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亮明，陸 遷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a.經濟管理學院;b.六次產業(yè)研究院，陜西 楊凌 712100)

一、引言

探索建立科技助力精準扶貧的長效機制，成為落實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基本方略、推進貧困地區(qū)創(chuàng)新驅動發(fā)展的有效途徑[1]。作為造血式扶貧的主要載體，科技扶貧更加重視內在能力培育與科技要素驅動[2]，在夯實扶貧產業(yè)基礎[3]、激發(fā)產業(yè)發(fā)展內生動力[4]及穩(wěn)定脫貧成效[5]、提升人力資本質量[6]等方面發(fā)揮著關鍵的科技支撐作用。自1986年原國家科委提出“依靠科學技術使貧困地區(qū)脫貧致富”以來，科技入戶工程、農村科技“星火計劃”、科技示范基地建設和科技特派員農村創(chuàng)業(yè)行動等科技扶貧實踐，均取得了顯著的減貧成效[7]。2018年科技特派員覆蓋全國92%以上貧困縣和4.8萬個貧困村，為貧困村培育科技示范戶、致富帶頭人26.3萬戶，建立科技示范基地3.5萬個，累計在貧困縣建成農業(yè)科技園區(qū)、科技星天地等國家級科技扶貧載體746個，幫助建檔立卡貧困戶79.7萬戶，帶動脫貧戶41.6萬戶，幫助貧困村集體經濟增收38.3億[8]。但在脫貧攻堅的關鍵階段，扶貧科技資源供需結構失衡、扶貧政策隱形“門檻效應”及“規(guī)模偏好”[9]、親貧性技術供給不足[10]、多樣化技術需求難以滿足、扶貧資源“精英俘獲”等問題依然制約著科技扶貧工作的精準化開展[11]。扶貧資源供給特征顯著影響貧困農戶參與扶貧活動的持久性及脫貧成效[12]，如何優(yōu)化科技扶貧政策設計、提高扶貧科技資源配置的精準性及其減貧績效，成為新時代高質量推進脫貧攻堅的實踐難點。

科技精準扶貧的核心是扶貧資源和公共服務面向貧困人口的精準化供給[13]，技術的親貧性成為扶貧科技資源有效發(fā)揮減貧效應的屬性保障[14]，科技扶貧模式構建應適應并優(yōu)化貧困農戶的人力資本狀況[15]、增強其社會資本可利用程度[16]。李小云等[17]通過梳理中國農業(yè)科技政策變遷史，認為小農科技政策應以農戶分化和脆弱性生計為現實依據，通過科技扶貧體系的持續(xù)支撐才能實現貧困地區(qū)特色資源的綜合開發(fā)與農村一二三產業(yè)融合發(fā)展[18]。科技扶貧與貧困區(qū)域經濟基礎、產業(yè)結構等經濟社會特征的不匹配[19]，導致扶貧實踐的結構化困境，影響了農村科技扶貧的效率與績效[20]。此外，貧困地區(qū)農村經濟很難實現“一村一品”、“一縣一業(yè)”發(fā)展模式，多產業(yè)共存引致多樣化科技需求也對現有農村科技扶貧政策帶來挑戰(zhàn)[21]，構建全產業(yè)鏈支撐的農村科技服務體系以拓展扶貧產業(yè)的附加值[22]，成為貧困農戶依托產業(yè)發(fā)展實現穩(wěn)定脫貧、貧困地區(qū)農村經濟融入現代經濟體系的重要實現路徑[23]。以上研究從定性層面揭示了扶貧科技資源供給對農村經濟發(fā)展與精準脫貧的影響，但未系統(tǒng)闡釋并量化評價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及其維度對科技減貧績效的作用機制及其邊際效應。

