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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非道”:林兆恩對道教的批判

2021-02-01 21:46
商丘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人倫黃帝道教

唐 哲 嘉

(蘇州大學(xué)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xué)院,江蘇 蘇州 215123)

一、引言

林兆恩,福建省興化府莆田縣人,生于明正德十一年(1516),卒于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享年八十二歲。林兆恩字懋勛,號龍江,道號子谷子,亦曾自號心隱子,又因其一生致力于三綱五常的宣揚,亦自號三綱先生、常明先生,晚年正果后又號混虛氏、無始氏等。他出生于書香官宦門第,其宗族“莆田林氏”自唐代開始即為福建的望族,唐代林披生九子,同為刺史,世稱“九牧林家”。林兆恩一生倡導(dǎo)三教合一的思想,并創(chuàng)立三一教,其門徒尊稱其為三教先生,后改稱三一教主。

道教思想對林兆恩影響深遠,同時也構(gòu)成了其“三教合一”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目前學(xué)界對林兆恩的研究普遍集中在其“三教合一”的思想上,因而就其儒、釋、道三教思想本身的研究還較為薄弱。從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來看,“三教合一”無疑是林兆恩思想的核心,但事實上目前學(xué)界對林兆恩“三教合一”思想的闡釋依舊不夠系統(tǒng),研究中還存在不明晰的地方,尤其是沒有將其思想放在晚明的歷史語境中理解。從已有的研究來看,目前國內(nèi)的研究成果集中在林國平的《林兆恩與三一教》[1],馬西沙、韓秉方合著的《中國民間宗教史》[2],何善蒙的《三一教研究》[3]以及趙偉的《林兆恩與〈三教開迷歸正演義〉研究》[4]等專著上,尚有一些論文研究,在此不再詳述。上述的諸多著作都以自身的研究推進了林兆恩的整體研究,他們的研究基本都集中在“三教合一”思想上,但均沒有系統(tǒng)地分析林兆恩對儒、釋、道三教的理解。林國平較早在其著作中提出林兆恩“非非三教”的理解模式,林國平認為,“林兆恩非非三教的對象是孔老釋迦之后的儒釋道三教”[1]37,此后對三教的批判也構(gòu)成了林兆恩“三教合一”思想的一部分,但多數(shù)的研究都是簡單的評述,沒有系統(tǒng)地深入分析林兆恩對三教的理解。因而,文章擬從林兆恩對道教的批判來深入分析其對三教的理解,希望能推進林兆恩思想研究,更好地發(fā)掘其價值與意義。

二、林兆恩所理解的道家

林兆恩往往將道家與道教相互摻雜。這種混合道家、道教的治學(xué)方法也是林兆恩的一大治學(xué)特色。這一方面源于他所接受的道家影響是以道教內(nèi)丹學(xué)為核心的理論基礎(chǔ),另一方面也是明代道教自身倡導(dǎo)以老子之學(xué)為宗導(dǎo)致的。明代道教以南方正一道為顯貴,洪武年間,正一道第43代天師張宇初強調(diào)道教要以老子之學(xué)為宗,他在《道門十規(guī)》中說:“雖有道經(jīng)師三寶之分,而始自太上授道德五千言于關(guān)令尹”[5]146,認為道教的修煉之術(shù)乃始于老子之學(xué),后世的方術(shù)之道脫離老子清凈虛無之學(xué),因而視之為異端。林兆恩所在的福建亦屬于南方正一道的統(tǒng)轄范圍,因而林兆恩本人作為一個學(xué)者混合道家、道教乃屬正常之事。

(一)對道家學(xué)統(tǒng)的判別

首先對于道家正統(tǒng),林兆恩同樣認為黃老之學(xué)才是道家立教之本。因而他說:“道流未始知黃帝、老子,而信黃帝、老子者,信黃帝、老子之名也……信黃帝、老子之名者,而語之以黃帝、老子之實,得一而已,不荒唐,不迂怪,必以為黃帝、老子之異端,而不吾信也?!盵6]1033在他看來,黃帝、老子才是道家正統(tǒng)之學(xué),而后世之人只信黃帝、老子之名,而不知黃帝、老子之實,這些人實際上是黃帝、老子之學(xué)的異端。

