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力 胡 漪(中國傳媒大學(xué) 戲劇影視學(xué)院，北京 100024)

2019年2月，由彼得·法拉利執(zhí)導(dǎo)，維果·莫特森，馬赫沙拉·阿里主演的影片《綠皮書》一舉斬獲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三大獎項。3月，奧斯卡最佳影片《綠皮書》在中國大銀幕上映，三周票房已突破4億元。為何一部看起來古典平靜、中規(guī)中矩的電影，會一舉超過《泰坦尼克號》的票房紀(jì)錄，成為迄今為止中國銀幕上票房最高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本文將結(jié)合布萊克·斯奈德的電影《救貓咪》系列編劇書，分析《綠皮書》在敘事層面遵循了哪些“救貓咪”的編劇法則，在成功搭建三幕劇的故事架構(gòu)的同時建立伙伴之情的人物關(guān)系，創(chuàng)作出這部“時時刻刻都在感動觀眾”的影壇佳作。

一、伙伴之情

電影《綠皮書》以音樂家唐·謝利的真實經(jīng)歷為原型進行戲劇化改編，講述了舉止高雅、語言講究的黑人鋼琴家唐·謝利雇用行為粗俗的白人混混托尼做司機的故事。在一路前往種族歧視嚴(yán)重的南方巡演過程中，矛盾不斷的二人引發(fā)諸多不同觀念的爭執(zhí)，但又在彼此需要的時候，互相幫助共渡難關(guān)。

斯奈德在《救貓咪1:電影編劇寶典》里一反傳統(tǒng)類型片的分類方式，自行定義了10種電影類別，分別是：“鬼怪屋”型(Monster in the house)、“金羊毛” 型(Golden Fleece )、“如愿以償”型(Out of the Bottle)、“麻煩家伙”型(Dude with a Problem)、“變遷儀式”型(Rites of Passage)、“伙伴之情”型(Buddy Love)、“推理偵探”型(Whodunit)、“愚者成功”型(The Fool Triumphant)、“被制度化”型(Institutionalized)、“超級英雄”型(Superhero)。如果電影故事能被這10個類型歸入，就等于踏準(zhǔn)了步子。按照斯奈德的類型劃分，《綠皮書》即屬于十大類型中的“伙伴之情”——伙伴共同經(jīng)歷某件事，誰也離不開誰，實際上他們是一個整體里不完整的一半。

黑人雇主謝利，是一位擁有三個博士學(xué)位的著名鋼琴家。白人司機托尼，靠坑蒙拐騙在酒吧站穩(wěn)地位，是錯字連篇、不時需要典當(dāng)手表度日的粗俗小混混，《綠皮書》將兩個天壤之別的角色放在一起，讓其共居一車狹小空間，一路并肩前行，開篇布局就已勝券在握?！皟蓚€人物精確地完成了‘反差→互換→反轉(zhuǎn)→互惠’的劇作程式。人物設(shè)定很妙，用了雙重、交叉反差，白人司機VS黑人音樂家，社會底層的白人與躋身上層的黑人，膚色地位與社會地位反著來，這種交叉反差等于將常規(guī)反差設(shè)計DOUBLE，為劇情發(fā)展提供了雙倍可能與空間”。

在《救貓咪2：經(jīng)典電影探秘》中，作者斯奈德將在《救貓咪1》中的10個類型進行了更為深入的分析研究。他認(rèn)為在“伙伴之情”類型中，有三個必要元素：(1)一個“不完整”的主人公；(2)一個伙伴，使主人公的生活“完整”；(3)一種“復(fù)雜情況”，使之分開，又更緊密?！毒G皮書》顯然符合這三個元素條件，“復(fù)雜情況”是指20世紀(jì)60年代美國南方依然歧視黑人的大環(huán)境。一個不完整的主人公——托尼。電影伊始，托尼的“厭黑癥”就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將兩個來他家的黑人維修工使用過的玻璃杯厭棄地扔進垃圾箱。但到影片結(jié)尾，其“厭黑癥”完全消失。如此一來，托尼作為主角也十分合理，因為有改變、有成長的那個人才能是更為主要的電影角色?；锇橹榈摹傲硪粋€”一般則是獨特的，如《雨人》里的達斯汀·霍夫曼，抑或是《靈犬萊西》(《綠皮書》中也提到了這部電影)里的“萊西”。謝利博士當(dāng)然也是獨一無二的，他舉止優(yōu)雅，鋼琴表演無懈可擊，猶如藝術(shù)品本身的他無須改變。在影片最后，他也適當(dāng)?shù)馗淖兞?，他變得更放松，能交出自己的心。扮演謝利博士的馬赫沙拉·阿里憑此片斬獲2019年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

