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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庭審實質化視域下法官認知體系的建構

2021-01-08 17:10
唐山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鍵詞:庭審審判裁判

胡 鋒

(山東理工大學 法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在刑事庭審實質化的背景下,法官作為庭審的主導者和中立的裁判者,其裁判過程就是對案件的認知過程,但整個過程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法官對案件事實和定罪量刑等情節(jié)的認知和判斷極易與案件真實之間產生某種差別或偏離,認知偏差由此形成。當前學界對于法官認知偏差的研究通常集中在法官認知風格等方面,而針對刑事審判中法官認知的研究則相對較少,缺乏對刑事審判各個環(huán)節(jié)法官認知偏差的系統(tǒng)梳理和論證。本文以刑事審判中的法官群體為研究對象,透過認知心理學和法學雙重研究視角,對法官在案件裁判中的認知行為進行系統(tǒng)審視。根據刑事審判程序的先后順序對法官審判活動中的認知偏差類型及產生階段進行總結和梳理,從法官自身主觀方面和審判程序客觀方面對法官認知偏差的成因進行剖析,進而提出通過法官自我修正、外部因素革除和程序制度防范三個方面來控制認知偏差的形成,以保證案件審理的質量,實現司法公正。

一、刑事庭審實質化與法官認知體系論

刑事庭審的實質化是相對于庭審虛化而言的,我國刑事庭審長期存在著“虛化”現象,原因之一在于學界對“庭審實質化”的內涵及外延缺乏系統(tǒng)全面的認知[1]。因此,厘清刑事庭審實質化的內涵及其制約因素,明確法官認知體系的內涵及其影響因素,梳理法官認知與庭審實質化的應然關系,將有利于建構完備的刑事審判法官認知體系。

(一)刑事庭審實質化的內涵及其制約因素

刑事庭審實質化旨在以基于公正司法理念的公正審判取代傳統(tǒng)司法中“走過場式”的不公正審判。公正司法理念對刑事庭審實質化提出了幾點要求。第一,審判獨立。審判獨立作為公正審判的前提和基礎,主要由法官個體獨立和法院整體獨立兩部分構成。第二,無罪推定。要求法院應當嚴格貫徹疑罪從無的理念,對于“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應依法判決被告人無罪。第三,控辯平等[2]。平等對抗是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公認的公正審判的基本要求,認為控方應具備足夠的能力和資源對犯罪行為進行指控,維護社會秩序;辯方亦需要相應的便利條件進行辯護,保障被告人的基本人權不受侵犯。第四,證據裁判。證據裁判是現代刑事司法的基本原則,即法官必須依據證據進行事實認定,這要求證明案件事實的證據必須具有證據能力,且作為定案依據的證據必須要經過合法程序取得。第五,平等適用法律。所謂平等適用法律,既指平等地適用刑事實體法,又指平等地適用刑事程序法[3]。

我國刑事庭審一直未能擺脫“虛化”的制度困境,這成為影響法官認知的關鍵因素。當前制約我國刑事庭審實質化的制度因素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法官裁決過度依賴卷宗。庭前全案卷宗移送制度,使得法官在正式庭審前有機會審閱全部的案卷材料,就可在裁判文書中直接援引案卷筆錄的內容作為裁判的依據,這亦被認為是我國刑事庭審長期存在“虛化”現象的癥結[4]。第二,庭前會議“架空”庭審。庭前會議制度設立的初衷是將可能導致庭審中斷的程序性事項在庭前予以解決,例如爭點的整理、證據的交換以及非法證據的排除等。但在實踐中,往往無法避免在庭前會議中對案件事實、證據等實體性問題進行討論,這不僅容易讓法官形成庭前“預斷”,還可能導致正式庭審被虛置。第三,“控辯對抗”效果不佳??亍⑥q、審三方構成了刑事庭審中的“三角平衡”結構,控辯雙方平等對抗、法官居中裁判是公正審判的理想狀態(tài),但在我國特有的訴訟格局下,辯護權的行使受到了諸多限制,控辯雙方缺乏有效的平等對抗和相互制衡,導致法庭在認定事實和證據等問題上缺乏必要的公正性[5]。

