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艷 袁慧

摘 ?要：《詩經(jīng)》中有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它是以襯音助詞加實義單音節(jié)詞的方式構成襯字雙音結(jié)構，該結(jié)構又與相對應的疊音狀貌詞存在密切聯(lián)系。結(jié)合《詩經(jīng)》文本實例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從表意、句法、音律等方面，對《詩經(jīng)》狀貌詞中襯字雙音結(jié)構與疊音詞的相似性與差異性進行探討。

關鍵詞：《詩經(jīng)》;襯字雙音結(jié)構;重言;狀貌詞

《詩經(jīng)》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收錄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約500年間的詩歌305篇。值得注意的是，《詩經(jīng)》中運用了大量狀貌詞，它既承擔著形象生動的繪情描狀功能，又遵循著合乎樂調(diào)的音韻規(guī)律。從語言形式上看，《詩經(jīng)》中的狀貌詞既有音節(jié)重疊形式的重言，也有襯字雙音結(jié)構形式。這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亦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很多學者都對此進行了探討。其中，王力先生提出了“詞頭/詞尾或附加成分說”，他傾向于將襯音助詞視為“詞頭”“詞尾”或相關的“附加成分”，并以“其”“有”等“附加成分”為例，結(jié)合具體語境，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了較為嚴謹?shù)恼撌鯷1]（P122-125）。這種說法肯定了該結(jié)構中兩個語素的緊密聯(lián)系，同時也強調(diào)了該結(jié)構與重言詞性質(zhì)的差異。也有學者從性質(zhì)上對兩者的關系進行了分析。如楊皎將“惴惴其栗”（《秦風·黃鳥》）、“雨雪其霏”（《鄴風·北風》）中的“其栗”“其霏”作為一種疊音詞的“變格”形式，也就是把這種結(jié)構的功能與疊音詞的功能歸為一類，而只在疊音詞范疇內(nèi)部以“正格”或“變格”的形式相區(qū)分[2]（P4）。鑒于學界對這兩種結(jié)構的不同認識，本文擬從表意、句法、韻律三個方面，對《詩經(jīng)》狀貌詞中的重言詞和襯字雙音結(jié)構之間的異同進行探討。需要說明的是，本文中的《詩經(jīng)》引文皆出自程俊英、蔣見元編著的《詩經(jīng)注析》[3]。

一、重言狀貌詞和襯字雙音結(jié)構

要探究《詩經(jīng)》中的疊音詞與襯字雙音結(jié)構的關系，首先需要明確重言狀貌詞和襯字雙音結(jié)構的定義、分類與結(jié)構。

（一）重言狀貌詞

傳統(tǒng)小學一般稱疊音詞為“重言”或“重文”，它是指兩個相同音節(jié)組成的雙音節(jié)詞。不過，古人所說的“重言”是一個非常寬泛的概念，與現(xiàn)代意義上的“疊音詞”不完全等同。馬真在《先秦復音詞初探》中指出：“同一個音節(jié)重迭，古人稱之為重言?！盵4]（P82）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學中，將疊音詞分為兩類：“疊音單純詞”和“疊音合成詞”。“疊音合成詞”是指由兩個完全相同的單字組成而單字獨立時仍可表示相同或相近意義的詞，這類疊音詞中含有兩個語素，它也被稱為重疊詞。而“疊音單純詞”則是指由兩個完全相同的單字組成而且單字不能獨立成詞。也就是說，這種疊音詞只有一個語素。為了和重疊詞相區(qū)別，它也被稱為疊音詞。如《周南·關雎》“關關雎鳩”中的“關關”就屬于這種情況?！瓣P”字可以單獨使用，但與毛傳中所解釋的“和聲”沒有關系。因此，當其重復連用時，在該疊音詞中只存在一個語素，這也是“關關”被一些學者判定為疊音單純詞的主要原因。

