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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謇:實業(yè)救國,實干興邦

2020-12-28 02:08
今古傳奇·人物版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張謇

2020年11月12日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參觀了張謇生平展陳。習近平指出,張謇在興辦實業(yè)的同時,積極興辦教育和社會公益事業(yè),造福鄉(xiāng)梓,幫助群眾,影響深遠,是中國民營企業(yè)家的先賢和楷模。張謇一生,投身軍旅、考中狀元、當官、推動立憲、促成共和、辦實業(yè)、辦教育、辦公益,憑一己之力推動著國家的進步。他有一句名言:“天之生人也,與草木無異,若遺留一二有用事業(yè),與草木同生,即不與草木同腐?!?/p>

開篇 以強毅之力行其志

很多人想給張謇一個定義,卻沒有一個定義能完全概括他。張謇的第一個標簽,是實業(yè)救國的民族工業(yè)家,這是毛澤東提過的。毛澤東曾說,輕工業(yè)不能忘記海門的張謇。

張謇,字季直,1853年出生于江蘇海門,1894年考中狀元。中日甲午戰(zhàn)爭后,因目睹列強入侵,國事日非,毅然棄官,走上實業(yè)、教育救國之路。

其以強毅之力行其志,平生創(chuàng)辦了50多家企業(yè)、400多所學校,并開啟了南通現(xiàn)代化的歷程,締造了“中國近代第一城”的輝煌。在當時的世界地圖上,南通唐家閘是除了美國黃石公園之外,第二個被明確標示的小鎮(zhèn)。有人說:“在南通這座城市里,幾乎每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張謇時代遺留下來的事業(yè)。”在當?shù)匾擦粝铝恕耙簧揭凰蝗恕钡恼f法——山是狼山,水是濠河,人是張謇。

張謇一生與官斗,與官僚資本斗,與外商斗,處處為中國實業(yè)爭取權(quán)利。但若說張謇的角色是工業(yè)家,則遠遠不夠,他的政治色彩亦非常濃重。

張謇的第二個標簽是“立憲之父”。清末新政時,他是預備立憲公會的會長、各省咨議局聯(lián)合會的實際領(lǐng)袖。他第一次將西方議會政治引入兩千多年的中央集權(quán)政體;他領(lǐng)導發(fā)起的國會請愿運動,客觀上催化了辛亥革命的到來;他更是民國初年的議會政黨領(lǐng)袖,一系列新觀念引領(lǐng)政治潮流。

在中國近代史幾大政治轉(zhuǎn)折處,張謇都扮演了關(guān)鍵角色。僅以“走向共和”前的幾件事為例:是他將梁啟超引薦給翁同龢,開啟了維新運動序曲;是他促成劉坤一、張之洞提出了東南互保,成為地方自治的首倡者;是他發(fā)起了預備立憲公會,成為立憲運動的領(lǐng)袖;是他起草了清帝退位詔書并幕后主持了南北議和,成為“民國的助產(chǎn)士”。

張謇與清末民初一百多個風云人物有交往,其中有清帝光緒與攝政王載灃;有清流名臣翁同龢、張之洞、劉坤一;有維新派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有北洋政權(quán)的重要人物袁世凱、黎元洪、徐世昌、馮國璋;有奉、直、皖系幾大首領(lǐng)張作霖、吳佩孚、孫傳芳、徐樹錚;有革命領(lǐng)袖孫中山和革命先驅(qū)黃興、陳其美、蔡鍔;有國民黨元老胡漢民、汪精衛(wèi)、譚延闿;還有各界翹楚蔡元培、黃炎培、羅振玉、王國維、竺可楨等,不勝枚舉。這些人物的年齡跨度約半個世紀,立場上差別很大、有的甚至互為仇讎,但都對張謇基本認同,且都與他在不同時段共同謀辦了歷史大事,這種能量與維度,在當時的政治家中并不多見。

張謇一生政治立場多變,他曾是帝黨的骨干,卻第一批投向共和;他起草了清帝退位詔書,被保皇黨斥為“張、湯之罪”;他作為立憲派的領(lǐng)袖,卻支持了袁世凱;在袁世凱稱帝后,又轉(zhuǎn)而支持蔡鍔的護國運動……張謇一生多變的政治立場,和梁啟超不斷變化的主義一樣,成為了研究者需要不停解釋的一個問題。但可以確定的是,隱藏在這多變背后的,是他那宏大的救國夢想。他憑一己之力推動著國家的進步。盡管他的政治道路不得已中斷,但他辦的實業(yè)、公益事業(yè)澤被后世,張謇精神仍具有時代意義。張謇曾說:“中國須振興實業(yè),其責任須在士大夫。”士大夫,是張謇的第四個標簽?!?/p>

狀元張謇:國家要發(fā)展,人民解放,必定要推翻那科舉的惡制度

據(jù)張謇之子張孝若追憶,張謇對科舉制度“向來有一種很徹底的見解”。

歷代皇帝保帝位的唯一妙法,要叫百姓將所有的心思才力,都用到科舉的共鳴上去……唯一的目的,是要消減人民的志氣,壓迫人民的活動,從小到老,從讀書到做官,埋了頭,摔了書,執(zhí)了筆,只是為了趕考;先關(guān)在家里,再關(guān)到場里,拿一個人的活氣、靈氣都斷喪完了。要這樣,才不會想別的心事去造反。所以從前中國人,除掉了死讀書以外,沒有發(fā)揚志氣、做實事的趨向……所以要國家發(fā)展,人民解放,得到思想的創(chuàng)造,走上著實的道路,必定要推翻那科舉的惡制度,還給讀書人的自由。

只有親身經(jīng)歷過,才能有如此切身體會。張謇的科考之路,得從冒籍考試一事說起。

張謇從小聰慧,才氣遠近聞名。但當時科舉制度有一項考試資格限制:科舉最初一步的考試叫“小考”,大凡一個人,他的上三代沒有做過學官,或者沒有進過學,那么他就不能隨便去考,他家就是“冷籍”。張謇不幸身處“冷籍”,為了考試,在老師宋琛的引薦下,拜入牟利鎮(zhèn)一個大戶人家,作了這家主人張駧的侄孫。張謇的父親答應事成之后,以重金答謝張駧。誰料張駧貪心不足,在張謇考中秀才后,以去官府舉報作要挾,百般敲詐。

張謇忍無可忍,“亦輒作挾利刃砍仇人頭之想”,后來上書呈學官,詳述被騙、被逼、被辱的種種事實。盡管學官同情張謇的遭遇,張謇還是被縣學羈押了三個多月。

當時,張謇的才名早已傳開,通州(今南通)知縣孫云錦是江淮名士,非常愛才,聽說了張謇的遭遇之后便出面為他調(diào)解,還將此事輾轉(zhuǎn)上報禮部,禮部同意張謇重填履歷,撤銷張駧控訴張謇冒籍考試一案,恢復了張謇的原籍。從此,張謇從小考到殿試,經(jīng)過縣、州、院試;歲科試、優(yōu)行試、考到、錄科等試,以及鄉(xiāng)試六次、會試五次、殿試一次;到各處考書院還不算在內(nèi)。1894年,張謇已過不惑之年,第五次參加會試,經(jīng)過層層篩選,終于一舉得中狀元。但是到了第二年,他便決意放棄仕途。

張孝若說:“父親做八股,是用過苦功的。他的觀念,本來認科舉制度所造成的結(jié)果,不是出循規(guī)蹈矩的臣子,就是出迂而且腐的書呆子。凡治國大計,做事道理,在這里邊絕找不出來,也生不出來,但是他看到世人那樣尊重寶貴這狀元的頭銜,所以立志要拿到自己的手里,可是這只手拿到,那只手就丟掉了。完全是拿他當一個做事對外的招牌,不是拿他當一種職業(yè)?!?/p>