(二)法官認知體系的內涵及其影響因素

法官的認知在本質上是指法官內心對于案件事實認定和法律依據選擇的一種初步了解和最終確信的認知過程,對于法官認知體系的構成可作如下理解。第一,認知主體。法官認知的主體僅限于法官自身,他人無法代替法官了解案件并形成內心確信,因此認知主體具有專屬性。第二,認知客體。法官認知的客體是指案件事實、法律適用以及事實與法律之間的關聯性。第三,認知方法。法官認知的過程中所涉及的認知方法主要包括自身經驗、法律推理及法律論證,多種方法的綜合運用能夠幫助法官最大限度地還原案件事實,精準地適用法律,進而作出公正的裁判。第四,認知邏輯。法官的認知邏輯是整個認知體系的核心,具體表現為兩種推理過程:一種是法律推理,主要是指演繹推理,即“三段論式”的法律推理過程;另一種是經驗推理,例如對于日常生活、生理及物理現象的推理。其中,法律推理是主干,經驗推理是補充,二者相輔相成。第五,外在輔助。法官無法僅靠空想來完成案件的審理,因此需要一定的外在行為進行輔助,例如控辯雙方的舉證質證、當庭陳述等行為[6]。

(三)法官認知與庭審實質化的應然關系

法官認知具體表現為先“由外向內”、再“由內向外”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法官對案件相關因素和不相關因素進行綜合考量,并得出最終的結論。實踐中,影響法官認知的因素可分為內因和外因。首先,內因又稱法官的個體性因素,主要包括法官的學習經歷或成長經歷、性格特征、刻板印象和偏見等。一個人其性格決定其行為方式,法官亦是如此。雖然法律要求法官在審理案件時要保持客觀、公正、理性,但這僅僅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不同性格的法官對于同一案件的認知會存在差異,進而作出不同的判決[7]。其次,外因又稱影響法官認知的外部因素,主要包括外部認知環(huán)境、公共輿論、法律適用以及社會利益等。其中,能夠貫穿法官認知的整個過程、對法官認知的其他影響因素都產生作用的是案件所涉及的利益或者利益關系,即法官認知的影響因素及法律適用都圍繞“利益”展開[8]。因此,唯有厘清法官認知對于庭審實質化的應然、實然關系以及影響法官認知的內因和外因,方能為有效避免法官認知偏差的產生、建構完備的刑事審判法官認知體系提供理論指引。

二、法官認知偏差對庭審實質化的影響

根據刑事審判中的法官認知偏差類型的不同,可分為事實認知偏差、法律認知偏差和社會認知偏差,不同類型的認知偏差將產生不同的法律后果,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事實認知偏差在事實認定的過程中較為常見。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法官總是希望最大限度地還原案件事實,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或者當事人的刻意隱瞞,案件的客觀真實是難以完全被還原的。因此,法官所追求的是一種無限接近于客觀真實的法律真實。這種法律真實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客觀真實,而法官基于這種偏離后的案件事實所作出的裁判就會存在事實認知偏差。例如“選擇性注意”作用下的事實認知偏差。在對案件事實形成選擇性注意的過程當中,法官所注意到的事實要素是否準確與法官最終裁決的公正性之間具有重要關聯。如果法官僅注意到案件信息當中有關當事人的長相、性格、教育程度等非本質要素,并將這些要素作為裁判案件的依據,則很難確保裁判結果的合理性與公正性。

其次,法律認知偏差通常存在于法律適用的過程中。具體而言,主要因法律文本語言的復雜性、法官知識儲備及業(yè)務能力不足、法官的思維定式而形成。一是法律條文語言的復雜性決定了對其理解的困難性,法官對法律條文語言所表達含義的理解不一定是全面且精準的,這會導致法官將不貼切的法律條文適用到案件當中,從而產生法律認知偏差。二是知識儲備的不足及業(yè)務能力不足將導致法官在法律適用的過程中僅考慮到某一層級或者某一領域的法律條文,而忽略其他的法律規(guī)范,法律條文之間缺乏相互印證很可能致使最終的裁判結果截然相反。三是法官的思維定式往往造成法律認知偏差,資歷較老的法官依據過往的裁判經驗,對差異案件適用相同的法律規(guī)范,從而導致法律條文的誤用和裁判方向的偏離。

最后,社會認知偏差產生于司法裁判中的不同階段。一是在司法裁判進行前,主要表現為“易得性偏差”。所謂易得性偏差,是指人們在決策中傾向于利用較為容易獲得或者前期已經獲得的信息作出判斷,而對其他補充性信息不加考量的一種認知偏差。司法裁判領域的易得性偏差,主要表現為法官在獲取了訴訟參與人所提供的材料后不愿再增加其他材料,僅依據現有的案件材料作出裁判。二是在司法裁判進行中,通常會受到“投射效應”的影響。所謂投射效應,是指認知主體將自身的品性和喜好投射到其他主體上,僅站在自己的角度理解其他主體的行為,并據此作出決策。在裁判過程中,若法官完全被置于投射效應下則可能失去客觀判斷案件事實、提取法律關系的能力,導致最終的裁決喪失公正。三是在司法裁判作出后,在“認知失調”理論的作用下,法官在完成邏輯推導并得出結論的基礎上,對其在裁判中的認知錯誤進一步強化。例如法官對不合理裁判的自我解釋、對裁判中認知錯誤的自我安慰等都屬于司法裁判作出后的社會認知偏差。

