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濤 李湛棟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 河北 保定 071002)
目前學界對北宋軍事職官體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禁軍、廂軍指揮以上職官體系方面,而對指揮以下軍事職官體系的研究較少。王曾瑜對“都”以下的軍頭、節(jié)級、十將、長行等進行了初步研究,認為節(jié)級為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的統(tǒng)稱[1]330,長行為普通士兵[1]82。他還利用新發(fā)現(xiàn)的碑刻對員寮、都頭與副都頭的地位進行了論述,認為員寮只是一個具體待遇的標志,實際上并沒有具體職務;而曹司的職能則是處理軍中的文書工作[2]。上官紅偉對統(tǒng)兵官之下的節(jié)級、殿侍進行了簡略的論述,認為殿侍為基層武吏(1)參見上官紅偉《北宋中下級統(tǒng)兵官研究》,西北大學歷史學院2013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07頁。。王曉薇對定州塔內(nèi)兩方題名碑記中涉及的都頭、軍頭、十將、節(jié)級、員寮、長行人數(shù)進行了統(tǒng)計,并按照其在題名碑記中出現(xiàn)的先后順序討論了其職級的高低[3],但對將虞候、承局、押官、通引官、仆射、尚書、檢校、殿侍、曹司均無涉及,并且對北宋基層軍事指揮體系及基層軍事機構內(nèi)職名的考證也沒有展開。龔延明對基層軍事指揮以下的一些職名,如十將、將虞候、承局、節(jié)級等設置情況進行了探研[4]412-413,但對北宋時期基層軍事職官設置,特別是都以下人員職名情況因史料缺載而并未詳細考察,通引官、仆射、尚書、殿侍、曹司等均有可討論的空間。
縱觀目前學界的研究,基本廓清了北宋低級軍事職官的一些設置情況,但對一些問題依然存有爭議,還有一些問題尚待解決,如:軍頭、員寮的設置及地位如何?節(jié)級是軍頭、員寮、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的統(tǒng)稱還是另有所指?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在都的設置人數(shù)究竟是多少?這些職名在北宋軍隊中的地位排序及遷轉情況如何,在廂軍、鄉(xiāng)兵等軍種中的設置情況又是怎樣?此類問題之所以不清楚,究其原因還是基層軍職相關史料的缺乏。定州開元寺塔內(nèi)的修塔題名碑記中保存了北宋低級軍事職官的信息,為我們厘清此類問題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本文將以這些碑刻為主要史料,對上述問題進行探討。
定州開元寺塔位于河北省定州市城區(qū),北宋咸平四年(1001)始建,至和二年(1055)建成。塔內(nèi)現(xiàn)存北宋時期修塔題名碑記共計31方,其中有14方記載了北宋定州駐軍的中下層軍職情況。這14方碑刻分布在塔內(nèi)第二、三、四、七層。如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開元寺上生院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三層的《檀下村維郍劉習等修塔題名碑記》《云翼左第六指揮邑眾修塔題名碑記》《使院糾首助本師化緣修塔院主僧淳清等修塔題名碑記》《使院都孔目官薛均等修塔題名碑記》《云翼左第五指揮使劉超等修塔題名碑記》,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使院糾首維郍劉政等修塔題名碑記》《永定軍博野縣萬人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云翼第八指揮副兵使皇祚等修塔題名碑記》《定州開元寺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驍武左第一指揮第一都張明等修塔題名碑記》,第七層的《劉佺等修塔題名碑記》等。
這14方題名碑記中有5方已經(jīng)刊布(2)陸繼輝《八瓊室金石補正續(xù)編》卷四二收錄有《云翼左第六指揮邑眾修塔題名碑記》《劉佺等修塔題名碑記》《永定軍博野縣萬人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宋進等題名)三方,后收入《續(xù)修四庫全書》第90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35-342頁?!对谥菔乖阂乇姷刃匏}名碑記》《檀下村維郍劉習等修塔題名碑記》著錄于賈敏峰《從文物資料看北宋前期定州的佛教邑社》,載《文物春秋》2015年第6期,第37-44頁。,其余9方歷代未見著錄。這些題名碑記為研究北宋都以下軍事職官體系,如軍頭、員寮的設置情況,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的設置人數(shù)等提供了實物證據(jù),也為北宋軍事問題的細化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史料。