幕僚張謇:南不拜張(之洞),北不投李(鴻章)

1876年,張謇23歲,因家境艱難,經(jīng)孫云錦舉薦,到慶軍統(tǒng)領(lǐng)吳長慶軍中做幕僚。吳長慶非常信任和器重張謇,讓他直接參與軍隊里的決策大事。吳長慶還專門在軍營里為張謇建造了五間茅屋,供他讀書之用;還提議要為張謇買官,但被張謇斷然拒絕。

張謇在軍中幫辦文案,僅幫吳長慶通信聯(lián)系的就有李鴻章、劉銘傳、沈葆楨、劉瑞芬、丁汝昌、龔照瑗等許多官場重要人物,還和他們中的許多人成了好友。1880年,吳長慶奉朝廷之命去督辦山東海防,張謇也跟著去了。次年,張謇在山東認識了袁世凱。

袁世凱的父親與吳長慶是世交,袁世凱投入?yún)情L慶軍中后,張謇對他多有幫助。有一天,在吃午飯時,袁世凱突然神色張皇地告訴張謇:“我有一件了不得的事,要求先生想一個法子,幫幫忙。”張謇問:“是什么事?”袁世凱說:“我來的時候,帶了幾十個家中的舊部,一時不好和大帥說起,而他們在外邊的破廟里等候得連飯也沒得吃了,先生看怎樣好?”張謇聽了,便幫袁世凱向吳長慶說情,拿了錢,替他分給這些人,遣散他們回鄉(xiāng)去了。

1882年,清廷派丁汝昌、吳長慶帶兵赴朝鮮援助平亂。吳長慶幕中人才濟濟,但重要機密和筆墨的事,他完全委托張謇主持辦理。朝命下來,急于星火,張謇寫奏折、辦公事,忙得不可開交。適逢鄉(xiāng)試,吳長慶叫袁世凱去考舉人,袁世凱不情愿,嘴里又不好意思回絕,張謇便對吳長慶說:“大帥不要叫慰庭(袁世凱的字)去考了,就讓他幫我辦辦出發(fā)的軍事罷?!眳情L慶答應了,于是張謇就派袁世凱趕辦行軍應用的各種物件。

在朝鮮,張謇協(xié)助吳長慶,屢建奇功。功成之后,張謇回鄉(xiāng)應考。第二年,吳長慶仍召他回軍營效力。好景不長,吳長慶被主和的李鴻章打壓,慶軍遭分割,吳長慶不久郁郁而終。是時,袁世凱轉(zhuǎn)投李鴻章,張謇聞訊大怒,痛斥袁世凱是無情無義之輩,他在日記中寫道:“是兒反側(cè)能作賊,奈何!”張謇憤然請辭回老家,繼續(xù)準備考試。

以張謇當時的名望,即便不走科舉之路,仕途仍然光明。他所作《善后六策》《壬午事略》等政論文章,引來帝師翁同龢、南派“清流”領(lǐng)袖潘祖蔭等人大加贊賞,翁同龢一心想提拔他。朝鮮國王也想留張謇在朝鮮,請他做“賓師”。甚至一向視吳長慶為敵的李鴻章,也非常欣賞張謇的才能,希望他能為己所用。當時,李鴻章和張之洞爭相花重金請張謇當自己的幕僚,李鴻章和張謇不熟,就派袁世凱的叔叔袁保齡去說情。袁保齡見到張謇后說明來意,張謇告訴他:“吳大人新逝,在下心中悲痛,難以適應,現(xiàn)在也無心再充任別人的幕僚?!睆堝滥喜话輳垼辈煌独?,堅決地回了南通。

翰林院編修張謇:中狀元第二年即“一意斬斷仕進”

1894年,張謇考中狀元,被授予翰林院編修的職位。這一年,朝鮮內(nèi)亂,清廷再次接到了軍事援助請求。日本蓄謀已久,介入朝鮮問題,中日戰(zhàn)爭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早在戰(zhàn)爭之前,張謇就已從袁世凱(時任中國駐朝幫辦)那里獲悉,李鴻章在處置朝鮮問題上犯了一系列的錯誤。隨著清軍節(jié)節(jié)敗退,李鴻章封鎖消息,令張謇等有識之士十分憂憤。

在一份彈劾李鴻章的奏折中,張謇痛斥:“直隸總督李鴻章,自任北洋大臣以來,凡遇外洋侵侮中國之事,無一不堅持和議。天下之人,以是集其詬病,以為李鴻章主和誤國。而竊綜其前后心跡觀之,則二十年來敗壞和局者,李鴻章一人而已?!?/p>

以張謇一介小小翰林院編修,心里縱然有再大的主意,也無法發(fā)揮,只能找在朝中能說上話的翁同龢。翁同龢日記中有如下記載:

六月十四日……張季直函,論東事……

十九日,得張季直函,論東事……

七月初五日,張季直函,送地圖……

初九日……

廿四日……又復張季直昨日書,此時清議大約責我不能博采群言,移時局,然非我所能及……

張謇動再多的筆墨也無濟于事,清軍兵敗如山倒,敗局無可挽回。這年10月11日,戰(zhàn)火從朝鮮燒到了國內(nèi),山海關(guān)告急。這天,張謇夜訪翁同龢,對于眼前的局勢,兩人除了相對落淚,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10月14日,張謇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離開了北京。

在張謇丁憂的第二年4月,甲午戰(zhàn)敗,清政府命李鴻章為全權(quán)代表赴日簽訂《馬關(guān)條約》。張謇聞訊后悲憤地在日記中寫道:“和約十款,幾罄中國之膏血,國體之得失無論矣。反思起朝堂上種種,徒為口舌之爭,不能死敵,不能除奸,負父之命而竊君祿,罪尤無可逭也。”

自此,張謇對官場徹底失去了信心,不再想著仕進。他在后來有所記述:“既成進士而父見背,不及視含殮,茹為大痛,國事亦大墜落,遂一意斬斷仕進!”

張謇痛定思痛,下決心棄官,開創(chuàng)一條新路。

實業(yè)家張謇:“時時存必成之心,時時作可敗之計”

因為《馬關(guān)條約》中有允許日本人在中國內(nèi)地設(shè)工廠的條款,張謇就想自己捷足先登去辦廠,于是與張之洞計議,在蘇州、南通各辦一廠。當時,張謇與張之洞志向相投——渴望強國,希望普及教育和地方自治。然而沒有錢是辦不成的,于是決定先辦實業(yè)。不久,張之洞做兩湖總督,兩江總督換成了劉坤一,張謇便與劉坤一商議辦紗廠一事,劉坤一竭力促成。

1897年,張謇數(shù)次接到翰林院電報,催促他返京。張謇既已投身實業(yè),豈能再變宗旨,便寫了一封信,說明緣故。信中有這樣一段:“比常讀《日知錄》《明夷待訪錄》,矢愿益堅,植氣彌峻,輒欲以區(qū)區(qū)之愿力,與二三同志播種九幽之下,策效百歲而遙,以為士生今日,固宜如此,事成不成也,無可怨者?!?/p>