三、刑事審判法官認知偏差的成因分析

在刑事審判中,認知偏差成因的復雜性決定了認知偏差類型的多樣性,而不同類型的認知偏差將產生不同的法律后果。因此,總結梳理認知偏差的成因,明確認知偏差的類型及其所帶來的后果,對于建構完備的法官認知體系具有重要意義。刑事審判程序中法官認知偏差的成因具有階段差異性,總體來看,主要發(fā)生在證據材料處理、證據證明力認證、案件事實認定和案件裁判四個階段。

首先,在證據材料的處理階段,“隧道視野”限制法官對于證據材料的收集和加工。在認知心理學上,“隧道視野”在信息收集的過程中主要表現為,人們會選擇性地尋找與他們所持觀點一致的信息,而本能地忽略與其所持觀點相左的信息[9]。在刑事審判領域中,面對證據材料較多、信息量較大的案件,法官會對案件信息進行篩選,選擇性地吸納對案件“有用”的信息,而排除其認為“不重要”的信息,進而處于一個自我建構的“隧道視野”當中,只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案件信息,最終因信息獲取的不全面而導致認知偏差的形成[10]。

其次,在證據證明力的認證階段,法官因貫徹“印證證明”模式而形成認知偏差。印證證明,是我國刑事訴訟法對于證據證明的要求,證據只有能夠相互印證,才能達到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由于這一模式依賴于經驗法則,即將一些適用于個案的證據規(guī)則上升為具有普適效力的證據規(guī)范,故而具有較大的主觀性。法官在證據證明力的認證過程中,會不自覺地受印證證明模式的影響,追求有罪證據之間的相互印證,而忽視本應注意的且對被告人有力的證據,從而導致冤假錯案的形成[11]。

再次,在案件事實的認定階段,法官運用“經驗法則”進行事實推定易形成認知偏差。所謂經驗法則,是人們在長期的實踐中所獲得的經驗累積,是一種經驗的體系化歸納與規(guī)律化表達。在刑事審判中,法官需要根據其認定的證據,重構案件事實,即根據已知事實來推定未知事實。在進行事實推定時,并非所有的案件事實都有證據證明,這就需要法官運用經驗法則進行推定。在這一過程中,事實推定會受到法官主觀性思維的影響,極易產生認知偏差。例如,法官對于被告人犯罪故意的推定,如果僅根據過往的“經驗”對被告人的外在行為或者口供進行考察,而不結合具體案情及其他證據進行綜合分析,極易因疏漏案件重要細節(jié)而產生認知偏差,從而導致案件的錯判、誤判。[12]

最后,在案件的量刑裁判階段,“錨定效應”會使法官對案件初始信息產生依賴。錨定效應,是一種由啟發(fā)式判斷而引發(fā)的認知偏差,是指人們在進行決策的過程中會更多地受到初始信息的干擾,以最初的信息作為參照來調整其對整個事件的預估,而最終的結果會趨近于初始信息所確定的方向。在司法裁判中,法官亦會受到錨定效應的影響,例如,案卷移送制度導致法官“先入為主”。法官作為中立的裁判者,在處理刑事案件時,最先接觸到的案件信息源自公訴機關所移交的案卷材料,案卷信息會在法官心中形成一個初印象,產生“錨”一樣的效果,在后續(xù)的裁量中會不自覺地以此為標準。錨定效應會使法官在決策過程中對初始信息即案卷產生依賴,產生認知偏差,從而影響司法公正[13]。

四、刑事審判法官認知體系的建構路徑

基于認知偏差對于刑事審判活動產生的不利影響,對認知偏差加以規(guī)制是保證司法裁判公正性和合理性的必然選擇。但徹底消除認知偏差并不具備理論上的可能性與制度設計上的可行性,因此,可以考慮采取“內控外防”的方式,將認知偏差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

