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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佚文《吳問》考論

2020-12-14 07:56黃樸民
關鍵詞:孫武孫臏竹簡

黃樸民

(中國人民大學 國學院,北京 100872)

毫無疑問,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古墓出土的兵書竹簡之學術價值是不容低估的。僅僅就竹簡本《孫子兵法》的發(fā)現而言,它對于破解歷史上兩孫子之謎、判斷《孫子兵法》成書的大致時代、厘定《孫子兵法》“十三篇”的篇章次序、對勘《孫子兵法》傳世本的文字內容、釋讀《孫子兵法》的某些疑難章句、闡明《孫子兵法》的相關軍事原則、深化有關孫子所處時代社會變革性質的認識、梳理《孫子兵法》與“古司馬兵法”之間的淵源關系,都具有重大的文獻學術價值。至于《孫臏兵法》的重見天日,《六韜》佚文、《尉繚子》佚文以及眾多佚名古書的大量面世,更是為兵學文化的進一步深化研究注入了強大的活力。

一、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佚文的類型與特色

臨沂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佚文,根據竹簡整理小組的考定,比較明確的共有5篇,分別為《吳問》、《見吳王》、《黃帝伐赤帝》、《四變》與《地形二》。通過對其內容的考察,我們認為從性質上,它可以分為三個類型:

一是有關孫子本人生平事跡的記載。如《吳問》記敘孫子與闔閭討論、預測晉國政治發(fā)展大勢,深刻揭示了孫武的政治見解和進步傾向。所謂苛政喪民,寬政得眾,表明孫子不但是卓越的軍事家,同時也是很有頭腦的政治家?!兑妳峭酢纷窋O子與闔閭之間的君臣際會,重現孫子吳宮教戰(zhàn)的戲劇性一幕,內容較司馬遷《史記》所敘更為翔實、邏輯上更為合理。它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補充《史記》本傳敘述單薄之缺憾。另外,值得引起特別注意的是,在《見吳王》中,孫子和吳王見面之后,首先討論的是關于戰(zhàn)爭問題的看法。針對吳王標榜自己“好兵”的行為,孫子毫不隱晦地表達了他自己對于戰(zhàn)爭的認識:“兵,利也,非好也。兵,□〔也〕,非戲也?!?1)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34、31、32頁。這和傳世本《孫子》十三篇中所體現的慎戰(zhàn)觀念是相一致的。

二是對《孫子兵法》本文中有關原則或提法的補充性闡釋與說明。如《四變》即為對《孫子兵法·九變篇》中“途有所不由,地有所不爭,城有所不攻,軍有所不擊”之緣由的具體解釋。如它說明“城之所不攻者”:“曰:計吾力足以拔之,拔之而不及利于前,得之而后弗能守。若力〔不〕足,城必不取。及于前,利得而城自降,利不得而不為害于后。若此者,城唯(雖)可攻,弗攻也。”(2)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34、31、32頁。將“城有所不攻”的道理,說明得一清二楚、絲絲入扣,有助于極大地深化人們對《孫子兵法》原文的認識?!饵S帝伐赤帝》則顯然是就《孫子兵法·行軍篇》中“黃帝之所以勝四帝”一語做出明確的說明,敘述歷史事跡,從中闡明戰(zhàn)爭制勝的基本條件,“休民,孰(熟)谷,赦罪”(3)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34、31、32頁。。

三是不見于存世本《孫子兵法》的兵學論述。如《地形二》,這有很大的可能是孫子的后學或仰慕者,模仿《孫子兵法·地形篇》的體例與范式,就軍事地形學問題抒發(fā)自己的見解。據現存殘文來看,主要是講行軍中的地形,即妥善“處軍”過程中所需要重點關注的陰陽向背問題。

二、《吳問》篇對《孫子兵法》成書年代考辨的意義

眾所周知,關于《孫子》的成書年代和作者問題,自宋代以來,爭論辯詰已延續(xù)了千余年之久。論爭的焦點,是其書成于春秋抑或戰(zhàn)國?其書的作者是孫武還是孫臏?抑或如宋代葉適所言,為某“山林處士”?在疑古思潮的影響下,不少學者不承認孫子擁有《孫子兵法》一書的著作權,也否定《孫子兵法》的主體內容形成于春秋后期。這些懷疑意見總括起來,大抵不外乎以下幾種:

第一,論說歷史上本無孫子其人,《孫子兵法》十三篇系戰(zhàn)國時人所偽托。主張這一說法的人主要有南宋的葉適、陳振孫,清代的全祖望、姚際恒和現代學者錢穆、齊思和等。葉適指出:“凡謂穰苴、孫武者,皆辯士妄相標指,非事實。”論定《孫子兵法》乃是“春秋末戰(zhàn)國初山林處士所為”(4)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四十六,《孫子》,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675頁。。陳振孫則云:“孫武事吳闔閭而不見于《左氏傳》,未知其果何時人也?!?5)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二,《兵書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59頁。全祖望繼承葉適等人衣缽,全氏言:“水心疑吳原未嘗有此人,而其書其事皆縱橫家之所偽為者,可以補《七略》之遺,破千古之惑。至若十三篇之言,自應出于知兵者之手。”(《鮚埼亭集》,卷二十九,《孫武子論》,《四部叢刊》本)姚際恒在其《有未足定其著書之人者》中亦唱同樣的調子,說:“然則孫武者,其有耶?其無耶……其書自為耶?抑其后之徒為之耶?皆不可得而知也?!?《古今偽書考》,《叢書集成初編》本)到了現代,依舊有相當數量的學者步葉適之流的后塵,向孫武及其著述發(fā)出佶難懷疑之聲。如錢穆說:“其人與書,蓋皆出后人偽托。”(6)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4頁。又如齊思和云:“孫武者既未必真有其人……則其書為戰(zhàn)國中后期之著作,似可確定?!?7)齊思和:《中國史探研》,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25頁。

他們的懷疑依據主要是兩點:《左傳》等史籍未載孫武的事跡,“孫武為大將,乃不為命卿,而左氏無傳焉”(8)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四十六,《孫子》,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675頁。;《孫子兵法》所反映的是戰(zhàn)國時代社會狀況和戰(zhàn)爭特色,時代特征明顯晚于春秋。由于這一派既懷疑《孫子兵法》其書,又懷疑孫武其人,態(tài)度最為堅決,故可以稱作為徹底懷疑論者。

第二,歷史上雖有孫武其人,但《孫子兵法》一書則斷非其人所著。持這一觀點的代表人物有北宋的梅堯臣,清代的姚鼐,現代的梁啟超、黃云眉等人。梅堯臣曾作《孫子注》,認為此書非孫武自著,而是“戰(zhàn)國相傾之說也”(見歐陽修《歐陽文忠公文集·居士集》,卷四十二,《孫子后序》,《四部叢刊》本)。姚鼐的意見也相同,認為“吳容有孫武者,而十三篇非所著”,認為“是書所言皆戰(zhàn)國事耳”(《惜抱軒文集》,卷五,《讀孫子》,《四部備要》本)。梁啟超同意梅、姚等人的意見,指出“此書亦未必孫武所著。當是戰(zhàn)國人依讬,書中所言戰(zhàn)事規(guī)模及戰(zhàn)術,慮皆非春秋時所能有也”(9)梁啟超:《飲冰室合集·專集》,第18冊,《考諸子略以外之現存子書》,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9283頁。。黃云眉也認為:“孫武之有無其人雖未暇定,而十三篇之非孫武書則固無可疑者?!?10)黃云眉:《古今偽書考補證》,濟南:齊魯書社,1980年版,第315頁。

這派學者懷疑、否定《孫子兵法》為孫武所著的主要依據,不外乎一條即孫武是春秋時人,而《孫子兵法》“所言皆戰(zhàn)國事耳”、“書中所言戰(zhàn)事規(guī)模及戰(zhàn)術,慮皆非春秋時所能有也”,因此書的作者不可能是孫武本人。由此可見,這一派在孫武其人其書問題上,實際上是采取了“存其人而疑其書”的態(tài)度。