從1896年至1898年,張謇奔走于南京、湖北、南通和上海各處,與官紳接洽。官紳的承諾一天幾變是時有的事,張謇因此常常寢不安枕。有時旅費不夠,靠賣字湊錢也不取廠款分毫。經(jīng)過一番籌備,直到1899年4月,設(shè)在南通唐家閘的大生紗廠才開了車、出了紗,轟動一時。那時,張謇集成一副對子請翁同龢書就,掛在廠廳上:“樞機之發(fā)動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東南?!?/p>

紗廠開始出紗后,張謇到江寧去見劉坤一,劉坤一見了張謇便拱手稱慶,夸贊紗好。張謇說:“但成,折本亦無妨?!眲⒗ひ粏枏堝馈八种饕狻薄堝勒f:“無他,時時存必成之心,時時作可敗之計?!眲⒗ひ粏枺骸翱蓴?,何計?”張謇回答:“先后五年,生計賴書院月俸百金(1888年至1901年,張謇先后擔任贛榆選青書院、太倉婁江書院、崇明瀛洲書院、南京文正書院、安慶經(jīng)古書院等處的院長),未支廠一錢,全廠上下內(nèi)外數(shù)十人,除洋工師外,一切俸給食用開支……”劉坤一聽了,垂頭撫掌,嘆息了很久。

張謇雖然有名,但有名不能當錢用。當時,他經(jīng)常是這邊籌到款用,那邊又不夠了,今天籌到款用,明天又不夠了,“常常跑到黃浦灘對天長嘆,眼里的淚水同潮水一樣涌出來”。據(jù)張孝若回憶,盡管如此,“當時還造了工房,工人可以住;學校,工人和子弟可以求學;醫(yī)院和公園,工人可以享受;儲蓄處,工人可以儲工資生利息。凡關(guān)工人的生活樂利,父親想得周到,也辦得周到”。后來,張謇又辦了油廠、麥廠、鐵廠、絲廠、輪船公司、鹽業(yè)公司、水利公司等關(guān)系到國計民生的企業(yè)。

如今,位于濠河之畔的南通博物苑內(nèi),一張張飽經(jīng)滄桑的歷史圖片述說著張謇實業(yè)救國的艱辛歷程?!啊笊衷醋浴兑捉?jīng)》中的‘天地之大德曰生。這寄托了他的理想——天地間最大的政治是國計民生。”在大生紗廠鐘樓舊照前,講解員向絡(luò)繹不絕的參觀者介紹:張謇一生創(chuàng)辦了數(shù)十家企業(yè),涉及紡紗、鹽墾、面粉、冶鐵、機械制造等工農(nóng)商各領(lǐng)域,他為自己的企業(yè)取名為“大生”“阜生”“頤生”“資生”等,都寄托了其深沉的民生情懷。

謀士張謇:定保衛(wèi)東南之大計

1900年六七月間,北方義和團運動的聲勢已風起云涌地鼓蕩蔓延起來,殺使臣,圍使館,進行得如火如荼。東南長江一帶,情勢亦岌岌可危。劉坤一沒辦法,每每找張謇、何嗣焜等人商議。那陣子,張謇每回南通,劉坤一的催促之電便如雪片般而至。張謇幫他策劃,先定保衛(wèi)東南的大計,再可商議軍隊入衛(wèi)的辦法。

6月26日,由上海道臺余聯(lián)沅、滬寧鐵路督辦盛宣懷等人,代表東南各督撫與各國駐上海領(lǐng)事簽訂了《東南保護條款》。該條款約定,上海租界歸各國共同保護,長江及蘇杭內(nèi)地均歸各督撫保護,兩不相擾。

八國聯(lián)軍統(tǒng)帥瓦德西在《拳亂筆記》中驚嘆:“我們與南京、武昌、山東督撫(分別指劉坤一、張之洞、袁世凱),不在交戰(zhàn)狀態(tài)之中。此三位先生,頗能于中國皇帝與聯(lián)軍之間,設(shè)法應付,極為機敏;形成雙方以外第三勢力,使人必須加以顧慮尊重,由此產(chǎn)生一種極為奇特之現(xiàn)象……”

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期間,東南各省之所以能免于戰(zhàn)亂,概得益于東南自保之策。張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小。

1901年,俄軍盤踞東三省不肯撤退,并且要求簽訂密約。張謇主張江南各省全力抗爭。他代劉坤一、張之洞一邊擬電致其他各國政府以謀求外交援助,一邊致電樞府,堅執(zhí)不能訂約的理由,態(tài)度堅決:“決然不簽,將要斷送主權(quán)的一幕,就此終結(jié)。”

教育家張謇:欲雪國恥,須立學校

張謇認為辦廠逐漸有了成效之后,就該“換一張方子”,逐漸培植元氣、灌輸智識,因此他開始辦教育。其實早在1895年,即中狀元的第二年,張謇就曾同張之洞談到辦學。那時他作了一篇《變法平議》,提到多開學堂,培養(yǎng)人才。張孝若說:“說也奇怪,父親中了狀元,反倒主張廢科舉、辦學堂,當時大家都覺得駭人聽聞,父親反處之泰然。先后和張(之洞)、劉(坤一)二公談到僅先創(chuàng)辦小學的計劃?!?/p>

張謇辦教育,要先著重小學的基本。要辦小學,就得培養(yǎng)師資,所以他決定先辦師范學堂。張謇向劉坤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劉坤一深以為然,但藩司、巡道等官員十分頑固,都不贊成。張謇在日記中記載:

二月二十九日……與叔蘊(指羅振玉)謁新寧(指劉坤一),定先立師范中小學議。議上,新寧甚韙之。越日,藩司吳重熹、巡道徐樹鈞、鹽道胡延同詞以阻。胡曰:“中國他事不如人,何至讀書亦向人求法?此張季直過信羅叔蘊,叔蘊過信東人之過也。”

吳藩司亦贊之,新寧復語我,此事難辦,嘆息不已。乃謀自立師范學校,計所儲任辦紗廠以來不用之公費五年,本息環(huán)生可及兩萬元,加以勸集,或可成也。后人知中國師范自通州(今南通)始,必不知自二道一司激成之也,故補記之。

當時張謇以為官府既然懷疑阻難,不能貫徹主張,就決定自己去辦。想到紗廠方面五年來的公費沒有動,連本帶息共有兩萬金,加之沈公變均等人的贊助,財力方面,也可以一辦?;啬贤ㄒ郧?,張謇還幫劉坤一擬定了學制的奏略,并且勸劉坤一,省會應該辦高等師范,使得學生升學的線索一層一節(jié)地能接氣。

張謇回南通以后,就開始著手準備規(guī)劃小學堂;又擇定南門外的千佛寺作師范校址。經(jīng)過幾個月才把學校改造好。當時連極瑣碎的事情也是張謇親手辦理的。在開學前夜,張謇還和庶務宋先生在學生寢室外面,宋先生拿起蠟燭照明,張謇拿了錘子在房門邊敲掛名匾的釘,直到下半夜才弄好。張謇還親自布置廚房和廁所。他說:“辦學堂,要注意這兩處的清潔;看學堂,先要看這兩處是不是清潔?!睆堝肋€作了三副對聯(lián),掛在學校,這三副對聯(lián)可表示張謇辦師范的宗旨和來歷:

極東西萬國推崇為教育大家,先圣亦云;吾學不厭,誨不倦。合周秦諸子受裁于狂狷一體,后生有志;各尊所聞,行所知。(禮堂聯(lián))

求于五州合智育體育;愿為諸子得經(jīng)師人師。(教員室聯(lián))

強勉學問,強勉行道;其所憑依,其所自為。(會議廳聯(lián))

1903年春,張謇請王國維等十多人做教員。還招考了一班學生,在四月初一正式開學。這是中國第一所師范學堂。張謇在開學演說詞中說:

今日是通州師范學校落成,與諸君協(xié)與普及國民教育造端之第一日,諸君既來學,志趣已自明。愿以下走創(chuàng)立此校之宗旨,與諸君言之:

中國今日國勢,衰弱極矣。國望,虧損極矣。國者,民之積,民之中各有一身在焉,國弱望虧其害之究竟,直中于人人之一身。環(huán)顧五洲,彼所稱強大文明之國,獨是人也。以我中國黃帝堯舜神明之胄,退化不振,猥處人下,至有以奴隸目我者,諸君以為可恥否乎……欲雪其恥,而不講求學問,則無資;欲求學問而不求普及國民之教育,則無興;欲教育普及國民而不求師,則無導,故立學?!鲊鴰煼叮試医?。七八年來無所希冀,然與二三同志圖之而又無資,遂有從事實業(yè)之想。數(shù)年以來,竭蹶經(jīng)營,薄有基礎(chǔ),益見實業(yè)教育二事有至密至親之關(guān)系,勉強圖之,然智淺能薄,唯恐有誤,教育之心,不敢斯須忘也……

諸君諸君,須是將“天下一家,中國一人”“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之道理,人人胸中,各自理會。須是將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之責任,人人擔起……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痹钢T君開拓胸襟,立定志愿,求人之長,成己之用。不妄自菲薄,自然不妄自尊大。忠實不欺,堅苦自立……

這年恰逢日本舉辦第五次勸業(yè)博覽會,日本駐寧領(lǐng)事請人轉(zhuǎn)交了一份請?zhí)o張謇,張謇認為此去考察一番有利于辦學,便欣然應允。這年春天,日本發(fā)生了一起教科書大案,法庭將許多與案件有關(guān)的校長、教授分別定了罪,罪輕的都停職閑居。張謇東游,正要訪求教師,于是就請了其中很多位到南通各學校、工廠去擔任教師和技師。當時東京教育界盛贊張謇,稱其為這些人的救星。

考察日本后,張謇意識到了漁業(yè)和航政的重要性,回國后便開辦漁業(yè)公司、商船學校。張謇認為,要維護領(lǐng)海主權(quán),先要培養(yǎng)航政人才,大則可以建設(shè)海軍,小則可以駕駛商船。

公益人張謇:不是地方官,卻為地方做了很多事

張謇認為一個人要忠愛國家,必先忠愛地方。如果希望把國家發(fā)展好,先要把地方發(fā)展好。國家是上一層的結(jié)項,人民是下一層的基礎(chǔ),地方夾在兩層中間,所以極為重要。

張謇早期的政治主張是大一統(tǒng)之下的地方自治,他有一篇《南通縣測繪全境圖序》,其中寫道:“舊時地方志之圖不足據(jù),軍用之圖又不能容,然欲求自治,則必自有輿圖始。欲有輿圖,則必自測繪始……夫然后自治區(qū)、學區(qū)、警區(qū)可得而分,田賦可得而厘,戶口可得而查,農(nóng)田水利可得而修,工商業(yè)可得而計矣……”

舊式監(jiān)獄非常不人道,環(huán)境極差,張謇和督臬諸官商妥,由地方籌款來一起翻造舊式監(jiān)獄。那時張謇和許多地方人士談論怎樣改造能算完善。旁邊一個人插嘴說道:“造成這樣好的地方,大家都愿意做犯人了?!睆堝阑卮穑骸澳敲?,就請你先提倡,進去住住好不好?”

南通狼山鎮(zhèn)營房地勢低下,房屋倒敗,實在不成樣子。張謇就和江督商妥,另選地址造了適宜的營房。又拿通州衙門改造一新,在進大門的地方,朝南對著狼山,造了很高的鐘樓。從英國買來大鐘,還在上邊設(shè)了瞭望臺和報火警的鐘。到民國元年才落成。

那時舊式的育嬰堂,也辦得一塌糊涂。張謇抱著人道和慈善主義情懷,幫助搬移了地方,起蓋了房子,又訂了許多管理規(guī)則。后來還設(shè)了幼稚園,到經(jīng)費萬分困難的時候,他還賣了好幾回字。

舊時通州本在長江口北岸,曾因江流的異常大變遷,其江岸一帶每年總要坍去十丈八丈不等,經(jīng)年累月,失去了很多田畝。張謇在一篇文章中記述:“余年二十許時,知馬鞍山西港曰蘆涇者,村農(nóng)家畔有巨石,若臥牛偃蹇其溝中。當是時,江在石之南數(shù)里,未幾江圯,益徙益北,是巨石者入于江……”張謇對此感到憂心,于是領(lǐng)著地方人民向總督再三請求做江岸保坍工程,費了不少的口舌筆墨,總督才派了工程師來勘視計劃。勉強籌劃到經(jīng)費,先辦“堤工事務所”,后來正式成立“保坍會”。經(jīng)費總是枝枝節(jié)節(jié),不能大舉地做,但是地方百姓卻萬眾一心,和無情的滄海爭保大好農(nóng)田。張謇在《保坍會紀念扇題詞》中寫道:“坍岸第一區(qū)之岸也,而城非獨第一區(qū)之城也,城齒而岸唇,忍唇之亡,何以不寒其齒……將州之人,亦絕不自顧也乎?”

南通既然有工商業(yè)的建設(shè),當然有水運的需求。1906年,張謇和江督商定開辟“天生港”為起卸貨物不通商的口岸,就是中國自己開辟的商埠。外輪外商不能夠和通商口岸一例看待。不久就籌款將關(guān)棧、臺船、碼頭依次辦成,地方和實業(yè)都覺得很便利。

張謇的目光從來不局限于地方。對于全省、全國,他都是一樣地提倡辦學、辦實業(yè),關(guān)心國家大事。教育方面:戊戌年在京時,他曾替翁同龢擬了一個辦大學堂的辦法;1905年,他聯(lián)合志同道合的同志寫信給兩江總督,請政府盡快創(chuàng)辦工科大學;1906年,被推選為寧屬學務議長和教育會會長……實業(yè)方面:1899年,劉坤一奏設(shè)商務局等商會機關(guān),請張謇擔任總理一職;1905年,幫助許鼎霖創(chuàng)辦耀徐玻璃公司;1907年得知清廷允許英國人借款辦蘇浙鐵路,于是竭力抗爭,推許鼎霖、張元濟到北京力爭,取得成果;1909年又幫江西官紳籌劃興辦江西瓷業(yè)公司……

“立憲之父”張謇:代張之洞、魏光熹作《擬請立憲奏稿》

張謇東游回來,覺得立憲固然要政府先有感悟,主持實施,然而人民也得要一齊起來發(fā)動。他見到官員友人,遇到談論通信,沒有不勸解、磋商各種立憲問題的。1904年4月,他代張之洞、魏光熹作了一篇《擬請立憲奏稿》。為寫這篇文章,張謇曾經(jīng)聚集了四五個朋友,斟酌了六七次,方才定稿。其時別省的督撫,也漸漸有人奏請立憲。到了6月,張謇和趙鳳昌刻了《日本憲法》,送到內(nèi)廷,聽說慈禧太后看了很為動心。張謇《年譜》上有一段記載:

六月刻《日本憲法》成,以十二冊,由趙竹君鳳昌寄趙小山慶寬徑達內(nèi)庭。此書入覽后,孝欽太后(指慈禧太后)于召見樞臣時,諭曰:“日本有憲法,于國家甚好?!睒谐枷囝櫍恢鶎?,唯唯而已。翟鴻禨旋命其七弟來滬,托鳳昌選購憲法各書,不知趙故預刻憲法之人也,舉告為笑。樞臣奉職,不識古義,涖政,不知今情,以是謀人家國,寧有幸乎?

