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華

（聊城大學 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詩經(jīng)?召南?殷其雷》：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側(cè)。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①《毛詩正義》卷一之四，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89-290頁。本文所引《詩經(jīng)》經(jīng)、注、箋、疏皆據(jù)該本，不另出注。

詩篇以雷聲起興，述寫一位行役在外的君子，為家人所盼歸。全篇結構整飭，文辭曉暢，并無十分古奧費解之處?！八肌弊之愇囊娪谠娖诙碌谒木洹澳义叵ⅰ保陆嫉摹栋不沾髮W藏戰(zhàn)國竹簡》《詩經(jīng)》（以下簡稱“安大簡《詩經(jīng)》”）作“莫或皇（遑）思”。整理報告說：

“思”，語辭?；蜃x“息”，《毛傳》：“息，止也?！雹邳S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第91頁。

《毛傳》訓“息”為“止”，是休止之意，與“思”之為“語辭”全然不同。從整理報告的表述來看，是傾向于以簡本“思”字為正，且訓為“語辭”的，故將傳世本的“息”字列為或說。

反復考慮，我們認為，以“思”為正且將之解為“語辭”的說法存在困難。除掉音韻上的問題之外，③《殷其雷》全篇用韻嚴整。每章第二、四兩句押韻，是典型的偶句韻式。（《詩篇》每章的最后兩句重復，它們自行為韻，與正歌部分不相雜廁）據(jù)王力先生《詩經(jīng)韻讀》，三章韻腳分別為“陽/遑”（陽部）、“側(cè)/息”（職部）、“下/處”（魚部）。（《詩經(jīng)韻讀 楚辭韻讀》，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45頁）“息”與“側(cè)”同為職部相押。“思”則之部字，與“側(cè)”字韻部不同。雖然根據(jù)古音韻學的知識之職陰入對轉(zhuǎn)，但考慮到另外兩章都是嚴格的同部字相押，簡本的作“思”，已遠隔一層了。我們注意到《詩經(jīng)》中用為“語辭”（或者“語末助詞”）的“思”字在句法上有著特定規(guī)律，而安大簡《殷其雷》篇的“思”字與之并不相合。

一

“思”字用作“句末助詞”，確系《詩經(jīng)》常見用法。據(jù)向熹先生《詩經(jīng)詞典》統(tǒng)計，共23例，其中《風》7例，《雅》13例，《頌》3例。并列舉《周南?漢廣》“漢有游女，不可求思”，《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雅?南有嘉魚》“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三處為證。①向熹：《詩經(jīng)詞典（修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479頁。這一分析及舉證基于前代學者的研究成果。如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思”字條下所列“語已詞”，楊樹達先生《詞詮》的“語末助詞”等。②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78頁。楊樹達：《詞詮》，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324頁。

梳理《詩經(jīng)》全部用例可知，安大簡《殷其雷》篇的“思”字的句法位置與《詩經(jīng)》中用作“句末助詞”的“思”字的句法位置存在明顯差異，雖然它們看上去都是處在“句末”。眾所周知，韻文句讀與散文有別。散文句讀主要以語義為單位，韻文則主要以用韻及節(jié)奏為單位，所謂“音句重于義句”。③參見周錫?：《從<詩>到<易>——說二言體》，《詩經(jīng)研究叢刊》第25輯，北京：學苑出版社，2013年。從《詩經(jīng)》實例來看，往往兩個甚至多個“音句”合為一個“義句”。體現(xiàn)在標點上，音句使用逗號，義句使用句號。向熹先生曾就《詩經(jīng)》句法形式作過全面分析，并歸納為八種類型，其中一種為“詩句是復句中的一個分句”，④參見向熹：《詩經(jīng)語言研究》，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63-264頁。這里的“分句”即相當于“音句”，“復句”相當于“義句”。以此為標準觀察《詩經(jīng)》中“思”字的句法位置，可知共有如下三種情況：