第三,《孫子兵法》與《孫臏兵法》實為一書,其真正的作者是戰(zhàn)國中期的孫臏,即使退一萬步講,其書也是導源于孫武,而完成于孫臏。持這一觀點的有陳啟天等現代學者以及日本學者齋藤拙堂、武內義雄等人,可見,關于孫武其人其書其偽性這場筆墨官司,已越出國界而打到海外去了。齋藤拙堂在《孫子辨》中稱:“今之《孫子》一書,是孫臏所著……孫武與孫臏,畢竟同是一人,武其名,而臏是其綽號。”(11)〔日〕內藤虎次郎等:《先秦經籍考》,中冊,江俠庵編譯,上海:商務印書館,1931年版,第374、375—376頁。而武內義雄在《孫子十三篇之作者》一文中,雖然承認孫武、孫臏各有其人,各有著述,但卻認為今本《孫子》十三篇從其內容看,“非孫武所著之書”,而“出于孫臏所作”(12)〔日〕內藤虎次郎等:《先秦經籍考》,中冊,江俠庵編譯,上海:商務印書館,1931年版,第374、375—376頁。。至于陳啟天的觀點,則是折衷性的,他指出:“古人為學,均有傳授。孫臏既為孫武之后世之孫,則武之兵法授之于臏,臏即據之撰成十三篇,而署武之名以行世?!?13)陳啟天:《孫子兵法校釋》,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44年版,第41頁。盡管如此,在陳啟天的眼里,《孫子兵法》的真正作者仍當為孫臏。

這一派的觀點之所以提出,當緣于歷史上《孫臏兵法》久已亡佚,而今本《孫子兵法》而又多呈戰(zhàn)國時代特征,故很自然地將孫武與孫臏混為一談,將兩部不同時代的兵書視為一體。從這個意義上講,這一派的意見可以命名為“張冠李戴”、“李代桃僵”。

除上述三種主要懷疑論調外,還有一些影響稍遜的否定觀點。如清代人牟庭在其《校正孫子》中所謂孫武就是伍子胥,二者實為一人的說法。由于其說過于離譜,跡近荒誕,因此很少有人信從。

總之,持否定意見的學者認為:孫武的事跡不見于《左傳》等先秦典籍的記載,《孫子》書所反映的戰(zhàn)爭規(guī)模、運動作戰(zhàn)方式、注重詭詐權變的特點以及專有名詞(如主、將軍等)的稱謂、文體的風格均帶有鮮明的戰(zhàn)國時代特征。因此,《孫子》十三篇不可能成于春秋末年,而只能是在戰(zhàn)國時期甚至更晚。

而漢簡《孫子兵法》佚文的發(fā)現,則為解決《孫子兵法》作者與成書年代問題提供了比較確鑿的證據。154號竹簡上書“吳王問孫子曰……”,258號漢簡上書“齊威王問用兵孫子曰……”,這充分證實孫武仕于吳,孫臏仕于齊,歷史上各有其人,各有兵法傳世,且與《史記》和《漢書》關于兩個孫子的事跡和著作的記載相吻合。這不僅使失傳千余年的孫臏著作得以重見天日,而且也使懷疑孫武其人的有無和《孫子》是否孫武所著的疑案得以澄清,真可謂是千年聚訟,一朝渙然冰釋。

尤為重要的是,《吳問》中孫子關于晉國政冶走向的天才預測,非常有說服力地證實了《孫子兵法》一書應該是成書于春秋晚期?!秴菃枴菲臅x國政治發(fā)展趨勢預測,是“六卿”政治格局的重新洗牌,在所難免,趙氏一族將在殘酷的政治搏殺中笑到最后,成為終極勝利者。

吳王闔閭提出的問題是:“六將軍分守晉國之地,孰先亡?孰固成?”

孫武根據自己對春秋大勢的觀察和對歷史經驗的分析研究,提出了預測判斷:“范、中行是(氏)先亡。”

闔閭追問道:“其說可得聞乎?”

孫武從容回答說:“范、中行是(氏)制田,以八十步為畹,以百六十步為畛,而伍稅之。其囗田陜(狹),置士多……主喬(驕)臣奢,冀功數戰(zhàn),故曰先〔亡〕?!?/p>

闔閭接著問道:“孰為之次?”范氏、中行氏敗亡之后,厄運又該輪到哪家頭上呢?孫武的回答是“智是(氏)為次”。智氏“公家富,置士多,主喬(驕)臣奢,冀功數戰(zhàn),故為范、中行是(氏)次?!?/p>

闔閭繼續(xù)發(fā)問:“孰為之次?”即,智氏敗亡之后,下一個倒霉的該是誰了?