1905年8月,五大臣奉旨出洋考察憲法,動身的時候被人放炸彈,沒走成,到11月才走成。1906年5月底,端方、載鴻慈從外洋考察回來,張謇立即去見他們,竭力勸其速奏立憲,不可再推宕。其時張謇和鄭孝胥、湯壽潛、曾少卿已經(jīng)組織成立了預備立憲公會。張謇在《年譜》上有一段表示很看重人民的自治基礎(chǔ):“鄭孝胥同議設(shè)預備立憲公會,會成,主急主緩,議論極紛駁。余謂立憲大本在政府,人民則宜各任實業(yè)教育為自治基礎(chǔ)。與其多言,不如人人實行,得尺則尺,得寸進寸……”

1908年秋,清廷下令各省咨議局籌備立憲。雖然那時各省對于籌備立憲都唯江蘇馬首是瞻,但是咨議局是初創(chuàng)機關(guān),一點經(jīng)驗也沒有,所以蘇人那時候就先在南京碑亭巷設(shè)立了一個籌備處,集議研究、調(diào)查各項辦法。

到了次年2月,張謇才選定鼓樓東北的地方做咨議局。

1911年4月,張謇被上海、天津、廣州、漢口四處總商會公推到北京陳請合組航業(yè)銀行等事。他那時對于政府的感想,已覺危乎其危:“政府以海陸軍政權(quán)及各部主要均任親貴,非祖制也。復不更事,舉措乖張,全國為之解體……可懼也!”

他由漢口乘京漢路車進京,途中再次見到了袁世凱。據(jù)張謇記載:“覺其意度視廿八年前大進,遠在祿祿諸公之上。其論淮水事,謂不自治則人將以是為問罪之詞。又云,此等事乃國家應做之事,不當論有利無利,人民能安業(yè)即國家之利,尤令人心目一開……”張謇與袁世凱分道揚鑣多年,再次見面,對其刮目相看,極力勸其出山。

張謇到了北京以后,朝中權(quán)貴對他十分禮遇,就是談到變革等事時仍口是心非。張謇那時一看朝廷絲毫沒有因籌備立憲而開國會的新局面,有些失望。

“民國助產(chǎn)士”張謇:孫中山親自寫信催促他到南京臨時政府就職

1911年10月10月,辛亥革命爆發(fā)。張謇斟酌再三,最終決定:一面保持清室安全,下場善后;一面擁護革命,支持民主共和。他勸告清室:

自武漢事起即持非從政治根本改革,不能敉亂之議……民主共和,最宜國土遼闊種族不一風俗各殊之民族……今共和主義之號召,甫及一月,而全國風靡……今為滿計,為漢計,為蒙、藏、回計,無不以歸納共和為福利。惟北方少數(shù)官吏,戀一身之私計,忘全國之大危,尚保持君主立憲耳。然此等謬論,舉國非之,不能紛解,而徒以延禍。

竊謂宜以此時順天人之歸,謝帝王之位,俯從群愿,許認共和……推遜大位,公之國民,為中國開億萬年進化之新革,為祖宗留二百載不刊之遺愛,關(guān)系之巨,榮譽之美,比諸堯舜,抑又過之……至于皇室之優(yōu)先,滿人之保護,或閣臣提議,國會贊成,立為適宜之辦法,揆人之道,無不同情。以上所陳,討論至悉,感念至深,時機已迫……速降明諭,以安大局,而慰人心……

革命爆發(fā)后,張謇經(jīng)常與黃興、程德全、湯壽潛、汪精衛(wèi)、陳其美、章太炎、趙鳳昌等人見面,會商組織政府,籌措款項,應付外交,聯(lián)絡(luò)滿蒙等。由于武漢是起義的起點,張謇首先和黎元洪商計這件事,很快得到回信:

季直(張謇字)雪樓(張謇號)蟄仙先生大人執(zhí)事:敬復者,莊君思緘(指莊蘊寬,曾任廣西兵備處總辦,掩護過黃興等人在廣西的革命活動)臨鄂,奉讀賜書,備悉一一。仿照美國第一次會議,此一定不易之辦法,偉論卓議,極佩極佩。所議大綱三條,皆系重要問題,敝處極表同情,前已電達左右。惟組織臨時政府,為對外對內(nèi)絕不可緩之圖,敝處已于前月十九日即通電各省,嗣得廣州、桂林、長沙、南昌、九江等處復電,均已派遣代表首涂(見“首途”),而湘贛代表均已先后到鄂,粵代表黃君克強(黃興)亦本在漢陽,故復電催各省迅即派員赴鄂,以免兩歧……

11月,張謇與孫中山交換了意見。各省代表公推孫中山擔任臨時大總統(tǒng),黃興任陸軍部長,成立中華民國,建都于南京。本來張謇被推選為財政總長,但他沒有去,而是轉(zhuǎn)任實業(yè)總長。后來,孫中山寫信催促他到政府任職:

季直先生大人鑒:昨承允任維持實業(yè),民國之慶也。昨日晚間,陳瀾生(財政部)、蔡民友(教育部)俱已到,王亮疇(外交部)今日亦必來寧,惟內(nèi)務程雪老有病,司法秩公議和。弟擬于今日先行各部委任禮,請先生于午后三時降府幸甚,蟄老一信,請代致。孫文叩。元年元月五日。

那時張謇被公推兼任兩淮鹽政總理,以籌措臨時政府政費及北伐軍費。當時時局不穩(wěn),籌款方法極少,在最迫急的當口就連幾十萬元都很難籌集。最后,由黃興代表臨時政府和張謇出面,向日本三井洋行借款30萬元。據(jù)張孝若回憶:“三井和大生向有往來,當時有拿廠做保證抵押的意味,不久就照數(shù)清還,這借據(jù)也就立刻收回了?!?/p>

政治家張謇:促成南北和談,對政局向“五族共和”的實際轉(zhuǎn)變發(fā)揮了重大作用

張謇的政治理想,一是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大一統(tǒng)格局,以及維持大一統(tǒng)的強力政府;二是保證中央權(quán)力不淪為私屬的憲法,即共和憲政。兩者缺一不可。

辛亥革命前后,革命黨“驅(qū)除韃虜”的排滿狂潮引發(fā)了滿蒙王公的恐懼,日本趁機插手滿洲,俄國策動外蒙獨立,內(nèi)蒙、西藏、新疆也日趨不穩(wěn),大中華分裂迫在眉睫。張謇大急,提出以共和政治解決民族問題的方案:“俄人垂涎蒙古,非止一日。為今之計,惟有蒙漢合力,推誠布公,結(jié)合共和政治。強鄰覬覦,可以永絕。漢、蒙、滿、回、藏五族,皆有選舉大總統(tǒng)之權(quán),也都有被選為大總統(tǒng)之資格。”

等到北方將領(lǐng)有所行動,南北對峙,時局急轉(zhuǎn)直下,張謇唯恐袁世凱別有懷抱,不利于清室,也不利于共和,又想到共和的局面基礎(chǔ)沒有成就,不能不遷就和鼓舞袁世凱的興致,所以一邊支持袁世凱,一邊對其進行規(guī)勸。張謇還想到共和國體的范圍,是五族聯(lián)合,內(nèi)外蒙古地大,介乎強鄰,關(guān)系很重要,唯恐被人利用,走入歧途,所以立刻去電曉以利害:

