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法布爾／文 項龍康／譯

我喜歡凝望池塘，而且從不厭倦。接下來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方曾深深吸引著我的池塘，其無窮的魅力之所在。

我的孩童時代一直都被貧窮的陰影籠罩著。那時家中能稱得上財產(chǎn)的，恐怕只有媽媽繼承的一幢老房子，還有房前一片狹小而荒蕪的院子。父母的一次談話對我來說像是一個瑰麗的藍圖或者一個偉大的計劃，讓我為之心馳神往。

將“父母的談話”比 作“ 藍圖”或“計劃”，可見這次談話對“我”的意義重大，為下文埋下伏筆。

“我們在家中養(yǎng)一群小鴨子吧，”母親提議，“等到長大了就能換不少錢吧。只要我們買些油脂來，讓亨利每天細心喂養(yǎng)照料，鴨子們一定會長得肥肥的?！?/p>

“真是個好主意！”父親開心地說，“那我們著手試試看吧！”

我知道此刻父母的興奮即使加起來也無法和我相比；我也記得那一晚我是在無法言喻的幸福感的簇擁下進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

“夢寐以求”一詞寫出了“我”對小鴨子到來的無限期待。

兩個月之后，這群夢寐以求的可愛小鴨子便從那晚的夢中走進了我的生活。父親帶回來整整兩打鴨蛋，由于笨拙的鴨子常常不會孵蛋，因此我家那只老母雞便承擔(dān)起把這些蛋變成毛茸茸的可愛小鴨子的任務(wù)。可憐那些傻傻的母雞無法分辨哪些是自己的骨血，于是只要類似于雞蛋的圓溜溜的蛋，老母雞都會悉心呵護、孵化，即使孵出來的孩子看起來與自己大不相同，母雞依然對它們關(guān)懷備至，視若己出。

我家那只母雞總是不厭其煩地守護在這群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鴨子身旁，陪伴它們嬉戲、游玩。為了這些可愛的小鴨子，年邁的雞媽媽似乎也爆發(fā)出了無窮的精力。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半舊的木桶，并在里面盛了一些水——這便成了給小鴨子們游泳啟蒙的第一站。在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里，小鴨子們總是爭先恐后地擠進它們的專屬游泳池，盡情享受微熱的陽光與清涼的水波帶來的雙重樂趣，而我家的母雞則以監(jiān)護人的身份靜靜地站在一旁，滿意地注視著這群與自己外形迥異的孩子們，偶爾也會流露出一絲羨慕的神情。

僅僅兩周后，這只小小的木桶已不能滿足這群好動的小精靈。天性使它們的水中本領(lǐng)漸長，而這一片小小的水域則無法讓它們繼續(xù)盡情地操練。它們真正需要的是那樣一片地方——那里有廣闊的水面與豐茂的水草，能夠容納小鴨子們歡騰的身軀在其中跳躍、潛行；同時那里還有成群游弋的魚蝦來作為小鴨子們?nèi)≈槐M的食物來源?？蛇@一切需求，全然成了我最沉重的負擔(dān)。

我們的家在山中，因此，從山腳下一次性帶足量的水上山可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而我家附近那口半枯的老井則更加無法對其寄予任何的期待。除了供應(yīng)附近四五個家庭的日常所需，這口井還時常遭受本村學(xué)校的校長先生所養(yǎng)的一頭貪得無厭的驢子的掠奪。在山腳下倒是有那么一條小溪潺潺地流過?？蔀榱说竭_那片樂土，我不得不帶領(lǐng)著小鴨子們穿過村中的一條小路。可那條路上偏偏總會有幾只惡狗和貓出沒，這些兇惡的家伙會毫不留情地撲進我的鴨群，打亂它們的隊形，并以此為樂。對于這么得不償失的舉動，我當(dāng)然選擇了回避。

此時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地方——離山不遠處的一大片青草地和一個足夠大的池塘。那里偏遠、荒涼，絕不會遭遇可惡的貓狗的打擾。那里就是小鴨子們絕佳的天然樂園??！

隔天早上，我第一次做牧童，卻并不如夢中那般快樂與自在。由于路程實在太過遙遠，我赤裸的雙腳漸漸起了泡，而沿路尖利的巖石也讓我的雙腳平添了許多傷口。也許與我有著相同的感受，小鴨子們?nèi)晕瓷L成熟的腳蹼還遠遠不夠堅硬，這樣的長途跋涉同樣使它們備受折磨。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一路蹣跚的小鴨子們終于耐不住疼痛，嘎嘎地叫喚起來。每當(dāng)這時我便帶領(lǐng)它們在鄰近的樹蔭下休息片刻，為余下的路途儲備一些精力。

