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妙妙
摘 要:本文將從結構主義二元對立視角出發(fā),探究隱藏在文字符號表面的深刻意蘊;從階級對立、新舊思想、理想與現(xiàn)實、積極與消極等方面進行探討,揭示以吳蓀甫為代表的民族資產階級的不可逆轉的悲劇命運,封建思想、文化的滅亡,以及吳蓀甫具有鮮明的、多元的性格特征。
關鍵詞:二元對立;《子夜》;階級矛盾;悲劇
一、引言
巴爾特在索緒爾提出的多種相對關系基礎上提出,文學符號包含表層和深層兩個符號系統(tǒng),同時提出了“二元對立”的理念,即作品中存在著對立,作品的意義通過二元對立的分析得以展示?!蹲右埂肥俏覈F(xiàn)代文學史上的一部巨作,真實再現(xiàn)了20世紀30年代我國民族企業(yè)的發(fā)展狀況,塑造了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本文將從結構主義二元對立視角對《子夜》進行分析,進而突出作品的時代意義和人物形象。
二、階級之間的二元對立
茅盾的《子夜》通過描寫吳蓀甫與趙伯韜公債市場的斗爭,反映了買辦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對立;通過描寫吳蓀甫和絲廠工人的斗爭,反映了民族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通過描寫農村暴動,反映了農民與地主的對立。
(一)民族資產階級與買辦資產階級的二元對立
趙伯韜作為帝國主義卵翼下買辦資產階級的代表,有帝國主義作為靠山,有反動政權的支持,對資本和市場的操控游刃有余;而吳蓀甫只有靠自己的努力以及對局勢的認知對資本和市場進行操控。為了戰(zhàn)勝趙伯韜,他費盡心機,但由于自身的局限,以及公債市場最終由金融資本家操控的現(xiàn)實,最終吳只能落得破產的結局。
(二)民族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的二元對立
吳蓀甫把資金都集中到公債市場,激化了其與工人階級之間的矛盾,通過壓迫工人的手段來降低成本,提高出產效率,更進一步激化了其與工人階級之前的矛盾。民族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一個是施壓者,一個是承受者,一個是剝削者,一個是被剝削者,一個是個人、精英主義者;一個是無產、集體、民主主義者,這決定了他們之間矛盾的不可調和性。
(三)農民階級與地主階級的二元對立
小說第四章開頭便是地主曾滄海與長工阿二的對話沖突,表現(xiàn)了地主階級同農民階級的矛盾。阿二向曾滄海說村民已經在集合開會,要打地主,卻被曾滄海怒罵“你這狗奴才!你也不是好東西!你們敢造反嗎”。小說中,作者用“阿金”作為曾滄海與農民之間主要矛盾的沖突點。阿金是農民進寶的妻子,卻被曾滄海搶奪,霸占為小老婆。當雙橋鎮(zhèn)的農民革命爆發(fā)時,阿金的丈夫進寶立馬沖到地主曾滄海家中,急欲報奪妻之仇。由此可以看出,小說中農民發(fā)起革命、暴動的根本原因是為了復仇,這場農民革命并沒有給雙橋鎮(zhèn)帶來解放,反而破壞了當地的經濟,這次的農民革命其實是一場鬧劇式的革命。
三、新舊思想的二元對立
在《子夜》中,吳老太爺是書中封建思想的代表,他手中的《太上感應篇》則是封建文化的產物,他身邊的四女兒和七兒子是他眼中的金童玉女。在到達吳公館后,五顏六色的燈、多角形的家具、穿著暴露的女郎,她們高聳的乳峰直接刺激到吳老太爺口吐白沫而亡,手中拿著的《太上感應篇》也掉在了地上。吳老太爺和《太上感應篇》是舊思想與新思想、新事物的二元對立。“我已經看見五千年老僵尸的舊中國也已經在新時代的暴風雨中間很快地很快地在那里風化了”,暗喻著封建傳統(tǒng)文化即將消失,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惠芳和阿萱是吳老太爺眼中的金童玉女,他們從小就陪伴在吳老太爺身邊,在封建農村長大,受著封建舊思想的影響,但當他們進入上海,卻迅速發(fā)生了改變。阿萱剛到上海時,對一切感到驚訝,在吳公館住了一段時間后,跟著林佩瑤這些小資產階級分子學會了打麻將、看戲、玩“鏢”以及看新詩,封建舊思想與“誘惑”的交手后迅速分崩離析?;莘挤饨ㄋ枷氲霓D變較之則慢,她并不像阿萱一樣快速融入都市的生活,她覺得上海的生活很悶,在上海生活了三四天就如同生活了三四年,她渴望像林佩珊、張素素一樣毫無拘束地同男性交往,勇敢地追求愛的機會,可是她的舊式思想禁錮了她,她逃不開道德的束縛,她陷入了焦慮、無助的狀態(tài)。她的狀態(tài)便是封建舊思想與新思想碰撞而產生的矛盾沖突、二元對立。
吳老太爺的死亡、阿萱快速融入都市生活以及惠芳重拾《太上感應篇》后隨之丟棄都標志著在新、舊思想的二元對立的矛盾沖突下,封建舊思想、舊傳統(tǒng)文化經不起新世界的考驗,在新思想的入侵之下,幾千年的舊思想迅速瓦解。
四、美好理想、憧憬與殘酷現(xiàn)實的二元對立