南北一致趨向共和,適見諸公連章,不啻雙方代表,和平解決,已可繼葡萄牙之功;統(tǒng)一維持,尚望作華盛頓之助。人民有希望于正當之軍隊,而軍隊重;軍隊能以正當慰人民之希望,而軍隊愈重。全國之福,不世之勛,惟諸君圖之。謹以公民資格,遙致歡忱,并以為?!ā杜c湯壽潛合致北方將領(lǐng)》)

1911年12月22日,張謇發(fā)布《共和統(tǒng)一會意見書》,是其政治理想的集中表達:“夫欲維持中國今日之分割,不得不以維持領(lǐng)土為第一要義”“夫吾人之所謂為共和主義者,非誰某一族一姓之共和主義,乃合全國之二十二行省,及蒙盟藏衛(wèi),而為一大共和國。要以言之,即統(tǒng)漢、滿、回、蒙、藏之五種人,而納之一共和政體之下者也?!?/p>

當時,革命黨武昌起義的旗幟是十八星旗,象征著建立不包括滿、蒙、藏、疆的十八省漢族國家。而張謇等立憲派主導的江浙等地,使用的則是“五族共和”的五色旗,象征著包括滿、蒙、藏、疆在內(nèi)的二十二省。為“五族共和”上下奔走的江蘇督軍程德全與浙江督軍湯壽潛等人,都是張謇所在立憲派的骨干。張謇與革命黨黃興、陳其美、宋教仁、伍廷芳等人交情深厚,并在“五族共和”上達成一致。最終,立憲派與革命黨內(nèi)部力量共同促使孫中山正式提出了“五族共和”。

1912年1月3日,孫中山回國之后的第12天,張謇就急迫與孫中山見面長談。談話內(nèi)容大致涉及了新政權(quán)的軍隊和財政等實際問題。而孫中山對此類問題則回答說“予不名一文也,所帶回者革命之精神耳”。盡管張謇之后對孫中山的革命精神一直稱頌不已,但他當時卻評價孫中山“不知崖畔”。他認為孫中山不太懂中國實際,“于中國四、五千年之疆域、民族、習俗、政教因革損益之遞變,因旅外多年,不盡了澈”。和孫中山相比,袁世凱的北洋勢力,也許能以最小的動亂成本維持大一統(tǒng)。

那時清室請袁世凱出來收拾大局,他裝腔作勢方才出來,一到北京就組織責任內(nèi)閣,請了一些很有名望而和他要好的人加入,包括張謇。

張謇與革命黨不同,他一生對實務有著非同常人的執(zhí)著,對政治人物的判斷也將“治平能力”列為首位。所以,張謇選擇了袁世凱,以東南士紳領(lǐng)袖身份為袁世凱接任臨時大總統(tǒng)而在南北和談代表之間進行幕后斡旋。與孫中山談話7天之后(1月10日),他將南北斡旋成功的結(jié)果通報袁世凱,并對其進行勸告:

甲日滿退,乙日擁公,東南諸方一切通過。昨由中山、少川先后電達。茲距停戰(zhàn)期止十余小時矣;南勛北懷,未可得志,俄蒙英藏圖我日彰,即公所處,亦日加危;久延不斷,殊與公平昔不類,竊所不解。愿公奮其英略,旦夕之間,戡定大局,為人民無強之休,亦即公聲名俱泰,無窮之利。(《致袁內(nèi)閣》)

隨后,張謇接到袁世凱的復電:

凱衰病斷無非分之想;惟望大局早定,使生民少遭涂炭。但在北不易言共和,猶之在南不易言君主;近日反對極多,情形危險,稍涉孟浪,秩序必亂,外人乘之,益難收拾;困難萬分,筆難罄述,非好為延緩,力實不足,請公諒之。

1912年2月12日,袁世凱迫使清帝遜位,張謇是《清帝遜位詔書》的起草者,這封詔書明確提出“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lǐng)土為一大中華民國”。后來史學界對梁啟超、楊度等人在“五族共和”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的“中華民族”概念已有定論,但深究史料當可發(fā)現(xiàn),從革命黨到袁世凱到清廷,以張謇為首的立憲派“一手托南北”,對政局向“五族共和”的轉(zhuǎn)變發(fā)揮了重大作用。

統(tǒng)一黨領(lǐng)袖張謇:誰搞分裂,他反對誰;誰反共和,他亦反對誰

在袁世凱迫使清帝退位的第二天,張謇辭去孫中山南京臨時政府的實業(yè)總長一職,投入北京政權(quán)。不到一個月,張謇創(chuàng)建了民國建立以后第一個采用黨的名稱的政治團體——統(tǒng)一黨,其綱領(lǐng)是“團結(jié)全國領(lǐng)土,厘正行政區(qū)域”“完成責任內(nèi)閣”。身為立憲派領(lǐng)袖,親自組織的第一個政黨,不叫立憲黨,而叫做“統(tǒng)一黨”。

當宋教仁被刺案激起國民黨“武力討袁”時,他力誡南北分裂,主張法律解決,譴責國民黨好戰(zhàn)派“不憑法律,不憑議案,而先自南北分裂”。他的觀點影響了革命黨人汪精衛(wèi)與黃興,使黃興秉持“法律解決”徘徊了較長時間之后才最終反袁。

當袁世凱取消國會后,同為“名人內(nèi)閣”成員的熊希齡與梁啟超憤而辭職。作為國會的創(chuàng)制者,在沒有國會的一年多里,張謇卻留了下來,冀望著袁世凱不要邁出最后那一步。但他徹底失望了。張謇為了大一統(tǒng)能容忍“終身大總統(tǒng)”,卻不能容忍復辟帝制。因為,他的底線不只有統(tǒng)一,還有共和。誰搞分裂,張謇反對誰;誰反共和,張謇亦反對誰。他的一切變與不變,都圍繞著“統(tǒng)一”與“共和”這個雙向合一的主題。當袁世凱維護大一統(tǒng),張謇選擇支持他;當袁世凱走向帝制反對共和,張謇選擇與他分道揚鑣,袁世凱再度請求他幫助“轉(zhuǎn)圜南北”,他斷然拒絕。

然而,護國戰(zhàn)爭不是張謇心中所望,他沒有參與梁啟超在各地的策反活動。他認為,打倒一個大強人,會放縱出無數(shù)小軍閥,造成更大的分裂。他當時做的是勸馮國璋在南京成立中央政府,維持共和國體,繼承而不是分裂北洋,以換取全國“統(tǒng)一”與“秩序”。

1921年,內(nèi)戰(zhàn)連連,范圍愈廣,民怨沸騰。外交方面,美國發(fā)起的太平洋會議即將召開,中國也被邀請與會。張謇很想借此機會達到消除不平等條約、挽回權(quán)利的目的,同時又怕內(nèi)戰(zhàn)影響到中國的國際地位和發(fā)言價值,于是再三分電各方軍閥,大聲疾呼、苦勸,希望軍閥們息爭言和,共同對外。張孝若回憶:“這一回華盛頓會議,政府本聘請父親擔任高等顧問往美參加,父親因事沒能去。但對于各團體想推舉國民代表前往一事,竭力主張,并且給予財力上的資助……”

在《嗇翁自訂年譜》序言中,他寫道,雖然一人可“得鹿”,但如果得之而不為公心,一定會失去。人皆有私欲,確保權(quán)力為公不為私屬,只能依靠憲法。而民國憲法的根本精神,正是共和?!叭灰蝗霜氂斜娭?,得而又私,而不善公諸人,則得亦必終失……世固不能皆舜禹也,不能舜禹而欲其公,固莫如憲法。”可惜,在張謇的時代,擁有統(tǒng)一能力的人,沒有共和之靈魂;擁有共和靈魂的人,又沒有統(tǒng)一之能力。

