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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電話手記(1991)

2020-08-07 05:37
天涯 2020年3期
關鍵詞:朱師傅小五單子

裝電話的最初動議,是在去年(1990)年底。那時紛傳要漲價了,從一千五漲到三四千。于是大家都各找門路,托人交錢。我還沒找好關系,就傳說已經停止收款了。我們夫婦只好打消這念頭。反正又不是非用電話不可。

春節(jié)后從老家回來,玲子叔叔家已經交了錢。原來嬸子的娘家外甥小石夫婦都在電話局工作,他們答應能設法找人盡快裝。玲子就動了心,堅持要裝。她說,叔叔家能裝,我們也能裝。于是我們就把存在銀行的一千塊錢取了出來,再借四百,再加上當月工資,湊夠了,交錢,放下心等安裝。但電話局的通知上說得明白,兩年內保證安裝。誰也沒這耐心,一千六百五,如果存定期,兩年利息還有一百多呢。

我們把單子送給了小石夫婦,請他們幫忙請分局的人來安裝。過了幾天,小石讓我們去找分局管事的朱師傅。

3月14日這天是個星期四,我一太早就去了電話局。門口站了四五個人,都在等各自托的關系。八點四十左右,一個人騎車沖進來,門房里人喊,朱志文來了,大家蜂擁而上。朱志文誰也不理,徑直進了辦公室。門房里人說,朱志文現(xiàn)在比班長還厲害,你看,沒人找王頭,都找他。

我隨人群進了辦公室。朱志文穿一身深藍色毛華達呢的中山裝,衣服又臟又皺巴。他桌子上已經扔滿了各種牌子的高檔香煙。他隨手拿起一支,就有人伸過了打火機。人們小心翼翼地詢問自己這個電話今天能不能裝。朱志文手一揮,都坐后邊去!聲音很粗糲。大家就后退坐在靠墻的一個長凳上。

我這才注意到,地上亂扔著電話線,瓷瓶,鐵楔子。

桌上兩部電話不停地響,全是找朱志文的。他抓起來也不仔細聽,只喊一聲,等會再說!就壓了電話。要不就沖話筒大喊一聲,半小時以內開車來,不來拉倒!啪就壓了電話。他開柜子,取出兩大卷工單。人們又蹭到桌子邊。朱志文在里邊挑出七八個單子。我趕緊報了姓名,他又挑出了我的單子。

這時王班長坐在對面。他說今天有誰誰的要安裝。旁邊黑瘦的汽車司機點燃一支煙,說誰誰的今天也要安。這時一個安裝工湊上來說,我拿來的那個單子今天得安。朱志文又挑出一個,讓拿到樓上去打號。

大家又給司機遞煙,給朱志文遞煙。我遞過煙,又從包里拿出四本雜志,很巴結地遞上去說,這是我們編的,解解悶。

朱志文看也不看,往桌上一摔說,我大字不識一個,還能看這個!小五,拿去!

一個瘦小的安裝工就上前拿起了雜志,回頭和我搭話說,他愛看雜志,去年還報名上過作協(xié)辦的函授班。

我以為抓住了稻草,趕緊和他套近乎。小五就拿了雜志進里間換衣服。

朱志文開始派活。好幾個裝電話的是開了車來,有的是小貨車雙排座,有的干脆是小轎車。我就問朱志文,我怎么辦。他說,回家等著,一會就來。

回到家我心中忐忑,不知他們什么時候來,也不知該如何打發(fā)這幫人。等到十二點半,我們吃完飯了,朱志文帶了兩個工人來了。他換了工作服,腰里挎?zhèn)€工具袋。我趕緊沏茶、遞煙,趕緊放桌子說要準備飯。朱志文說不吃。他到陽臺上看了電話線來的方向,說得用長梯子。說活不好干。說讓明天上午再去分局聯(lián)系。

晚上我趕緊跑到叔叔家給小石打電話。小石說下午已經派他內弟大虎來了分局。說那幫人見我沒有“見亮”的意思。說活很難干,要干就得“見亮”。我問得多少錢。小石說得五條“良友”,這樣省了飯錢。不花錢看來不行,人家不給面兒。

我趕緊跑出去,砸開一個個體小店門,買了五條良友。玲子覺得這一百九十塊錢花得太冤。我們已經交了一千六百五,憑什么要給這幫人孝敬?!說這么多年,還沒有這樣求過人。我說你太健忘,求人的事不記得也好,要都記著,還活不活?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起床一看,下雪了。紛揚的雪花落地就化,室外作業(yè)恐怕是不行了。

但我還是去了分局,找見了朱志文。和昨天一樣,圍了一幫人。和昨天一樣,電話不斷打進來。朱志文極不耐煩地抓起話筒:

你找誰?