除公共服務供給特征外，供給主體形象也是影響公共服務績效的重要因素[24]?？萍挤鲐氉鳛閲彝七M貧困地區(qū)人力資本開發(fā)、驅動現代農業(yè)轉型升級的農村公共科技服務政策，扶貧主體行動策略決定扶貧信息及科技資源的傳遞及配置效率[25]，公平感、責任心等扶貧主體形象影響農戶扶貧政策響應及其政策優(yōu)劣性評價[22]，良好的主體形象能夠降低政策執(zhí)行成本、提高政策執(zhí)行效率[26]。此外，制度信任是利益相關者在“非人際”關系上對有關制度及政策產生的信任，相信制度能夠得到有效的貫徹和實施[27]，Buck S等[28]通過隨機干預試驗研究了厄瓜多爾地區(qū)貧困家庭對農技推廣機構的信任，發(fā)現強制度信任組農戶具有較強的意愿參與農業(yè)科技培訓活動，提升公眾制度信任成為改善公共服務實施績效的重要政策選擇[29]?，F有研究較少關注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實踐中的作用及其對減貧績效的影響，特別是在差異化制度信任條件下，探討扶貧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與減貧績效三者間的關系，對于增強扶貧政策的精準性、提高農戶減貧感知績效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

本文聚焦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探索形成的基于產業(yè)示范站平臺的科技扶貧新模式，運用陜西省科技扶貧重點縣821份農戶微觀調研數據，從提高農戶的科技精準減貧感知績效出發(fā)，研究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機制和扶貧主體形象在兩者關系間的中介作用，以及制度信任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影響機制的調節(jié)效應，以期為深入推進農村科技精準扶貧體系構建提供理論依據和政策啟示。

二、科技扶貧資源供給對減貧感知績效影響的理論分析及研究假設

(一)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與減貧感知績效的關系

減貧感知績效來源于農戶對扶貧開發(fā)措施整體質量的感受和主觀評價[30]，而科技扶貧作為有效融合產業(yè)扶貧、智力扶貧、創(chuàng)業(yè)扶貧和協(xié)同扶貧等多種扶貧舉措的綜合扶貧開發(fā)方式，相比于成本效益分析等客觀信息的非感知績效評價，感知績效評價更能體現科技扶貧過程的整體性、扶貧舉措的綜合性及減貧效應的多維性[31]，因而科技減貧感知績效成為評價科技扶貧政策整體實施成效的重要指標。

作為面向貧困地區(qū)的公共科技服務活動，科技扶貧引導農業(yè)新品種、新技術、新模式及農機裝備和產業(yè)信息等科技資源與貧困地區(qū)特色產業(yè)相連接，扶貧科技資源的覆蓋度、可得性、多樣性及匹配性等供給特征[32]，對科技扶貧措施的有效實施及農戶持久性參與產生重要影響?？萍挤鲐氃诩夹g研發(fā)和推廣上易忽略貧困戶的生計能力與人力資本[14]，張瑞玲、張淑輝[33]認為扶貧科技資源親貧性的缺乏是導致扶貧政策失效的關鍵因素，選擇益貧性技術與適宜的組織方式能夠顯著提高貧困戶技術可得性，進而增強科技扶貧效力。在扶貧實踐中，一方面，貧困地區(qū)農村小而散的產業(yè)經營特征引致多樣化技術需求，但扶貧科技資源往往集中于區(qū)域特色產業(yè)和優(yōu)勢資源，“門檻效應”使得非特色產業(yè)經營農戶難以獲得科技支撐[34]；另一方面，傳統(tǒng)農業(yè)科技扶貧以單純農業(yè)技術的引入和推廣為主，較少覆蓋生產資料供應、信息服務、市場銷售、儲運加工、社會融資等農業(yè)產前產后環(huán)節(jié)[35]，制約了貧困地區(qū)優(yōu)勢資源開發(fā)的產業(yè)鏈拓展與價值鏈升級，從而削弱貧困農戶對科技減貧績效的感知。此外，科技扶貧與扶貧產業(yè)的匹配性也是影響農戶減貧績效感知的重要因素，付少平[14]通過研究陜北科技扶貧案例，發(fā)現科技扶貧與產業(yè)扶貧各自為政、缺乏整合，部分科技扶貧項目成果停留在論著等理論成果形態(tài)，未能有效增加農戶科技減貧的經濟效應和社會效應。綜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優(yōu)質的扶貧科技資源供給有助于提升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