在定州塔修塔題名碑記所出現(xiàn)的都級軍事職官體系里,除了正史中的常見官職,如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等,還出現(xiàn)了仆射、員寮、通引官、尚書和殿侍等正史中無載或未提及的職名。本文根據(jù)其出現(xiàn)的軍隊番號性質、是否設置于都之下,并結合同期其他石刻史料進行綜合考察,力圖還原北宋時期基層軍事職官體系中若干職官的設置情況及其職能,為有爭議的、目前尚不能解決的問題提供新的佐證材料,以期對北宋軍制中基層編制設置的一些問題拾遺補漏。
北宋時期,基層軍事職官體系中常出現(xiàn)的軍職有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節(jié)級、長行、員寮八種,其中有的軍職學界已形成共識,但有的尚有較多爭議。今根據(jù)定州塔內(nèi)所存修塔題名碑記資料及正史相關記載,考證如下。
軍頭,唐朝始設。唐代統(tǒng)軍之下有軍頭,即一支部隊的領兵官。武德元年(618),軍頭成為府兵軍府的主官。五代時期,軍頭仍有設置(3)《舊五代史》《新五代史》《資治通鑒》內(nèi)均有五代時期軍頭的記載,詳見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卷一八四,(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761頁。。入宋后,軍頭成為軍頭司的職官或為軍隊中的低級軍職。定州塔修塔題名碑記中出現(xiàn)的軍頭即為低級軍職。目前對軍頭的認識,學界有兩種觀點:其一,王曾瑜認為軍頭是節(jié)級的一種,且不是在禁軍中普遍設置的軍職[1]42。其二,張政烺認為軍頭為宋朝低級軍職,有代理都頭、副都頭或軍使、副兵馬使統(tǒng)率所部兵士的職權[5]506。兩位先生對軍頭的論述甚為精辟,但對軍頭在廂軍中是否設置均無論述。下文結合定州塔修塔題名碑記及相關石刻文獻對軍頭進行論述。
定州塔第四層的《驍武左第一指揮第一都張明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7、18行載:
神武第二指揮使張超,副指揮使吳榮,軍使董巒、軍使蓋謙、軍使史升,副都劉用、副都成澄、副都丘貴,軍頭王興,將虞候李晏,承局高斌……
第三層的《云翼左第六指揮邑眾修塔題名碑記》第28行載:
牢城指揮使楊興,副都頭楊金,軍頭張翰,節(jié)級趙訓。
第三層的《使院都孔目官薛均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行載:
陳州神虎指揮維郍邑人等軍頭謝素,十將王德、十將張興,將虞候趙乂。
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6、27行載:
(定州就糧武衛(wèi)第二指揮)第二都副都頭徐超、弟琛,軍頭紀斌。
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8、9行載:
(定州就糧驍武左廂第二指揮)軍使丁珪,副兵馬使解遠,副兵馬使韓損,軍頭李杲,十將趙美、甄赟……
從上述第二條史料來看,軍頭在禁軍、廂軍的都以下均有設置,且位于副兵馬使或副都頭之下,十將之上?!端问贰け尽份d禁軍、廂軍都一級的編制均有“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6]卷一八七,4584,沒有記載“軍頭”,但《文獻通考》中記載有“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廂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7]卷一五六,4650等,其中,“廂軍頭”應該是廂軍中所設置的軍頭?!端问贰け救份d:
大中祥符元年詔:……廂軍軍頭已下至長行,準敕犯流免配役,并徒三年上定斷,只委逐處決訖,節(jié)級已上配別指揮長行上名,長行決訖,配別指揮下名收管。[6]卷一八九,4640
在出戍的軍隊中也有軍頭的記載,如屯駐淄州武衛(wèi)第六十六指揮有軍頭劉緒,本州武衛(wèi)第六十六指揮有軍頭韓筠等[8]卷一一八,1818。其他出土石刻文獻也記載,“□□第二十三副□□□田□,劉氏、□□□□女眾周氏、邢氏、李氏、□□□□,二軍頭王旻、懷寧軍頭趙興,節(jié)級竇吉”[9]577。上述定州塔題名碑記中神武第二指揮、陳州神虎指揮、定州就糧武衛(wèi)、定州就糧驍武為禁軍,牢城指揮為廂軍,可見,軍頭在北宋時期的禁軍、廂軍均有設置,每都設置軍頭一人,其地位次于副兵馬使或副都頭,為都頭、副都頭之下的低級小武官。從現(xiàn)有史料看,廂軍中的軍頭應為每都之下的普遍設置。