(一)法官認知偏差的自我修正

在案件審理的過程中,法官作為居中裁判者,個人因素的介入雖無法完全避免,但可以通過法官自身的努力將其對司法裁判的影響控制到最小,主要可采取以下方式。

第一,養(yǎng)成理性認知思維。認知偏差的產生源于法官的非理性思維,理性思維則要求法官盡可能客觀、公正地審理案件。在刑事審判中,法官應當控制自己的認知思維,使自己在作出裁判時保持最大限度的理性[14]。首先,法官要避免“先入為主”地認定被告人有罪,在接觸到案件信息之前,應當內心持有不相信被告人有罪的無罪推定的理念。其次,在獲取案件證據材料之后,應當理性客觀地對證據材料進行分析,形成自己對于案件事實的認知。最后,在對案件信息進行加工處理時,應當盡可能保持嚴謹和理性,全面把握案件的細節(jié),繼而得出公正、合理的判斷。

第二,增強知識體系的合理化。案件類型紛繁復雜,所涉及的專業(yè)知識也越來越龐雜,法官在案件審理的過程中,如果對相關知識不甚了解,必然會影響對案件的準確判斷。這就要求法官不僅僅要具備專業(yè)的法律知識,更應針對自身知識體系的短板進行必要的擴展和補充,掌握相關領域的基本知識或常識。例如,面對刑事案件中的司法鑒定意見,作為一個合格的刑事法官,了解鑒定意見中專有名詞的含義是最基本的能力。因此,法官應當合理化地建構自身的知識體系,準確把握案件信息,完成案件最終的定性和裁判。

第三,實現庭審語言的規(guī)范化。法官作為案件庭審過程中的主導者、中立的裁判者,是司法公正的象征。法官庭審語言的規(guī)范化不僅能彰顯司法公正,還能體現立法的宗旨,并保證法律的實施。所謂法官庭審語言,主要是指法官在庭審中所使用的口頭互動語言及詢問語言。法官庭審語言的規(guī)范化,一方面要求法官應當注意相關法律語言表述的規(guī)范化、口語表達的大眾化,以方便當事人的理解;另一方面要求法官其語言應當體現出其立場的中立性以及法律的威嚴性。因此,法官在庭審過程中應當盡量避免情緒性或傾向性的表達。

第四,強化裁判時的說理論證。所謂“看得見的正義”,不僅要求案件裁判結果要做到公平、公正,符合法律的規(guī)定,還要求整個裁判過程能夠讓當事人感受到公平性和正當性。而裁判說理論證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或者說明裁判結果是符合公平正義的。一份裁判的形成,并非僅僅依靠“三段論式”的邏輯推理,還可能伴隨著啟發(fā)式的思維過程,因此,裁判時的論證說理就顯得尤為重要。例如,裁判文書的說理就是自由心證的外化表現,判決書通過對案件中情、理、法的綜合分析和論證,為判決結果提供理論基礎,使其更具可接受性。

(二)法官認知偏差的外因革除

為進一步保證司法權的獨立行使(即法官的獨立審判),應當采取必要的措施,避免行政權以及社會輿論對法官認知產生消極影響。

一方面,應當排除行政權對司法決策的不當干預。審判獨立是實現司法公正的前提和基礎,而排除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不當干預,是保證審判獨立的關鍵。實踐中,由于司法機關的經費來源主要是地方政府的財政部門,故而人民法院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制于地方政府。因此,實現司法機關的“財政管理獨立”是預防行政權對司法權不當干預的有效手段,可以由中央財政統(tǒng)一向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撥發(fā)相關經費,再由“兩高”依照相應的程序和標準向下級法院進行經費的分配。同時,可以建立干預法官辦案登記和通報制度以及問責機制,對相關干預行為進行事先的有效預防以及事后的有力懲戒。

另一方面,應當協調好社會輿論與司法決策之間的關系。社會公眾對于一些社會問題或者社會實踐會形成自己的認知或看法,這些看法本身屬于一種正常的社會性主張,但當這些看法通過媒體或輿論逐漸擴大,乃至影響到法官對某一案件的認知或者自由裁量時,就是一種對司法的不當干預。因此,正確處理好社會輿論與司法決策之間的關系,對實現司法公正具有重要意義。一是應當對新聞媒體報道案件的客觀性和真實性進行嚴格規(guī)制,避免信息異化誤導社會公眾而對案件產生錯誤的認知。二是應當建立網絡輿情研判機制,對社會公眾的訴求進行正面回應并積極引導,避免產生不必要的矛盾。三是應加大司法公開的力度,讓社會公眾能夠及時了解案件進展及相關細節(jié),如此既能保障社會公眾的知情權,又能使社會公眾對審判活動給予足夠的信任和尊重,保證審判獨立。