(二)扶貧主體形象與減貧感知績效的關系

扶貧主體形象是指面向農戶開展科技扶貧活動時，個人或組織在服務態(tài)度、責任心及公平感等方面留給農戶的直接印象，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體現為能夠公平公正地分配扶貧科技資源、用熱情態(tài)度開展農業(yè)科技服務和以高度責任感為農戶提供技術指導[36]。對扶貧主體形象的認知來源于農戶與扶貧主體之間高質量的信息交換與信任關系[37]，優(yōu)質、益貧、多樣化及高度覆蓋的扶貧科技資源供給是扶貧主體樹立良好形象的前提。根據社會交換理論，扶貧主體通過組織科技扶貧活動落實國家扶貧開發(fā)政策、扶持貧困戶發(fā)展產業(yè)增收脫貧，反過來，農戶通過參與科技扶貧和獲取扶貧資源來感知扶貧主體對自己的公平性、責任心及所盡義務，扶貧科技資源成為連接扶貧主體與貧困農戶的重要載體，公眾對扶貧主體形象的認知一定程度上來源于扶貧科技資源的供給特征[24]，扶貧科技資源的覆蓋度、多樣性、可得性及匹配性等供給特征，能夠影響貧困地區(qū)家庭對扶貧主體形象的判斷。綜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a：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扶貧主體形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優(yōu)質的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能夠提升扶貧主體在貧困地區(qū)農戶心中的形象，反之則會損害扶貧主體形象。

其次，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是扶貧部門實施扶貧活動、實現既定政策目標時可利用的重要“無形”資產，貧困農戶對扶貧主體形象的積極認知可以降低扶貧政策執(zhí)行成本、提高政策執(zhí)行效率[26]，并調動其參與扶貧活動的積極性、主動性，增強農戶對相關主體扶貧工作及成效的認同。扶貧主體的農業(yè)科技服務能力成為影響科技扶貧效果的主要因素[38]。研究發(fā)現，基層農技人員的工作態(tài)度顯著影響農戶參與科技扶貧的概率及其減貧成效[15]；公眾對科技特派員的企業(yè)社會形象認同感的增強有利于促進科特派企業(yè)精準扶貧績效的提升[39]。此外，具有良好形象的扶貧主體更易獲得來自政府部門、社會組織等單位扶貧資源的支持[40]，進而增強其在貧困地區(qū)深入開展科技扶貧的能力。綜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b：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有助于增強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

綜上所述，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關系間起著中介作用：一方面，以扶貧科技資源為載體的扶貧績效理論研究認為，扶貧主體提供的農村科技服務資源質量越優(yōu)質、形式越多樣化及獲取越便捷，農戶對扶貧主體的信任程度與配合度就越高，扶貧主體形象就越好；另一方面，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增進了扶貧主體與貧困農戶之間的信息交換及信任程度，互信程度的提高有助于科技扶貧活動的深入開展與貧困農戶持久性參與，最終提升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綜合假設：

假設2：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正向關系中起著中介作用，即扶貧科技供給特征會影響農戶對扶貧主體形象的評價，進而通過扶貧主體形象影響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