朱志文。

朱志文死了!

甭跟我玩這個。

朱志文早在年前就死了!

朱志文啪地壓了電話。他口氣略微緩和,說大虎來過電話了。

我就明白是小石跟他講好了價錢。我小心翼翼遞上煙,煙是美國貨,六塊一盒的qallant牌。

朱志文說,回去等著,下午雪要停了,就去。

我就回家等。中午雪停了,但等到三點,沒有人來。我就去副食店打公用電話。朱志文接了電話哼哈一聲,就把話筒扔了,再聽,是王班長的聲音,他說你一會兒再打。

我不知怎么回事,只好騎車再去分局。到分局,王班長在門房聊天,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一問,說朱志文就在里邊。樓上樓下找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他在一間房里呼呼大睡。

我不敢驚動,在辦公室桌上留了張紙條,說明天單位有急事,早上不能來聯(lián)系,下午或星期一再來。留了條子還是不踏實,出來再找那個喜歡看雜志的小五,王班長說小五就在后邊的家屬院住。

我就摸進了家屬院。小五家住兩間平房,條件很差。有一臺已經落伍的十二寸黑白電視。他父親也是電話局職工,退休了,看大門。小五接的父親的班,已經干了三年了。

我說了情況,小五說,你明天還是來,這事得抓緊,很快我們就不裝了,要交市局,那樣更麻煩。

我趕緊跑回辦公室,條子已經不見了。問王班長,他說沒看見。這時朱志文走進來,叼著煙。我就說,朱師傅我明天早上再來。

朱志文說,你不是留條子說下周來嗎?

我說我請假了,我想請你幫忙給裝一下。

他一聲不吭,轉到隔壁去了。我再跟過去,走到門口,就聽朱志文說,你拿四百來。另一個男人說,那就這樣定了。

我趕緊躲開。等那人走了,我進去給朱志文說,我明天一大早來,請你幫忙。

次日八點半,又到了電話局,和前兩天一樣,圍一幫人,不斷有電話打進來。來的人一大半和電話局的人很熟,他們掏出各自的單子,有的連錢都沒有交,有的沒有蓋章,但他們很自信,把單子往桌上一拍,大聲說,志文,你看這怎么弄?

朱志文把單子往邊上一劃拉,說,我知道怎么弄!都到后邊坐著去!

膽小生疏的就趕緊往后縮,老皮老臉的根本不理他這一套。這么吵吵嚷嚷近一個小時,朱志文開始派活。工人分三撥出發(fā),三三兩兩。用戶開來的車拉走了兩撥,剩一撥準備坐電話局的車。

司機問我,哪個區(qū)?我說二十區(qū)。哪個樓?二十號樓。

司機說,安不了,根本安不了!他一臉黑氣。

朱志文對我說,回家等著,一會就來。他把我的單子交給了這幾個工人。他們開始往車上扔電話線、工具袋。我長出一口氣,心想這下沒問題了。我趕緊回家,順路到市場買了七塊錢的柑子。小石跟他們說好了不吃飯,不吃飯也得招待招待。

我轉出轉進一直等到十二點半,樓下每有汽車開過,都暗自下去張望。最后一次看見電話局的車開過來,卻沒有停。我趕緊騎車追趕,但已經沒了蹤影。這樣一直熬到下午三點,又騎車出去找,終于看見小五和一個工人在電桿上通話調試。我問,他說沒看見那一撥。他們兩人的自行車上,放著四條紫光閣煙。

等小五從電桿上下來,我問他,我買的煙是不是少了?小五說一人一條也就可以了。我又騎車去電話局。半道碰見那輛汽車停在路邊。我上前問,司機很干脆,你的單子在我們這,你那兒沒線,干不了。不是我們不干,給你干一家,我們可以干三家。另一個小伙子說,確實干不了,我們知道你托了大虎,大虎也不行,局長來也不行,沒線。你那活,一個上午都干不完,說不定下午還得接著干。司機說,過一段再說吧,我們很忙現(xiàn)在干不了。你和朱師傅再商量。我們中午到你家門口了,沒上去。

我說,你們來了還不上去,二樓又不是有多高。

司機說,不是那意思。

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啥意思。我說你們什么意思?司機說你還是找朱師傅吧,我們說了也不算。

我又趕到電話局。值班的說朱志文去市局了。我正要離開,就見他坐一輛面包車回來了。朱志文見我很奇怪地問,你怎么又來了?我說沒有人去裝電話啊。

朱志文就沖王班長發(fā)火,說派了兩個活,干一個,什么意思?!

