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睿
自20世紀末Mona Baker將語料庫用于翻譯研究后,語料庫語言學已經(jīng)廣泛應用在譯者風格研究、語言計量特征分析、翻譯規(guī)范與翻譯策略研究等領域,其中譯者風格研究是語料庫語言學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1]。Hermans認為譯者會在翻譯過程中基于文本中的語言與非語言特征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敘事話語,且呈現(xiàn)方式多樣,其中所包含的聲音即“譯者的聲音”[2]。Baker將譯者風格描述為譯者在不同類型文本中所留下的具有規(guī)律性和辨識度的語言使用模式,這種語言模式并非隨機或偶然,且具有可重復性,故譯者風格又被稱為譯者的“指紋”[3]。Saldanha將譯者風格分為源語導向型和目的語導向型,其中源語導向型更加關注譯者在譯文中保留和傳達源文的風格特征,目的語導向型則聚焦譯者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可重復性規(guī)律,也即譯者風格研究[4]。隨著語料庫技術的不斷發(fā)展,語言計量特征分析已經(jīng)漸漸成為譯者主體性翻譯研究及譯者風格探究的常用研究方法。
約翰·梅杰是國際知名漢學家,其《淮南子》全譯本有著鮮明特色,被認為是目前世界上最權(quán)威的英譯本之一。翟江月教授在典籍翻譯領域深耕多年,長期參與國家大型文化出版工程——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的翻譯出版工作,已出書目包括《淮南子》《呂氏春秋》《戰(zhàn)國策》等。DeepL機器翻譯系統(tǒng)是由DeepL GmbH在2017年8月推出的新生代神經(jīng)翻譯系統(tǒng),基于Linguee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實現(xiàn)機器學習和整句翻譯功能,因而對各類文本的處理都有不俗的表現(xiàn),在文學翻譯領域綜合性能優(yōu)于谷歌翻譯和百度翻譯。本次研究對象為約譯、翟譯、機譯,具體研究方法為通過Word Smith 8.0語料庫分析工具,結(jié)合典籍英譯的常用翻譯策略,對三譯本的譯文進行對比分析。
本節(jié)將《淮南子·時則訓》原文與其三譯本的庫容、標準類符形符比、平均詞長句長進行比較(見表1)。通過對比得出原文的庫容最小,這是因為原文文體為文言文,特點是言文分離、行文簡練。約譯和翟譯庫容約為原文的2倍,機譯庫容約為原文的1.8倍,這說明三譯本在翻譯過程中都作了詳細闡釋,且機譯在用詞形式上與原文風格相近。
表1 原本及譯本標準類符/形符、平均詞長與句長比較
形符是指書面語或口語文本中所出現(xiàn)的實際單詞,類符是指不重復計算的形符數(shù),類符形符比可以反映詞匯的變化及豐富程度[5]。本次研究所采用的指標與傳統(tǒng)的類符形符比略有不同,新的標準類符形符比通過計算每個文本每1 000詞的類符形符比,將得到的若干個類符形符比進行均值處理,得出最終比值。原文的標準類符形符比為55.00%,約譯、翟譯和機譯的分別為40.94%,40.84%和39.56%,三者的數(shù)值均低于原文,約譯的標準類符形符比在三譯本中最高,所以約譯的詞匯與其他兩譯本相比更為豐富;機譯的最低,由此可以看出神經(jīng)翻譯系統(tǒng)會通過犧牲詞匯豐富度來保證譯文的準確性[6]。
從詞匯數(shù)量來看,約譯的顯化特征最為明顯,機譯則最不明顯。原文的平均詞長為1.21,約譯、翟譯和機譯的平均詞長分別為4.13、5.23和4.50,由此可以看出翟譯的平均詞長最長,這意味著以漢語為母語的譯者在典籍英譯過程中傾向于歸化翻譯,從而使英文讀者能夠更加容易理解。就平均句長而言,句子復雜程度越高,則句子也會越長[7]。原文的平均句長為8.67,約譯、翟譯、機譯分別為18.36、19.85、20.03,其中機譯為三譯本中平均單句最長的版本。
例(1):
原文:明堂之制,靜而法準,動而法繩,春治以規(guī),秋治以矩,冬治以權(quán),夏治以衡。
約譯:In the regulation of the Mingtang, be tranquil, taking the level as a pattern.