(三)制度信任、扶貧主體形象與減貧感知績效的關系

制度信任是信任主體對特定環(huán)境能否正常有序和安全高效運轉的看法[41]，以及對特定系統(tǒng)是否值得信賴的判斷[42]。在精準脫貧環(huán)境背景下，農戶對科技扶貧政策及其系統(tǒng)的制度信任體現在扶貧政策能否真正落實、外部資源支持能否長期存續(xù)[43]、特定扶貧模式能否有效開展及扶貧主體能否深度實施農村科技服務等方面。何可等[29]發(fā)現，制度信任對農民環(huán)境治理參與意愿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強制度信任激發(fā)了農戶參與扶貧活動的積極性與主動性，較高程度的農戶參與使得扶貧主體和貧困農戶可以開展更廣泛的合作交流與信息交換，良好的扶貧形象引導扶貧科技資源深層次惠及更大范圍的科技扶貧參與戶，提升貧困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相反，在弱制度信任背景下，農戶對扶貧政策的真實性及有效性存在質疑，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難以激發(fā)其參與扶貧活動的意愿，農戶缺乏感知科技減貧績效的有效渠道，進而降低其對科技減貧的感知績效。此外，制度信任能夠降低農戶參與扶貧活動時的信息獲取成本[44]，豐富的信息資源有助于農戶選擇與其資源稟賦相適應的扶貧科技資源，增強扶貧主體科技扶貧活動的精準性，進而使得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得到強化。綜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制度信任正向調節(jié)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即相對于較低程度的制度信任，較高程度的制度信任能夠強化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正向影響。

三、科技扶貧減貧感知績效的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研究數據來源于課題組2018年11—12月在陜西省清澗縣、合陽縣與山陽縣等科技扶貧重點縣開展的關于科技減貧感知績效評價的農戶調研。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聯合地方政府、基層農技部門及企業(yè)、合作社等農業(yè)經營主體，在區(qū)域主導產業(yè)中心地帶先后建成一批綜合性產業(yè)試驗示范站(基地)，探索形成政府推動下，以大學為依托、以基層農技力量為骨干的農業(yè)科技推廣新模式，實現了對陜西省56個貧困縣農業(yè)科技服務的全覆蓋。產業(yè)示范站科技扶貧模式為陜西省農村經濟發(fā)展與產業(yè)振興提供了長期穩(wěn)定的科技支撐。清澗縣、合陽縣與山陽縣是西農大較早建立產業(yè)示范站并穩(wěn)定開展農村科技服務的地區(qū)，也是陜西省依托紅棗、葡萄、核桃等特色產業(yè)實施科技扶貧的重點縣域，其中合陽葡萄產業(yè)示范站、山陽核桃產業(yè)示范站于2018年被省政府認定為“省級縣域科技創(chuàng)新試驗示范站”，清澗紅棗產業(yè)試驗示范站、山陽核桃產業(yè)示范站于2019年被認定為“陜西省首批省級農業(yè)專家服務站”，選擇清澗縣等3個縣域開展科技減貧績效評價研究，具有較強的樣本代表性和政策價值。

調研采取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法，在上述3個縣域隨機選擇3個鄉(xiāng)鎮(zhèn)，每個鄉(xiāng)鎮(zhèn)隨機選擇3～5個村，每村再隨機選擇30～40個有交流能力的農戶開展調查，共獲得問卷846份，經剔除關鍵變量缺失及存在極端值的樣本后，有效問卷為821份，有效率為97%。調查問卷包括戶主特征、家庭生計資本狀況、科技扶貧參與行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認知、減貧感知績效等內容。

(二)變量設置

1.因變量選擇

科技減貧感知績效：農業(yè)科技扶貧作為產業(yè)示范站面向貧困縣域開展的公共科技服務項目，科技減貧感知績效代表著農戶對科技扶貧一系列服務屬性評價的感知。結合科技扶貧活動的服務屬性及其對貧困家庭農業(yè)生產經營與內生能力的影響，本文從農業(yè)技能、勞動力、生產信息與作物品種四方面，評價科技扶貧在農戶要素配置效率改善方面的減貧感知績效；從產業(yè)認知、非農就業(yè)、產業(yè)融合與脫貧信心四個方面，評價科技扶貧對農戶在內生發(fā)展能力提升上的減貧感知績效。