同時,林兆恩認為黃帝、老子之后的道家都是異端之學(xué),他就道家學(xué)派的傳承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在他看來,“老子之道大矣,后世學(xué)之者眾,而未聞有得其宗者”[6]278,黃帝、老子之后的道家學(xué)統(tǒng)已經(jīng)失去傳承,但他并沒有否定后世一切的黃老后學(xué)。在他看來,老子之道不明于世,但間或有可稱道者。他對于老子后學(xué)莊子就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學(xué)無所不窺,然其要本歸于老子之言……老子之道,至莊子而益明,亦至莊子而益晦”[6]295,同時認為三國時期的魏伯陽,晉之鐘離權(quán)、許遜,唐代的司馬承禎、呂洞賓,宋之白玉蟾和明代的張三豐等人多少都傳承了部分老子之學(xué)。林兆恩尤其對凈明道的發(fā)展作了詳細梳理,因而有學(xué)者認為在林兆恩看來凈明道才是黃老正統(tǒng)之所在,應(yīng)該說這一理解有失偏頗。從林兆恩對道家學(xué)統(tǒng)的理解上確實能夠看出他較為推崇內(nèi)丹學(xué)與凈明道,但這種推崇是與其志向相聯(lián)系的。其原因就在于內(nèi)丹學(xué)較為注重心性修養(yǎng)之學(xué),而凈明道則十分提倡儒家的忠孝之道,這兩者都對其提倡“三教合一”的思想有諸多益處??梢哉f,林兆恩對道家學(xué)統(tǒng)的理解既有現(xiàn)實道教影響,也蘊含著他匯通儒道思想的志向。

而就其所處時代的道家,林兆恩認為“道之一大枝也,復(fù)分為三小枝,清凈也,彼家也,爐火也,各自標門,互相爭辯”[6]18,他所理解的道家實際上已經(jīng)和道教相混雜,所以他認為當時的道家總分為三家,這種理解與林兆恩所處時代的道教發(fā)展情況有關(guān)。林兆恩前半生所處的時代正是明世宗在位時期,而明世宗是一位道教的狂熱崇拜者,他在位幾乎半個世紀而畢生崇道。世宗即位后,喜好齋醮,征召龍虎山上清宮道士邵元節(jié),大加寵幸,繼又招道士陶仲文入宮,陶得寵二十年。明世宗多次自封道號,萬壽帝君、靈霄上清統(tǒng)雷元陽妙一飛玄真君等,又收受道書、仙方、秘籍等數(shù)千種。就明世宗所信奉的道教流派來說,他信奉符箓派,但同時也不排斥丹鼎派,對內(nèi)丹與外丹之學(xué)均有興趣。因而世宗在位時期,道教信仰波及整個明代社會,上至朝廷,下至民間,都受到了熏染,這種風(fēng)氣自然也波及林兆恩所在的莆田一帶。所以,林兆恩對道家的理解顯然與當時道教的主流派別有關(guān),由于明代正一道逐漸向北方全真道靠攏,因而其理論并沒有局限在符箓,同時也十分推崇全真丹法。按照林兆恩所接受的道教影響來說,他對道家的理解主要以道教丹法來作分別,正如何善蒙所指出的,“就道教思想的影響來看,對林兆恩思想起關(guān)鍵作用的是道教內(nèi)丹學(xué)”[3]155。因而他認為道家分化為“清凈”“彼家”和“爐火”,這當然并不符合實際情況,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道家弊端的批判。前兩者俱是內(nèi)丹之學(xué),“清凈”指主張清靜獨修的“清凈丹法”,“彼家”則是主張陰陽交合成丹的“彼家丹法”,而“爐火”則是外丹之道。而在這三派之中,林兆恩對“彼家”與“爐火”的批判更甚,在他看來,“配合采取之喻,似既支矣,而好色之徒,則有彼家之說,淫穢而可非也;安爐立鼎之喻,似既支矣,而規(guī)利之徒,則有爐火之說,貪鄙而可非矣”[6]1010。他認為,修煉“彼家丹法”是借陰陽交合成丹的理論來行淫穢之事,這些道教徒實則都是好色之徒。而修煉“爐火丹法”的道教徒只是想借此獲利,這些人都是貪婪好利之徒。因而這兩派實際上都不是黃老的后學(xué)分支,所以在三家之中林兆恩更加傾向于“清凈”派。而現(xiàn)實的社會情況誠如林兆恩所言,“各自標門,互相爭辯”,道教內(nèi)部各門各派為爭奪正統(tǒng)地位相互爭辯不休,矛盾重重,因而林兆恩站在“三教合一”的立場上對道教流弊提出了批判。