十將,又名什將。十將在唐、五代時期為方鎮(zhèn)使府都知兵馬使之下的屬官[10]76。入宋后,在軍事職官體系中,十將為設置于都以下的基層職官,其職級序列一般位于副兵馬使(副都頭)之下[1]42。十將在宋代禁軍、廂軍中均有設置,并貫穿北宋、南宋始終。在定州塔題名碑記中保留大量關于十將的資料。
如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16行載:
(神衛(wèi)右第一軍第二指揮)第五都正軍使翟美,十將樊川、十將樊乂、十將邵詮,將虞候苑文、將虞候于化,成局廷忠。
第四層的《定州開元寺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9行載:
(武衛(wèi)第一指揮)第三都十將韓瑩、十將劉辛,將虞候馬演……
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2行載:
(云翼左第二指揮)第一都十將右趙贊、第三都十將右劉榮、第五都十將左穆訓……
從上述題名碑記可知,北宋時期,十將設置在都以下,其設置數(shù)目不止一人,從上面第一則材料中十將有樊川、樊乂、邵詮來看,十將在每都多者可設置三人。編纂于南宋的《嘉定赤城志》分別列舉了雄節(jié)第六指揮、威果第六十指揮、崇節(jié)第三十一指揮、牢城第十三指揮設置“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各一十人”[11]卷一八,735。按照宋代兵制,每指揮下設五都,每都十將可能設置為二人。但《嘉定赤城志》成書于南宋時期,距離北宋已百余年,其記載是否符合北宋的實際情況,還有待商榷。
張國剛認為宋“每都100人設十將一人,在軍使、副兵馬使之下,位居第三”[10]。北宋時期,都下十將還分為左右。定州塔題名碑記記載的“十將左”“十將右”應為“左、右十將”,刊刻于元祐七年(1092)的《天王堂碑》記載了左、右十將的情況:“神銳第二十指揮副指揮、管兵員四百五十人,軍員左右十將、都頭、副都頭等。”[12]191因定州塔修塔題名碑記中記載的只是捐施人的題名資料,未必是全部軍職人員,但可以肯定,有的都中十將的設置不少于三人,且分左右。
將虞候,原為唐朝藩鎮(zhèn)使府的武職僚佐,其“職在刺奸,威屬整旅,齊軍令之進退,明師律之否臧”[13]612。入宋后,將虞候成為都以下的基層軍事職官[6]卷一八七,4584。在定州塔題名碑記中,有多處關于將虞候的記載。
如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16行載:
(神衛(wèi)右第一軍第二指揮)第五都正軍使翟美,十將樊川、十將樊乂、十將邵詮,將虞候苑文、將虞候于化,成局廷忠。
第四層的《定州開元寺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9行載:
(武衛(wèi)第一指揮)第三都十將韓瑩、十將劉辛,將虞候馬演……
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0—22行載:
云翼左第二指揮邑人等維郍頭(4)“維郍頭”是民間基層佛教社邑的首領之一,不是政府僧官體系。因民間佛教社邑組織的松散性、隨意性,其首領可稱為“維郍頭”“維郍”“邑錄”“邑政”等。這里只是說將虞候王遂擔任了定州塔修塔社邑的首領,這一佛教社邑組織與官方僧官體系無關。將虞候右王遂、維郍頭將虞候右成翰……第一都將虞候右田恭福。
從第一則材料中可見該都的將虞候為苑文、于化二人,第三則中又有將虞候右的記載。在宋代,都下將虞候分左、右?!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元豐五年(1082)二月載:“乙卯,詔:行營諸軍病死,許子孫承填名糧。軍員下當直長行曾經(jīng)行營,準此。其人員,安排子孫補本指揮右將虞候?!盵14]卷三二三,7777這則詔令雖頒布于元豐改制后,但仍可證明將虞候可分左、右的事實?!对谥菔乖阂乇姷刃匏}名碑記》有“右將虞候”,自然就有“左將虞候”,此碑記的刊刻時間為景祐五年到慶歷二年(1038—1042)之間,說明此時都已設置左、右將虞候二人。
將虞候不僅在禁軍、廂軍中設置,在鄉(xiāng)兵中也有設置。河北、河東路弓箭社設置將虞候的情況,《宋會要輯稿》做了較為詳細的記載:
每五百人置都頭二人總轄。十將五人,分管一百人。左將虞候五人,右將虞侯(候)五人,左承局五人,右承局五人。左右將虞(候)、承局每人分管二十五人。押官五人,分管一百人。[15]兵三之一三,8663
上面史料為建炎元年(1127)詔令,其中河北、河東路弓箭社指揮以下軍事職官,如十將和左、右將虞候等基層軍事職官,由于鄉(xiāng)兵地域不同,其設置也有差異,但就河北路鄉(xiāng)兵的設置來看,將虞候在鄉(xiāng)兵指揮以下是普遍設置的。