孫武的回答是:“韓、巍(魏)為次?!薄绊n、巍(魏)制田,以百步為畹,以二百步為畛,而伍稅〔之〕,其囗田陜(狹),其置士多,伍稅之,公家富。公家富,置士多,主喬(驕)臣奢,冀功數戰(zhàn),故為智是(氏)次。”

而趙氏家族,則將成為晉國內權力角逐中的勝利者:“趙毋失其故法,晉國歸焉”,“趙是(氏)制田,以百廿步為畹,以二百卌步為畛,公無稅焉。公家貧,其置士少,主僉臣收,以御富民,故曰固國。晉國歸焉?!?/p>

吳王闔閭聽了孫子的分析,連連稱贊、叫好不絕:“善!王者之道,囗囗厚愛其民者也!”(14)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第30頁。

其實從非常有限的傳世文獻中,我們可以發(fā)現,這種厚愛民眾的價值觀念,在孫子那里是根深蒂固的。如《史記·伍子胥列傳》有云:“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吳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藲w?!?15)司馬遷:《史記》,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175頁。地下新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可就孫子的政治觀點進行對勘互證。

可見,在《吳問》篇中,孫子準確地預測到晉國大致的政治演變格局與趨勢,即六卿專權局面無法長期維系,一定會按照政治發(fā)展變化的內在邏輯打破權力角逐中的相對平衡,逐步決出勝負的。而按孫子自己的認知,六卿出局的順序,就應該先是范氏、中行氏,接著是智氏,再就是韓氏、魏氏,最后由趙氏取得晉國政權,完成類似田氏取代姜齊的歷史性一幕。

從預測的歷史進程絕大部分具有準確性質的層面加以考察,《吳問》的史實可靠性毋庸置疑,這場君臣對話當實有其事,時間當在范氏、中行氏尚未敗亡之前,下限不可能早于攻滅智氏的公元前453年晉陽之戰(zhàn)。但是,孫子的預測中,又未能預見到“三家分晉”的結果,而錯誤地判斷韓氏、魏氏將步智氏的后塵,會被趙氏所翦滅,這顯然是個嚴重的缺漏。由此可見,《吳問》篇在晉國政治生態(tài)演變趨勢的預測上,是猜中了開頭,但未能夠猜中結尾。不過,正是這種誤判的存在,恰好證實《吳問》作為史料的原始性與確切性,而絕非后人所偽托。因為如果是后人所比附依托,則應該是避免犯與“三家分晉”基本史實相捍格的常識性乖誤,方枘圓鑿,留下破綻,而一定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自圓其說。

顯而易見,《吳問》的發(fā)現對我們認定《孫子兵法》一書的成書年代的確大有裨益,既然作為“外篇”的《吳問》其成文時代尚且可以判斷為在春秋后期的晉國“六卿專權”期間,那么,作為《孫子兵法》核心主體“內篇”之“十三篇”,其成文的年代,亦應該是與此同時甚至于更早。

三、《吳問》篇與春秋中后期爭霸背景下的晉吳戰(zhàn)略同盟

漢簡《孫子兵法》佚文的又一個重要價值,在于它蘊涵有大量的歷史文化信息,反映出鮮明的時代文化精神,通過對它的解讀,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先秦時期列國政治格局的演變,認識當時大國間戰(zhàn)略互動關系的特征,值得深沉玩味、細細斟酌。

《孫子兵法》中有一個很特殊的現象,即凡是孫子所認為的最重要的兵學原則,往往在“十三篇”中出現兩次。如為了強調認識論上的科學性、重要性,他一再主張“知彼知己”,一見于《謀攻篇》,“知彼知己,勝乃不殆”;再見于《地形篇》:“知彼知己,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不窮”(此為《十一家注》本的文字,《武經》本中“勝乃不窮”作“勝乃可全”)。再如,他立足于“慎戰(zhàn)”,反對好大喜功,窮兵黷武,于是乎“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的主張,也兩次被提出,一見于《九地篇》,再見于《火攻篇》,可謂苦口婆心,諄諄善誘。這不是簡單的重復,不是錯簡,也不是什么衍文,而是一種強調,是對一個核心命題濃墨重彩的渲染,孫子實有其深意存焉!

