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沛壹
摘 ?要:從文字訓詁的視角出發(fā),以傳世文獻中對“格物”之“格”的主要訓釋為切入點,對“格”的字義進行考證。研究發(fā)現(xiàn),“格物”之“格”可釋為“來、至”“捍御”“窮、究”“正”“量、絜”等。不同思想流派對“格”的釋義截然不同乃至針鋒相對,這也是他們不同格物觀念及學說體系的體現(xiàn)。
關鍵詞:格物;“格”字;訓詁
“格物”一詞,最早出于《禮記·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薄案裎铩闭f一直在中國思想體系范疇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對中國哲學、中國思想乃至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因此,對“格物”這一原創(chuàng)性概念應如何闡發(fā),是至關重要的。我們認為,對“格”字的解釋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可以說,許多注疏家、哲學家都圍繞“格”字大作文章,其中,漢代至唐代的學者更注重于字面的考據(jù)與解釋,北宋以來的學者更傾向于義理的挖掘與闡述。由于各個學派的思想體系、學術觀點、治學理念都有所區(qū)別,他們對“格”的解釋也是截然不同乃至針鋒相對。同時,在古代文獻中,“格”的內涵十分豐富,這也為“格”的解讀提供了不同層面的理據(jù)與支撐。有鑒于此,本文從文字訓詁的視角出發(fā),以傳世文獻中對“格物”之“格”的主要訓釋為切入點,對“格”的字義進行梳理與考述,以便更好地理解“格物”這一命題。
一、“來、至”
“格物”語出《禮記·大學》,而《大學》本身卻沒有對“格物”及“格”作任何解釋與說明,這也是造成后世學者為此聚訟不已的原因之一。到了東漢時期,著名學者鄭玄為之作注:“格,來也。物,猶事也。其知于善深,則來善物;其知于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保ā抖Y記正義》卷六十)[1]鄭玄將“格”釋為“來”也是有其來源和理據(jù)的?!稜栄拧め屧b》:“迄、臻、極、到、赴、來、吊、艐、格、戾、懷、摧、詹,至也?!敝链?,“格物”之“格”有了明確的解釋。
到了唐代,孔穎達在為《禮記》作疏時,繼承了鄭玄的說法,并作了進一步闡述:“‘致知在格物者,言若能學習招致所知。格,來也,己有所知,則能在于來物。若知善深,則來善物;知惡深,則來惡物。言善事隨人行善而來應之,惡事隨人行惡亦來應之。言善惡之來,緣人所好也。”(《禮記正義》卷六十)[1]
孔穎達更為深入地闡發(fā)了“格物”的意思與鄭玄訓“格”為“來”的原因。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鄭、孔的觀點絕非鑿空之論?!案鳌弊衷诩坠俏闹凶鳌啊?,象腳從外來到穴居門口之形。由此可見,“各”作為“格”的聲符,具有示源的作用?!墩f文解字·木部》:“格,木長貌。從木各聲?!倍斡癫米ⅲ骸澳鹃L貌者,格之本義。引伸之長必有所至。故《釋詁》曰:格,至也。《抑》詩傳亦曰:格,至也。凡《尚書》格于上下、格于藝祖、格于皇天、格于上帝,是也。此接于彼曰至,彼接于此則曰來。鄭注《大學》曰:格,來也。凡《尚書》格爾眾庶、格汝眾,是也。”段玉裁認為,“格”的本義是“木長貌”,可引申為“來、至”義,并且引用《詩經》《尚書》等先秦文獻作為例證。因此,鄭玄、孔穎達將“格”釋為“來”,在北宋之前的學界基本沒有異議。
二、“捍、御”