《子夜》這本小說也呈現(xiàn)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二元對立。小說主線講述了吳蓀甫建立“民族壟斷資本企業(yè)”的夢在現(xiàn)實中受到帝國主義及買辦資本家的壓迫逐漸破碎的過程。在貫穿小說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對立統(tǒng)一中,吳蓀甫的妻子林佩瑤對愛情的美好憧憬和殘酷的現(xiàn)實也是二元對立的體現(xiàn),通過這一對立,小說揭示了吳蓀甫與林佩瑤二人的事業(yè)悲劇與愛情悲劇。
(一)吳蓀甫在事業(yè)上的美好理想與殘酷現(xiàn)實二元對立
吳蓀甫擁有一個過于理想的想象,他有一個“壟斷資本”的夢。他熱心于家鄉(xiāng)的經濟發(fā)展建設,建筑起“雙橋王國”;他以吳老太爺的喪事為契機,與唐云山、孫吉人、王和甫共同建立“益中”信托公司。他夢想通過“益中”實現(xiàn)對其他弱勢民資資本家、企業(yè)的吞并,利用信托公司在公債市場贏得趙伯韜,建立一個在他掌控之下的民族資本主義壟斷王國。但殘酷的是,資本主義國家為了轉嫁世界經濟危機,將過剩商品以強硬的手段出銷中國,過低的關稅使得中國本土民族工業(yè)無法生存。吳蓀甫在事業(yè)上的美好理想與殘酷現(xiàn)實的二元對立表明,中國走資本主義道路是行不通的,中國如果要發(fā)展,就必須先獨立,只有實現(xiàn)獨立才能實現(xiàn)對經濟的掌控。
(二)林佩瑤在愛情上的美好憧憬與殘酷現(xiàn)實的二元對立
在“密斯林佩瑤時代”,林佩瑤讀了《海風引舟曲》和《撒克遜劫后英雄略》,想象著她的丈夫是20世紀機械工業(yè)時代的英雄騎士和王子?!懊芩沽峙瀣帟r代”的她將自己想象成公主,等著她的王子出現(xiàn)。她的王子當然曾經也出現(xiàn)過,但馬上就如同彗星一樣消失了,令她無比的懷念。后來,林佩瑤因為父親去世,家道中落,最終不得已嫁給了吳蓀甫——魁梧剛毅紫臉多皰的丈夫。在吳老太爺的喪事上,林佩瑤遇見了曾經的王子雷參謀。因為雷參謀的出現(xiàn)而徹底死而復生的浪漫愛情與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任何愛情的痛苦婚姻產生了強烈的矛盾沖突和對立。林佩瑤在愛情上的憧憬與殘酷現(xiàn)實的二元對立使得小說多了一種悲劇美。
五、吳蓀甫性格中積極與消極的二元對立
在現(xiàn)代文學前期的問題小說、鄉(xiāng)土小說中,作家塑造的人物都過于扁平化,要么從善而終,要么從惡至死,缺少多元化和人物性格沖突。茅盾筆下的吳蓀甫擁有正義、積極的一面,也帶著邪惡、消極的一面,因此這就形成了吳蓀甫性格上積極與消極的二元對立。
吳蓀甫性格中積極的一面主要體現(xiàn)在其面對困難的處境時,仍愿意堅守自己的企業(yè),并試圖復興中國民族企業(yè)來對抗帝國主義和買辦資本主義;在接過“益中”信托公司的草案時,他在心中已經勾畫出了民族壟斷資本企業(yè)的藍圖;在面對公債市場、工廠工人罷工、家鄉(xiāng)農民暴動三方壓迫性事件時,他在焦急中仍有著自信,“他雖然用一只眼睛望著政治,那另一只眼睛卻總是朝著企業(yè)上的利害關系,而且是永不倦怠地注視著
吳蓀甫性格中消極的一面首先體現(xiàn)在其面對帝國主義等強勢勢力的侵入時,對沒有實力的民族資產階級企業(yè)使用手段強行吞并,同時他以維護自身的利益為由犧牲工人階級的利益;其次體現(xiàn)在他與趙伯韜進行公債市場斗爭時,使用“間諜”手段,收買劉玉英打聽趙伯韜的行動;再次體現(xiàn)在當他在工作中不順時,他將自己的憤怒發(fā)泄在家人身上;最后體現(xiàn)在他作為民族資產階級自帶的動搖性上,當小說最后他失敗告終時,他做出的行為是逃跑,這顛覆了他往日自信、勇敢的積極面。
茅盾在《子夜》中將吳蓀甫塑造成了一個性格矛盾沖突、形象多元的男主人公。從小說一開始,茅盾就將吳蓀甫塑造成一個有著強大自信心、掌控力、能力的企業(yè)家,但又通過公債市場競爭、工人階級運動、農民暴動等三種活動對其形象進行了徹底的顛覆。吳蓀甫性格中積極與消極的二元對立推動了故事發(fā)展走向,展現(xiàn)了一個性格特征鮮明、多元的人物形象。
六、結語
《子夜》再現(xiàn)了20世紀30年代中國民族資本企業(yè)發(fā)展的情況,以吳蓀甫為核心,將公債市場、工人矛盾、家庭矛盾、農民暴動合并為一個網狀結構進行描寫,展現(xiàn)了小資產階級的易動搖性,工人運動、農民運動初期的不成熟性,揭示了民族資產階級的悲劇、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愛情悲劇,引申出中國走資本主義道路是行不通的真正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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