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曼
摘要:《寒夜》是巴金1944年開始創(chuàng)作,最終發(fā)表于1946年。代表其創(chuàng)作藝術(shù)最高成就的作品。同時,也是一部充滿悲劇的色彩小說。關(guān)于<>悲劇的內(nèi)涵,前人以從社會,性格,文化等不同的角度進行深有力的挖掘。有的研究者認為<>寒夜的是消耗性的悲劇。其悲劇的實質(zhì)在于家庭結(jié)構(gòu)中。有的認為其悲劇內(nèi)涵在于人物獨立人格的缺失。本文將這一現(xiàn)代文學史上杰出的文學作品置于,女性主體意識。覺醒這樣一個廣泛而深刻的時代命題之下加以考察。從女性經(jīng)濟的獨立,女性精神上的獨立以及女性意識上的萌動等三個層面闡述女主人公曾樹生主體意識覺醒的具體表現(xiàn)。并通過女性生存困境的探討進一步揭示人物悲劇命運的根源,從中透視出作品的深層悲劇內(nèi)涵。
關(guān)鍵字:巴金;形象;曾樹生;汪文宣;勇敢
分類號:G633.3
《寒夜》是巴金解放前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最初動筆于1944年秋冬之際的重慶,1946年底在上海完成。小說主人公汪文宣和曾樹生是一對受過高等教育畢業(yè)的夫婦。他們住在一個平靜的小城里,他們生活得并不怎么快樂,還是常常為著一些小事情爭吵。他們夫婦感情并不壞,可是總不能互相了解。她愛發(fā)脾氣,他也常常煩躁。年輕時曾經(jīng)編織過許多美麗的理想,希望能用自己的知識和力量辦一所“鄉(xiāng)村化、家庭化”的學堂,為國家為人民做點有益的事情。汪文宣在一家圖書公司當校對,曾樹生在銀行當“花瓶”。汪文宣的母親為了減輕兒子的生活負擔,趕來操持家務,但汪母與曾樹生婆媳關(guān)系不和,汪文宣夾在中間兩頭受氣,家庭經(jīng)濟非常拮據(jù)。作家在小說中成功地塑造了汪文宣、曾樹生、汪母這三個人物形象,深刻地寫出了抗戰(zhàn)時期,勤懇、忠厚、善良的小知識分子的命運。
1.曾樹生的典型性格
曾樹生是一位溫柔熱情、聰慧美麗、富于幻想、不甘墮落的新派女性。但是,出于生活所迫,她無奈當了銀行的“花瓶”;她無法容忍丈夫毫無生氣的生活方式和婆婆的惡語中傷,雖然她同情丈夫的不幸,也愛著丈夫,但對自由痛快生活的渴望和受強烈的虛榮心的驅(qū)使,最終因受不住生活希望的誘惑而離棄了丈夫和家庭。不可否認,曾樹生有著小資產(chǎn)階級享樂觀和物質(zhì)生活對她的侵蝕和引誘。她只是一個困境中企圖拯救自己的婦女,在復雜的環(huán)境中,曾樹生也呈現(xiàn)出復雜的性格 。
2.曾樹生是從日常生活中走向社會生活的女性典型
五四思潮,使知識女性在思想上意識到自身的從屬地位,為了改變這一不公平的地位,她們敢于沖破封建束縛的途徑。首先是獲得自身命運的決定權(quán),從思想和行動證明自己不應是男人的附屬物,其次是在社會歷史中銘刻自己的印跡。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早期的五四系列女性形象中,大多數(shù)都是以激烈地反抗獲得了掌握自身命運的權(quán)利,但卻不能夠進一步融入社會生活,不可避免地逐漸走上以往女性的悲劇命運——湮沒于瑣碎繁雜的日常生活。這種日常生活主要表現(xiàn)為為男性群體生活服務的各種家務勞動,生育哺育孩子。比如《傷逝》中的子君,在日益繁重的家務生活中,她逐漸湮沒了自己的個性,整日為了飼自己、飼涓生、飼油雞、飼阿隨周旋室內(nèi)外,渾身飄散著油煙的氣味,淪落為一個近似老媽子的婦女,最終走向“連墓碑也沒有的墳”。子君在沖破舊家庭時,不能也無法融入社會生活的步伐,導致她日漸在行動上、思想上趨于舊式,最后不得不選擇返回起點。
3.曾樹生在家中的物質(zhì)地位
《寒夜》里的曾樹生,是全家的經(jīng)濟支柱,她的收入是汪文宣、汪母、小宣賴以生存的生活經(jīng)濟來源。
曾樹生依靠自己為家人賺取了充足的金錢,雖然她的工作被汪母譏諷為“花瓶”,自己也不得不在同事好奇的目光中生存,她自己卻是十分的感到滿意和幸福,這可以通過她日常的精神狀態(tài)——表現(xiàn)出來。曾的這種幸福感是和她能夠養(yǎng)活家人的自然分不開的。