(二)以心性為黃老之宗

林兆恩認為,造成諸多黃老異端的原因就在于世人不知道“道”與“教”的區(qū)別。世人往往只知老子之教而不明老子之道,因而老子之道實不明于世,所以他說:“世之學(xué)老子者,而以老子之道專在于修心煉性以入門也,殊不知此乃老子之教,而非老子之道只如是焉而已。”[6]10他認為“道”與“教”既相互聯(lián)系又有所區(qū)別,所以他提出要辨明“道”“教”之別,他說:“道也者,所以本乎其教也 ;教也者,所以明乎其道也。”[6]10在林兆恩看來,“道”是“本乎其教”的,而“教”的目的是闡明“道”。然而世人分辨不出“道”與“教”的區(qū)別,以“教”為“道”。因而在他看來專注于外在的“修心煉性”僅僅是老子之道入門的教化方法,而非老子之學(xué)的根本。

那么老子之學(xué)的實質(zhì)究竟是什么呢?林兆恩將其歸結(jié)為“心性”之學(xué)。他曾明確地說,“黃帝、老子之學(xué),心性也”[6]1032,“如有盡心知性之徒出焉,則于三教之書,自能心領(lǐng)而神會矣。蓋三教之書,而三教之圣人,都從心性中發(fā)出來爾”[6]835。林兆恩認為黃帝、老子之學(xué)都是從心性之中生發(fā)出來的,因而將其稱之為“心性”之學(xué)。所以,他認為道教的根本之學(xué)也是在“心”上作工夫,“黃帝老子之清凈也……悉皆本之心者,端也”[6]642。只要做到了“求端于吾心”,那么清凈就不離我身了,這樣就能復(fù)歸于黃帝、老子之學(xué)的正統(tǒng)。而后世的道家已經(jīng)完全偏離了“心性”之學(xué)的立教之旨,所以他所批判的道家乃是黃老之后的道家末流。他在寫于嘉靖三十三年(1554)的《非三教》篇的序中解釋道:“非三教也者 ,非以非三教也,以非三教之流者非也?!盵6]1008顯然,林兆恩所謂的“非非三教”所針砭的并非三教本身,而是針對后世三教末流及其流弊而言的。林兆恩以“心性”之學(xué)作為道家之本,他站在“心性”之學(xué)的基礎(chǔ)之上,對后世道教予以針砭。

他曾向門人自述學(xué)道過程:“初余之迷于外道也,概有十年。蓋嘗師事儒門,而窮物,而詞章矣,既而悔之。又嘗師事玄門,而遺世,而辟糧矣,既而悔之。又嘗師事空門,而著空,而枯坐矣,既而悔之。屢入迷途,幸而知返。今以余所迷而非,及余所見所聞而非者,俱與諸生言之,庶諸生有所鑒戒,而不復(fù)如余昔日之迷,可笑而可癡也。”[4]1011林兆恩對門徒所述的這一段經(jīng)歷,大致是在1547年第四次省試落第后,他棄考從道轉(zhuǎn)而尋求性命之道的學(xué)問。在此后的十余年中,林兆恩遍訪三氏,尋求性命之學(xué),然而卻“屢入迷途”。

由此看來,林兆恩出入的“玄門”主要還是指道教,因而他認為的“異端”乃是針對道教而言的。他曾明確指出,道教中所謂的旁門,就是黃帝老子的異端,而非黃老之道,因而就其批判的對象來說主要指向道教旁門。在他看來,道家之學(xué)乃是“心性”之學(xué),而后世的道教卻偏向宗教迷信,執(zhí)著于飛升長生之道,失卻了道家本真。所以他出入“玄門”只看到了“求長生”“求飛升”“求拔宅”等宗教迷信之說。他認為,道教的“鉛汞龍虎”“卦爻斤兩”只能使人生種種分別心,而不能達到“心性”修養(yǎng)的目的,“運氣”“調(diào)息”之功亦無益于自身修養(yǎng)。

三、林兆恩對道教的批判

林兆恩在出入“玄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道教的諸多弊端,因而他站在“三教合一”的立場上,對道教展開了批判。具體來看,林兆恩對道教的批判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第一,道教避世的處世方式;第二,道教飛騰羽化的宗教迷信;第三,道教人倫廢棄的現(xiàn)實情況;第四,道教運氣靜坐的修行工夫。

