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禾
余愛真打工遇見了一個熱心腸的老板娘,好心地幫助她擺脫前夫的糾纏后,竟提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要求……
“愛真,別干了,去里面歇著吧!”王舸又一次催余愛真去休息。她嘴里答應(yīng)著,手里的活計卻一刻不?!弥滋斓昀锊幻?,她和雇請的兩個阿姨穿肉串。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劉姐的在天之靈。
余愛真,32歲。2016年春節(jié)前,她跟前夫薛偉離了婚。那時薛偉因犯盜竊罪被判處兩年有期徒刑。春節(jié)過后,她托父母照看4歲的女兒小靈,離開沂蒙山區(qū)的老家,經(jīng)人介紹,在一家燒烤店打工。
燒烤店位于城市邊緣的村里,余愛真去的時候還不是吃燒烤的季節(jié),店里的生意卻好得不得了。后來,她聽說是老板王舸自己摸索出了一個腌肉的配方,顧客們吃了都說好,名聲就傳出去了。有人出三萬元買這個配方,王舸也沒舍得賣。
王舸干活麻利,一人照看一座四米長的烤爐也不吃力。老板娘劉姐的性格就開朗多了,不管是對員工還是對顧客,臉上永遠(yuǎn)帶著自然的微笑。
中午顧客不多,晚上則要忙到十一點(diǎn)以后。余愛真發(fā)現(xiàn),劉姐只管中午收賬,晚上最需要用人時,王舸卻早早地催她回房間休息,讓王舸的爸爸來站柜臺。
服務(wù)員不管穿肉串,王舸從附近的村里雇了兩個阿姨,只干穿肉的活,按件計發(fā)工資。為了多賺點(diǎn)錢,午后不忙時,余愛真也一起穿。劉姐也和她們一起干活,一邊親熱地聊天。每每這時,王舸總喊劉姐去休息。后來余愛真才知道,劉姐得過胃癌,動過手術(shù)。
有一次聊天中,劉姐問起余愛真的對象。介紹人肖姐曾經(jīng)囑咐過,讓她別說實(shí)話??捎鄲壅嬖趺春靡馑简_劉姐,“我對象是……勞改犯,我們離婚了。”說完,她紅著臉低下頭不敢看劉姐。劉姐沒有譏笑她,卻很自然地關(guān)心起孩子來。余愛真心頭一暖,也放松了下來,就把自己的情況都說了。
當(dāng)余愛真說薛偉經(jīng)常打她的時候,劉姐眼眶都紅了,一再說打女人的男人豬狗不如,不值得留戀,說得她心里暖洋洋的。從那以后,劉姐和王舸對余愛真更好了。劉姐還開始安排她去進(jìn)貨,她把賬目整得明明白白,不敢出一點(diǎn)差錯。
9月的一天,劉姐突然跟余愛真說,想要她站柜臺。余愛真激動地說:“劉姐,我對象可是勞改犯??!你放心?”劉姐卻笑著說:“他是他,你是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沖著這句話,余愛真應(yīng)了下來。此后,她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干活,不敢有絲毫疏忽,反倒是劉姐經(jīng)常催促她休息一下,還主動給她漲了工資。
年底放假回家,劉姐除了給余愛真發(fā)了獎金和年貨,還給她和女兒都置辦了一身新衣。余愛真感動得連一聲“謝謝”都說不出來,只會抹眼淚。因薛偉不爭氣,連累她們母女也被人瞧不起,誰知,她竟會在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愛的溫暖!
人心都是肉長的,碰到這樣的好主家,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呢?