（一）位于分句之末，且數(shù)句連用。共一例：

（1）《大雅?抑》：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句謂神明之來，不可測度，又豈可怠惰？黃焯《毛詩鄭箋平議》：“‘相在爾室’以下七句皆戒君子慎獨之辭。朱子《集傳》云：‘視爾獨居于室之時，亦當庶幾不愧于屋漏然后可爾，無曰此非明顯之處而莫予見也。當知鬼神之妙，無物不體，其至于是，有不可得而測者。不顯亦臨，猶懼有失，況可厭射而不敬乎？此言不但修之于外，又當戒謹恐懼乎其所不睹不聞也。子思子曰：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又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此正心誠意之極功?！湔f是矣?！雹蔹S焯：《毛詩鄭箋平議》，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265-266頁?！八肌弊?，《傳》《箋》及《孔疏》無明訓。范處義《詩補傳》謂“語辭也”，是正確的。《禮記?中庸》引此三句，鄭玄注：“格，來也。矧，況也。射，厭也。思，皆聲之助?！笨勺C。⑥《禮記正義》卷五十二，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628頁。

（二）分句之末，且一般為第一個分句的末尾。文例如下：

（2）《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3）《小雅?出車》：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涂。

（4）《小雅?無羊》：爾羊來思，其角濈濈。

爾牛來思，其耳濕濕。（一章）

爾牧來思，何蓑何笠，或負其餱。（二章）

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

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三章）

（5）《大雅?下武》：永言孝思，孝思維則。（三章）

永言孝思，昭哉嗣服。（四章）

以上《采薇》《出車》《無羊》《下武》四篇，“思”字九見，皆所謂“句末語詞”，且均處第一個分句（或曰“音句”）之末，句法位置非常清楚。其中《下武》第三、四兩章的“永言孝思”，鄭箋讀“思”為“思念”字，是錯誤的，可以比較清華簡《周公之琴舞》“享隹慆思，孝隹型思”。①高中華：《清華簡<周公之琴舞>研究》，博士后研究報告，清華大學，2019年。

（三）位于復句之末，且一章數(shù)見。文例如下：

（6）《周南?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江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一章。末四句二、三章同）

（7）《小雅?南有嘉魚》：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四章）

（8）《小雅?白駒》：皎皎白駒，賁然來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yōu)游，勉爾遁思。(三章)

以上《漢廣》《南有嘉魚》《白駒》三篇詩，“思”字凡十二見，亦皆“句末助詞”，皆在復句（或“義句”）之末。其中《周南?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思”字從《韓詩》，傳世本作“息”乃假借（詳下）?！缎⊙?南有嘉魚》“烝然來思”句，陳奐《詩毛氏傳疏》：“言眾然來也?！肌q‘之’也。上章以‘累’‘綏’為韻，而韻下用兩‘之’字，此章以‘來’‘又’為韻，而韻下用兩‘思’字，古‘之’‘思’聲同。故‘之’‘思’二字皆為語已之詞。”②陳奐：《詩毛氏傳疏》，滕志賢整理本，蘇州：鳳凰出版社，2018年，第527頁?！八肌薄爸鄙瞎乓敉瑢僦?，故陳奐謂“古之思聲同”。按《南有嘉魚》第三章“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累”、“綏”押微部韻，“之”為虛字腳。第四章“來”、“又”為韻（皆之部字），陳氏據(jù)此判其下之“思”字亦虛字腳，是正確的?！坝帧币狻皠褓А?，典籍又作“右”或“侑”、“宥”，陳奐、馬瑞辰等皆有說。③參見前揭陳奐《傳疏》，又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532頁?！缎⊙?白駒》“來思”、“遁思”， 孔穎達《正義》：“二‘思’皆語助，不為義也?！雹芑蛑^“遁思”之“思”為思慮字，是不正確的。詳季旭昇：《詩經(jīng)古義新證（修訂版）》，未刊稿。