電影的雙男主結(jié)構(gòu)一目了然。二人皆不完整，一個的存在使另一個完整。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謝利博士是二人中的主要角色，他的“不完整”在于那個年代對黑人的限制，這樣他才需要一個白人司機兼保鏢，以使之完整地自由行走于南方。優(yōu)秀的“伙伴之情”型故事實際上是一種偽裝的愛情故事。一開始伙伴之間互相厭倦，但他們的共同經(jīng)歷引出一個事實——實際上他們誰也離不開誰，他們是一個整體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第一次見面，主仆二人身上的色彩搭配便富有深意：前來應(yīng)聘的托尼身穿黑色西裝，內(nèi)為白襯衣、白T恤；謝利博士則相反，外為白色，點綴金色花紋的白色寬大袍子，內(nèi)為黑色高領(lǐng)T恤。二人無論色彩、神態(tài)還是高低對峙的座位，都互為對比。而后來一路同行的階段，二人服裝也大量采用黑白灰的色彩構(gòu)成。

才華橫溢、美、端莊、孤獨的謝利，有樂趣、真實、放松、愛家庭的托尼；在這黑與白——也是精致高雅的藝術(shù)與粗俗平凡的對立中，一直有一個中間色在其中平衡，那就是包容寬廣的綠。綠色，會成為陪伴黑白伙伴之情的“情”。

在第一幕和第二幕的銜接點，綠皮書與藍綠色汽車出現(xiàn)。除此以外，還有一顆頑皮的小石子作為綠色的有趣點綴。一開始，加油站小店的綠石子事件加深二人矛盾。托尼的臺詞很好：你破壞了我的樂趣。而等到最后結(jié)局，綠色小石子又成為二人大雪歸途的小小幸運符。綠色小石子更多代表的是一種托尼口中的樂趣，一種高高在上的謝利博士從不知道的東西。而到影片末尾，謝利也懂得了這一點，他開始使用小石子與托尼開玩笑，放下姿態(tài)，放松下來，并將石子帶回家收藏，從此，三個博士學(xué)位的謝利應(yīng)該擁有了一點關(guān)于“樂趣”的小知識。

黑與白，藝術(shù)與生活，在可愛、有樂趣的綠中，達到了和諧的伙伴之情。

二、救貓咪

《救貓咪》編劇書一出，“救貓咪”立刻成為熱詞，什么是“救貓咪”？

“救貓咪”是個比喻，即觀眾對于主人公行為的認(rèn)同感。比如，在路邊，有一個人在救貓咪。而一個路過的人，正無聊著，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看起救貓咪的行動。又有一個路人，好奇前面的那個人在看什么，就一起跟著看。于是，跟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圍上來看熱鬧。如此一來，觀眾如同滾雪球一般發(fā)展壯大。若想要觀眾融入影片，必然要給觀眾營造一種對于主角的認(rèn)同感。所謂“救貓咪法則”，簡而言之，即不論主角是誰，干了什么，必須花時間讓觀眾喜歡或關(guān)心或認(rèn)同你的主角。