翟譯:According to the system of the court the carpenter's gradienter should be followed at peace.
機譯:In the system of Mingtang, quietness is based on the rule system of paramount.
由例(1)可以看出,在特色詞匯“明堂”的翻譯中,約譯和機譯都選擇保留這一中文特色詞,而翟譯則選擇對該詞進行解釋,目的是使英文讀者能夠更加容易理解。約譯在翻譯的過程中頻繁使用異化翻譯,目的是向英美讀者推介中國傳統(tǒng)文化。機譯在翻譯策略方面依然保持最樸素的直譯方式,更加關注原文字詞及整句的基本含義[8]。
為了解《淮南子·時則訓》三譯本特色高頻詞,截取了高頻詞匯前20(見表2)。通過對比表2中的數(shù)據(jù),可知三譯本共同使用頻率最高的五個詞為the、of、and、to、is。這五個詞都是虛詞,且排列順序在不同譯本中基本一致。根據(jù)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COCA的統(tǒng)計,英語作為母語使用頻率最高的前五個詞依次為the、of、to、and、a,由此可以看出三譯本的前五個高頻詞與英語語料庫基本一致,符合英語國家的語言使用習慣。
表2 三譯本特色高頻詞比較(截取高頻詞匯前20)
除此以外,通過提取三譯本前20高頻詞,可以發(fā)現(xiàn)三譯本的高頻詞重疊較多(見表3)。這說明不同版本的譯者在翻譯時都較為準確地把握了文章的主題,即“道”。
表3 三譯本特色高頻詞比較研究(截取特色高頻詞匯)
例(2):
原文: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歲于南郊。
約譯:The Son of Heaven personally leads the Three Sires, the Nine Lords, and the great nobles to welcome the year at the southern suburbs.
翟譯:The Son of Heaven leads dukes, high-ranking court officials and sovereigns of all feudatories to welcome the summer on the southern outskirts of the capital.
機譯:The emperor led the three officials and nine ministers and the minister to the southern suburbs to welcome the arrival of summer.
從表3及例2可以看出,約譯和翟譯能準確地把握文章主旨,譯文都具有較好的語義延展,而機譯不能準確區(qū)分“公”“卿”“大夫”等官職的區(qū)別,并且在處理復雜文本時存在多詞同譯的不一致問題,這在翻譯中算是比較嚴重的錯誤。
譯者在翻譯文言漢語的過程中,其文化背景、社會認知、個人傾向、審美高度都會參與譯文的文本闡述和翻譯決策,同時翻譯結(jié)果也會受到譯者所處的文化語境影響[9]。從翻譯目的來看,如果譯者目的是再現(xiàn)原文本的基本含義,將讀者默認為目的語文本讀者,則譯文會傾向于使用直譯的方法,且文本通俗易懂,如翟譯;如果譯者目的是傳播和推介原文中所承載的文化,且譯文整體風格忠于原文,則譯文會傾向于使用異化翻譯,如約譯[10]。
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國家大力弘揚中國文化“走出去”,鼓勵平等參與世界文明對話。中國文化“走出去”離不開翻譯,典籍翻譯對于弘揚民族文化、提升國人的文化自信、促進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平等對話與融合起著重要作用。本文基于語料庫語言學,對中外譯者在《淮南子·時則訓》的翻譯過程中運用的翻譯策略及譯文語言特征進行對比分析。研究結(jié)果表明,英語母語譯者傾向于異化翻譯,向目的語讀者展現(xiàn)厚重的中國文化;漢語母語譯者則傾向于直譯與解釋性翻譯,力求國外讀者能理解中國古代典籍中的思想內(nèi)涵。不同譯本的譯者風格研究結(jié)果揭示了譯語趨向顯化的特征以及譯者出于自身文化背景而有規(guī)律地調(diào)整翻譯策略的緣由[11]?!痘茨献印纷鳛橹T子百家文化的集大成者,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通過選用適合目的語讀者的譯介方式,可以讓海外讀者感受中國古典文化的博大精深,客觀上促進了中華文化海外傳播和中國國家軟實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