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茵茵
自從抵達??冢掖蟀氲臅r間都癱坐在陽臺上。租住的房子在郊區(qū),從機場打車過來,司機說,那地方適合睡覺。都是新建沒幾年的樓盤,一個小區(qū)連一個小區(qū),出了老城區(qū),公交車開起來飛快,一大半站臺都是用小區(qū)名字命名的。
入住率卻不太高。剛剛十月,成批的東北業(yè)主還不需要飛過來。夜里從陽臺望出去,開著燈的人家寥寥。游泳池從建成到現(xiàn)在尚未啟用,只是一個蔚藍的形狀,底下長了墨綠的水藻。
新的樓還在一天天地編織起來。街上到處架著橙紅色塔吊,一針一針,用鋼筋水泥織毛衣。第一次來的游客給家人打電話:你們知道嗎?這里就是海鮮多,還有樓盤多!
椰子雞店的小哥跟我說,房價哪里便宜?包吃包住一個月兩千五,不可能買得起。在家也不舍得吃椰子雞,做一鍋三個椰子,好幾十塊。我們是拿三四線城市的工資,花一二線城市的開銷。
海南人的生活態(tài)度是比較反內(nèi)卷的,房東和我聊天時說。我放空兩秒,想了想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的父母兩年前買了這間房子,春節(jié)來住,閑置的時候他就在外地遙控指揮。
十一月了,從門口推進來的旅行箱越來越多,小區(qū)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東南西北四座大門全開,清潔工扯著皮管子,把空地一遍遍沖刷。一大清早,幾個阿姨站在泳池里,水抽干了,水藻也清理干凈,露出藍色馬賽克拼成的池底。
業(yè)主們陸續(xù)在冬天蒞臨,為的是這里沒有冬天。從遠方做不完的瑣事中抽身出來,坐一趟飛機,降落在雄雞版圖的雞腳。沒有被擲出主流的危機感,也不曾罹患島嶼恐懼癥,他們脫下羽絨服,轉(zhuǎn)身坐進嶄新的陽臺,過兩個月懸空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早餐從玉米粥切換成海南粉,甜品是清補涼和雞屎藤,在傳統(tǒng)微臟的老爸茶攤消磨時間,喝八塊錢一壺的綠茶,吃一盤西多士,趿著拖鞋,到對面蒼蠅館子買份炸炸。一個下午懶懶過去,卷一卷短袖,在烏泱烏泱的助動車大軍里靈巧穿梭,回到郊區(qū)。
而他們的家鄉(xiāng),Siri念出天氣預(yù)報,此刻正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