(一)對道教處世方式的批判

從明代道教的發(fā)展情況來看,興起于金元的全真道開始走向衰落,而南方正一道顯貴。全真道創(chuàng)教之初就不僅僅專注于修道,而且主張積極入世,匡扶天下,因而有較大的社會影響。但進入明代以后,全真道遭到明王室的嫌棄,加上修命養(yǎng)性的內(nèi)丹之學(xué)需要較高的文化水平,導(dǎo)致全真道的發(fā)展逐漸走下坡路,因而不少全真道士都逐漸離開社會政治的舞臺,走向了隱遁山林的清修道路。

在林兆恩看來,學(xué)道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更好的處世,所以他批評“拋世然后可以學(xué)道”[6]881的態(tài)度。針對道教徒消極避世、隱遁山林的處世方式他給予了嚴厲的批判。在他看來,道教所崇奉的祖師黃帝老子都積極入世,勇于承擔(dān)社會責(zé)任。他認為,“黃帝為天子,老子為柱下史。柱下史,今之侍御史秩也。果如后世道家者流,入之深山而無所為者歟?”[6]277道教的祖師一個貴為天子,另一個官任史秩,根本不像后世的“道家者流”那樣遁入深山,無所作為。相反,他極為稱頌黃帝老子的功績,認為“黃帝之治天下也,百神出而受職于明堂之庭”[6]265,“余歷觀帝王制作之盛,未有如黃帝者。見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書;制玄衣黃裳之服,以象天地之色……而謂黃老之道,無所作為可乎?”[6]265黃帝老子的“無為而治”乃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治世之法,因而黃帝之有功于社稷大矣,絕非后世道教理解的避世尋道。

他從教化世間的角度認為道教徒隱遁山林,不問世事的處世觀乃是最低層次的教化之法。在林兆恩看來,教化世間的方法有三:“以處世間而能以世間法,與出世間法教人者,其上也;不知出世間法,而專以世間法教人者,其次也;若或棄去世間法,而專以出世間法教人者,其又次也?!盵6]1012因而從入世、出世的角度來看,林兆恩認為教化當以入世間法為重,出世間法為輔,而僅僅以出世間法教人是最低層次的。在他看來,入世間法代表著對社會群體的責(zé)任意識,而出世間法則僅僅專注于個人修行,因而當有學(xué)生請教他釋道二教的流弊之時,他明確地說:“或問:‘釋老之教,而人非之者,何也?’林子曰:‘以其不知有世間責(zé)也?!试斢诓豢墒怪?,而專與上智者道也。然上智之士,豈可多得?而釋老之教,焉得不為人之所非邪?”[6]1014他一針見血地點明了世人對佛道二教的批判在于“不知有世間責(zé)也”,佛道二教專以出世間法教人,背棄承擔(dān)社會責(zé)任。在此,林兆恩沒有否定佛道二教的教化作用,但他從社會責(zé)任的群體性角度,闡明了教化世間應(yīng)以大多數(shù)人為重,而道教的此種教化僅僅是針對“上智之士”也就是少部分有智慧的人,這種避世清修的處世方式在他看來就是敗風(fēng)壞化。

其實林兆恩對道教的此種批判還是站在儒家入世的角度,他認為,“何為世間?在家是也、何為出世間?出家是也”[6]1029,因而在他看來儒家乃是入世之學(xué),而道教則是出世之學(xué)。他所謂的世間法無非就是“在家而仰事父母,俯畜妻子,為士為農(nóng)為工為商者是也?;蚓庸俣鵀樯蠟槌ⅲ聻榘傩?,亦是世間法”[6]1029,而世間法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此世間法之最大者”[6]1014,因而他以儒家的入世間法批判道教的出世間法,其歸旨乃是用儒家的三綱五常、士農(nóng)工商之道來匡扶社會責(zé)任。所以他說:“夫棄去三綱五常之至德,士農(nóng)工商之常業(yè),而為逍遙物外之游者,是乃敗風(fēng)壞化,孟浪游食者之所為也,奚足道哉?”[6]1014“不能盡士農(nóng)工商之常業(yè),而周旋于人倫日用之間者,且不可以為人,而況能得道乎?”[6]415顯然,在林兆恩看來,道教消極避世的出世之法不符合儒家積極入世的精神,缺乏社會義務(wù)與責(zé)任感,這種清修的方式根本不能得道。