和汪文宣相比,曾樹生占有經(jīng)濟上的強勢。汪同曾一樣,有高等教育的背景,他和當時許多渴望報國的青年人一樣,有教育救國的高遠理想,他和曾也曾設想美好的未來―――在他們鄉(xiāng)村化、家庭化的學堂里享受與世無爭生活。但是國運的衰落,把他們拋入抗戰(zhàn)后期的陪都重慶―――那里戰(zhàn)爭陰云籠罩,難民紛涌,物價飛漲,人心浮躁,未來正像小說開篇的那個“寒夜”一樣深不見底。當時像汪、曾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只能為生存苦苦地掙扎,在殘喘中等待求生的希望。特別是汪文宣,他心懷美好的理想,是一個正直、善良的知識分子。然而在那個靠坑蒙拐騙、黃白生意才能自救的社會,汪這樣“良心沒有喪盡的讀書人”注定只能茍安于微薄的薪金,在“糾纏不清”“似通非通”的文字上銷磨生命。因此,在家中,汪是生活的弱者,妻子、母親都可憐他拖著病體用生命換回可憐的收入。比如當汪說起自己是頭一回來咖啡店時,曾“臉上現(xiàn)出了憐憫的表情”并說“拿你那一點薪水,哪里能常到咖啡店啊”;在家里,母親也常勸汪休息,不值得為了校對賣命;每次小宣來信催繳學費,汪只能無奈地交給曾。在同事中間,汪文宣是最為賣力的一個,他雖然內(nèi)心清楚他的上司不過是連文章都做不通的鉆營者,他也在內(nèi)心質(zhì)問“我哪一點不如你們”,但每次都是“無聲”的吞咽,他就靠這吞咽忍耐了同事的輕蔑、嘲笑,默默地討生活。汪文宣的物質(zhì)生活已經(jīng)陷入困境,作為受五四新思想影響的知識分子,他并不能像理想中那樣,完全在妻子面前表現(xiàn)得從容平衡,他暗暗痛惜自己的無能“我不好意思多用她的錢,她會看輕我的”。這種深深的自責,在他內(nèi)心時常激起另一個聲音的質(zhì)問——“你這個老好人”,他自己也深知這點,但并不能放棄良知與準則,不做“老好”。
4.曾樹生在家中的精神地位
在情感方面,曾樹生是家中的弱者,她飽受著汪母和自己丈夫精神的折磨,心靈的傷害。
如果說汪文宣最后是死于妻子的出走、病痛的折磨,那至少還是一種明顯的悲劇。而曾樹生在精神上的痛苦,無聲地擊碎了她的愛,促成最終的出走。汪和曾從共同的志愿中萌生愛意,面對戰(zhàn)時的殘酷無情,他們選擇了不同的對抗方式,曾依然保持著青春的活力和生命的熱情,而汪則日漸消沉,他變得敏感、脆弱、老氣橫秋,只為別人而活,時時考慮他人的冷嘲與蔑視,考慮母親、妻子的爭吵,神經(jīng)永遠疲憊,最后掙端了生命的弦。特別是在妻子面前,他永遠是無勇無力的病態(tài)。他自己也怨憤地說:“我覺得我們的心也變了,我也說不出是怎樣變起來的”。汪的變化使曾失去了她愛的對象。此時的汪,由于疾病變得無力,久病不治的痛苦讓他把全部的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依賴他人拯救自己,所以對外界的一點波動,汪也會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反應,顯出懦弱。比如當母親和曾吵架時,汪不能承當一個兒子和一個愛人的責任,卻總是用自責甚至自虐喚起他人的憐憫。
婆媳關(guān)系同樣可以親密美好,但在《寒夜》那樣的家庭里,曾樹生感受到的是婆母的冷言冷語,以及對丈夫愛的分割。汪母對曾的憎恨首先來自二人婚姻、家庭觀念的不同,“我當年做媳婦,哪里敢像她這樣”是汪母時常掛在口頭的話,這一方面是她對自己過去歲月的遙想。
綜合以上分析,曾樹生最后選擇離開家,是她精神自主的選擇,也是有家無愛的家庭環(huán)境客觀使然。陳主任那句“因為——因為我愛你啊”不禁使她臉紅心跳,但當時她聯(lián)想到的是“丈夫帶哭的病臉,他母親的帶著憎惡的怒容,還有小宣的帶著嚴肅表情(和他的小孩臉龐不相稱)的蒼白臉”,這些都變成了她生活的夢魘。雖然她回到家還是會慚愧,反復地猶豫,但那已經(jīng)不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意,只是憐憫(對汪),賭氣(對汪母)的混合物,因為即便是小宣,她也沒有表現(xiàn)出割舍不下的難過。所以,曾樹生的出走,是她在家庭角色中錯位導致的。當然,她最終選擇跟隨陳主任,只是剝離了情感的物質(zhì)選擇,同樣缺乏主體性,我們不知道她今后會怎樣,但至少,她勇敢地走出了這個“黑洞”似的家,為尋求真正的幸福生活邁出了重要的一步。這就成就了《寒夜》的偉大,使得這部作品超越了時代的局限,歷久而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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