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粉琴
(作者系江蘇省高郵市婦聯(lián)副主席。)
汪曾祺故居
在江蘇省高郵市汪曾祺紀念館西側(cè),有一條竺家巷,汪氏故居就在這里。坐東朝西的狹窄偏房,兩間雙層小樓,大門上多年來貼著一副春聯(lián):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語出宋儒程顥的《秋日偶成》,是汪曾祺先生極喜歡的一聯(lián)句,他曾經(jīng)多次寫成條幅送給身邊的親朋好友。留守在汪氏故居的汪曾祺的弟弟妹妹等家人決定,每年都將這副字作為春聯(lián)貼在大門上。
一戶人家掛的春聯(lián)往往透露了主人的審美情趣、精神氣質(zhì)和道德修養(yǎng),是家風的濃縮與傳承。我每每走過汪氏故居,都要仔細欣賞一下這副春聯(lián),越品越覺得有味道。這副春聯(lián)極契合汪氏故居的氣質(zhì),也傳達了汪氏家風的一部分:淡泊寧靜,觀照內(nèi)心,四時佳興,平淡是真,人間送小溫。這樣的家風真實淳樸,可親可學。
在揚州毓賢街家風展示館內(nèi),有一塊展墻,介紹了汪曾祺的家風故事《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汪曾祺19歲離開家鄉(xiāng)到西南聯(lián)大上學,因種種原因,42年后才第一次返鄉(xiāng)。其時,他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多年,繼母任氏住在竺家巷一間破舊的偏房里,汪曾祺在大門口見到,立即下跪,任氏娘抓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才拉他起來。1986年汪曾祺第二次回高郵,他見到任氏后,在臺階上長跪不起。任氏說:“你快起來,你已有兒孫輩了,還要行這樣的大禮?”汪曾祺說:“我是常出遠門多年不歸的人,這是規(guī)矩?!?/p>
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回家看望繼母,行長跪大禮。汪先生給現(xiàn)代人樹立了“孝”的榜樣。
汪先生還是尊師重教的典范。
汪曾祺5歲喪親母,幼兒園的王文英老師給予他母親般的關懷,讓汪曾祺一輩子都不能忘懷。1981年汪曾祺第一次回鄉(xiāng),特意拜望王文英和張道仁夫婦,并給兩位老師各寫一首詩相送。
1991年汪曾祺第三次回鄉(xiāng)時,王老師已經(jīng)辭世,他特地到老師家中對王老師遺像三鞠躬,后來又專門寫文章《師恩母愛——懷念王文英老師》,文末最后一句是:“我覺得幼兒園的老師對小朋友都應該有這樣的‘師恩母愛’。”
王文英的先生張道仁,是汪曾祺就讀高郵中學時的老師。汪曾祺應邀到母校作文學報告,特意請學校將已離休在家的老校長張道仁請回。報告會開始,汪曾祺堅持請張道仁先生走在前面,并恭恭敬敬地扶著張先生一步一步往臺上走。
汪曾祺小學畢業(yè)后的一個暑假,曾向一位叫韋鶴琴的地方名儒學習桐城派古文和書法。韋先生逝世50周年時,家鄉(xiāng)人要出一本紀念韋先生的詩文集,請汪曾祺題寫書名,汪曾祺不僅寄來了題寫的書名,還手書了一首詩:綠紗窗外樹扶疏,長夏蟬鳴課楷書。指點桐城申義法,江湖滿地一純?nèi)?。并附注說:“我至今作文寫字,實得力于先生之指授。憶我從學之時,已經(jīng)六十年矣,而先生之聲容態(tài)度,閑閑雅雅,猶在耳目。”
汪曾祺塑像
汪曾祺在《我的小學》《我的初中》等文章中,對中小學教授過他的老師們娓娓道來,如在目底。一位譽滿京城的名作家,對啟蒙老師們感念不忘,其為人至真至純的本性可見一斑。
汪曾祺曾創(chuàng)作一首歌《我的家鄉(xiāng)在高郵》:我的家鄉(xiāng)在高郵,風吹湖水浪悠悠,湖邊栽的是垂楊柳,樹下臥的是黑水?!?/p>
一個家風家教良好的人必定記住自己從哪里來,對生之養(yǎng)之的故鄉(xiāng)有眷念之情、反哺之心。汪曾祺是一個家鄉(xiāng)情結很濃的人,從他創(chuàng)作的以故鄉(xiāng)高郵為背景的文學作品中可以看到,從他對故鄉(xiāng)一土一木、一人一事的情感中可以感受到,從他為家鄉(xiāng)題寫的對聯(lián)中亦可觸摸到。
汪曾祺一生所呈現(xiàn)的性情,也是家風的傳承熏染。他的父親汪菊生是多才多藝的才子、情趣盎然的老頑童、與子女和諧相處的父親。在這種家庭氛圍中長大的汪曾祺,最終成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
真希望汪曾祺紀念館周邊的人家都貼上各式各樣的春聯(lián),讓世界各地的“汪迷”們,讓高郵的孩子們走在大街小巷,可以“東看看西看看”,從春聯(lián)里感受汪氏家風,感受里下河的民俗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