士大夫張謇:功成不必在我

1916年之后,張謇不再涉足政治。他回到南通,轉(zhuǎn)向了扎實的地方建設(shè)。據(jù)《張謇所創(chuàng)中國第一》這本書中記載,張謇建設(shè)了中國第一個擁有城市規(guī)劃的近代城市,第一個實行小學義務教育的縣級單位,創(chuàng)辦了第一所師范學校,第一所盲啞學校,第一個紡織學校、水利學校、水產(chǎn)學校、航海學校、戲劇學校,第一個公共博物館,第一個氣象站,第一個測候所。他建設(shè)醫(yī)院、養(yǎng)老院、劇院,扶植了中國第一個科學社團“中國科學社”,他甚至制定了中國第一部《森林法》……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張謇的政綱。張謇搞了大半生政治,無非是想在全中國土地上作這樣宏大的開發(fā)。既然時非所與,那只能建一個小小的園地作示范了。

這些眼花繚亂的“第一”之中,最重要的是教育。無論在他權(quán)力鼎盛事務繁忙時,還是在他退出政壇能量微薄時,都不遺余力辦教育。但他辦教育的方法,與別人大不相同。

他的朋友中,蔡元培重塑了北大,嚴修創(chuàng)辦了南開,唐紹儀創(chuàng)辦了山大,辦的都是大學。只有他,力主中西合璧的新式教育應從娃娃抓起,應覆蓋全社會而不留任何盲點,應從幼兒園、小學、中學、職業(yè)教育開始。他自己生活上至勤至儉,卻傾其所有,連續(xù)十幾年,一口氣辦了近400所各種門類的基礎(chǔ)學校,完成了一個完整的近代國民教育體系。早在1903年他去日本考察教育時,要求“學校形式不請觀大者,請觀小者;教科書不請觀新者,請觀舊者;學風不請詢都城者,請詢市町者”。

蔡元培不同意張謇,他說:“沒有好大學,中學師資哪里來?沒有好中學,小學師資哪里來?所以我們第一步當先把大學整頓。”可張謇卻認為,老師可以從師范里來。小學為先,師范為本,辦基礎(chǔ)職業(yè)教育,才是數(shù)十年后徹底提升國民素質(zhì)的根本之法。他和黃炎培一起創(chuàng)辦了中華職業(yè)教育社,甚至還去改造妓女和囚犯。這些觀點即便在今天,對國民教育方向是精英化還是平民化的問題,對扶貧攻堅等民生工程,仍有探討價值。

張謇的朋友們辦的那些大學里,出來了一批批中國現(xiàn)代化精英名流,他的朋友們也自然成了一脈脈學派領(lǐng)袖,名滿海內(nèi)外。而張謇的學校里出來的,是一批批優(yōu)秀基層教師,一批批有文化的工人農(nóng)民,一批批醫(yī)生與農(nóng)技師,一批批學會基本技能的殘疾人和被改造過的囚犯、妓女。這些人沒有能力來光大他的名聲、支撐他的學派,而是化成了中國現(xiàn)代化沃土中的一粒粒種子,化成中國國民素質(zhì)脫胎換骨過程中的一滴滴泉水。至今,沒有一個近代名人說自己是張謇的學生。

功成不必在我,功不必急功近利而成,功當在多年后驗其效。南通既不是政治中心,也不是經(jīng)濟中心,但一百多年來,卻始終保持著模范城市的地位。正是這些有文化的普通人,持續(xù)孕育出幾代新中國的各界骨干。張謇創(chuàng)辦和支持過的那些學校,多年后都發(fā)展成為海內(nèi)聞名的大學——他1902年創(chuàng)辦的通州民立師范學校附設(shè)農(nóng)科,變成了揚州大學;他1905年支持創(chuàng)辦的復旦公學,變成了復旦大學;他1915年參與創(chuàng)辦的南京高等師范學校,變成了南京大學、東南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和上海財經(jīng)大學;他1917年支持復校的同濟醫(yī)工學堂,變成了同濟大學;他曾經(jīng)資助并任校董的南洋公學,變成了上海交通大學;他參與發(fā)起并任校董的暨南學校,變成了暨南大學……

還有一批他創(chuàng)辦的更為專業(yè)化的技術(shù)學校,也變成了各行業(yè)的最高學府。如他1910年創(chuàng)辦的中國陶業(yè)學堂,變成了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他1911年創(chuàng)辦的吳淞商船學校,變成了上海海事大學和大連海事大學;他1912年創(chuàng)辦的南通紡織專門學校,變成了東華大學;他1912年創(chuàng)辦的吳淞水產(chǎn)學校,變成了上海海洋大學;他1915年創(chuàng)辦的河海工程專門學校,變成了河海大學。

再回到人們最熟悉的那個老標簽“民族工業(yè)家”。和其他搞航運、交通、化工、金融的巨子相比,張謇主要搞輕工業(yè),兼以開墾鹽荒治理淮河。一度想發(fā)展航運,但沒有成功。大生紗廠只有1912年到1921年的十年好光景,1925年就被債權(quán)人接管了。然而,是張謇,而不是那些更成功的巨商們,被現(xiàn)代企業(yè)家們追溯為精神領(lǐng)袖。因為他主動挑到肩上的社會責任,遠遠超出了實業(yè)家和商人的身份。

實業(yè)救國,實干興邦,是張謇的理想。他從來不是想建立一個商業(yè)帝國,而是想建設(shè)一個理想社會。他所提倡并身體力行的是,企業(yè)家不僅要做大,更要做實;不僅要愛國,還要愛社會;不僅要辦慈善辦公益,還要育平民擔責任。這是士大夫的根本價值觀所決定。而企業(yè)家精神加傳統(tǒng)士大夫精神正是中華近代商道的內(nèi)核。

父親張謇:“他年能愛國,是我好孫兒”

張謇一生愛國觀念最為濃厚,不論什么時候,都著重教人愛國。他平日向?qū)W生演說,屢屢說及,家庭方面,教導子孫,也注意這一點。據(jù)張孝若回憶:

我九歲時,稍稍能自己看書,他就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愛國二童子傳》給我看。到了我的兒子融武滿周歲那一天,俗例在那天,要擺了許多各式各樣的東西,有文具,有用具,在小兒的面前,讓他去拿,拿到什么,就祝他將專長什么。那回融武別的東西都不拿,只拿起一面國旗。父親很喜歡,有一小詩:睨戈不曾提,從容舞國旗;他年能愛國,是我好孫兒。

父親一生思想事業(yè),富于創(chuàng)立的個性,但是取法歐美的地方很多,和外人交游往還,也很高興。唯獨不愿意居住在租界或是在租界范圍以內(nèi)購置產(chǎn)業(yè)。父親認為托庇外人勢力,是一件極可恥屈辱的事。對于中國人,不是在朝做官,就是上租界居住的流行慣性,最所痛恨。他的意思,認為一個人在社會,總要有一件基本的技藝或職業(yè)。做官完全是唱戲的玩票,不能拿他當職業(yè),更不能靠他發(fā)財、做生意經(jīng)。所以父親不做了官回轉(zhuǎn)來,仍舊經(jīng)營他的事業(yè),這才叫真正的歸田,真正的愛國。

