié)約大量成本。

可以說，從安全和成本兩方面來看，數字人民幣都是現有支付工具難以替代的。

2021年是數字人民幣進入百姓生活的“元年”，這一科技感滿滿的新型貨幣已經悄然走入人們的生活，未來一定還有更多可以應用數字人民幣的場景。

例如，利用“智能合約”可簡化商務合作中簽約、付款的流程，降低履行合約的復雜度。數字人民幣就具備加載“智能合約”的特性。“智能合約”是一套以數字形式制定的協(xié)議，合約參與方可以通過“智能合約”執(zhí)行這些協(xié)議。比如，兩人約定利用“智能合約”做一次商務咨詢，價格為1小時200元，沒有簽署紙質協(xié)議，只有口頭約定。雙方只需在開始咨詢時開啟數字人民幣的“智能合約”功能，“智能合約”會自動執(zhí)行支付流程—每一個小時扣除200元，甚至可以按照分鐘來扣費，雙方確認合約執(zhí)行完成后，咨詢費用會自動進入服務提供者的賬戶。

數字人民幣還可以與物聯網技術結合。使用數字人民幣進行價值交換時，一般要連接可上網的設備，因此，物聯網與數字人民幣是天然的最佳組合。機場、火車站休息廳的按摩椅、公交車的刷卡機、地鐵的閘機口……無處不在的物聯網終端，都可加載數字人民幣支付功能。

數字人民幣能有效提升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當前，全世界各個國家的商業(yè)銀行進行跨境支付主要依賴SWIFT系統(tǒng)。SWIFT是國際銀行間電文交換和完成支付的體系，由美國金融系統(tǒng)主導。商業(yè)銀行使用該系統(tǒng)成本較高、轉賬效率低，一筆匯款需要3～5個工作日才能到賬，并不能很好地滿足國際貨幣支付的需要。隨著中國在國際貿易領域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使用人民幣作為貿易結算貨幣，發(fā)行數字人民幣能提升人民幣跨境交易效率，降低支付成本。

在手機信號不好的山區(qū)、野外，當你想買一瓶礦泉水卻因為手機無法掃碼而著急時，一定想要一款斷網時也能支付的電子工具吧？數字人民幣就能滿足這個需求。由于數字人民幣采用了“雙離線技術”，所以在設備斷網的情況下，人們依舊可以使用數字人民幣進行支付，這可是其他支付工具“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科技的日新月異不斷顛覆著人們的生活方式，縱觀中國貨幣支付結算的發(fā)展，2000年開始建立銀行間的電子聯行系統(tǒng)，2006—2013年陸續(xù)推出小額支付系統(tǒng)、大額支付系統(tǒng)、網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統(tǒng)、全國支票影像交換系統(tǒng)、境內外幣支付系統(tǒng)，可以說，央行在傳統(tǒng)支付領域已經完成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此時此刻，萬物互聯的全新數字化時代已經悄然而至，面對這樣一個加速變化的時代，數字人民幣的誕生恰逢其時。

我們處在重要的歷史變革時期，農業(yè)時代、工業(yè)時代、互聯網時代，每一次技術革命都給世界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如《有限與無限游戲》的作者詹姆斯·卡斯所說：“變化是我們人之為人的持續(xù)性的一個基礎。只有能夠變化的，才能夠持續(xù)下去?！币颉白儭倍臄底秩嗣駧牛瑢⒊蔀樨泿虐l(fā)展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