在主角首度登場時，會有一場稱之為“救貓咪”的戲，主角除了亮相還會做點什么？給主人公設(shè)計去救貓咪的一幕，來讓觀眾認(rèn)識他的內(nèi)心，認(rèn)識主角是怎樣的人，并因此喜歡他?！毒G皮書》中，為塑造托尼這一角色，首先安排了一場“救貓咪”的“帽子戲法”，托尼救羅斯古德——實則是救自己。影片開場，金黃的路燈下，1962年的紐約COPACABANA酒吧門外，排隊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大佬羅斯古德將珍貴的帽子放在酒吧衣帽間，托尼偷偷拿走。羅斯古德因帽子丟失暴怒，而這也是酒吧停業(yè)的一個原因。隨后，托尼佯裝設(shè)法找到了帽子，送回，贏得了帽子主人的好感。這“帽子戲法”成功營造出了一個世故圓滑有心計的底層人物形象，為后續(xù)羅斯古德為托尼介紹做謝利博士司機一職埋下伏筆，也為影片最終托尼轉(zhuǎn)變?yōu)橐晃粸榱苏x，拒絕來自服務(wù)員賄賂的Big Man的對比做了鋪墊。

托尼是一個行為粗俗的人，但他一直有“救貓咪”行為，其中最寶貴的一條，就是“愛妻子”。全片最溫馨的“救貓咪”行為當(dāng)屬家書五封。臨走時，妻子要求托尼寫信，于是在俄亥俄州，托尼開始寫第一封信，內(nèi)容瑣碎。一開始是談吃的，后來也講到了看謝利博士彈鋼琴。彈起琴來不像個黑人——這是對黑人不屑一顧的托尼對謝利的最高贊美。影片第49分鐘，托尼坐在博士對面寫第二封信：今天早上，我吃了牛排和雞蛋……也說了他和博士關(guān)系不錯。旅程在信中繼續(xù)展開，結(jié)束于他瑣碎的描述吃肉丸意面。

第67分鐘，托尼寫第三封信，這是謝利開始代筆的第一封信，寫信這個“救貓咪”行動至此由托尼轉(zhuǎn)為謝利，展示他的優(yōu)美言語天賦，情書寫得動情又迷人，為人物表現(xiàn)加分：當(dāng)我想你時，我想起了艾奧瓦州美麗的平原。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使我意志消沉，沒有你的時光和旅程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此刻兩個主人公服裝色系由對立轉(zhuǎn)為一致，謝利黃色格紋西裝，托尼淺黃長袖T恤。下個鏡頭里，溫暖黃色臺燈下的身穿黃色睡衣的妻子笑著流淚讀信，飽含著對丈夫托尼的深情與思念。而寫信的“救貓咪”行為，在終場畫面里也得到了回應(yīng)，托尼妻子悄聲感謝博士的信件。這種“懂得”的感謝令影片充滿溫馨、和解以及愛。

三、三幕劇與15座節(jié)拍島嶼

布萊克·斯奈德在《救貓咪》中開發(fā)了一套屬于自己的電影編劇節(jié)拍表(Blake Snyder Beet Sheet)，將120分鐘的影片分為三幕，總計15個節(jié)拍點。這15個節(jié)拍點被他稱為15座島嶼，是為了讓人能快速掌握編劇技巧，寫出一個有故事前奏、輔助、故事副線、沖突、高潮的標(biāo)準(zhǔn)劇本。《綠皮書》敘事流暢優(yōu)美，得益于劇本節(jié)奏設(shè)置的精準(zhǔn)把控，仔細(xì)拉片，可以找到《綠皮書》踏實又巧妙的“15座美麗小島嶼”的劇本節(jié)拍表。

(一)第一幕

《救貓咪》里標(biāo)注為第1頁到25頁。《綠皮書》大致是第1分鐘到第22分鐘。

【開場畫面】第1分鐘的開場畫面里，交代了托尼的職業(yè)、性格以及“帽子戲法”的小心機。

【主題呈現(xiàn)】第5分鐘，托尼起床后發(fā)現(xiàn)兩名黑人工人在家，偷將二人喝過的杯子扔進垃圾桶，顯示他有不折不扣的“厭黑癥”。

【鋪墊】第1到第10分鐘鋪墊，由于夜總會關(guān)門裝修，需要養(yǎng)家糊口的一家之主托尼急需一個新工作。雖靠吃熱狗比賽贏得50美元交下月房租，但托尼需要更多的錢維持生計。