承局,唐為低級軍職,在軍隊中“主雜供差料”[16]卷三,182。入宋后成為軍隊都以下的基層軍職[6]卷一八九,4646。承局在文獻中有多種寫法,如“丞句”“承句”“丞局”等。在定州塔題名碑記中,有多方碑記載了北宋時期承局的情況。
如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3行載:
(云翼左第二指揮)第三都承局右梁遵、第三都承局右李旻。
第四層的《永定軍博野縣萬人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3行載:
定州武衛(wèi)第一指揮第五都右承局宋進。
第三層的《使院都孔目官薛均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9行載:
(忻州神虎第八指揮)第一都維郍邑人等左丞句作福、右丞[句]劉元。
第四層的《云翼第八指揮副兵使皇祚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8行載:
(驍武左第一指揮)第一都副兵馬使孟凝,將虞候劉峻,承句賈嗣。
上述云翼、武衛(wèi)、忻州神虎、驍武都是禁軍,承局的設置與十將、將虞候大致相同。
上述四條史料中,承局均設于都之下,且有左、右之分,在第一條史料第三都中出現(xiàn)了兩個右承局,與左承局的設置應該相對應,故承局在每都的設置人數(shù)可能為四人??逃谠v七年的《天王堂碑》也佐證了承局人數(shù)的設置情況:“每軍有軍使,步軍曰都頭,三人;副兵馬使,步軍為副都頭,二人;十將者,左、右承局,虞候,押官各二人。”[12]191
押官,唐初稱押隊官,為軍隊統(tǒng)兵官之一?!胺仓T軍鎮(zhèn),每五百人置押官一人,千人置子總管一人,五千人置總管一人。”[17]卷四三,1835五代沿用,宋時成為都以下的基層軍職。定州塔題名碑記中也有押官的記載,第三層的《檀下村維郍劉習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15行載:
(本城招收第一指揮)十將郭謙、十將李祚,將虞候唐榮、將虞候靳斌,承局李赟、承局苑超,押官劉翰。
在禁軍、廂軍中,都一級軍事職官的層級為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6]卷一八九,4646,此題名碑記所載與正史相同,位于承局之后,為最后一級。
押官在禁軍、廂軍人數(shù)的設置情況《宋史·兵志》未有記載,但《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中有一條關于鄉(xiāng)兵中押官的設置情況:康定元年(1040)九月,“河北、河東路強壯,陜西、京東西路新置弓手,皆以二十五人為團,置押官;四團為都,置正副都頭各一人;五都為指揮,置指揮使”[14]卷一二八,3041。可見,鄉(xiāng)兵中每二十五人設押官一人,一都可設押官四人。這條史料的時間和定州塔碑記刊刻的時間一致,記載的也是河北路鄉(xiāng)兵的情況,大致能夠反映北宋鄉(xiāng)兵中押官的設置情況。
《宋會要輯稿》中也有一條史料記載了南宋建炎元年樞密院建議在河北等路所設弓手中設置押官的情況:“每五百人置都頭二人總轄;十將五人,分管一百人;左將虞候五人,右將虞候五人,左承局五人,右承局五人,左右將虞候、承局分管二十五人。押官五人,分管一百人?!盵15]兵三之一三,8663從這條史料看,此“押官”不帶兵,具體承擔弓手差發(fā)之事。宋代押官多差押綱。長行可填補押官,說明押官是節(jié)級中最低一等。
上述《宋會要輯稿》中所載一百人置押官五人,和康定元年河北等路鄉(xiāng)兵中每二十五人設押官一人的情況略有區(qū)別。建炎元年與定州塔題名碑記刊刻時間的下限相差七十余年,說明還是有一些變化。另外,由于鄉(xiāng)兵地域差異較大,上述材料只是反映宋代河北鄉(xiāng)兵職官設置的情況,其設置是否和禁軍、廂軍相同,還有待更多的史料。
節(jié)級,唐時已設置,一般為低級軍職,“有節(jié)級員闕。且先以行營軍健、量材遞相差署”[18]卷一二五,673。入宋后,禁軍、廂軍皆置節(jié)級。王曾瑜認為節(jié)級是宋代禁兵低級軍職的泛稱,包括都一級軍隊編制所屬的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等[1]330。其觀點主要是依據(jù)《嘉定赤城志》中關于崇節(jié)第三十一指揮的記載:“節(jié)級四十一人:軍頭一人,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各一十人。”[11]卷一八,735這條史料記述的是元豐六年(1083)崇節(jié)第三十一指揮職官的設置情況,主要從人數(shù)計算上認為節(jié)級應包含五類人。在新發(fā)現(xiàn)的定州塔修塔題名碑記中保存了多條有關北宋時期軍隊中節(jié)級的記載,這些資料能否進一步印證或豐富和完善王曾瑜先生的解釋呢?