如上所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國風》及《二雅》部分用作句末助詞的“思”字共24見。⑤向熹先生統(tǒng)計《國風》及二《雅》共20例。其中《風》7例，當未及《漢廣》“休思”句；《雅》13例，當未計入《大雅?下武》二例及《白駒》之一例。又《頌》詩三例。此外黃易青先生的統(tǒng)計數(shù)字為25例（舉證6例）。黃文亦未作全面舉證，因此還不能知道所統(tǒng)計的具體篇目（見黃易青《上古詩歌語氣助詞“只、些、斯、思、止”的詞源》，《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18年第1期）。此外，黃文也注意到“思”字所在位置有“奇句”和“偶句”的分別（約相當于本文所說“分句”和“復句”），但在材料的處理上與本文有較大差別。《頌》詩三例分別見于《周頌》的《敬之》及《賚》篇：

《周頌?敬之》：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

《周頌?賚》 ：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時周之命。于繹思。

從引文看，“思”字所處位置基本同于上舉第二類型，即分句之末。此外，《敬之》“思”字存在異文，詳下。

二

安大簡《殷其雷》的“思”字則不合于上述三種情況的任何一種。依通行字寫出簡本的這一章是：

殷其雷矣，在南山之側(cè)。何斯違斯，莫或皇（遑）思。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何斯違斯，莫或皇思”，看上去與前文所說的第三種類型相似，即處于復句結尾。但并未重出。這一點非常關鍵。

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認為用作句末助詞的“思”意義上“猶‘兮’也”①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710頁。，而“兮”字被稱為“語助余聲”，“帶有襯字的意味”，它的“語氣舒緩，一般是詠嘆，很少有驚訝的成分”。②郭錫良：《先秦語氣詞新探（二）》，《古漢語研究》1989年第1期。因此有學者主張“思”只是單純的“音節(jié)助詞”，只起“襯足音節(jié)”的作用。③楊合鳴：《<詩經(jīng)>助詞略論》，《詩經(jīng)研究叢刊》第26輯，第157頁。這可以部分解釋為什么“思”字絕大部分用于分句的末尾；當它用在復句的結尾時則必然重出。因為從歌的角度看，重出更能達到“詠嘆”的效果。

值得指出，裴氏謂“思”猶“兮”，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新出文獻的支持?！吨茼?敬之》作“天維顯思，命不易哉”，清華簡《周公之琴舞》所含《敬之》篇的戰(zhàn)國寫本（下稱簡本《敬之》）作“天隹顯帀，文非易帀”。傳世本“思”，簡本作“帀”?！吨芄傥琛酚钟小跋砦墸⑽┬蛶墶?，整理者注：“帀，句末虛詞，今本作‘思’”，引《經(jīng)傳釋詞》“思，語已詞也”。④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叁，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135頁。廖名春先生認為“帀”與“思”聲韻有別，主張應當讀為同屬脂部的“殹”：

按《石鼓文》“汧殹沔沔”，郭沫若先生讀“兮”或“猗”。⑥郭沫若：《石鼓文研究》，《郭沫若文集?考古編》卷九，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44頁?！扳ⅰ睆摹翱伞甭?，簡帛文獻“奇”聲、“可”聲之字常讀為“兮”。阜陽漢簡《詩經(jīng)》“父旖母旖”，傳世本作“父兮母兮”，即為其證。⑦參見胡平生、韓自強：《阜陽漢簡詩經(jīng)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6頁。關于“兮”與“可”字的更多分析，可以參看胡敕瑞：《試論“兮”與“可”及相關問題》，《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15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值得指出，清華簡《子儀》篇“汧可（兮）非非，渭可（兮）滔滔”，句式、意象上與《石鼓詩》“汧殹沔沔”皆高度相似。⑧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陸）》，上海：中西書局，2016年，第128頁?！蹲觾x》所歌在春秋中期，與《石鼓》年代大致相當。⑨參見李學勤：《東周與秦代文明》，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47頁。李守奎先生曾提出“帀”“疑讀為兮”。⑩李守奎：《〈周公之琴舞〉補釋》，《出土文獻研究》第十一輯，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從上面的分析來看，這一提法具有合理性。?文言虛詞的語氣功能及語法意義是語法研究中的一大難點。句首“思”字的語氣及語法功能近些年已經(jīng)有比較深入的認識?！八肌钡摹熬淠┲~”用法還有待進一步的深入研究，本文所述只是嘗試性的討論。