【推動】第12分鐘(催化劑)，“帽子戲法”的主人打電話來介紹司機的工作。

【爭執(zhí)】第12到18分鐘，托尼與黑人音樂家謝利博士第一次會面，話不投機，托尼離開。托尼與謝利的第一次見面，二人談吐舉止、服裝色彩皆形成鮮明對立。這是伙伴之情的起點，并不順利。

在這個段落，還有兩個小“催化劑”情節(jié)后置，一是托尼拒絕黑幫老大幫忙做“事”。二是托尼典當(dāng)手表。均突出托尼家庭困境，為接下來的順利被說服打下基礎(chǔ)。

【第一、二幕銜接點1】第22分鐘，謝利博士打電話將德洛麗絲說服，托尼決定接下工作。第一幕結(jié)束。

(二)第二幕

第二幕是電影劇本最重要的展開部分，是主人公追求目標(biāo)過程中遭遇艱難險阻，以及如何面對、克服困難而達到目標(biāo)的過程。英文劇本中第二幕一般在第30頁到第90頁，《救貓咪》指的是第25頁到第85頁，《綠皮書》第二幕為第24分鐘至93分鐘，節(jié)拍表踏得很準(zhǔn)確。

【第一、二幕銜接點2】第24分鐘。一路隨行的藍綠色汽車出現(xiàn)，點題的綠皮書出現(xiàn)，第二幕正式開始。

【B故事】第25分鐘，切換一下，喘口氣，愛情故事。

《綠皮書》的B故事顯然是托尼與妻子的愛情。與妻兒道別，托尼答應(yīng)妻子一路上給她寫信報平安，約定圣誕節(jié)之前回來。B故事展示二人的伉儷情深和分開時的依依不舍。留下寫信小線索，并留下圣誕節(jié)托尼能否順利回來的懸念。

【游戲】第27分鐘到65分鐘，托尼與謝利博士踏上了南下之旅。也是《救貓咪》書中提到的精彩片段，作者說，這部分會是海報核心部分?！毒G皮書》果然依此行事，在這個段落，有5個小情節(jié)，二人同車畫面成為精彩海報。

1.第一站在到匹茲堡之前，是這段旅程的第一段路程，托尼與謝利博士在車上，因各種生活風(fēng)俗意見不統(tǒng)一，矛盾重重。托尼一路抽煙，大口吃食物，聒噪，堅決不改拗口的名字，表現(xiàn)了將粗俗進行到底的決心。

2.第一站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謝利首場演出。謝利的雙手在黑白琴鍵上流暢演奏，將托尼打動。鏡頭慢慢推向托尼特寫，托尼露出驚訝表情。謝利激情彈鋼琴的過程是藝術(shù)品本身，是美這個詞的動態(tài)闡釋。

3.第二站，俄亥俄州。如果在第一站，二人是完全黑白對峙的立場，那么第二站起，他們開始有交流。交流指的是，雖然意見不統(tǒng)一，但可以你來我往地解釋。這一站的綠石子小插曲，讓托尼好不容易因為音樂對謝利建立的好感又消失。

4.第三站，印第安納州的漢諾威。演出場地臟亂差，且不是合同規(guī)定的施坦威鋼琴，爭執(zhí)中，托尼拳打管理人員。下一個鏡頭里，謝利順利彈上了干凈的有著金色字跡的施坦威鋼琴。這是托尼此行路上圓滿解決問題的第一回合，再次顯示了他強大的社交能力。一曲鋼琴曲了，謝利第一次展露開心的笑。

5.肯塔基州，還未到第四站目的地過程中，有個可愛的吃炸雞段落，二人友誼升華。

【中點】第55分鐘，第四站，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謝利博士在酒館被白人挑釁、毆打，本來在旅館吃比薩餅的托尼(小道具綠石子再次出現(xiàn))立刻前去成功營救。這是托尼第二次圓滿解決問題。