定州塔第四層的《定州開元寺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8、29行載:
(武衛(wèi)第一指揮)第二都將虞候劉弼,節(jié)級薛乂、解千、張興、周璉、李贊、孟忠、王貞、王均。
第三層的《使院都孔目官薛均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5、26行載:
駐泊潁州龍騎第五指揮邑人等都維郍頭謹文,副都頭侯忠,十將史璉,節(jié)級段恕,長行李能、田史、張萬。
第三層的《云翼左第六指揮邑眾修塔題名碑記》第3、4行載:
(云翼左第六指揮)第四都副兵馬使呂海,十將韓隱,節(jié)級張贊,節(jié)級許旻,節(jié)級周郎、劉榮、潛欽,長行大楊榮、小楊榮、劉澄、賈贊、馬斌。
第四層的《驍武左第一指揮第一都張明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8—31行載:
(云翼左第六指揮)第二都副兵馬使呂澄,十將楊興,節(jié)級李榮……第五都十將張□、崔興、張從、王信,節(jié)級吳信、節(jié)級劉謙。
第四層的《在州使院邑眾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19行載:
(神衛(wèi)右第一軍第二指揮)十將樊川、十將樊乂、十將邵詮,將虞候苑文、將虞候于化,成局廷忠……成局孫益,押官崔贊,成局林喜……節(jié)級王遂。
可以看出,節(jié)級一般在都之下設置,每都有若干節(jié)級。十將、將虞候可以和節(jié)級并列,第五條史料說明承局、押官也可以和節(jié)級并列?!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癸酉,詔:諸軍排聯(lián)長行遷節(jié)級,應取功勞者,取兩次以上人。功勞等,以先后;先后等,比輕重;輕重等,以金瘡多者為先?!盵14]卷二四七,6020這條史料說明長行(普通士兵)可升遷為節(jié)級。《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亦載:“排連長行充承局押官者,先取年五十以下、有兩次以上戰(zhàn)功人填闕,六人以上,填闕不足,即取一次戰(zhàn)功人一名,每闕六人,更取一名?!盵14]卷五〇〇,11910這里長行可升承局、押官,可見“諸軍排聯(lián)長行遷節(jié)級”就是指長行升承局、押官,這里的節(jié)級應該指承局、押官。聯(lián)系《嘉定赤城志》,結合定州塔題名碑記資料,可以認為北宋時期的節(jié)級就是指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這些低級職官的統(tǒng)稱或泛稱,從而印證了王曾瑜先生對節(jié)級的解釋。至于在上述碑刻史料中出現(xiàn)的節(jié)級和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并列的情況,應該是因為被稱為節(jié)級的軍職人員沒有擔任具體職務或者不顯示其具體職務,僅僅表示其級別。
員寮,原為唐藩鎮(zhèn)使府的廳頭,分“左右員寮”[19]卷四四,1177。入宋后,員寮成為指揮以下的低級軍職。王曾瑜認為員寮和都頭、副都頭的地位相等,只有相應的待遇,而無實職[2]394。正史中對軍隊中員寮的設置情況未有詳細記載,但定州塔題名碑記保存了這方面的信息。
如第二層的《開元寺上生院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9行載:
云翼左第五指揮副指使梁美,軍使李瓊、軍使樊興、趙貞、王超、劉潛,員寮周榮。
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6行分別載:
定州就糧武衛(wèi)第二指揮第三都員寮常贊,殿侍李繼勛。
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1行載:
(定州就糧武衛(wèi)第二指揮第四都)員寮康超、員寮王進、員寮王忠。
現(xiàn)存山西沁縣石刻博物館、刊刻于元豐三年(1080)的《威勝軍新建蜀蕩寇將□□□□關侯廟記》碑陰施主題名記中也保存了關于員寮的記載,如“安南道回副指揮使任真、賈信、董寧,員寮牛王、張信,軍頭馮貴,十將劉普、裴昱”[20]20。此碑為威勝軍平定交趾之后眾將士的還愿碑,其建制應相對完整。