轉(zhuǎn)眼,到了2017年的秋天。這一年多以來,余愛真和劉姐就像親姐妹一樣,就連王舸的父母和兒子小山也都不拿她當(dāng)外人。萬萬沒想到,出獄的前夫薛偉像個索命的鬼魂一樣纏了上來。
一天晚上打烊后,余愛真和王舸點(diǎn)清了賬,一個人回宿舍。突然,有人大聲吆喝了她一聲。她嚇得渾身一哆嗦,強(qiáng)忍著恐懼轉(zhuǎn)身看去,只見薛偉和另一個人在慘白的路燈下,搖搖擺擺地朝她走來。她不是沒想過這一天,只是沒料到來得這么快?!耙皇钦业搅诵そ?,我還真沒處找你去?!笨此徽f話,薛偉立馬原形畢露:“你以為法院判了離婚,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想得美!”他上來就拉余愛真。余愛真鼓足勇氣,一把撥開他的手:“我們離婚了,我和你沒關(guān)系了,你要再纏著我,我就打110報警?!?/p>
“哎喲!你還長本事了,我讓你報警!”他把余愛真踹倒在地。余愛真拼命呼救,薛偉和同伴這才罵罵咧咧地走了。從地上爬起來,余愛真忍著痛朝宿舍走去,一路上強(qiáng)忍著淚,等上了床,才無聲地哭了一場。直到凌晨,她才漸漸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余愛真一直膽戰(zhàn)心驚。她知道薛偉沒那么容易放過自己。劉姐關(guān)心地問她怎么了。余愛真說想女兒了,劉姐說過了國慶節(jié)就給她放假。
中午,薛偉和那個人果然又來了,點(diǎn)了烤串和啤酒就吃了起來。結(jié)賬時,他們還跟劉姐說烤串好吃。等他們出了門,余愛真才松了一口氣。午后,余愛真出去倒垃圾,薛偉從路邊停的一輛破面包車上下來,要她的電話號碼。她怕驚動了劉姐,只好給了。
次日早上,余愛真還沒上班薛偉就打來電話,說聽李哥(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人,是本地人)說過王舸的那個腌肉配方的事,讓她找個機(jī)會偷出來,以后就跟她一刀兩斷。余愛真拒絕,他又教唆她拿手機(jī)拍照發(fā)給他。沒等他說完,余愛真就把電話掛了。
之后,薛偉天天發(fā)短信騷擾余愛真。一開始,他說想走正路,奈何沒門路,就想開個燒烤店,讓余愛真幫幫他。還說等開了店讓余愛真跟著他干,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余愛真不信他的鬼話,他就直接威脅,要么給他五萬塊錢,要么把配方給他,否則他就帶女兒走,讓余愛真一輩子見不到。
女兒是余愛真的全部,她知道薛偉真干得出來。但她沒錢給他,心里一糊涂就同意了。余愛真提出,薛偉要保證不在劉姐他們所在地開店。他連聲答應(yīng),說打算回老家開店。于是,余愛真開始找機(jī)會。
余愛真早就注意到,王舸配料的時候都是在廚房自己干,手里曾拿過一張紙,一邊看著,一邊把各種調(diào)料稱好了混在一起,再研成粉末,然后用來腌肉,配一次料能用一個多星期。
店里能收藏貴重物品的地方,除了她熟悉的柜臺,就是他們晚上睡覺的房間。余愛真斷定配方一定就在那間屋里。那間屋平時不上鎖,但王舸和劉姐幾乎都不離開店,偶爾出去一次,店里也人多眼雜,她一直沒找到機(jī)會。在這期間,薛偉又催了她幾次。
每隔幾個月,王舸就要陪劉姐去醫(yī)院做一次復(fù)查,這一天中午就不營業(yè)了。正好又趕上要去復(fù)查,劉姐提前一天就回城里的家做準(zhǔn)備。
第二天,余愛真早早地趕到店里,王舸交代了一下要準(zhǔn)備的東西,就回家接劉姐去了。趁著服務(wù)員還沒來,她推開門進(jìn)了那個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進(jìn)去,里面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柜、一個衣架。她先打開床頭柜的兩個抽屜,里面是替換的襪子和內(nèi)衣,那就只剩下這張床了。掀開床墊,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張折在一起的紙。拿著這張沾滿油污的紙,她知道這就是了。她的手直哆嗦,用手機(jī)拍了好幾次才拍清楚。
就在即將把照片發(fā)送出去的那一刻,余愛真突然醒悟過來:“我這是在干什么?這不是恩將仇報嗎?我這么做怎么對得起劉姐和王舸對我的信任?”這樣一想,她覺得自己和薛偉那種人渣沒什么區(qū)別了。她趕緊把配方放回原處,又把照片刪除,絕不能干對不起劉姐和王舸的事。她明白,薛偉不會善罷甘休,自己不走,早晚會連累劉姐他們。
事不宜遲,兩個店員來了后,余愛真給她們安排了一下工作,就借口要去進(jìn)貨離開了燒烤店。
在宿舍里,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薛偉找來了,讓他和媽媽帶小靈先去親戚家躲躲,她想去南方打工,等立住腳了再接他們過去。
去火車站,要經(jīng)過燒烤店,看著這個熟悉的農(nóng)家院,余愛真百感交集。她噙著淚,一邊感嘆著命運(yùn)的不公,一邊離開了這個給了她無限溫暖的地方。