2.自變量選擇

關鍵自變量: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是農戶對高校、農技部門和企業(yè)等組織依托本地產業(yè)示范站聯合開展的農業(yè)科技扶貧活動客觀特征的基礎性評價。依據公共服務均等化原則，公共服務供給目標應體現在覆蓋面、開放度、可獲得性及多樣性等方面[45]，結合科技扶貧公共服務的具體內涵，本文從匹配性、多樣性、可得性及覆蓋面4個方面對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進行度量。

中介變量:扶貧主體形象。扶貧主體形象是農戶對依托產業(yè)示范站開展科技扶貧的高校專家及基層農技人員的形象評價，良好的扶貧主體形象體現在嚴格落實扶貧政策、深入開展農技服務、有效提供技術指導等方面，同時結合公共科技服務的普遍性原則，公平公正地執(zhí)行各項扶貧措施也是對扶貧主體應有的基本要求，本文從服務態(tài)度、責任心、針對性及公平性4個指標對扶貧主體形象進行度量。

調節(jié)變量:制度信任。農戶的制度信任體現在對科技扶貧政策的穩(wěn)定存續(xù)、扶貧模式的適應性、扶貧措施的有效性及幫扶人員的專業(yè)性等方面的信任程度，以及對科技扶貧系統(tǒng)能否正常有序運轉的評價與判斷。本文結合產業(yè)示范站科技扶貧系統(tǒng)的構成要素，從農戶對科技扶貧政策、產業(yè)示范站科技扶貧模式、科技幫扶舉措及扶貧專家的信任度等4個方面度量制度信任程度。

控制變量：借鑒郎亮明等[15]、陳傳波等[3]與Wossen T等[6]變量選擇的經驗及結合實際調研情況，本文選擇年齡、性別、教育水平等戶主特征，耕地規(guī)模、農業(yè)勞動力數量、農業(yè)資產數量、是否為村干部、禮金支出、非農收入占比、是否獲得組織支持及農業(yè)科技認知等8方面的家庭特征及村莊地貌特征等作為影響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控制變量。相關變量的測度及描述性分析見表1和表2。

(三)研究方法

1.核心變量測度

本文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法，計算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及制度信任等潛變量的大小。下面以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為例說明核心變量的測度方法。

首先，科技減貧感知績效測度指標的KMO值為0.862，Barelett球形檢驗近似卡方值為2384.561(sig=0.000)，表明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測度指標適合做因子分析。其次，為使因子分析結果具有特定經濟含義，本文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特征值大于1的兩個公因子，累計方差貢獻率為60.344%。其中，公因子1的方差貢獻率為46.869%，包含科技扶貧對家庭農技水平、勞動力、生產信息與作物品種等要素配置影響的變量，故將其命名為“要素配置效率”；公因子2的方差貢獻率為13.475%，包含科技扶貧對農戶的農業(yè)認知、非農就業(yè)機會、產業(yè)融合發(fā)展與脫貧信心等內生發(fā)展能力影響的變量，故將其命名為“內生發(fā)展能力”。再次，計算樣本各維度的因子得分，具體計算公式為：

Fj=βj1X1+βj2X2+…+βjpXp，j=1,2

(1)

其中Fj為樣本農戶第j個公因子的得分值；Xp為該維度所包含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測度變量；βj1～βjp為各變量相應的權重。最后，以各公因子的方差貢獻率為權重，計算樣本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程度，具體公式為：

表1 指標測度及描述性分析

表2 描述性統(tǒng)計及主要變量相關性分析

科技減貧感知績效=(46.869×F1+13.475×F2)/60.344

(2)

從表2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分析結果可知，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三者間存在著顯著的正向相關。

2.中介作用與調節(jié)效應檢驗

本文采用逐步回歸分析法檢驗扶貧主體形象的中介作用與制度信任的調節(jié)效應。雖然因果逐步回歸方法因檢驗能力低而備受學者質疑，但是若能以該方法得到顯著的結果，則檢驗力低的問題將不存在[46]。