父親對民國以來的人物,很欽敬孫文、蔡鍔二公,認為孫公是創(chuàng)造革命的人,蔡公是復興民國的人。功績都很大,都是為國奮圖,積勞而死,死了都沒有錢,尤可見得二公人格的偉大。

孫先生辛亥回國以后,父親和他見面,參與創(chuàng)國及組織政府的大計。因有同舟之雅,情感很為融和。后來雖然趨向不同,各走各路,而彼此依然是很關(guān)切,為國為民的懷抱,也是一樣的熱烈。孫先生在民國十一年在粵經(jīng)部下叛變,回到上海,我去謁見慰藉他,他致問父親,情意殷殷,隨手題了一張最近相片,送給父親,并且還拿了一本英文《實業(yè)建設(shè)計劃》,題了款送給我讀。

等到十四年,孫先生在北京身故后,父親接到電信,極為哀悼,在公共體育場開了一個盛大的追悼會,著禮服親去主祭,演說:“中國以四五千年之君主國體,一旦改為民主,在世界新趨勢則順,在世界舊觀念則逆,況以一二人為之,則因逆而更難,而孫中山不畏難,不怕苦,不恥,屢仆屢起,集合同志謀舉革命,千回百折,備嘗艱苦,至辛亥年,事會湊合,卒告成功。從歷史上看來,中國革命之第一任,要推商湯……中山之革命,則為國體之改革,與一朝一姓之更變,迥然不同。所以孫中山不但為手創(chuàng)民國之元勛,且為中國及亞東歷史上之一大人物!今在京師病殤……南通特先開會,鄙人已有挽聯(lián),挽聯(lián)所云,上四句是在南京臨時政府時事,當時有宋教仁在場,宋甚贊同……下四句則希望將來有人撥亂反正,安定國家,亦不可忘手創(chuàng)民國之人,及革命以來十四年恩怨相尋,波瀾起減,久久不安之源流曲折也……”

1926年8月,張謇發(fā)燒,仍照常和工程師們一起去視察江堤,結(jié)果越燒越重,不久便與世長辭,終年73歲。他臨終時沒有言語,沒有計劃,沒有留下遺囑。他的最后幾首詩,是生病前三天的《星二首》。這一天是農(nóng)歷六月十八,本來應該有較圓的月亮。他夜深不眠,守候許久,卻沒等到。

(其一)江昏不得月,暑盛獨繁星。掠電偏難掩,搖風閃未寧。有人愁太白,無始滿空青。歲已非吳越,占家莫狃輕。

(其二)聚若真成漢,沉憂獨庶民。在天猶沒浪,照地若為春。帝坐虛共主,農(nóng)祥愿丈人。斗箕勿相笑,南北正煙塵。

“江昏不得月,暑盛獨繁星?!睕]有皓月一輪,只有星斗漫天,如同1926年的中國,幾十個割據(jù)的軍閥,百十個爭斗的政黨,實質(zhì)的統(tǒng)一仍遙遙無期。此時,北伐軍剛剛誓師出征(7月9日),“斗箕勿相笑,南北正煙塵?!毙碌臍v史因緣,將在這煙塵中誕生。張孝若記得:“到父親逝世那年,他還希望和平統(tǒng)一?!?/p>

張謇精神:家國天下的初心始終不變

關(guān)于對張謇的歷史評價,胡適的一篇序言流傳最廣。胡適比張謇小30余歲,從沒見過張謇,但卻是張謇參與籌辦的中國公學所培養(yǎng)出來的。

胡適寫道:“張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國史上是一個很偉大的失敗的英雄,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他獨力開辟了無數(shù)新路,做了三十年的開路先鋒,養(yǎng)活了幾百萬人,造福于一方,而影響及于全國。終于因為他開辟的路子太多,擔負的事業(yè)過于偉大,他不能不抱著許多未完的志愿而死?!?/p>

張謇的政治道路,是失敗的、中斷的。但他頑強地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條覆蓋于荊棘下的小路,經(jīng)過百年大潮洗刷之后,這些小路顯露出來,密密麻麻連成了一條新的路網(wǎng),到今天還能供人行走。無論歷史如何變遷,家國天下的初心始終不變。因此,張謇是誰?胡適的序,“不是結(jié)束,只是開始”。

2020年11月12日下午,習近平來到南通博物苑,參觀了張謇生平展陳。習近平指出,張謇在興辦實業(yè)的同時,積極興辦教育和社會公益事業(yè),造福鄉(xiāng)梓,幫助群眾,影響深遠,是中國民營企業(yè)家的先賢和楷模。其實早在7月21日的企業(yè)家座談會上,習近平就曾以張謇等愛國企業(yè)家為榜樣,勉勵企業(yè)家主動為國擔當、為國分憂,正所謂“利于國者愛之,害于國者惡之”。張謇百年前留下的精神賡續(xù)至今,對當代企業(yè)家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當今世界遇到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張謇精神在當下成為了一面鏡子、一根標桿?!鄙虾I鐣茖W院原副院長何建華認為,企業(yè)家精神作為文化行為,具有一種傳承的思想魅力與精神價值,是一代代企業(yè)家在實踐中升華的結(jié)晶,“張謇精神非但沒有過時,而且隨著時代進步與實踐升華,被賦予了新時代的新內(nèi)涵,當代企業(yè)家與青少年應該在‘堅定夢想理想,堅持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堅信實干苦干的啟示下砥礪前行”?!?/p>

(責編/陳小婷 責校/李希萌、陳毓靜 來源/《最偉大的失敗英雄——狀元實業(yè)家張謇》,張孝若著,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北京出版中心2013年4月第1版;《張謇:中國現(xiàn)代紡織業(yè)開拓者》,陳紅曉著,中國財政經(jīng)濟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張謇是誰》,潘岳/文,人民網(wǎng)2018年11月9日;《尋找“張謇”》,賁騰、付奇/文,《新華日報》2020年11月23日等)

張謇大事年表

1853年:出生于江蘇海門。

1876年:到慶軍統(tǒng)領(lǐng)吳長慶軍中做幕僚。

1882年:隨吳長慶赴朝鮮援助平亂。

1888年起:先后擔任贛榆選青書院、太倉婁江書院、崇明瀛洲書院、南京文正書院、安慶經(jīng)古書院等處的院長。

1894年:考中狀元,被授予翰林院編修一職。

1895年:開始籌備創(chuàng)辦大生紗廠。

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陷北京后,劉坤一、張之洞倡導“東南互?!?,張謇是暗中牽線人之一。

1901年:在呂泗、海門交界處圍墾沿?;臑?,建成了紗廠的原棉基地——通海墾牧公司。

1903年:應邀參觀日本第五次國內(nèi)勸業(yè)博覽會,詳盡考察了日本實業(yè)、教育界。

1906年:與湯壽潛、鄭孝胥等發(fā)起成立預備立憲公會。

1909年:被公推為江蘇諮議局議長,隨即開始醞釀奏請朝廷速開國會。同年,創(chuàng)辦南通電燈廠,南通市區(qū)開始用電燈照明。

1912年:起草《清帝遜位詔書》。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任實業(yè)總長;同年,改任北洋政府農(nóng)商總長兼全國水利總長。

1915年:袁世凱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的第一至四條要求時,他憤然辭職,在袁世凱復辟稱帝之前徹底與袁世凱斬斷了聯(lián)系。

1916年:建立第一所民辦氣象臺。

1918年:與熊希齡、蔡元培等人發(fā)起組織“和平期成會”,推動南北和平。

1922年:北京、上海報紙舉辦民意測驗,張謇以最高票當選為民眾“最敬仰之人物”。

1926年:病逝于南通,終年7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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