同樣的道理,孫子認為“知諸侯之謀”,了解敵方或第三方的戰(zhàn)略意圖,在此基礎上下定決心,制定正確的對策,對于戰(zhàn)勝攻取,達成己方既定的戰(zhàn)略目標,也具有特殊而關鍵的意義,是戰(zhàn)略運籌上的重中之重。因此,“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xiāng)導者,不能得地利”也兩度在書中出現,分別見于《軍爭篇》與《九地篇》。孫子理論構思上的匠心獨運、曲盡其妙,于此可見一斑。

《吳問》篇記敘了吳王闔閭與孫子之間就有關晉國政局走向問題所作的詳盡分析與精辟預測。吳王向孫子提出了“六將軍分守晉國之地。孰先亡?孰固成”的詢問,而孫子則根據自己對春秋大勢的觀察和對歷史經驗的分析研究,就晉國未來的政局變遷作出了高明切實的戰(zhàn)略預測判斷。可謂胸有成竹、運籌帷幄。

但是,在今天,我們可以進一步深究,為什么吳王所關心的對象是晉國,而不是楚國、秦國、宋國、鄭國、魯國、燕國、陳國、蔡國、越國,或孫子的故國——齊國呢?按理說,孫子自齊奔吳,作為齊人,對齊國的內情最為熟悉,闔閭當率先向孫子詢問齊國的政情與戰(zhàn)略動態(tài)才合乎邏輯,更何況當時還不曾開打柏舉之戰(zhàn),爭霸中原對吳國來講,還是十分遙遠的愿景,關心與自己遙不相及的晉國政治動態(tài),與吳國又有何相干?這里面到底又有什么蹊蹺?

不過,如果考察春秋時期的國際戰(zhàn)略格局演變、大國關系的互動,我們便能認識到,吳王闔閭與孫子關心當時頭號霸主晉國的政治生態(tài),將了解與掌握晉國政局走向置于優(yōu)先考慮的位置,乃是勢所必然、理有固宜的做法。

春秋大國爭霸的主線是晉楚相爭。在這個過程中,遠交近攻,從側翼制衡與打擊對手,是大國在爭霸中原時最熱衷于玩弄操控的一手,這方面晉國做得尤為老練,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這中間,聯吳制楚是晉國軍事外交上的重要一環(huán)。

晉楚爭霸的標志性事件是兩國軍隊主力的三次戰(zhàn)略會戰(zhàn),即:公元前632年的城濮之戰(zhàn)、公元前597年的邲之戰(zhàn)、公元前575年的鄢陵之戰(zhàn)。會戰(zhàn)的結果,是晉國贏得城濮之戰(zhàn)和鄢陵之戰(zhàn),楚國則勝了邲之戰(zhàn)。這個格局意味著,在晉楚爭霸中,晉國稍稍占有一定的上風,但卻無法對楚國具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而楚國雖然略處被動,“三駕而楚不能與爭”,但也不是不堪一擊,而尚能夠與晉國作長期的周旋。晉國的戰(zhàn)略決策者為了打破這種僵持,一方面在中原主戰(zhàn)場與楚國作正面的抗衡與周旋,另一方面則開辟第二戰(zhàn)線,締結盟國,鼓動它們從楚國背后捅刀子,使楚國腹背受敵、捉襟見肘、顧此失彼,左支右絀、疲于奔命。聯吳制楚即為這方面的一大手筆。

顯而易見,是晉國出于同楚國爭霸爭斗的需要,采納楚亡臣申公巫臣聯吳制楚的建議,主動與吳國締結戰(zhàn)略同盟,讓吳國從側面打擊楚國,以牽制楚國勢力的北上。吳王壽夢二年(前584),晉景公派遣申公巫臣出使吳國,隨行的有一定數量的兵車和步卒,“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讓他帶著特殊的使命,一步步地實現晉國扶植吳國、借吳制楚的戰(zhàn)略目標“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zhàn)陳,教之叛楚”(《左傳·成公七年》)。