Y=α1X+μ1

(3)

M=β1X+μ2

(4)

Y=α2X+β2M+γV+υMV+μ3

(5)

其中X、Y、M與V分別表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科技減貧感知績效、扶貧主體形象及制度信任，α1、β1、α2、β2、γ與υ為待估系數，μ1、μ2、μ3為隨機干擾項。若(3)與(4)式中的X系數均顯著且(5)式中X與M的系數也均顯著，但α2的絕對值小于α1的絕對值，則說明扶貧主體形象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若(5)式中M的系數顯著而X的系數不顯著，說明扶貧主體形象存在完全中介效應。此外，若(5)式中的M與V交互項的系數υ顯著，則說明制度信任在扶貧主體形象與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關系間發(fā)揮著調節(jié)作用。

四、科技扶貧減貧感知績效的實證分析

(一)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的主導作用檢驗

在運用OLS模型檢驗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前，考慮到變量之間可能存在共線性問題，因此先對所有變量進行共線性檢驗。檢驗結果顯示，所有估計都不滿足最大方差膨脹因子(VIF)大于10且平均VIF大于1的多重共線性標準[47]，說明所有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的第2～5列顯示了逐步引入可能影響農戶減貧感知績效的解釋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在僅有控制變量的模型1基礎上，模型2與模型4先后引入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和扶貧主體形象兩個核心解釋變量，OLS模型的擬合優(yōu)度系數R2不斷增大，說明模型解釋力進一步增強。通過比較模型2與模型4的結果可知，在1%顯著性水平下，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減貧感知績效均產生正向影響，即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的改善，能夠顯著提升農戶參與科技扶貧的減貧感知績效，假設1得到證實。通過優(yōu)化相關扶貧政策及幫扶措施，使扶貧科技資源更加適配區(qū)域產業(yè)結構、資源稟賦、文化習俗等社會經濟狀況，構建有利于貧困農戶更好采納新品種、新技能和管理知識等科技資源的技術服務渠道，開展技術集成示范、現代農業(yè)培訓、田間技術指導、科技咨詢服務等多樣化的科技扶貧實踐，有助于貧困地區(qū)家庭優(yōu)化農業(yè)生產要素配置效率，增強家庭增收脫貧的信心和自我發(fā)展能力，最終實現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提升。此外，戶主受教育程度、家庭村干部地位、以禮金支出表征的社會網絡規(guī)模、對農業(yè)科技重要性認知及村莊地貌特征等變量，均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家庭農業(yè)勞動力人數的增加卻不利于提升家庭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可能是因為農業(yè)勞動力資源豐富的家庭，其農業(yè)生產經營以勞動密集型方式為主，對技術密集型生產方式需求不足，導致家庭科技減貧績效感知弱化。

(二)扶貧主體形象的中介作用檢驗

按照逐步回歸分析法檢驗中介作用的步驟，比較分析表3中模型2～4與模型6的回歸結果。從模型2可知，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回歸系數為0.462。由模型6可知，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在1%顯著性水平上正向影響扶貧主體形象，即優(yōu)化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有助于改善農戶對科技扶貧主體形象的正面評價，這是因為農戶通過參與田間技術指導、農業(yè)培訓與信息咨詢等科技扶貧活動，實現了與技術推廣部門、農技專家等科技扶貧主體之間的社會互動與信息交流，相關扶貧科技資源及服務與區(qū)域產業(yè)基礎越匹配，農戶獲取越便利、參與渠道越多樣化，貧困地區(qū)農戶參與相關科技扶貧的積極性與主動性就越高，進而有助于相關扶貧主體在農戶心目中樹立責任感強、服務態(tài)度高、為民務實的良好形象，假設2a得到證實。由模型3可知，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即扶貧主體通過深入開展科技扶貧活動而樹立良好形象，能夠增強農戶對其科技減貧績效的感知與認同，假設2b也得到證實。由模型4可知，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扶貧主體形象均顯著地正向影響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且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的回歸系數從模型2中的0.462減小為0.314。綜上分析，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不僅直接影響農戶對科技減貧績效的正面評價，還通過扶貧主體形象間接影響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即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相互關系中發(fā)揮著部分中介作用，假設2得到證實。同時，為判斷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影響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路徑系數，根據間接效應計算公式

