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琪
◆摘? 要:魏晉時期,孝被標舉為官方意識形態(tài),孝道觀的踐行逐漸超出家庭倫理的范疇,呈現(xiàn)出更加豐富的功能作用。在士人階層,踐行孝道觀達到了一種“以孝滅性”的極端程度,呈現(xiàn)出工具化、虛偽化等特征。面對這種趨勢,部分士人將這個領域視作掙脫禮教束縛的突破口,展示出不可復制的名士風度。
◆關鍵詞:孝道觀;以孝滅性;工具化
西漢儒術獨尊以后,統(tǒng)治階級通過察舉制來選拔官員,意欲實現(xiàn)政治倫理與家庭倫理的結合。就這個層面上的意義來說,“孝”可以視為“忠”在民間社會的延伸。魏晉以來,名教屢現(xiàn)危機,在忠與孝的關系中,二者的緊密聯(lián)系逐漸被割裂,孝道觀逐漸占據(jù)了上風。“(魏晉)為何以孝治天下呢?因為天下從禪讓,即巧取豪奪而來,若主張以忠治天下。他們的立腳點便不穩(wěn),辦事也棘手,立論也難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倡導孝的觀念風行一時,相應地,士人對孝道觀的踐行也呈現(xiàn)出了豐富多彩的局面。
一、以孝滅性
以孝為核心的道德評價在魏晉時期大行其道。而對孝的考察又主要集中在養(yǎng)生與送死兩方面,即孔子所概述的:“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在這樣的背景下,士人對孝的表現(xiàn)方式可總結為“無違”,即無論長輩行為之對錯,子女都應該不計后果地去滿足他們的意愿。在文獻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類似的記載:
繼母卜氏遇之無道,恒以蒲穰及敗麻頭與延貯衣。其姑聞而問之,延知而不言,事母彌謹。卜氏嘗盛冬思生魚,敕延求而不獲,抶之出血。延尋汾叩凌而哭,忽有一魚長五尺,涌出水上,延取以進母。卜氏食之,積日不盡,于是心悟,撫延如己生。
類似的情節(jié)暗合似乎反映了孝子形象塑造的統(tǒng)一標準,而在另一個層面也反映出了時人對孝之情與禮的取舍標準。繼母與繼子的倫理關系中,孝之情與禮其實是分裂的,而王延之輩能受到時人的稱贊,不免有克己復禮的文化因素在作祟。在養(yǎng)生的對立面,居喪守孝之禮也是極其重要的。而魏晉時期,以孝滅性的現(xiàn)象在居喪守孝之時更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陳元方遭父喪,哭泣哀慟,軀體骨立。(《新譯世說新語·規(guī)緘》,頁503。
(王延)九歲喪母,泣血三年,幾至滅性。(《晉書·孝友傳》,頁2290。)
這一時期,孝子行居喪守孝之禮,也呈現(xiàn)出了早齡化的趨勢。王延九歲泣血,夏方十四歲開始守孝,他們的舉動在禮法社會中并無偏頗之處,但是當時的民間辦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 在這樣的背景下,士人這種以孝滅性的舉動可謂與普通百姓格格不入。不過可以推論,這些行為勢必在社會輿論層面擴大其影響力,可以說上述這些孝子的行為并非完全是出于文化自覺,在政治層面,也有呼應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取向。
二、孝之虛偽化及工具化
經(jīng)過兩漢數(shù)百年的沉淀,對孝道觀的踐行已經(jīng)衍生出一系列的文化習俗。如果說士人以孝滅性的極端表達方式因還在個體自覺的范疇而受到稱贊,那么迫于道德壓力而去踐行孝道觀的方式就會帶上虛偽化的色彩。此外以“孝”作為官吏定罪的依據(jù)也體現(xiàn)出其工具性的一面?!耙孕⒅翁煜隆钡奶栒傧?,披上孝的外衣,事物的合法性就會得到官方認可。王談殺死仇敵被捕,但太守孔延“義其孝勇,列上宥之?!保ā稌x書·孝友傳》,頁2291。)然而在另一方面,當權者對“不孝”行為的容忍度也降得更低?!妒勒f新語》載:
陳仲弓為太丘長,時吏有詐稱母病求假,事覺,收之,令吏殺之。主簿請付獄考眾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眾奸,豈復過哉?”(《新譯世說新語·政事》,頁127。)
不難發(fā)現(xiàn),當時的官員對孝與不孝的界定有很大的闡釋空間,這種情勢下,不孝便成了消除異己的一個絕好理由。一方面,這些名士以孝的名義來進行道德審判,但在另一方面,他們也成了孝之工具化的受害者。
三、越名教而任自然
在老莊思想的浸染下,名士毅然不顧禮法的束縛,以真性情示人,成就了后人津津樂道的魏晉風度。反映在對待葬禮的態(tài)度上,魏晉名士表現(xiàn)出一種任情而不拘束于禮的價值取向。阮籍在喪服領域更是將這股任誕之風發(fā)揮到了極致:
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后臨訣,直言:窮矣!都得一號,因吐血,廢頓良久。(《新譯世說新語·任誕》,頁664。)
阮籍母喪,理應服斬衰之禮。按照魏晉的習俗,下葬以后孝子才能進食,三年喪服期滿,飲食才能恢復正常。當時阮籍被維護禮法之士所深惡痛絕,形式上的不孝就成了他們攻擊阮籍的一個理由,何曾就據(jù)此建議司馬昭將阮籍“流之海外,以正風教?!保ā缎伦g世說新語·任誕》,頁659。)但司馬昭對阮籍是比較包容的。司馬氏大力提倡以孝治天下,而又默許阮籍形式上的不忠不孝,這種微妙現(xiàn)象的背后無非是阮籍先前作勸進表表明了的政治立場,從而獲得了特立獨行的權利。在孝道的領域,想掙脫禮教束縛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在孝的這個領域只有阮籍得到了當權者包容而成功做到了越名教而任自然。
四、結論
孝道的踐行在魏晉時期有著更大的功能意義,因此多數(shù)士人不惜以孝滅性,將孝的表達形式推向極端。在這樣的主流趨勢下,也有部分名士背道而馳,任情而不拘束于禮。但是不管哪一種表達方式,其背后都顯示出孝之虛偽化、工具化的事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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