日漸強大起來的吳國,正需要尋找大國作自己的后臺,以增加自己在列國角逐中的籌碼。現在中原頭號霸主晉國放低身段,主動找上門來,自己何樂而不為,于是就欣然接受晉國的主張,堅決擺脫了對楚國的臣屬關系,并積極動用武力,同楚國爭奪長江、淮河流域,使楚國陷于兩面作戰(zhàn)而疲于奔命,逐漸成為楚國的強勁對手、心腹之患?!皡鞘挤コ?、伐巢、伐徐……子重、子反于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于楚者,吳盡取之”(《左傳·成公七年》)。

巫臣通使吳國,還給吳國帶來了中原地區(qū)先進的軍事文化和戰(zhàn)術,促成吳國軍事實力迅速地得到增強。原來吳國地處南方水網地帶,軍事上以水戰(zhàn)為主,陸戰(zhàn)只有少量的步兵,基本上無戰(zhàn)車兵團。巫臣給吳國帶去兵車,并“教吳乘車,教之戰(zhàn)陳”,這樣一來,吳國開始擁有自己的車戰(zhàn)兵團,兵種配置更加齊全,協(xié)同作戰(zhàn)能力迅速提升,能夠適應各種復雜的戰(zhàn)場情況,從而逐漸抵消了楚國在兵種和戰(zhàn)法上的固有優(yōu)勢。

由此可見,吳國與晉國之間,具有一種十分牢固的戰(zhàn)略同盟關系。這種戰(zhàn)略同盟合作關系,自吳王壽夢開始到公元前512年吳王闔閭主政階段,已長達70年有余。吳國要謀求進一步的發(fā)展,自然要優(yōu)先洞察和把握主要同盟者的政治動向,這樣,才能贏得戰(zhàn)略上的主動,不至于在押寶上押錯對象。這完全符合《孫子兵法·九地篇》所倡導的“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之原則。所以,吳王與孫子才會這么關心晉國的政治生態(tài)變化,這叫做“未雨綢繆”“謀定而后動”,恰恰是孫子兵學“先計而后戰(zhàn)”思想在軍事外交決策方面的生動體現。換言之,孫子的“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基本原則,通過《吳問》篇的內容而得到了形象化的詮釋,而春秋時期晉、吳兩國之間戰(zhàn)略同盟關系的重要性與有效性,也憑借《吳問》篇的主旨乃從一個側面獲得了必要的佐證。漢簡《孫子兵法》佚文的歷史學意義與文獻學價值于此可見一斑。

此外,我認為《吳問》篇還可以較為合理地解釋孫子之所以離開齊國,跋山涉水投奔吳國的緣由。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古今姓氏書辨正》等文獻的記載,孫子當年奔吳的緣由,乃是為了躲避齊國的內亂,“以田、鮑四族謀為亂,奔吳,為將軍”(16)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七十三下,《宰相世系三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945頁。,這似乎不太合乎情理:田氏是齊國內部政治斗爭的最終勝利者,最后代替姜齊,而成為齊國統(tǒng)治者,這就是史上著名的“田氏代齊”。作為田氏的支孽,孫子完全可以“大樹底下可乘涼”,悠閑地坐享田氏勝利的成果,而完全不必跋山涉水,為“避禍”南逃吳國。因此,所謂的“避禍”奔吳之說,似乎從邏輯上講不通。

但是,如果了解了晉楚爭霸背景下,晉國扶植吳國制衡楚國的戰(zhàn)略動機與手法,那么,孫子扮演的角色也就呼之欲出了:齊國從公元前632年城濮之戰(zhàn)起,在春秋大部分時間里都追隨晉國與楚國相斗,是晉國爭霸大業(yè)中的小老弟。因此,晉國在全方位扶植吳國之時,也會要求自己最大最重要的盟國齊國盡自己的能力與資源去幫助、支持吳國。孫子熟悉兵法,深富韜略,乃是頗為合適的人選。我們可以推測,孫子之所以千里迢迢南奔吳國,很有可能是受齊國當局的指使或委派,是使命在身!類似于后來楚國人范蠡、文種去國遠行抵達越國,輔佐越王勾踐戰(zhàn)勝吳國的情況。

綜上所述,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佚文《吳問》篇的文獻學價值之顯著與歷史學意義之重大,乃是毋庸置疑的。應該將其視為與《孫子兵法》十三篇一樣重要的兵學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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