由于單語素疊音詞在表意功能上天然地具有摹聲繪景的作用 [5]（P141），《詩經(jīng)》中的大部分疊音詞都可以被判定為狀貌詞。古代注家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詩經(jīng)》中狀貌詞的特殊性狀，并通過特定形式來加以凸顯。早在《毛詩故訓傳》中就出現(xiàn)了大量的以“某某貌”為固定訓釋形式的語例。如《周南·葛覃》“維葉萋萋”，毛傳：“萋萋，茂盛貌。”[6]（P5）《召南·小星》“肅肅宵征”，毛傳：“肅肅，疾貌?！盵6]（P27）《小雅·大東》“粲粲衣服”，毛傳：“粲粲，鮮盛貌?！盵6]（P297）可以說，訓釋中“某某貌”的結(jié)構用法已經(jīng)成為一種標志，大部分狀貌詞都是用該形式進行解釋的。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有一些含有“貌”字的注解，實際上表達的并不是描情狀物的含義;還有一些字雖然沒有使用“某某貌”的訓釋形式，但確實又屬于狀貌詞的范疇。如《小雅·無羊》“其角濈濈”，毛傳：“聚其角而息，濈濈然?！盵6]（P257）其中的“……然”，即“……的樣子”，與貌表義同。再如《鄘風·君子偕老》“委委佗佗”，毛傳：“佗佗者，德平易也。”[6]（P67）《魯頌·有駜》“鼓咽咽”，朱熹《詩集傳》：“鼓聲之深長也?！盵7]（P363）此類例子很多。根據(jù)以上情況，我們進行了大致的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的疊音狀貌詞有399個，共計出現(xiàn)574次。

（二）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

《詩經(jīng)》中的狀貌詞中還有一種特殊結(jié)構，它們并不是由兩個字音、字形或字義完全相同的字組成，而是由一個襯音助詞和一個有實義的字組合而成，我們將其稱為“襯字雙音結(jié)構”。根據(jù)襯音助詞所處的位置，《詩經(jīng)》狀貌詞中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1.襯音助詞前加式

這類襯音助詞主要有“有”“思”“其”等。例如：

1）有×：有蕡其實（《周南·桃夭》）、有齊季女（《召南·采蘋》）、寤辟有摽（《邶風·柏舟》）、不日有曀（《邶風·終風》）、憂心有忡（《邶風·擊鼓》）、有洸有潰（《邶風·谷風》）、彤管有煒（《邶風·靜女》）、新臺有泚、新臺有灑（《邶風·新臺》）、有頒其首、有莘其尾、有那其居（《小雅·魚藻》）等。

2）思×：旨酒思柔（《小雅·桑扈》）、思皇多士（《大雅·文王》）、思齊大任（《大雅·思齊》）、思媚周姜（《大雅·思齊》）、思輯用光（《大雅·公劉》）、思文后稷（《周頌·思文》）、思媚其婦（《周頌·載芟》）、思樂泮水（《魯頌·泮水》）等。

2.襯音助詞后附式

這類襯音助詞主要有“然”“若”“焉”等。例如：

1）×然：惠然肯來（《邶風·終風》）、宛然左辟（《魏風·葛屨》）、烝然罩罩（《小雅·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小雅·南有嘉魚》）、烝然來思（《小雅·南有嘉魚》）、賁然來思（《小雅·白駒》）、民胥然矣（《小雅·角弓》）等。

2）×若：其葉沃若（《衛(wèi)風·氓》）、抑若揚兮（《齊風·猗嗟》）、六轡沃若（《小雅·皇皇者華》）等。

3）×焉：惄焉如搗（《小雅·小弁》）、潸焉出涕（《小雅·大東》）等。

3.可前加、可后附式

還有些襯音助詞既可以前加，也可以后附。例如：

1）其×：擊鼓其鏜（《邶風·擊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邶風·北風》）、北風其喈，雨雪其霏（《邶風·北風》）、靜女其姝（《邶風·靜女》）、靜女其孌（《邶風·靜女》）、碩人其頎（《衛(wèi)風·碩人》）、零雨其濛（《豳風·東山》）、兕觥其觩（《小雅·桑扈》）等。

×其：凄其以風（《邶風·綠衣》）、宛其死矣（《唐風·山有樞》）、溫其在邑（《秦風·小戎》）等。

2）斯×：朱芾斯皇（《小雅·采芑》）、秩秩斯干（《小雅·斯干》）、王赫斯怒（《大雅·皇矣》）等。

×斯：蓼彼蕭斯（《小雅·蓼蕭》）、鹿斯之奔（《小雅·小弁》）、溥斯害矣（《大雅·召旻》）等。

3）彼×：彼稷之苗（《王風·黍離》）、彼蒼者天（《秦風·黃鳥》）等。

×彼：嚖彼小星（《召南·小星》）、洌彼下泉（《曹風·下泉》）、節(jié)彼南山（《小雅·節(jié)南山》）等。

從上述用例可以看出，襯字雙音結(jié)構是由一個音節(jié)助詞和另一個實義單音詞組成的。在這一結(jié)構中，兩個所謂“相結(jié)合的詞匯材料”的地位并不平等，它們之間存在著“主從之別”[8]（P104）。其中，實義單音詞為“主”，而“有”“其”“思”一類的成分則居于從屬地位，從屬部分必須附加在實詞之上?！坝小薄捌洹?/p>