表3 中介效應的回歸分析結果

：

(6)

其中，β1、β2、α1、α2的含義與公式(3)～(5)相同。計算可知，通過扶貧主體形象的部分中介作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間接影響為0.321，在總效應中直接效應占比為0.679，說明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直接影響依然發(fā)揮著主導作用。

此外，為揭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屬性的不同維度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差異化影響，本文將匹配性、多樣性、可得性、覆蓋面等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分別引入科技減貧感知績效模型中。通過比較表4中模型2與模型4的回歸結果，顯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的匹配性、多樣性、可得性特征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均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即當扶貧科技資源能夠有效匹配貧困地區(qū)的資源稟賦，契合貧困群體技術采納能力并多樣化實施時，科技扶貧資源供給能夠顯著增強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假設1進一步得到證實。但是，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的覆蓋面未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產生顯著影響，可能是因為目前貧困地區(qū)農村科技精準扶貧以生產性技術的培訓與指導為主，難以有效覆蓋產前的要素研發(fā)、金融支持與產后的產品加工儲藏、市場營銷等環(huán)節(jié)，單一技術服務難以影響貧困農戶在要素配置效率、內生發(fā)展能力等方面的減貧感知績效。相應地，通過比較分析模型2～4與模型6中核心變量回歸系數的顯著性，發(fā)現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的匹配性、多樣性及可得性中仍存在著顯著的中介作用，假設2也得到進一步證實。

表4 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不同維度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三)制度信任的調節(jié)效應檢驗

在具有中介作用的影響機制模型中，存在三條路徑：扶貧科技資源供給→扶貧主體形象、扶貧主體形象→科技減貧感知績效、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科技減貧感知績效，以上路徑都可能受到制度信任的影響。為更好地研究制度信任對扶貧科技資源供給、扶貧主體形象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相互關系間的調節(jié)機制，參照溫忠麟等[48]對有調節(jié)的中介效應模型的檢驗方法，相關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模型5顯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扶貧主體形象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制度信任和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的交互項與扶貧主體形象并不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即制度信任在資源供給特征與扶貧主體形象之間不發(fā)揮調節(jié)作用。模型4顯示，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對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均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制度信任和資源供給特征的交互項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間不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但制度信任和扶貧主體形象的交互項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間卻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因此，制度信任在扶貧主體形象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之間發(fā)揮著顯著的正向調節(jié)效應，假設3得到證實。這說明，當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間起著中介作用時，通過加強扶貧主體與貧困地區(qū)農戶間的雙向互動與信息交流，可以深化農戶對扶貧科技政策及其運行系統(tǒng)的理解與認同，進而能夠增強扶貧主體形象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

(四)穩(wěn)健性檢驗

為檢驗以上基準回歸的穩(wěn)健性，按照因子載荷分析結果，本文將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分為在要素配置效率優(yōu)化方面的績效感知與在內生發(fā)展能力提升方面的績效感知，再次估計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直接與間接影響。如表6所示，模型1～3與模型7評估了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扶貧主體形象對農戶要素配置效率優(yōu)化績效的影響?；貧w結果顯示，資源供給特征顯著正向影響農戶在要素配置效率優(yōu)化方面的績效感知，即通過提供優(yōu)質的扶貧科技資源，能夠提升貧困農戶生產要素配置的效率、降低農業(yè)經營成本，從而促進農戶增收脫貧，結果也顯示，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要素配置效率優(yōu)化績效之間發(fā)揮著中介作用。模型4～7評估了資源供給特征與扶貧主體形象對農戶內生發(fā)展能力提升績效的影響?；貧w結果顯示，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在內生發(fā)展能力提升方面的感知績效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同時，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農戶內生發(fā)展能力提升績效之間也發(fā)揮著中介效應。因此，通過以上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分維度討論，再次證明基準回歸結果是穩(wěn)健的。

