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邊生活的時間久了,我發(fā)現(xiàn)長江和人一樣,是有個性的。有時候覺得她是寬厚的,但她卻不依不饒,橫沖直撞。有時候覺得她鋒芒畢露,但她又凝聲靜氣的,內斂安分得叫人感慨。她是性情中人,該笑則笑,該哭則哭,不遮不掩。這種人善良、直率、不拐彎。我喜歡這種人,當然也好喜歡長江。
我家住在長江邊上,對岸是鎮(zhèn)江的揚中市。我是喝甘甜的江水長大的。每當月圓月缺,潮漲潮落,家門前的小河就隨大江的波浪起伏進退。
夏天和秋天,我們光著身子往江中跳。游泳消暑的同時,撈魚摸蝦,打水仗,軋猛子。
我至今記得自己軋猛子的情形:手指捏住鼻子,不讓自己呼吸,肩膀往水里一沉,輕盈旋流的江水從光滑的肩頭調皮地拂過,咕嚕一聲,就潛入了水中。后來,動作熟練了,膽子大了,我軋猛子時就不再捏鼻子了。屏住氣,點頭,入水,肩膀緊隨腦袋前傾,畫著弧度,整個人就深潛下去了。這是不是有點像江豚?我是一只用火熱的軀體打造的長江潛水艇。入水之后,我的眼睛是睜著的,在混沌的江水中了解水下的世界:細長的水草輕飄飄的,顆粒一樣的草屑麻麻點點的,無憂無慮的魚蝦慢悠悠的,還有就是正在蹬手舞腳的我的小伙伴的靈活身體,又圓又亮的水泡泡從他們面前一個一個汩汩地冒向水面。水壓使我的耳膜微微生痛,兩耳聽見一種被蓋子蓋著的模糊的嗡嗡聲。
每當我心中有了疙瘩,痛苦和迷茫的時候,我便來江邊駐足,遠望……過一會兒,心里就好受多了。
奔流不息的長江永遠充滿活力,孕育希望。她在流動中開放,在流動中接受。她不是一條孤芳自賞的河,她是包容寬厚的,猶如一個忠厚長者,以博大的胸懷善待家族和社會上的每一個人。從西到東,從巍峨的高山到蔚藍的大海,她一路笑迎著大小河流,加入奔流到海的大家庭大合唱。雅魯藏布江、金沙江、雅礱江、岷江、嘉陵江、湘江……好多生動活潑的江河湖泊,都是她摯愛的親人。正因為這種博愛的品格,使整個長江成為一條融合藏族、白族、布依族、苗族、水族、漢族等等幾十個民族的團結河、文化河、富強河,閃耀著文明和智慧的多彩光輝。
長江富于感恩之心。她牢記著上中下游人民對她的愛護之情。退田返湖、植樹造林、涵養(yǎng)水源、不搞大開發(fā)、十年禁捕……一樁樁一件件都寫在浪花的笑臉上。兩岸的藍天、白云、稻谷、牛羊、鮮花、美酒……這些都是長江默默地配合燦爛陽光,對大地和主人的忠誠回報。
長江又是調皮和活潑浪漫的。還記得2020年夏天的特大洪水嗎?那白浪滔天的模樣真的好嚇人,有的竟然沖毀道路和橋梁,淹沒了農田。她在使性子、發(fā)脾氣。其實是在考驗人們與她和平相處的能力。這個心思,從中央到地方,還有祖祖輩輩的沿江人民哪個不懂?雖然過程艱難了一點,但結果怎么樣?全中國歡送她浩浩蕩蕩,東流入海,在奔騰中走向遼闊的生命姿態(tài)。
說到長江之浪漫,你見過鄱陽湖和太湖的寧靜嗎?湖泊就是長江眼中的眸子,它凝視著遙遠的天空,向云朵傳遞著水韻深情。到了夜晚,月明星稀,鳥兒在巢中呼呼大睡,魚兒也靜潛水里,做著快快長大的美夢,它們和岸邊的楊柳、蘆葦一起展望著美好的未來,吟誦著自然的詩篇。第二天清晨,大雁、喜鵲、鸕鶿、震旦鴉雀一起醒來,它們用歌聲伴著裊裊的炊煙,把橘紅的朝陽銜離粼粼閃爍的江面。
周旭: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畢業(yè)于揚州師范學院中文專科班,時有散文發(fā)表于《經濟日報》《中國旅游報》《中華工商時報》《新華日報》《揚子晚報》《雨花》雜志等。
編輯?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