“思”等所具有的結(jié)構附著地位雖然與詞綴頗為相似，卻不能將其看作詞綴，而應當視為助詞。向熹、楊伯峻、張仁立等學者，更是傾向于把它界定為“襯音助詞”。我們也認同這一觀點?？梢哉f，襯音助詞的性質(zhì)決定了它們只能與另一個有意義的字組成雙音結(jié)構，而如果是詞綴的話，則會形成固定的派生詞。派生詞是合成詞的一種，由詞根加詞綴構成，它不僅具有搭配的固定性，而且具有能產(chǎn)性和傳承性。與派生詞相比，《詩經(jīng)》中的這種襯字雙音結(jié)構并不具備足夠的穩(wěn)定性，很多具有實義的形容詞、副詞乃至動詞、名詞，都可以進入該結(jié)構中，與襯音助詞相組合，來表達特定的意義、承擔特定的功能。同時，該結(jié)構中襯音助詞和實詞的關系并不緊密，在同期與后世的文獻語料中，都很難發(fā)現(xiàn)類似于《詩經(jīng)》中這種襯字雙音結(jié)構的特殊用法。

《詩經(jīng)》中的襯字數(shù)量較多，相關的用法也比較復雜。我們對襯音助詞的判定主要是以該字的意義功能與所處位置為依據(jù)。通常情況下，襯音助詞的作用相對統(tǒng)一，它最核心的功能便是補足音節(jié)。在襯字雙音結(jié)構中，襯音助詞所處的位置則主要受具體韻律的制約。依據(jù)上述標準，我們認為，在狀貌詞襯字雙音結(jié)構中，涉及到的襯音助詞只有8個：即“有”“思”“若”“然”“焉”“其”“彼”和“斯”;其余如“薄”“載”“聿”“言”“于”等，都沒有組成狀貌詞的語例，因此不在這里討論。同時，我們對襯字雙音結(jié)構的辨別主要是遵循兩個原則：一是它在古人的注疏中是用疊音詞來解釋;二是能夠通過意義分析而加以確認，其中，典型的襯音助詞是主要依據(jù)之一。

二、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的表意功能比較

（一）表意功能的一致性

在《詩經(jīng)》中，大部分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與其相應的重言狀貌詞的意義基本上是一致的。在毛亨傳、鄭玄箋以及今人的注釋和翻譯中，很多情況下都是用疊音詞來解釋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這說明很多《詩經(jīng)》研究者都已意識到兩者在表意方面的一致性。例如：

（1）《邶風·北風》：“北風其喈，雨雪其霏?！背炭∮?、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中將“其喈”直接解釋為“喈喈”，“其霏”解釋為“霏霏”[3]（P114）。

（2）《陳風·宛丘》：“坎其擊鼓，宛丘之下?！敝苷窀ⅰ翱财鋼艄摹弊g為“冬冬地把鼓敲響”[9]（P190）?？梢姡前选翱财洹崩斫鉃椤岸钡?。

（3）《豳風·東山》：“我來自東，零雨其濛?！编嵐{：“我往之東山，既久勞矣。歸又道遇雨濛濛然，是尤苦矣。”[6]（P199）可見，鄭玄是把“其濛”釋為“濛濛然”的。

（4）《豳風·東山》：“敦彼獨宿，亦在車下。”鄭箋：“敦敦然獨宿于車下?！盵6]（P199）可見，鄭玄是把“敦彼”釋為“敦敦然”的。

（5）《豳風·東山》：“有敦瓜苦，烝在栗薪?！泵珎鳎骸岸?，猶專專也?！盵6]（P200）這里的“有敦”，實際上相當于“專專”。

（6）《小雅·采芑》：“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泵珎鳎骸盎?，猶煌煌也?！盵6]（P238）這里的“斯皇”，實際上相當于“皇皇”。

從以上毛傳、鄭箋和今人的注釋、翻譯可以看出，《詩經(jīng)》中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與相應的重言狀貌詞在表意方面是一致的。

還可看出，上述例句中的“其”“斯”“有”“彼”等襯音助詞，其實都不具備獨立的詞匯意義。也就是說，從單純的表意角度來看，這些襯音助詞是無意義的，它們只能附著于實詞而存在，與單個實詞相組合而共同表達出該實詞疊加后的意義。在對其意義進行解讀時，襯音助詞就像是西洋樂譜中的“重復符”，表示對該結(jié)構內(nèi)與其相連的實詞的重復。就此而言，“其喈”與“喈喈”、“其霏”與“霏霏”、“斯皇”與“皇皇”的表意效果自然是相同的。