(二)對道教宗教迷信的批判

林兆恩批評道教荒誕迷信的宗教思想,道教中所主張的神仙道術(shù)在他看來都是無稽之談。他批評道:“設(shè)使道家果有飛騰羽化之術(shù),則兆恩亦何從而學(xué)之……第以老子、釋迦之道,皆從心上用工夫爾。”[6]187在林兆恩看來,道教所謂的羽化飛升、長生不死屬于宗教迷信,老子修行的根本工夫乃是在心上用力。從觀念上的批判進而落實到現(xiàn)實的層面,他對于道教中的水解、法術(shù)、符咒等宗教儀式和儀軌都予以駁斥,認為這些都是荒誕的宗教迷信,無助于心性工夫的涵養(yǎng)。那么后世的這些迷信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他在《破迷》中提出:“二氏流傳既失真,又以己之私意揣度而逆億之,玄遠其說,謬悠其辭,以尊其師,以神其教,至于詭怪荒誕,不足于取信于人,此則二氏之流弊也?!盵6]835可見,林兆恩認為后世道教私自揣度祖師之意而任意發(fā)揮,為了傳教而將老子思想神化、異化,最終產(chǎn)生了那些荒誕無稽的宗教迷信。

尤其是道教所主張的長生不死的思想,他認為乃是世間大惑,因而寫道:“后世虛誕之徒,思欲以假合之軀,白日而登升者,亦甚可笑。”[6]266因而針對老子黃帝羽化飛升的傳說,林兆恩予以了駁斥,他考察了道家祖師的歷史來說明世間無長生不死之人,且看以下一段記載:“時有以羽化飛騰之術(shù),長生不死之訣,訪于林子。林子曰:‘兆恩嘗考三氏之書,黃帝住世,百十有一年,釋迦七十有九,老聃九十,孔子七十有三,都無飛騰羽化之術(shù),又無長生不死之訣?!盵6]820

所以在林兆恩看來,道教祖師黃帝老子,一個活了一百一十一歲,另一個活了九十歲,他們都無法長生不死,何況于他們的后學(xué)。他認為,形體的衰老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這種自然規(guī)律對于圣人和凡人都一樣,沒有人能夠幸免。林兆恩的思想中繼承了一定的儒家宿命論,他認為人命由天所定,“夫人生之命。必有所懸矣,而永年益壽之徒,命獨不懸于天乎”[6]821,因而后世的道士執(zhí)著于追求長生不死之術(shù)是違背道家本意的。林兆恩雖然否定了形體不死的迷信,但對于道教中養(yǎng)生的思想予以了保留和合理的解釋。在他看來,人固有一死,但養(yǎng)生以求長壽則是合理的追求,因而他引程伊川的話說,“若說白日飛升之類則無,若言居山林間,保形煉氣,以延年益壽則有之……吾嘗夏葛而冬裘,饑食而渴飲,節(jié)嗜欲,定心氣,如斯而已矣”[6]821。顯然,林兆恩認為順應(yīng)自然的變化,調(diào)整人體生理欲求,修身養(yǎng)性自然能夠達到長壽的效果,這就將原來神秘的宗教迷信還原為現(xiàn)實的科學(xué)養(yǎng)生。此外,林兆恩進一步將老子的“沒身不歿”解釋為精神性的永生,所謂飛騰羽化之術(shù)就是“如黃帝之仙去,帝堯之殂落,一點清靈在天不昧”[6]820,而長生不死則是“歸天之神氣,期與天地相為炳煥”[6]72。這種精神的不死,乃是通過心性的修養(yǎng)產(chǎn)生的,所以他認為道教中所謂是“拔宅”乃是“養(yǎng)成元神,炯炯不昧,離身長往,歸還于天”,而所謂“飛升”即是“謂神之歸天者,仙去也”[6]827。

林兆恩希望用儒家的生死觀來破除道教長生不死的宗教迷信,改變道教徒對超人間的力量的追求,轉(zhuǎn)而通過道德修養(yǎng)的方式來解決生死大事。因而他認為真正的長生不死是通過儒家的立德、立功、立業(yè)之法建立起來的,如“堯舜撫運于明時,仲尼獲麟于叔季,窮達異勢,陽德同享,顯被一時,垂休萬世”[6]827,所以身體雖然已經(jīng)死亡,但功績長存于世,精神永生,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元神歷萬劫而不壞”。因而他用“楚之屈平子,宋之張世杰,其人也,耿耿赤心,萬古猶烈”[6]936來解釋道教中的“水解”,用“古之所謂剖心以成忠,待烹以為孝者,其人也,丹心一點,萬古不滅”[6]936來解釋“刑解”。他用儒家的忠孝之道來闡釋道教中所謂的長生之道,正是希望通過儒家積極向上的人生觀來解決道教中消極的生死觀,通過將修身養(yǎng)性之道寓于立德、立功、立業(yè)三不朽事業(yè)中探尋生命的終極意義。