從北宋起,隨著學風的轉變,學人開始從傳統(tǒng)的考據(jù)之學轉向義理之學。同時,宋代學界普遍具有質疑精神,對以往視為定論的說法,并不輕易盲從。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許多思想家、哲學家紛紛對“格物”發(fā)表新見。其中,首開其風的是司馬光。他不認同鄭玄將“格”釋為“來”的觀點,并提出了新的見解:“《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格,猶捍也,御也。能捍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鄭氏以格為‘來,或者猶未盡古人之意乎?”(《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七十一)[2]
司馬光認為,鄭玄的解釋并不是完全符合古人的原意,從而將“格”釋為“捍、御”,不過,他沒有說明其內在原由。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捍”為“捍”的異體字。此處的“格”表示捍御;“格物”,即抵御外物的干擾、誘惑。在先秦文獻中,“格”作為“抵御、抵抗”義的用例已經出現(xiàn)。例如:
服者不禽,格者不舍。(《荀子》卷十)[3]
發(fā)然后禁,則捍格而不勝。(《禮記正義》卷三十六)[1]
司馬光的觀點,在后世學者那里也得到了繼承與發(fā)展。明代學者王道、徐問在司馬光的基礎上,對“格”及“格物”的釋義作了進一步的發(fā)揮:
所謂格者,以捍格為義,主溫公之說……捍格之義,御之于外也。物,物交物之物,凡外物皆是也。格物,即孔子所謂克己,孟子所謂寡欲,周子所謂無欲也。(《明儒學案·甘泉學案六·文定王順渠先生道》卷四十二)[4]
原格字義本捍格,有未通求通之義,猶古治為亂,以治亂而曰亂也。(《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中六·莊裕徐養(yǎng)齋先生問》卷五十二)[4]
王道(號順渠)、徐問(號養(yǎng)齋)均認為,“格”以“捍格”為義,與司馬光如出一轍。徐問還指出,此處的“格”既可表示“未通”義,也可表示“求通”義,類似于“亂”字有擾亂和治理兩個相反的語義,這實際上就是訓詁學中所說的“反訓”。
明末清初時,實學興起,顏李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顏元對“格”作了新的闡釋:
格物之格,王門訓正,朱門訓至,漢儒訓來,似皆未穩(wěn)……元謂當如史書手“格猛獸”之格、手“格殺之”之格,乃犯手捶打搓弄之義,即孔門六藝之教是也。(《習齋記余》卷六)[5]
顏元指出,鄭玄訓“格”為“來”、程朱訓“格”為“至”、王陽明訓“格”為“正”,都不夠穩(wěn)妥。他認為,“格物”之“格”應為“格斗”之“格”,是“犯手捶打搓弄之義”。他還以史書中經常出現(xiàn)的“格猛獸”“格殺之”作為佐證。這一觀點與司馬光的“捍御”說較為相近。不過,顏元又更進一步,將“捍御”義引申為具體的行為動作,實際上含有“習行”之義。在他看來,“格物”其實是與孔子所倡導的“學而時習之”相通的。
三、“窮、至”
與司馬光同時期的理學家程顥、程頤兄弟,也對“格”進行了解釋。程顥曰:“‘致知在格物。格,至也。窮理而至于物,則物理盡?!保ā抖踢z書》卷二上)[6]程頤曰:“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曰窮其理而已也。窮其理然后足以致之,不窮則不能致也。”《二程遺書》卷二十五)[6]程顥將“格”訓為“至”,程頤將“格”訓為“窮”,似乎有所不同,實際上二者是同義詞,意思是“推究、窮盡”。在二程的哲學范疇體系內,“格物”即“窮理”,也就是窮究事物道理的本源。顯然,這是為他們所構建的理學體系服務的。二程的格物窮理說在當時就產生了很大影響,其門人弟子也大多贊同這一觀點,如程門四先生中,就有三人對此持明確肯定的態(tài)度。呂大臨云:“必窮物之理同出于一為格物?!保ā吨熳诱Z類》卷十八)[7]謝良佐云:“格物,窮理也?!保ā渡喜陶Z錄》卷二)[8]楊時云:“致知在格物,物固不可勝窮也,反身而誠。則舉天下之物在我矣?!保ā洱斏郊肪矶9]