（二）表意功能的差異

值得注意的是，《詩經(jīng)》中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仍存在細微的差別，它們的表達效果有時也不盡相同。

與單純的重言詞相比，襯字雙音結(jié)構所表達的語義有時會顯得不那么自然生動、形象鮮活。比如，《小雅·采芑》：“乘其四騏，四騏翼翼?！敝祆洹对娂瘋鳌罚骸耙硪?，順序貌?！币庵浮罢R的樣子”。《小雅·六月》亦有“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兩者相比，“翼翼”對情狀的描摹無疑更為自然，語勢也更為強烈;“有翼”一句則是將“嚴”與“翼”并重強調(diào)，更顯得肅穆莊重。再如，《小雅·伐木》中有“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和“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說文解字·口部》：“嚶，鳥鳴也。”兩者相比，疊音詞“嚶嚶”顯然在擬音時更為生動，使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嚶其”則更偏重于對后面主語的陳述性修飾，語韻的重心也不像前者那樣集中在“嚶”字之上。就此而言，重言詞要比襯字雙音結(jié)構對性狀的描摹更為形象靈動，也更具有情感張力與藝術感染力。

《大雅·皇矣》有“皇矣上帝，臨下有赫”句，意在稱頌上帝之圣明燭照。其中的“有赫”，即“赫赫”，意思是“火赤之盛貌”。又《大雅·常武》“赫赫明明”，毛傳：“赫赫然，盛也?！碧拼娙祟櫅r在《左車二章》中曾引用了“有赫”一詞：“左車有赫，萬人毒螫”?！蹲筌嚒肥怯髦钢刑茣r期占據(jù)一方的藩鎮(zhèn)軍帥，詩人極力渲染地方軍閥之勢焰熏天，以此反襯百姓所受苦難之深重，“有赫”在這里顯然是反其意而用之。無論是從語義表現(xiàn)來看，還是從韻律結(jié)構來看，《左車》都似乎更適合“赫赫”這一疊音詞。那么，顧況為什么非要選擇“有赫”一詞呢？這主要是因為該詩出自《上古之什補亡訓傳十三章》，為模仿《詩經(jīng)》之作，語言風格上傾向于古樸厚重，而“有赫”正契合了文本的這一特點。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是有著細致而微妙的區(qū)分的。

三、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的句法功能比較

（一）句法功能的同步性

在《詩經(jīng)》中，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與重言狀貌詞不僅在表意功能上具有一致性，而且兩者在句法功能上也體現(xiàn)出同步性。從整體上來看，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在位于句首時基本上是充當謂語、定語與狀語，在位于句末時則主要充當謂語與補語。