(三)對道教人倫廢棄的批判

人倫問題一直是道教的基本問題,林兆恩認為那些不重嗣續(xù)的道教徒都是黃老之學(xué)的異端。他提出學(xué)道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明白人倫之本,所以他認為棄人倫而學(xué)道是不可取的?!白右詾闂壢藗惾缓罂梢詫W(xué)道歟?殊不知學(xué)道正所以為明人倫之本也?!盵6]881然而現(xiàn)實社會中“今之僧尼道士,散處于寺觀之中者,雖曰不饑不寒矣,然乃與不父不子,不夫不婦”[6]415,道教徒拋家棄子,入道觀中清修的情況比比皆是,這正是林兆恩所要批判的對象。針對道教徒人倫廢棄的情況,林兆恩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故均是人也,人皆有君臣,人皆有父子,人皆有夫婦。而道釋者流,獨無君臣,獨無父子,獨無夫婦者,是道釋者流,獨非人乎?道釋者流亦人也,而獨無君臣,獨無父子,獨無夫婦者,何也?豈天固生其人,而固薄之邪?抑亦其人,無分于斯道之常也?蓋由于好奇索怪之士,不識寂滅清凈之旨,而妄倡為寂滅清凈之說,于是聾瞆之徒,遂從而信之,以棄去君臣之義,父子之仁,夫婦之別,而謂寂滅清凈之教,乃在于此者,惑之甚也。又有一等之徒,求其寂滅清凈之旨而不得,乃從而棄去君臣之義,父子之仁,夫婦之別,以為寂滅清凈之教,亦不過如此。此三綱之所由滅絕,而人道不幾與廢乎?[6]414

林兆恩認為,只要身為人,那么都會具備君臣、父子、夫婦的三綱之道。因而無論是道士還是僧尼,他們與普通人一樣,本身都具備三綱五常。而造成后世道教徒人倫斷棄的原因有二:其一,由于“好奇索怪之士”誤解了黃老清凈的根本旨意,在林兆恩看來,黃老之學(xué)乃是心性之學(xué),而后世道教不識心性,因而流于表面工夫,以為斷棄人倫就是修道之法;其二,還有甚者因求不得清凈的法門,而以絕棄三綱為清凈法門。這兩者共同造成了后世道教不重人倫的弊端。

所以他考察道教始祖黃老的人倫問題,并提出“且道家之教,非始于黃帝老子乎?黃帝老子人倫之大,載之史可考也”[6]414,林兆恩認為,道教始于黃帝老子,而黃帝老子莫不是講究人倫關(guān)系的,因而后世道教人倫背棄是不合于黃老本旨的。他進一步舉史實來論證黃老的人倫之大,“黃帝四妃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為十二姓……是黃帝未嘗遺人倫也;老子之子宗,宗為魏相,封于叚干……是老子未嘗遺人倫也”[6]126,黃帝有四個妃子,二十五個兒子而老子的兒子宗也被封為魏相,他從大量的史料來說明道教祖師不失人倫之大。

此外,為了更好地解決人倫問題,林兆恩一方面于道教內(nèi)部倡導(dǎo)人倫規(guī)范的理論,因而他十分重視提倡忠孝之道的凈明道。根據(jù)凈明道的教義,他進一步提出“何謂凈?不染物。何謂明?不觸物。不染不觸,忠孝自得”[6]401,他從凈明的義理出發(fā),將儒家忠孝之道根植于道教內(nèi)部。另一方面,林兆恩又從儒家的人倫來匡正道教的人倫問題。人倫問題的核心正是以儒家三綱為代表的道德規(guī)范,所以他提出,“一陰一陽之謂道,而道則莫大于三綱”[6]414,顯然,林兆恩欲將儒家之道與道教之道融通,以儒家的三綱來充實道教所追求的虛無縹緲的道。因而在他看來,“忠孝者,其立本也,從古以來,豈有不忠不孝而能成仙作佛者哉?”[6]13他將人倫問題內(nèi)化于修道之法,正是希望解決道教的修煉之法與儒家人倫的沖突問題,從而達到儒道的匯通。