到了南宋時期,理學的集大成者朱熹又對二程的格物窮理說進行了改造和發(fā)展,他將“格”釋為“至”“盡”:
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四書章句集注·大學章句》)[10]
格物者,格,盡也。須是窮盡事物之理。若只窮得三兩分,便未是格物,須是窮盡到十分,方是格物。(《朱子語類》卷十五)[7]
可以看出,盡管程顥、朱熹均訓“格”為“至”,卻并不妨礙他們在具體使用時將“格物”闡述為“窮理”。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來”“至”“窮”“盡”其實是有其內在關聯(lián)的:來、至,均表示一種動作行為;至者,即抵達也;抵至某地、某物,即可作窮盡、窮極解。因此,它們看似有差異,實際上是有其邏輯理據(jù)的。實際上,程朱學派也是將“至”“窮”“盡”“窮至”“窮盡”視為同義詞而使用的。
與朱熹同時期的、心學代表人物陸九淵同樣對“格物”說十分關注,他也對“格”字進行了闡釋:
格,至也,與窮字究字同義,皆研磨考索以求其至耳。(《陸象山先生全集》卷二十)[11]
格物者,格此者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盡力焉耳。不然,所謂格物,末而已矣。(《陸象山先生全集》卷三十五)[11]
陸九淵的思想體系、哲學觀念與程朱理學迥然相異,但兩者對“格”的訓釋卻是不謀而合。這是因為這兩個學派“格物”觀的區(qū)別,歸根結底是在于對“格物”之“物”的理解上,一個主張“至理”,一個提倡“至心”。因此,他對動詞“格”的理解,與朱熹是基本一致的。
明清時期,由于程朱理學被確定為官方哲學和科舉考試的范本,因此,“窮、至”說擁有很多信徒。他們奉程朱學說為正統(tǒng),或是意在汲取理學之長,以矯心學之弊。明代中期理學家呂柟就是其中的代表。呂柟云:“問格物之格,有說是格式之格。謂致吾之良知在格物。格字不要替他添出窮究字樣來如何?先生曰:格物之義,自伏羲以來未之有改也。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遠求諸物,近取諸身,其觀察求取,即是窮格之義。格式之格,恐不是孔子立言之意?!保ā睹魅鍖W案·河東學案二·文簡呂涇野先生柟》卷八)[4]呂柟認為,將“格物”之“格”釋為“格式”之“格”,非古圣立言之本意,仍然是作“窮”解釋才最為妥當。他還以伏羲作八卦為例,來說明什么是“窮格”之義。
明人郝敬也贊同“窮、至”說:“吾知往及物,謂之格。格,至也。推吾之知至彼物邊,攝天下之物歸吾意邊,故曰致知在格物?!保ā睹魅鍖W案·諸儒學案下三·給事郝楚望先生敬》卷五十五)[4]郝敬沿襲前人觀點,直接訓“格”為“至”;同時,從其闡述可以看出,他對“格”的理解其實和朱熹大同小異。與郝敬同時期的政治家高攀龍看法亦同:“格物是直窮到底斷知天下之物。”(《高子遺書》卷三)[12]郝、高二人,均將“物”釋為“天下之物”,從而對“格”進行了義界——將“格”的對象范圍指向了天下所有物。
有些學者還對“窮、至”說作了引申發(fā)揮,將“格”解釋為“通徹”:
格字,古注或訓為至,如“格于上下”之類;或訓為正,如“格其非心”之類。格物之格,二程皆以至字訓之,因文生義,惟其當而已矣。呂東萊釋“天夀平格”之格,又以為“通徹三極而無間”。愚按:通徹無間,亦至字之義,然比之至字,其意味尤為明白而深長。試以訓“格于上下”,曰“通徹上下而無間”,其孰曰不然?格物之格,正是“通徹無間”之意,蓋工夫至到,則通徹無間。(羅欽順《困知記》卷上)[13]