從以上史料可以推斷:員寮為指揮以下都一級的軍事職官。就目前定州塔史料來看,員寮不是每都普遍設置的,僅定州就糧武衛(wèi)第二指揮第四都中有三人,其他軍隊中有一人,也有許多軍隊沒有員寮。從這些資料還不能確切判斷禁軍中的員寮到底是實職還是待遇,單就《威勝軍新建蜀蕩寇將□□□□關侯廟記》史料來看,員寮位于副指揮使或副都頭之下,軍頭之上。
員寮不僅在禁軍中有,而且在鄉(xiāng)兵中也有設置。鄉(xiāng)兵中設置員寮的記載有刊刻于大中祥符元年(1008)的《重建造神堂碑》中“強壯員寮王珣”[21]第二冊,531,《宋史》記載,強壯屬于鄉(xiāng)兵,設置于河北、河東(今山西)[6]卷一九〇,4711。還有長名弓手“每十人置節(jié)級一員。五十人置十將一員。百人置員寮一員。二百人以上,置指揮使、副指揮使各一員”[22]卷三一八,4116。從長名弓手的員寮設置情況看,鄉(xiāng)兵中的員寮是實職,其地位僅次于指揮使、副指揮使。
另外,田錫《謝賜冬衣狀》的二、三、四中均有給員寮賜衣襖的記載:“右臣今月二十八日翰林藝學光祿寺丞郝承惠到,伏蒙圣慈賜臣紫欹正綿旋襕一領,并賜敕書撫問,兼賜員寮衣襖,已準宣表散迄。”[23]卷二六,278可見,在鄉(xiāng)兵中“員寮”應有實職,且是某層級軍官(低層)的總稱,并非一個具體武官名。
上述史料說明王曾瑜先生關于員寮的論斷是不全面的,至少是不適用于鄉(xiāng)兵。
關于以上軍職在宋朝軍事基層編制中的地位和關系,現(xiàn)有傳世文獻沒有十分明確的記載。王曾瑜指出:“都一級統(tǒng)兵官,馬兵是軍使和副兵馬使,步兵是都頭和副都頭,在副兵馬使和副都頭之下,尚有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和押官。按照規(guī)定,‘副兵馬使、副都頭闕,并轉員后,取揀諸軍軍頭、十將補填’?!盵1]41-42并且指出軍頭不常設,沒有明確指出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和押官等軍職的地位差別?!端问贰吩凇堵毠僦尽泛汀侗尽分芯涊d:每軍有都指揮使、都虞候。每指揮有指揮使、副指揮使。每都有軍使、副兵馬使、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各以其職隸于殿前司和步軍司[6]卷一六六,3930-3931;卷一八八,4614??梢源_定,上述這些是常設軍職,但從順序看,是有高低的?!段墨I通考》載:“(熙寧)六年,樞密院言:……其弓箭手有功,亦以八等定賞:一押官、丞局,二將、虞將、十將,三副兵馬使、軍使,四副指揮使,五都虞候,六都指揮使,七三班差使,八借職。即以闕排連者次遷如今?!盵7]卷一五六,4666以此看,都一級編制內(nèi),押官和承局是一個級別,將虞候和十將是一個級別,副兵馬使和軍使是一個級別。北宋武將薛超,《宋史》載:“少有勇力。乾德初,應募為虎捷卒。從崔彥進伐蜀平,錄功補虞候、遷十將。”[6]卷二七五,9376說明再細分,十將比將虞候又略高。以此類推,承局又略高于押官。
從前文所引南宋建炎元年樞密院建議在河北、河東、京東西、京畿諸路設置弓手的材料來看,在統(tǒng)兵人數(shù)上,十將依然高于將虞候和承局,押官雖每人分管一百人,但看來只是負責管理事宜,并不是和十將一樣指揮作戰(zhàn)。
關于軍頭,歐陽修的奏疏《乞差武衛(wèi)人員》中有相關記述:
臣今勘會上件武衛(wèi)兵士共六百三十一人,并無正轄官員,只有權管副都頭四人,并是往年曾在信安軍作過之人……臣亦密體問得權管人員姓名因依,今具如后:
一人,軍頭劉緒。三人,右十將孫榮、田榮、蔡斌。
已上四人,元系本州武衛(wèi)第九指揮內(nèi)軍頭及右十將。昨于慶歷三年十一月內(nèi)準州帖,準步軍司牒,權充第六十六指揮副都頭勾當,并未曾正授。宣其人等,各系曾在信安軍作過之人。
一人,軍頭韓筠。七人,左右十將:四人左,徐吉、賀進、谷興、段千;三人右,王清、丁用、楚興。已上八人,亦元系本州武衛(wèi)第九指揮將虞候、承局……
……然此一軍兵士已是累日扇搖,人數(shù)既多,又無正管人員,只令曾作過人權管,深為不便。伏乞朝廷特賜允臣所奏,早與差補有心力正、副指揮使及軍頭等部轄。[8]卷一一八,1817-1818
此奏疏的時間是慶歷四年(1044),與題名碑記的刊刻時間大致相當。通過奏疏內(nèi)容可知,從排名順序看,軍頭級別低于正副指揮使,高于十將,而十將高于將虞候、承局。另宋哲宗時期規(guī)定:“副兵馬使、副都頭闕,并轉員后取揀諸軍軍頭、十將補填。”[14]卷三九九,9730軍頭也是低于副兵馬使、副都頭,和十將是一個級別,但排名高于十將。至于員寮和節(jié)級,前文已經(jīng)論述,員寮不是禁軍編制中的常設軍職,但在鄉(xiāng)兵中員寮不但是常設,而且還是實職,其地位僅次于指揮使、副指揮使。