1.句首

1）作謂語

重言詞：采采卷耳（《周南·卷耳》）、采采芣苢（《周南·芣苢》）等。

襯字雙音結(jié)構：陟彼高岡（《周南·卷耳》）、寘彼周行（《周南·卷耳》）等。

2）作定語

重言詞：灼灼其華（《周南·桃夭》）、泄泄其羽（《邶風·雄雉》）等。

襯字雙音結(jié)構：彼美孟姜（《鄭風·有女同車》）、彼美淑姬（《陳風·東門之池》）等。

3）作狀語

重言詞：翹翹錯薪（《周南·漢廣》）、肅肅宵征（《召南·小星》）、耿耿不寐（《邶風·柏舟》）等。

襯字雙音結(jié)構：咥其笑矣（《衛(wèi)風·氓》）、溫其如玉（《秦風·小戎》）、嚶其鳴矣（《小雅·伐木》）等。

2.句末

1）作謂語

重言詞：桃之夭夭（《周南·桃夭》）、 氓之蚩蚩（《衛(wèi)風·氓》）、中心養(yǎng)養(yǎng)（《邶風·二子乘舟》）、中心搖搖（《王風·黍離》）等。

襯字雙音結(jié)構：北風其涼，雨雪其雱（《邶風·北風》）、北風其喈，雨雪其霏（《邶風·北風》）等。

2）作補語

重言詞：伐木丁?。ā缎⊙拧しツ尽罚⒎ツ驹S許（《小雅·伐木》）、鼓鐘將將（《小雅·鼓鐘》）等。

襯字雙音結(jié)構：臨下有赫（《大雅·皇矣》）、其大有颙（《小雅·六月》）等。

（二）句法功能的差異

盡管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與重言狀貌詞在句法功能方面高度趨同，但二者處于不同位置、作不同成分的數(shù)量還是有一定差異的。據(jù)我們初步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的疊音狀貌詞主要集中在句首和句末，其中，出現(xiàn)在句首的有135個，出現(xiàn)在句末的有263個。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的句法樣態(tài)則相對靈活。如前所述，在襯字雙音結(jié)構內(nèi)部，可以分為襯音助詞前加式、后附式及前加后附皆可等類型，這些結(jié)構形式既可以出現(xiàn)在句首，也可以出現(xiàn)在句末。比較特殊的是“斯”字結(jié)構，它還可以出現(xiàn)在句中?！八埂弊肿鳛橐r音助詞，本身可以前加或后附于表示實義的單字。當它們組成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被置于四字句中時，“斯”字總會位于第二字位或第三字位;只有在極個別情況下，才會出現(xiàn)在句末，但絕不會出現(xiàn)在句首。除上述“斯”字組合可以處于句中位置外，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出現(xiàn)在句首的共計有127個，出現(xiàn)在句末的則有124個。

四、襯字雙音結(jié)構和重言狀貌詞的音律功能比較

（一）音律功能的相似性

張仁立指出，“襯音助詞以語音音節(jié)形式附著在單詞或句子上，當然其附著性沒有某些結(jié)構助詞強，以起到增加音節(jié)、湊詞足句的作用?！盵10]（P37）他主要總結(jié)了襯音助詞在補充音節(jié)上所擔負的職能。除此之外，它還起到協(xié)調(diào)音律的作用，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才是襯音助詞更為主要的功能。

《詩經(jīng)》中的音節(jié)助詞在上古時期主要分屬于喉音和舌音兩類，這都是語流中比較容易發(fā)出的音[11]，其他助詞的發(fā)音部位則非常分散。在一定程度上說，生理上的發(fā)聲條件為喉音、舌音成為襯音助詞提供了便利。喉音居多與詩歌的旋律悠長有關[11]，它的發(fā)音部位較為靠后，發(fā)聲時喉部必須高度緊張，因此，它并非相對自然狀態(tài)下的省力發(fā)音，主要是由于其特殊的渾濁音質(zhì)而用于強烈感情的抒發(fā)。舌音的發(fā)音部位則集中于舌頭之上，位置相對居中且易控省力，符合自然省力的特點?！对娊?jīng)》將舌音作為慣用的襯音助詞，也使得其協(xié)調(diào)音律的作用更為突出。

（二）音律功能的差異

盡管在完成雙音節(jié)音步上，重言狀貌詞和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能起到相同的作用，但在具體使用時，究竟是采用重疊結(jié)構還是襯字雙音結(jié)構，會出于對韻律效果的權衡而有所不同。如《邶風·北風》中有“北風其喈，雨雪其霏”，《小雅·采薇》中也有類似的句子：“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坝暄┢漩焙汀坝暄本敲枋龃笱┘婏w的情景，毛傳對它們的解釋也基本相同。從作品的具體語境來看，它們也并沒有被賦予其他特殊的隱含意義，主要是起到以景襯情的作用。那么，決定該句第三個字是襯音助詞“其”抑或是重疊的“霏”，應與句式的音韻結(jié)構密切相關?！恫赊薄分械那苍~造句錯落有致，它選用疊音詞“霏霏”來描摹自然景象，增強了詩歌的音樂美與節(jié)奏感，收到了和諧悅耳的音響效果。而《北風》中的兩句則是連續(xù)寫景，如果都采用重言形式的話，勢必會顯得呆板重復。這時使用襯音助詞加以搭配，便能起到協(xié)調(diào)音律的作用，達到抑揚頓挫的效果。

綜上所述，《詩經(jīng)》中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狀貌詞與相對應的重言狀貌詞既存在密切聯(lián)系，也存在一定區(qū)別。在表意功能上，大部分的襯字雙音結(jié)構與其相應的重言狀貌詞的意義基本上是一致的，有時還可以相互替代，不過，兩者仍有細微的差別，有時它們的表達效果也不盡相同。在句法功能上，兩者所充當?shù)恼Z法成分大體相同，不過，它們處于不同位置、作不同成分的數(shù)量還是有一定差異的。在韻律功能上，兩者都能完成雙音節(jié)音步的要求，但在具體語境中，也會因音律結(jié)構的不同而表現(xiàn)出各自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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