因此,只有有效預防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不當干預,協調好社會輿論與司法決策之間的關系,才能使法官在自由裁量時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主觀能動性,避免受外部因素影響而產生認知偏差,以便最終實現審判獨立和司法公正。

(三)法官認知偏差的制度防范

我國現行法律制度對預防法官認知偏差已經進行了規(guī)定,例如合議制度、審級制度、陪審制度等,這些制度設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認知偏差形成的可能性,但這些制度還不夠充足,需要在此基礎上繼續(xù)完善我國法官認知偏差的制度防范體系。

首先,需要建立預審法官和專家型法官制度。一是建立預審法官制度,以有效避免庭審法官在開庭前“先入為主”地對案件形成預判。預審法官制度的設立可以將案件的審理分割成兩個階段,即庭前預審階段和正式庭審階段。在預審階段,可先讓專門的預審法官負責對公訴機關移交的案卷及證據材料進行分類整理,解決開庭前的程序問題及控辯雙方證據的資格問題,繼而移交庭審法官進行實體審理;然后,庭審法官在預審的基礎上組織控辯雙方進行舉證、質證,最終形成心證,再作出裁判。采取“分段式”的審理模式,不僅可以減輕法官的壓力,還能保證案件審理的質量,使庭審更加專業(yè)和高效。二是完善專家型法官制度,以規(guī)避因專業(yè)知識欠缺而導致的認知偏差。專家型法官的培養(yǎng)可以從兩方面入手,一方面是嚴把“入口”關,即在法官的遴選制度上做文章,選拔專業(yè)知識與實踐能力俱佳的法律人才加入法官隊伍;另一方面是嚴抓培訓關,即針對在任法官開展專業(yè)技能培訓,注重其在某一審判領域的業(yè)務提升,培養(yǎng)專家型法官[15]。

其次,建構以庭審為中心的案件審理模式。與“以庭審為中心”相對的是“案卷中心主義”,指法官在案件審理過程中過度依賴公訴機關移交的案卷材料,對事實的認定及證據的采信均源自案卷,使庭審淪為“走過場”,從而影響司法公正。而以庭審為中心則要求法官將審判的重心放在庭審階段,結合上述預審法官制度,庭審法官可以在庭審階段對證據進行認證,然后再結合案卷材料進行事實認定和全案裁判。并且在庭審中貫徹集中審理原則、直接言詞原則、辯論原則,通過當庭陳述、舉證、質證和認證,重構案件事實,讓庭審回歸刑事訴訟的“中心”地位,實現刑事訴訟庭審的實質化[16]。

最后,改進公訴機關量刑建議書制度。我國“量刑建議”的設置是檢察機關行使其法律監(jiān)督權的一種表現,主要是解決法院在量刑裁判中的不公開、不透明的問題,避免法官濫用其自由裁量權。因此,量刑建議書的存在具有其合理性,但也存在一定的弊端。比如,法官在量刑決策過程中,在很大程度上會依賴公訴機關移交的量刑建議書,即產生錨定效應,而量刑建議就是作為參考的“錨”。改善量刑建議書的制度設置,將其置于更加獨立、合理的量刑程序當中,同時賦予被告方提交影響量刑的證據以及相應辯護意見的權利,盡量避免法官在量刑決策時因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書而產生預斷,減少法官在量刑裁判中的“錨定”因素,將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限定在合理的范圍之內[17]。

五、結語

在刑事審判程序的各個階段,法官會產生不同類型的認知偏差,這些認知偏差會對案件裁判產生消極影響,從而影響司法公正。具體而言,刑事審判中的法官認知偏差主要分為事實認知偏差、法律認知偏差和社會認知偏差,存在于證據材料處理、證據證明力認證、案件事實認定和案件裁判四個階段,隧道視野、印證證明、經驗法則、錨定效應、選擇性注意和投射效應成為法官認知偏差形成的主要因素。對法官認知偏差進行有效控制,可從法官自身修正、外部因素革除和程序制度防范三方面入手:一是需要法官通過提升專業(yè)能力進行自我修正,例如理性認知思維養(yǎng)成、專業(yè)知識結構提升、庭審語言規(guī)范化和裁判文書說理等方法;二是需要革除對法官認知產生消極影響的外部因素,例如防范行政權對司法權的不當干預、處理好社會輿論與司法決策的關系等;三是需要通過防范機制的設定對整個司法審判大環(huán)境加以改善,比如建立預審法官和專家型法官制度、建構以庭審為中心的案件審理模式和改進公訴機關量刑建議書制度等。總之,刑事審判法官認知體系的建構,有利于推進刑事庭審實質化,實現我國司法體制改革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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