《救貓咪》的中點在第55頁，《綠皮書》這次節(jié)奏幾乎一分不差，“中點”要么是主角的“頂峰”(偽勝利)或者低谷(偽失敗)，它與第75頁的“一無所有”互為相反?！巴心峋瓢蔂I救謝利”這個段落之所以可以稱為中點，是因為它的確與之后的“一無所有”形成對比。這次是托尼救謝利，下一次是謝利救托尼。

【壞蛋逼近】第60分鐘到85分鐘?！毒蓉堖洹防锏膲牡埃傅氖切皭毫α坎粫艞?，主角已經(jīng)無力搬救兵，他只有依靠自己?！毒G皮書》中，壞蛋則表現(xiàn)為美國南方對黑人的歧視越來越大。但托尼和謝利二人的交流卻越來越深入。博士代托尼寫信也是此段時間開始，二人顏色也不再對立而是協(xié)調(diào)。這個段落由6個小情節(jié)組成。

1.點題小情節(jié)。第62分鐘，車壞，托尼下車解決問題，站在車外休息的謝利博士與勞累辛苦的耕地黑人對視。

2.第63分鐘，北卡羅來納州，羅利。開場介紹以及演奏受到大家熱烈歡迎，但又遭遇廁所事件，被尊為貴賓的謝利博士不能使用室內(nèi)衛(wèi)生間。

3.第70分鐘，佐治亞州，梅肯。西裝鋪事件讓謝利博士再次因膚色受挫。

4.第73分鐘，前面三個小情節(jié)的疊加與刺激，才有了這個謝利博士受辱的大情節(jié)。謝利博士在基督教青年會與一位白人男性發(fā)生摩擦被警察逮捕，托尼通過賄賂警察，成功營救謝利博士。這是托尼第三次取得勝利。但二人卻因此發(fā)生激烈爭吵。矛盾激化。默默上路。

5.第75到85分鐘，交心。在孟菲斯，托尼巧遇老友，后者想讓托尼幫他們工作，謝利博士害怕托尼離開他，任命他為巡演經(jīng)理，并提出加薪。托尼打消其顧慮。謝利為前晚的事情向托尼道歉。托尼說了一句很棒的臺詞：“我在夜店工作了半輩子，我知道，世界，是復(fù)雜的?！倍嗣芑?，并深入交流。妻子那邊，托尼的第四封信，受到大家庭的極大好評。

6.過場略寫。第八站，阿肯色州小巖城，第九站，路易斯安那州。

編劇在寫作從中點到“一無所有”之間段落是最艱難的部分，《救貓咪》作者舉例說他寫《小鬼當(dāng)家》《十分賤女孩》兩個劇本時，這段都是最弱和最難部分?！毒G皮書》這一部分寫得相當(dāng)精彩，“歧視黑人”這個壞蛋越來越強大，但二人的關(guān)系卻越來越近，加之溫馨的家書，使戲劇過程緊張又溫馨。

【一無所有】《救貓咪》將“一無所有”定在第75頁。表面上看，主角必須像是徹底失敗?！耙磺卸际呛诎档?，但只是暫時的”?！毒G皮書》中“一無所有：開始于第85分鐘。雨夜，警察見白人載黑人而找碴兒，托尼揮拳導(dǎo)致二人被捕。二人陷入一無所有，肯定要缺席下一站演出。好在“一無所有”時間很短，謝利博士給司法部長鮑比·肯尼迪打電話后獲釋。這一次，是謝利反救托尼。

【靈魂的黑夜】《救貓咪》將劇本的第75頁到85頁定義為“靈魂的黑夜”，這部分可能五秒，也可能持續(xù)五分鐘，即黎明前的黑暗，主角還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處于深淵之中?！毒G皮書》的靈魂黑夜在第90分鐘左右出現(xiàn)，二人因理念不同再次發(fā)生爭吵。托尼說，“你一點也不了解你的民族。他們吃什么，怎么說話，怎么生活。而我每天為家人的生計奔波。你呢，大人物先生，你住在城堡的最頂層，到處旅行，為富人們演奏音樂。我住在街邊，你坐在寶座上，我的世界比你的黑暗多了”。謝利說：“是的，我住在城堡里，孤身一人。有錢的白人付錢讓我演奏鋼琴。因為這讓他們覺得自己很有文化。但當(dāng)我一走下舞臺，在他們眼中，我立馬就變成一個黑人而已。因為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文化。我獨自忍受歧視，我不被自己人接受。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所以，我不夠黑，也不夠白，我甚至不夠男人。告訴我，托尼，我是誰？”