通過對14方修塔題名碑記中涉及的基層軍事職名的統(tǒng)計,可知北宋基層軍事職官體系內(nèi)尚有通引官、仆射、尚書、殿侍、曹司等職名,這些職名都為北宋基層軍事都以下的軍職,其中的通引官和曹司應為設置在基層軍事體系中、借用行政機構吏人名稱但服務于軍隊的職名。
通引官,衙前吏人,屬于衙前第三等。通引官雖然帶有“官”字,但實際卻是小吏。王曾瑜認為宋代衙前制度之名實淆亂,凡是衙前,都屬公人,都是掛“軍職招牌的吏”[24]81。定州塔題名碑記中載“通引官、子城使、客司軍將和衙前押衙”等皆為此類衙前諸職。王曾瑜所論通引官為掛軍職招牌的吏,此說甚是,但其是否在軍隊中真正設置,還有待材料來證實。
定州塔第四層的《云翼第八指揮副兵使皇祚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9行載:
驍武左第一指揮……第二都將虞候龐晏、解進。通引(官)高遵。
驍武為北宋就糧禁軍,通引官出現(xiàn)在都中,屬于指揮以下都一級職名,且定州塔出現(xiàn)的軍隊番號共30個,只有此一處出現(xiàn)。傳世文獻中對軍隊番號中的通引官的設置、任職、職責范圍記載缺失,故難以對其展開討論。但根據(jù)衙前吏人的職責來推斷,因就糧禁軍常駐某地,除參與戰(zhàn)爭外,還有家屬隨軍及參與糧食生產(chǎn),事務較為繁雜,為處理日常事務,故在就糧禁軍中設置通引官,可能為處理就糧禁軍日常行政事務的軍職人員。
曹司,原為宋代地方州縣中的吏職機構,后指在此機構的各類吏人?!霸诳h曹司至押、錄,在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雜職、虞候、揀、搯等人,各以鄉(xiāng)戶等第差充。”[7]卷一二,340北宋時期在軍隊中也設有曹司,關于軍隊中曹司的性質,王曾瑜認為曹司一般為處理軍中文書工作的吏胥[2]395。淮建利認為廂軍遞鋪兵中的曹司為負責傳遞公文的軍職[25]205。但曹司在北宋禁軍、廂軍、鄉(xiāng)兵中是否普遍設置呢?定州塔題名碑記中關于軍隊中曹司設置的記載如下。
第三層的《使院糾首助本師化緣修塔院主僧淳清等修塔題名碑記》第6—7行載:
趙州右靜虜節(jié)級劉瓊,曹司王澄……承天軍勁勇第一曹司張進、李澄。
第三層的《使院糾首助本師化緣修塔院主僧淳清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8行載:
陳州龍騎第三指揮十將侯忠,曹司姜齊。
第三層的《使院都孔目官薛均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0—23行載:
(忻州神虎)第一都曹司李城……第三都曹司王遠……
第二層的《開元寺上生院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4行載:
(定州就糧驍武左第一指揮)四人曹司劉政、趙旻、邢順、呂瑩。
第三層的《使院糾首助本師化緣修塔院主僧淳清等修塔題名碑記》第4行載:
相州宣勇第二曹司齊元。
根據(jù)以上四條史料可以斷定:曹司在禁軍、廂軍、鄉(xiāng)兵中均有設置,禁軍、廂軍的曹司一般在都下設置,鄉(xiāng)兵可能直接設置于指揮之下。綜合學界的研究成果,曹司應為負責處理軍隊中文書工作的軍職人員,類似于今天軍隊的文職人員。
仆射,秦漢時已置,至唐代成為尚書省副職。檢校仆射自東晉始置,唐時僅表示品級。唐末五代,藩鎮(zhèn)下屬官吏軍將普遍帶檢校官。但定州塔題名碑記中也有不署軍職而署檢校官的題名,如“仆射”“尚書”。第四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行中保存了仆射設置于軍隊情況:
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忠猛指揮使朱文,仆射譚貴。驍武第三指揮使劉顯,仆射高斌。驍武第四指揮使蔣訓,仆射王忠。驍武第五指揮使蘇贊,仆射牛敏。振武第二指揮使劉榮,仆射劉榮。云翼第六指揮使張斌,仆射韓榮。云翼第五指揮使史榮,仆射□恕。武衛(wèi)第一指揮使薛霸,仆射陳興。武衛(wèi)第四指揮使刁福,仆射王袖。