(四)對道教運氣工夫的批判

林兆恩不但對于道教的義理觀念有所批判,而且進一步從修養(yǎng)工夫?qū)用鎸笫赖澜塘鞅滋岢隽伺?。在他看來,“‘世之所謂神仙者,果得黃帝老子之正宗歟?’林子曰:‘否。黃帝老子邊北之枝也’”[6]972。這些所謂的神仙都不是黃老的正統(tǒng),修仙之法乃是道教旁門之道。林兆恩認為道教所提倡的“運氣”法門實乃是一大弊端,因而當有人問他“運氣”之道時,他說:“或問運氣是歟?林子曰:‘非也。不運氣而氣自運,孟子所謂無暴其氣?!盵6]826顯然林兆恩借用孟子“無暴其氣”的理論反對道教徒“運氣”的修行之法。孟子提出,“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6]46。在孟子看來,志向是血氣的統(tǒng)帥;血氣則是身體的基本組成。二者相比,志向是高級的、主導(dǎo)的,血氣是其次的、從屬的。因此要專注于自身的志向,而不應(yīng)該放任自身的血氣。林兆恩進一步站在道家立場上,對“運氣”說提出了批判。他說:“不運氣,氣自運,運氣反令氣不順。君不見蒼蒼上浮之謂天,北辰居,五氣宣。夫何為哉?任自然。世人既無口授與心傳,何為乎窮年屹屹守殘編?徒頌順成人,逆成仙,豈知太極一立,自然顛倒。上升下降無休歇,天地日月都回旋。為無為,玄更玄?!盵6]914

林兆恩認為,“運氣”反而令“氣”不順,天的運行與列星的運行都是任自然。而后世道教徒既沒有口授也沒有心傳之法,而僅僅迷信于“順成人,逆成仙”的宗教迷信。自陳摶的無極圖以來,道教徒往往執(zhí)著“逆氣”以復(fù)歸于“無極”的成仙之法,林兆恩則認為,“太極”自始至終都處于升降的運動中,因而生死也是不斷轉(zhuǎn)化的,“運氣”成仙根本是無稽之談。

基于此,林兆恩認為人身一氣貫通,而人體內(nèi)“氣”的運行是有其自然規(guī)律的。因而他說:“人一身之氣,則自升自降而自運矣,如天之一春一秋,如海之一潮一汐,一切皆自然而然也。而運氣以逆氣,失其自然而可非也?!盵6]1010。林兆恩繼承了老子“道法自然”的理論,認為“氣”的運行是遵循其自身規(guī)律的,這種規(guī)律就像是天的春來秋往,大海的潮汐運動。而“運氣”之法的弊端就在于破壞了人體內(nèi)“氣”的自然規(guī)律。由此,他進一步消解道教“運氣”的宗教屬性,提出以“呼吸”代替“運氣”之說。他認為人之“呼吸”要順應(yīng)自然的“呼吸”,“天之高兮高無極,天自春秋我呼吸。一春一秋天一年,一呼一吸我一息。莫道一息與一年,升降妙用我亦天。四時行,百物生。靈化自然,餐芝服氣,駕霧乘煙”[6]915。天地自然的“呼吸”使得四時變換,百物化生,一切都處于一個生機盎然的生生世界中,因而人的“呼吸”若能順應(yīng)自然之道,則同樣能達到養(yǎng)生之效果。

四、結(jié)語

林兆恩所理解的道家主要指道教,這是他混合道家、道教的一大治學(xué)特色。從批判的對象來看,林兆恩所反對是乃是冠以道家之名的道教末流。他從道教的處世觀、道教的宗教迷信、道教的人倫問題以及道教的工夫修養(yǎng)等四個方面對后世道教的流弊進行了系統(tǒng)的批判。林兆恩對道教的批判不僅僅流于表面的觀念上,而是觸及了許多重大的社會問題。他從儒家入世的角度堅決反對道教徒避世清修的處世方式,又從儒家的生死觀與三綱五常對道教的宗教迷信和人倫問題予以匡正,最終又從義理上的批判轉(zhuǎn)到對道教修養(yǎng)工夫的批判。林兆恩“非非道”的本質(zhì)還是站在儒家世間法的立場來否定道教出世間的教化之法,希望通過儒家的三綱五常、士農(nóng)工商之道來匯通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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