這雨夜疾呼的臺詞，當(dāng)然是謝利的內(nèi)心考問，也是他看不見希望的靈魂黑夜。

【第三幕銜接點】回到B故事，二人第一次同居一室。托尼自己在寫第五封信。謝利檢查信件，覺得不錯。二人真正結(jié)盟。

【最后的反抗】第97分鐘至104分鐘，這是本次旅程的最后一站，亞拉巴馬州，伯明翰。雖受到盛大歡迎，但謝利的更衣室卻是一間小小的雜物間。托尼與三重奏另兩人同桌吃飯，了解到謝利博士來南方巡演的真正目的：改變大眾的想法需要勇氣。這一次，謝利也勇敢起來，他與托尼決定離開此地，果斷拒絕最后一場演出。

《救貓咪》認(rèn)為主角至少是勝利還不夠，他必須改變?nèi)澜纾Y(jié)局必須讓人情緒上得以滿足。《綠皮書》中謝利和托尼以二人之力無法完全取得黑人歧視的勝利，但二人最后的拒絕與反抗大快人心。

(三)第三幕

【結(jié)尾】《救貓咪》里認(rèn)為結(jié)尾(第85～110頁)是結(jié)束劇本的地方，在此處，人物形象定型，舊世界被顛覆，新世界被創(chuàng)建，壞蛋一個個被解決?！毒G皮書》的結(jié)尾在第105～120分鐘，它主要由三個事件組成。

1.黑人酒吧小插曲。第105～111分鐘。謝利博士即興彈琴，并與酒吧樂隊合奏，展現(xiàn)了他性格的改變與親和力。此時，謝利博士自始至終端著的架子漸漸放松下來。二人開心出門，早有防備的托尼鳴槍將窺視小混混嚇跑。

2.最后一段路程。第111～120分鐘，又由三個小事件組成。(1)幸運綠石子再次浮出表面；(2)二人在大雪里被警察攔下，虛驚一場；(3)雪越來越大，幾乎看不見路。后謝利取代托尼成為司機，安全開回，托尼在后座呼呼大睡。全片最后一個小反轉(zhuǎn)。

3.謝利回家。【終場畫面】第116～122分鐘，托尼回家，圣誕節(jié)氣氛熱烈，人群熙熙攘攘，托尼有點寡言。謝利博士來到托尼家，受到熱烈歡迎。此刻，博士完全改變之前服裝色彩，不再黑白強烈對比，而是咖啡色外套、紅襯衣與花灰絲巾。終場畫面溫馨，托尼妻子與謝利擁抱，并對他耳語：謝謝您幫他寫信。

作為一部典型的講述“伙伴之情”電影，與《末路狂花》《虎豹小霸王》一樣，影片使用了雙主人公的螺旋結(jié)構(gòu)。謝利博士和托尼一路南下，二人之間相互建構(gòu)，彼此成就。謝利具有專業(yè)知識、專業(yè)技能、紳士舉止和嚴(yán)格的道德戒律，而托尼愛耍小聰明，熱愛生活，崇尚暴力。二者的行事風(fēng)格迥然不同，但正因如此，為了完成巡演，二人在一路解決問題的交錯互動中加深了友誼，消融了偏見，增加了彼此的“完整性”，也間接完成了謝利博士改變南方世界的小目標(biāo)。

黑人世界遠非完美，白人的世界也不是天堂，他們只有像謝利和托尼一樣相互忍耐、包容，并試著去理解對方，才能在這個過程中成就自身，而這種建構(gòu)正如影片的結(jié)尾一樣，是開放的、未完成的?；蛟S“愛的救贖”已經(jīng)是老套的電影題材，但別忘了，愛與之衍生的寬容和尊重，卻永遠是消除歧視和恨最根本也最見效的寬闊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