總之，從“思”字的句法位置及語法功能來看，安大簡《殷其雷》的“思”字并不宜視為“句末助詞”或者整理者所說的“語辭”。至于傳世本詩篇的作“息”（息止），則不存在類似語法上的問題。其實，《殷其雷》的這一對異文以“息”為合理，還可以從詩篇的章次上考見。這一點我們擬專文另布。?高中華：《安大簡<詩經(jīng)?殷其雷>的章次及相關問題研究》（待刊）。

三

“思”與“息”字通借，傳世和出土文獻皆有其例。傳世文獻中最著名的是《周南?漢廣》“不可休息”，《韓詩外傳》引作“思”?；輻潱?697-1758）《九經(jīng)古義》說：

《樂記》云“使其文足論而不息”，《荀卿子》息作諰。《說文》云“諰，思之意，從言從思”?！抖Y記》多古文，或思、息通也。①惠棟：《九經(jīng)古義》，收入《清經(jīng)解》卷363，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第2冊，第754頁。馬瑞辰則主張“思”“息”聲母相同通借。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第61頁。

簡帛文獻中的例子可以舉清華簡第五輯《湯處于湯丘》簡18：“勞有所思，饑有所食，深淵是濟，高山是逾?！雹诶顚W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伍，上海：中西書局，2015年，第136頁。武漢大學教授陳偉指出：“勞有所思”的“思”當讀“息”，舉《詩經(jīng)?漢廣》的例證。又論證說：“楚簡‘賽禱’，葛陵簡作‘思禱’，春秋息國清華簡《系年》寫作‘賽’”，他認為“息”與“思”的通讀是楚簡中二字“音近相通”的例證。③陳偉：《讀<清華竹簡（伍）>札記（三則）》，簡帛網(wǎng)， 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189，2015-4-11。有學者認為“思”“息”互作還可能有“形近”方面的因素，但未作論證。④暮四郞：《<湯處于湯丘>初讀》第14樓跟帖，簡帛網(wǎng)，2015-4-11，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247&extra=page%3D5&page=2.

又新近出版的清華簡第九輯《禱辭》簡14：“病者于我乎思，饑者于我乎食?！雹萸迦A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九，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第187頁。“思”字，整理者括讀為“息”，注釋引用《詩經(jīng)?漢廣》及《湯處于湯丘》以及子彈庫帛書“日月以轉(zhuǎn)相土思”三條材料。按李零先生據(jù)《漢廣》異文主張帛書“思”讀為“息”，句謂“讓日月轉(zhuǎn)相作息，在一天之內(nèi)分出早晚四時”，王輝先生編撰的《古文字通假字典》收入了該條異文材料。⑥王輝編著：《古文字通假字典》，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247頁。關于“息”“思”異文的形成，有學者主張出于“書寫中產(chǎn)生的錯訛，而非通假”。⑦陳才：《文獻中“息”“思”互訛問題瑣談》，《國學學刊》2017年第1期。但從楚簡材料來看，“息”與“思”字差別仍然明顯。是否形訛，有待進一步討論。

值得注意的是，傳世《詩經(jīng)》作“息”字者，安大簡皆作“思”。《殷其雷》之外，又見《周南?漢廣》與《秦風?黃鳥》?！稘h廣》“不可休息”，簡本作“思”；《黃鳥》“子車奄息”，簡本作“子車奄思”?，F(xiàn)在看來“思”“息”二字互作并非罕見現(xiàn)象。

【補記：本文初稿提交2019年12月7日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主辦的“李學勤先生學術成就與學術思想國際研討會”。會議過程中蒙香港中文大學沈培教授、聊城大學特聘教授季旭昇先生指教。沈培教授提供“思”“息”異文研究的相關文獻線索，季旭昇教授確認《小雅?白駒》篇“遁思”句文義，為拙文論證提供重要佐證。在此深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