當(dāng)我們終于能遠遠地望見那片小池塘?xí)r，一路上垂頭喪氣的小鴨子們突然興奮地飛奔起來。它們歡快地跑向水畔，馬上低下頭仔細地開始尋覓泥縫中美味的小蟲。在一頓飽餐之后，它們才心滿意足地跳進池塘，接著享受洗澡的樂趣。小鴨子們洗澡的姿勢很奇特：它們常常一頭扎進水下，只把小小的尾巴露在水面之上，像在跳一支滑稽的水上舞蹈——這樣倒立式的洗澡讓在一旁觀看的我忍俊不禁。

一個“扎”字寫出了小鴨子入水時的興奮與可愛。

在這片池塘中，除了我與我可愛的小鴨子們，還有許多其他的居民在活動著。在池塘邊混著稀泥的水洼中有許多針尖大小的圓珠，拖著細小扁平的尾巴游來游去。我相信無論是誰都能夠一眼認出，因為那正是廣為人知的小動物——青蛙的孩子，通常我們稱之為蝌蚪。

在靠近岸邊的水面上還有一種更為奇特的生物，它的背部散發(fā)著油亮的黑色光澤，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它伏在水面上，一刻不停地打著旋兒。我本打算捉幾只這樣的小蟲放到碗里仔細觀察一番，無奈這些機敏的小蟲似乎早已猜透我的心思，還不等我的手指觸碰到它們，便逃之夭夭了，這使得好奇的我無論如何也難以得手。

看哪，在池水的深處幽幽地浮動著一團墨綠色的陰影。那是一大簇生長在水底、互相糾纏著的水草。我找來一根小木棍，輕輕地撥弄起這一團水草。忽然間，無數(shù)細小的泡泡從池底驟然升起，原本平和的水面仿佛在這一瞬間沸騰起來，冒起大大的水泡。這令我十分興奮，因為我斷定這團茂盛的水草下一定還藏著一些奇妙的生物！我繼續(xù)撥開更深處的水草，終于發(fā)現(xiàn)了——原來，池底正舉辦著一場熱鬧的舞會！許多扁平的小貝殼在水波中上下起伏，另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生物則擺動著紗裙一般柔軟的鰭，翩翩起舞。難道這里就是水族游樂的王宮？這些衣飾華麗的小生靈又為何在這里不停舞動？這一切，不禁令我浮想聯(lián)翩。

一連串的反問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因為發(fā)現(xiàn)池底秘密而激動不已、滿腦子奇思妙想、充滿探索欲的男孩形象。

在池塘旁的楊樹上，我又有了更為驚人的發(fā)現(xiàn)——一只伏在樹干上歇息的甲蟲。它硬質(zhì)的外殼上有著令人驚嘆的藍色花紋！那一抹顏色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貴，縱然是天堂中天使的華服，也不過如此吧！我心懷虔誠，小心翼翼地捉住這只甲蟲，將它安置在從附近撿來的空蝸牛殼中，以便帶回家細細玩賞。

當(dāng)日落西山，我領(lǐng)著小鴨子們回家時，我鼓脹的口袋里裝滿了今天池塘之行搜集到的各種各樣的寶貝。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誤將晶體巖石與云母碎片裝在口袋里當(dāng)作稀有的鉆石與金粒，還得意揚揚地向父母炫耀的樣子實在是太可笑了。但盡管如此，那天的池塘其實已向我展示了其遠勝于鉆石與黃金的獨特魅力，使我終生難以忘懷。

作者從池塘中到靠近岸邊的水面上，再到池水的深處和池塘旁的楊樹上都進行了有序、細致的觀察，一方小小的池塘中藏著許許多多大自然的秘密，這些池塘的獨特魅力、這樣的獨特經(jīng)歷都讓作者難以忘懷。

名師點評：

“我喜歡凝望池塘，而且從不厭倦。”誰會不好奇令法布爾先生如此沉迷的池塘到底是什么樣的呢？于是我們一起忍不住跟隨法布爾的腳步走近這片童年的樂園。在童年的艱苦生活中，小鴨子與“我”互相陪伴、共同成長。作者用擬人的修辭手法進行生動描寫，將母雞對小鴨子的照顧和超越種族的母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我”為了讓小鴨子快樂成長，盡己所能給它們營造良好的環(huán)境，正因如此，“我”才能與這奇妙的池塘邂逅。耐心細致的觀察，比喻修辭的靈活運用，為艱難的放牧路增添了童年的簡單樂趣。池塘的獨特魅力也讓“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