在火車站買好票后,她才給劉姐打了電話,哭著說了事情的原委,說對不起她,請她原諒。劉姐一聽就急了,讓她別走,立刻回店里,薛偉的事她來處理。幾分鐘后,劉姐又打來了電話,讓余愛真在車站等著,她和王舸過來接。劉姐接著說:“愛真,我和你王哥商量了,要是你愿意在我們店里長期干下去,我們就把這個配方給你前夫?!?/p>
余愛真一聽就慌了,這份恩情太重,不值得他們?yōu)樽约哼@樣做。劉姐卻說值得,姐就認(rèn)準(zhǔn)她了。等余愛真看到劉姐過來時,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一頭扎到劉姐懷里,哭得泣不成聲。
當(dāng)天下午,劉姐就把薛偉叫到了店里。在北屋,劉姐、余愛真、薛偉三個人圍坐在一起,王舸悶聲不響地在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切著一大堆五花肉。薛偉一開始還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諢,后來看劉姐一臉威嚴(yán)地不理他,就閉上了嘴巴。
劉姐掏出一張紙,說:“這就是我家腌肉的方子,有人出三萬我們都沒賣,送給你就是沖著愛真的面子。愛真是我干妹妹,你不心疼她我們心疼,你要是個男人,就干出個人樣來,這個方子就是你一輩子的飯碗。你要不是個男人,就把方子拿去換幾萬塊錢,我們也不在乎了。但有一點(diǎn),你以后離愛真娘倆遠(yuǎn)一點(diǎn),你要再敢纏著她們,我叫人打斷你的腿?!?/p>
話音剛落,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原來是王舸把菜刀狠狠地剁在了菜墩上。薛偉嚇得臉都變色了。過了一會,他才猶豫地接過那張紙,觍著臉朝外走去。他剛出屋沒多遠(yuǎn),王舸抓起一個馬扎,一把扔到了院子里。劉姐怕余愛真多心,解釋說他不是心疼方子,是看不上這種人。王舸也附和說:“就是,我就是瞧不起這種人,什么東西?。 ?/p>
薛偉自那以后再沒出現(xiàn)。聽說,他真回老家鎮(zhèn)上開了一家燒烤店。一開始生意很好,后來他天天和狐朋狗友鬼混,生意慢慢就垮了,再后來就沒他的消息了。
2018年夏,劉姐在一次復(fù)查中檢查出癌癥復(fù)發(fā),且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淋巴結(jié)。
住院以前,劉姐把店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所有的進(jìn)貨、收款、日常管理這些都由余愛真負(fù)責(zé),再招一個燒烤師傅,但腌肉的配方由王舸教給了余愛真,以后她來掌握。劉姐還不厭其煩地告訴余愛真,她喜歡的那幾盆花應(yīng)該怎樣澆水、怎樣施肥。
劉姐住院以后,余愛真每天都親手做好飯菜給她送過去,只要每天能看她一眼,和她說說店里的事,余愛真就覺得有了主心骨。劉姐的病情一天重于一天,余愛真一直在祈禱奇跡能降臨。
有一天,病房里只有余愛真和劉姐。劉姐拉著余愛真的手,說:“好妹妹,等我走了,你就嫁給你王哥吧!”余愛真腦子里亂作一團(tuán),只會不斷地重復(fù):“劉姐,你會好起來的!”劉姐搖了搖頭,真誠地說:“你相信姐,姐不是施恩圖報,就是覺得你們兩個都是實(shí)在人,我怕你們以后遇不到更合適的對象了。要是能在一起,不比隨便找個不認(rèn)識的人強(qiáng)?那我走得也放心了。”聽了劉姐的話,余愛真又傷心又感動,就說讓她再想想。
劉姐打定主意要撮合王舸和余愛真,她把婆家和娘家的知己親戚都請來,說只有這樣她才會放心,這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她保證余愛真和王舸之間是清白的,讓大家不要誤會余愛真。等她走后,出了一百天,就讓王舸和余愛真完婚。
所有的人都哭作一團(tuán),王舸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你都這樣了,就別多想了,你要走了我就打一輩子光棍!”劉姐看著王舸,眼里掉下淚來:“那誰來照顧你?誰來照顧小山?誰來照顧爸媽?愛真是咱們知根知底的,沒人比她更合適了,你必須答應(yīng)娶她,你要不答應(yīng),我就不打針不吃藥了?!?/p>
劉姐的爸媽也幫著勸,王舸這才點(diǎn)了頭。劉姐笑了,大家卻都哭得說不出話來。
2018年冬,劉姐永遠(yuǎn)地離開了。臨去世前,她還囑咐余愛真和王舸,千萬別錯過了對方。余愛真哭著發(fā)誓,會照顧好這個家,照顧好王舸和小山,照顧好劉姐的公婆和父母。
2019年春天,在公婆的催促下,王舸和余愛真登記結(jié)婚。余愛真堅持不舉辦婚禮,只是把三家的至親請到一起吃了頓飯。她以前從沒對王舸有過非分之想,后來也是想著報恩,才心甘情愿地嫁給他,但如今,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愛上了這個勤勞樸實(shí)的男人。
現(xiàn)在,這個大家庭和諧友愛地生活在一起,小靈和小山也相處得像一對親兄妹。余愛真想,把日子踏踏實(shí)實(shí)地過好了,就是對劉姐在天之靈的最好告慰。
編輯/李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