格亦有通徹之義。通而謂之格,猶治而謂之亂也。格物者,己與物通一無二也,如此則無物矣。(《明儒學案·泰州學案三·侍郎楊復所先生起元》卷三十四)[4]
羅欽順、楊起元雖然屬于不同的思想流派,但不約而同地將“格”釋為“通徹”“通徹無間”。尤其是羅欽順還簡略地描述了之前“格”字的訓釋情況,并把“通徹無間”與“至”作了對比,認為前者“意味尤為明白而深長”,這里就涉及到許多文字學、訓詁學的知識和方法。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徹,通也;通,達也?!巴◤亍迸c“達、至”的意義是相近的,正如羅欽順所言“通徹無間,亦至字之義”。因此,我們也將羅欽順、楊起元的觀點歸為“窮、至”說。
四、“正”
王守仁和陸九淵同為心學代表人物,他繼承并發(fā)展了陸九淵的學說。不過,兩人對格物觀及“格”的理解,卻有著顯著的不同。王守仁指出:
格則亦兼有正字之義在其間,未可專以至字盡之也。如格其非心、大人格君心之非之類,是則一皆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之義,而不可以至字為訓矣。(《王文成全書》卷二)[14]
我解格作正字義,物作事字義。(《王文成全書》卷三)[14]
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之謂也。正其不正者,去惡之謂也。歸于正者,為善之謂也。夫是之謂格。(《王文成全書》卷二十六)[14]
王守仁既不認同朱熹的“即物窮理”說,也不認同朱熹將“格”釋為“至”。他把“格”解釋為“正”;“物”,則指本心。在他的哲學范疇里,格物就是“格心”“正本心”。具體來說,“格物”可以解釋為“為善去惡”,即去除人心的不正,使其恢復正。這一觀點,與程朱理學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和陸九淵的看法也迥然有別。
與王守仁同時期的王廷相,也把“格”釋為“正”:“格物之訓,程、朱皆訓至字。程子則曰:‘格物而至于物。此重疊不成文義。朱子則曰:‘窮至事物之理。是至字上又添出一窮字。圣人之言直截,決不如此。不如訓以正字,直截明當,義亦疏通。”(《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中四·肅敏王浚川先生廷相》卷五十)[4]王廷相對程朱學派的“窮、至”說提出了質疑與批評,認為其解說不成文義、不夠直接;若是訓“格”為“正”,則釋義圓通,明白得當。不過,他并沒有對此進行詳細論證。
一位生平不詳?shù)牟淌蟿t對“格”與“正”之間的關系進行了闡釋,毛奇齡的《大學證文》曾引用了他的觀點:“《說文》:格,木長貌。又式也,正也。木長,故有式義;式,故有正義……亦規(guī)正之義。故文成謂物是意之所在,格是格其不正,以歸于正,皆主此解。”(《大學證文》)[15]蔡氏主要是從語義流變入手,為訓“格”為“正”找出其間的演變軌跡。
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格”在古代文獻中亦有“匡正、糾正”義。如《論語·為政》:“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何晏注:“格,正也?!痹偃纭渡袝酌贰案衿浞切摹?,《孟子·離婁上》“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其中的“格”也都是正的意思。
五、“量、絜”