此處仆射當為檢校官,是“檢校仆射”的省稱,為軍職人員的加官,是一種榮譽官銜,屬于低級軍職中地位較高者。北宋的檢校官在宋仁宗時期有十九種,按級別依次為太師、太尉、太傅、太保、司徒、司空、左仆射、右仆射、吏部尚書、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刑部尚書、禮部尚書、工部尚書、左散騎常侍、右散騎常侍、太子賓客、國子祭酒、水部員外郎,元豐官制改革后,除三師三公以下并罷。北宋軍隊中實行檢校官制度是對前代制度的繼承,更是北宋王朝的建立者宋太祖趙匡胤籠絡軍隊的一種手段。宋人陳傅良在總結本朝兵制時說:“藝祖皇帝歷試諸艱,親總戎旅,逮應天順人,歷數(shù)有歸,則躬定軍制,紀律詳盡。其軍制親衛(wèi)殿禁之名,其營立龍虎日月之號。功臣勛爵優(yōu)視公卿,官至檢校仆射臺憲之長。封父祖,蔭妻子,榮名崇品,悉以與之?!盵26]卷八,477
北宋軍隊中的檢校官遷轉有止法,《宋史·職官志》載:
四廂都指揮使止于司徒,諸軍都指揮使、忠佐馬步都軍頭止于司空,軍班都虞候、忠佐副都軍頭已上止于左、右仆射,諸軍指揮使止于吏部尚書。其官止,遇恩則或加階、爵、功臣。[6]卷一六九,4063
上述碑刻中出現(xiàn)的仆射是捐施人在自己官階中選擇最榮耀的稱謂刻進碑刻,實際上并沒有反映其實際執(zhí)掌情況。
尚書,戰(zhàn)國始置,本為管理文書的小官吏。秦時掌收發(fā)文書、傳達詔令。漢時為“尚書四員”[27]卷一上,15,參與決策,權力漸重。東晉時設檢校官。唐代為虛銜,僅表示品級。五代時,藩鎮(zhèn)下屬官吏軍將普遍帶檢校官,“檢校尚書”即為其中一種。宋延續(xù)五代之制,在軍隊中仍設檢校尚書。定州塔《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24行中有關于檢校尚書在軍事職官中的設置情況,振武第二指揮第五都“尚書王泥,尚書劉宗,尚書盍□,尚書李祚”。這里的尚書即為“檢校尚書”之省稱,無實際執(zhí)掌,僅僅為榮譽頭銜。從題名碑記看,“檢校尚書”設置人數(shù)較多。捐施人選擇檢校官作為自己的頭銜也只是彰顯榮譽而已。
殿侍,唐代設此官,充當侍衛(wèi)。入宋后,殿侍有兩種情況:一為衛(wèi)士名,二為無品武階名[4]592。上官紅偉認為殿侍、軍將等名目初皆為實職,與官制中官品和差遣相分離的趨勢一致,后漸成無品武官之職名(5)參見上官紅偉《北宋中下級統(tǒng)兵官研究》,西北大學歷史學院2013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07頁。。定州塔題名碑記也有相關記載。
如第二層的《散員指揮使李榮、仆射賈進等修塔題名碑記》第14、26行載:
定州就糧忠猛指揮第五都軍使張謙,指揮使男李勍,殿侍李旻,十將韓超……
定州就糧武衛(wèi)第二指揮第三都員寮常贊,殿侍李繼勛。
第二層的《開元寺上生院演法大師門人等修塔題名碑記》第32、33、48行載:
定州就糧驍武左第一指揮十將牛吉、十將楊祚,軍使劉美,副兵馬使鄭遂,五人十將許珪、郭贊、王秀、張興、王贊,一人殿侍何金。
云翼左第四指揮……殿侍李俊、殿侍楊澄……
以上兩條史料可見,有殿侍職名的軍隊番號為忠猛指揮、武衛(wèi)指揮、驍武指揮、云翼指揮,這幾個番號全部為就糧禁軍,此處殿侍全部設于都之下。定州塔題名碑記共涉及軍隊番號30個,其他26個番號均未見殿侍一職,有可能殿侍只設于就糧禁軍中,通常一都設置一人,應為低級無品級的軍銜,具體執(zhí)掌待考。
綜上所考,新發(fā)現(xiàn)的題名碑記所涉及指揮以下軍事職官主要有: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節(jié)級、員寮七種及通引官、仆射、尚書、殿侍、曹司五種職名,其中絕大多數(shù)在傳世文獻中及其他碑刻中有載,可以印證題名碑記比較全面地反映了北宋時期基層軍事職官的設置情況。其中,一類職名是行使具體職務的,類似于宋代職官體系中的差遣,如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節(jié)級、員寮等,這些具有作戰(zhàn)職能;通引官、曹司則是屬于負責管理的軍吏。另一類職名則是表示榮譽和品級,如仆射、尚書、殿侍,屬于階官和檢校官。尚書、仆射等職名的存在表明北宋基層軍事職官體系遺留有前代軍制的特色。對這些低級職官的性質和設置情況的研究,有些學界已形成共識,有的尚有爭議,究其原因,既有不同軍種、不同地域之間的差異,也有北宋軍隊中一些職名的設置并不是整齊劃一的緣故。定州塔題名碑記的記載還表明,這些職名不僅在禁軍中設置,在廂軍、鄉(xiāng)兵中也有大量設置。聯(lián)系到關于北宋鄉(xiāng)兵編制設置的記載不是十分詳細的情況,就本文所探討的北宋基層軍事職官體系而言,禁軍和廂軍的設置是一致的,鄉(xiāng)兵特別是河北地區(qū)鄉(xiāng)兵的編制設置是效仿禁軍的,雖有個別變通,但總體上與禁軍的職官設置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