表5 制度信任的調節(jié)效應

表6 穩(wěn)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利用陜西省科技扶貧重點縣域821份農戶微觀調查數據，重點分析了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并檢驗了扶貧主體形象在兩者關系之間的中介作用以及制度信任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影響機制的調節(jié)效應。研究結論如下：第一，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對農戶的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通過改善扶貧科技資源在匹配性、多樣性與可得性等方面的供給特征，有助于提升貧困地區(qū)家庭農業(yè)要素配置效率，增強精準脫貧的內生發(fā)展能力，最終顯著增強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第二，扶貧主體形象在扶貧科技資源供給特征與科技減貧感知績效關系間發(fā)揮著中介作用。優(yōu)質的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能夠提升扶貧主體在農戶心中的良好形象，而扶貧主體形象的改善有助于提高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第三，制度信任對農戶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機制有著顯著的正向調節(jié)效應，即貧困地區(qū)農戶對科技扶貧政策及其組織模式較高程度的制度信任，能夠強化扶貧主體形象對科技減貧感知績效的影響。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幾點政策建議：

第一，優(yōu)化科技扶貧的制度設計及實施路徑，增強扶貧科技資源對脫貧攻堅與產業(yè)振興的支撐力量?？萍挤鲐氄咧贫☉[形的“規(guī)模效應”，從貧困地區(qū)農戶的實際生計資本與科技素養(yǎng)出發(fā)，研發(fā)和推廣那些適合當地資源特色與產業(yè)基礎、匹配貧困農戶人力資本水平的扶貧科技資源，增強貧困家庭參與科技扶貧的積極性、主動性及其獲得感。同時，針對區(qū)域扶貧產業(yè)全產業(yè)鏈升級的現實要求，應轉變單純面向生產環(huán)節(jié)開展技術服務與推廣的工作現狀，提高科技扶貧活動的覆蓋面，構建產前、產中與產后各關鍵技術環(huán)節(jié)有機銜接的貧困地區(qū)農村科技精準扶貧體系。

第二，加強基層科技扶貧活動的過程監(jiān)管與績效評價，提升扶貧主體開展科技減貧的使命感、責任心及扶貧資源配置的公平性。基層農村科技管理部門應與高等院校、農業(yè)企業(yè)、非政府組織、合作社等科技幫扶主體建立定期的聯席交流機制，加強對科技扶貧實施過程的動態(tài)監(jiān)管及成效評價，及時糾正科技資源不透明、幫扶責任感不強及扶貧工作不可持續(xù)等問題，在貧困地區(qū)廣大農戶中樹立扶貧主體“扶真貧”“真扶貧”的良好形象，營造農技部門、科研院所、市場主體等多方合作、多措并舉的科技扶貧氛圍。

第三，完善幫扶主體與貧困農戶間的信息交流機制，提升農戶對科技扶貧政策、組織模式及幫扶舉措的信任度。一方面，扶貧單位或農技專家應穩(wěn)固對貧困地區(qū)特色產業(yè)的科技支撐力量，定期組織農業(yè)培訓、田間技術指導與信息咨詢等科技扶貧活動，并向貧困地區(qū)農戶宣傳國家精準脫貧“一個都不能少”的理念及區(qū)域科技扶貧的具體實施措施，增強其對科技扶貧開發(fā)政策的了解和認同感。另一方面，構建農村科技服務信息平臺，以實現貧困農戶技術需求的即時傳遞與表達，實現扶貧科技資源供給與需求的精準對接，增強農戶對科技扶貧措施有效性及可靠性的感知，激發(fā)其依靠外部組織支持實現穩(wěn)定脫貧的能力與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