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問我:張老師,怎樣才能寫出一篇好看的文章?
為了方便大家記憶,我索性整出了一個公式:好看的文章=小眾的素材+陌生的語言+有趣的靈魂。
所謂小眾的素材,當然是我所獨有的,不是被你我他用濫了的;是“私房菜”,不是“大眾菜譜”。
請允許我拿我學生的作文來舉例子吧!
許多同學寫作時動不動就掉進一個套子里卻渾然無覺。這套子是——寫老師,必寫自己生病了,落下功課了,老師不辭辛苦給自己補課云云;寫同學,一定寫和自己的同桌關系超好,結果最近他轉學了云云;寫媽媽,一定有一次我生病了,媽媽吃力地背著我去醫(yī)院云云……
只要我看到補課橋段、轉學橋段、去醫(yī)院橋段,我就開始“跳讀”,而一篇文章一旦淪落到被人“跳讀”,它離完蛋也就不遠了。
當然,同樣是寫老師、寫同學、寫媽媽,多少年過去了,我永遠忘不掉曾走到我學生筆下的這些形象:一個講課時唾沫星子橫飛,直惹得前排同學嚷嚷著要打傘聽課的老師、一個患了白血病卻為前來探視的師生們大唱《小芳》的男生、一個年輕漂亮到被自家兒子的老師誤以為是他女朋友的媽媽。這些“小眾素材”散發(fā)著獨特的光芒,能讓人在一堆平庸的文字中一眼認出它。
我在《高考作文臨考至囑三十則》中說過:就算你不會說“溶溶泄泄,東風無力,欲皺還休”這樣的雅詞,也不要說“風吹著水面,有一些皺紋”這樣的傻話。一樣話,百樣說,優(yōu)秀的寫作者都有能耐把文字弄得很“妖”。
還記得李敬澤在《抹香》一文中的句子嗎?人家寫道:“據(jù)說這是萬壽寺移過來的海棠,每到春日,驀然盛開,驚心動魄。月下看去,竟似鬧鬼。”——得!一個“鬧鬼”,把海棠之盛、之艷、之媚人徹底寫絕了。
同樣是寫花,余光中的文字更“妖”:“還有一種宮粉羊蹄甲開的是秀逸皎白的花,其白,艷不可近,純不可瀆;崇基學院的坡堤上頗有幾株,每次雨中路過,我總是看到絕望才離開?!弊源蜃x了這妖文,我看中意的花,就真的被“絕望”追擊了。
有個女生在作文中寫了八個字:丁香開口,細語傳香。我為此興奮了半個月。又有個男生寫他在中秋看爺爺用蓋碗泡茶,說:瓷碗里面兒,有個月亮兒。我為那瓷碗里的月亮一直激動到今天。
最近幾年,“有趣的靈魂”這個短語持續(xù)增溫。我也中意“有趣的靈魂”,并且,我絕不相信一個有人格缺陷的人會擁有“有趣的靈魂”,不相信一個靈魂無趣的人能寫出令人拍案叫絕的溢彩華章。
說到底,文章,其實就是靈魂的“外化”,是一個人“內在的自我”在陽光下的瞬間顯影。任何一個寫作者,都不可能藏起自己的人格,美或丑,都會被文字徹底出賣。
雨果在寫給巴雷特大尉的信中,將他的國家、他的同胞稱為“強盜”,他超越了狹隘的愛國主義,堅定地站在正義的一方,這使他的文字有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若非大胸襟、大格局、大眼界、大才情,斷然寫不出這樣的絕妙好詞,蘇軾這詞寫的是眼前之景,更是心中之景!
好看的文章=小眾的素材+陌生的語言+有趣的靈魂。想要使這三個維度得以加長,除了勤于向書本學習、向生活學習、向賢者學習,沒有其他路徑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