王守仁之后,對“格物觀”有獨立見解的,當推王艮。王艮是王守仁的弟子,治學不拘泥傳注,不因循師說。這也體現(xiàn)在他對“格物”及“格”的闡釋上:“物有本末,格,絜度也,絜度于本末之間,而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格如格式之格,即后絜矩之謂。吾身是個矩,天下國家是個方,絜矩,則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明儒學案·泰州學案一·處士王心齋先生艮》卷三十二)[4]王艮認為,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本末、終始都須通過絜度才能知道。以“量度”解“格物”之“格”,實屬王艮的創(chuàng)見,世稱“淮南格物說”。明末浙東學派的代表人物劉宗周對“淮南格物說”給予了高度評價:“后儒格物之說,當以淮南為正?!保ā秳⒆舆z書》卷四)[16]
同是受業(yè)于陽明之門的穆孔暉,也釋“格”為“量”。穆孔暉深受禪宗影響,往往借助于禪宗理論來詮釋傳統(tǒng)儒家經典。在釋“格”時,他也援引了不少佛經文獻進行論證。清代王士禛曾簡要介紹了穆孔暉的格物論:“考之內典,隋智顗《法華經文句》解《分別功德品》云:‘格量功德。又曰:‘格量多少。其一篇內,格量字甚多,此又在唐以前者?!洞笄f嚴經論》云:‘況復如來德。何可格量?格量之義,古皆用之,而程子未之見。意雖暗合,而解釋弗暢,故使圣經難明。然其為說,合于圣門無疑,豈前人所及哉?問:格之訓至,可終廢乎?曰:不可。當云格量物理,以求其至,其義始備?!保ㄍ跏慷G《池北偶談》卷八)[17]
到了清代,樸學逐漸興起,考據(jù)之風盛行。此時,持“量度”說者常常博引群書,為釋“格”為“量”找出語源。清代初年的毛奇齡為典型代表,他高舉反宋學旗幟,治學主張講求實證,不以空言說經,他的格物觀便與朱熹針鋒相對。毛奇齡在對“格”進行闡述時,更注重文字的實證與考據(jù)。他指出,“李善《文選注》引《倉頡篇》:格,量度之也?!稄V韻》亦然。蓋從修身一量度間,便謂知本?!保ā洞髮W證文》)[15]“蓋《蒼頡》《訓纂》《滂喜》為《三蒼》,字書之最古者,此并非格至格正所能爭也。況窮致物理,顯然為宋后所增入耶?!保ā端臅Q浴肪矶18]
清代著名理學家李紱也贊同“量度”說。他強調,只有先量度事物的本末、終始,才能知本,從而知至、意誠。李紱被譽為“陸王學派之最后一人”,但在論述“格物”時,亦是援引群經,也引用了《倉頡篇》中的“量度”義作為佐證,頗具考據(jù)派的特點。毛奇齡的至交好友徐咸清也主此解。徐氏嗜好小學,“縱考經史子集暨唐宋元諸大小篇帖,凡有系于說文者,悉搜采以正字義”(《熙朝新語》卷四)[19],編成字書《資治文字》一百卷。徐咸清小學功底深厚,同李紱一樣,他也依《玉篇》《廣韻》之說,將“格物”之“格”釋作量度。
從文字訓詁的角度來看,確實如毛奇齡等所說的,至遲在秦代,就有字書記載“格”之“絜度”義?!段倪x·李康〈運命論〉》:“其可格之賢愚哉。”唐代李善注:“《倉頡篇》曰:格,量度之也。”字書《廣韻》《玉篇》等也將“格”釋作“式也,度也,量也”??梢?,“量度”說也有其語義來源與理據(jù)。
綜上所述,關于“格物”之“格”的釋義,可謂是眾說紛紜,見仁見智。不同學派的格物觀是不同的,這也決定了他們對“格”的釋義的不同。再加上“格”字本身的內涵十分豐富,在《康熙字典》中,關于“格”的解釋就有27項之多。因此,便出現(xiàn)了“來、至”“捍、御”“窮、究”“正”“量度”等各種各樣的說法。此外,也有學者發(fā)現(xiàn)“格”的某些義項實際上是可以相互貫通、相互生發(fā)的。清人陸隴其指出:“至也者,即量度之至也;究也者,即至之盡頭處也,義本相通?!保ā度~堂文集大學答問》卷一)[20]這一見解無疑是通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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