這時電話又響了,是樓上機房打來的,說工單對不上號。朱志文拿著話筒,話筒發(fā)出極剌耳的尖銳聲音。他把話筒舉得很遠,待噪音沒了又靠近耳邊,還沒說話,話筒又尖叫起來。如此重復幾遍,朱志文已經氣得手發(fā)抖。他大罵一聲,把話筒狠狠砸在電話機上。他看著桌上那成摞的派工單,抓起來就摔。他手哆嗦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派工單,嘴里連聲喊,安、安、安、他媽的一個也不安了!就將那單子撕得粉碎,扔在地上,沖出門去。

他到了隔壁休息室。我又跟了過去。他抓起桌上的水杯,把滿滿一杯茶潑向窗臺上的花盆。他把杯子狠狠砸在桌子上,用拳頭狠擊桌面,桌子上鋪的一塊一寸厚的白色塑料泡沫,頓時四分五裂,碎片橫飛。

我試著勸他別生氣,有事慢慢講。他根本不理,哆嗦的手從衣兜里掏出石林牌香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又沖到旁邊的辦公室。我又尾隨跟過來。

這時樓上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胖胖的身材,手里拿一摞工單,沖朱志文喊,你發(fā)什么脾氣,是你沒弄對,還是我弄錯了?!

朱志文不吭聲,怒容滿面。

我看他們吵起來沒完,只好回家。

晚上,又給小石打電話,講了三天的情況。小石說,給他們講好的五條香煙,怎么不行了?他讓我星期一再去,他和朱志文再聯(lián)系。我說,實在不行,就不裝了。小石說,能辦還是盡量辦,過些日子安電話要由市里成立機裝隊干,那樣就更難辦了。

下午從電話局回來,我已經滿腔怒火。那幾個人的意思很明白,光送煙不行,還得吃一頓,而吃一頓少說也得一百多,這樣,光為他們就得花費三百多,我們夫妻一個月的工資也就這個數(shù)。請他們吃飯抽煙,我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我想打退堂鼓。但玲子不同意,她還想請小石再出面說情。我說小石也為難啊。兩人一肚子氣,無處發(fā)泄,就去叔叔家訴苦。叔叔說這血汗錢我們不能亂花,十來分鐘就干完的活,干嘛非得多掏幾百塊錢!不安了,等兩年就兩年。反正也不是非辦不可的事。

氣過之后,我說既然小石還要再聯(lián)系朱志文,那我星期一再去一趟電話局。我已經四天沒去上班了。

星期一早上再去電話局。一切重演。電話、派工單、吵、嚷、遞煙、呵斥,小心翼翼,賠笑臉。我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是再不安裝,老子真他媽不干了。

我就問,朱師傅,我那個今天安不安。他說,你先等等。他今天的脾氣顯然好了許多,平靜地給他的同事說,市里成立了機裝大隊,誰是隊長誰是副隊長。咱們這兒的活干到二十五號就結束,等等。

等到九點半。朱志文把我的活派給了小五和他的伙伴。這是兩個最老實的。

從電話局出來時,朱志文叫住我問,你買了幾條煙?我說五條。他說你給他們兩條,其余的我去取。他解釋說,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樓上的內部這些人都得打發(fā)。我連連說明白。他又給兩個工人交代,你們先給這個老師安,弄好點。

他居然稱我為老師!我真不知小石、大虎給他施加了怎樣的影響。

他又低聲說,這幾天你都看見了,安個電話有多難。他沒派前日那幾位。

由于要用梯子,所以又加派了黑臉司機。司機見朱志文派了我的活,就過來說,我是個直人,為你這電話的事,我們給朱師傅說了多少好話!

其實我第一次去電話局,他就說根本安不了。他一直說安不了?,F(xiàn)在突然轉過來了。

我這個電話確實難裝。兩個人干了一個小時。所謂好安的,就是從電纜上抽一個頭,拉二十米線,到用戶窗口甩進去,用不了半小時。我的電話需要兩人爬七次電桿。僅此而已。

電話終于在公元1991年3月18日上午十一點安放在了我家的床頭。我給兩個工人和司機每人一條煙,又趕再去買了一條,恭候朱志文來拿。

我等了一個下午,朱志文沒有來拿煙。

電話是接上了,但還不能通話。

望著窗外那根閃閃發(fā)亮的黑色電話線,我有點恍惚。我居然有電話了!

去年這個時候,我還曾在一篇文章中表示,那種食有魚,出有車,床頭有電話的人,要是整天一肚子不適意,那么八億農民兩億市民是不會理解他們的。但一直以市民自居的我,居然也裝上了電話。那么,是我上升為中國的中產階級了呢,還是電話普及到了尋常百姓家?

電話也許只是個象征,我們離中產階級還很遠。即使是中國式的中產階級。我們?yōu)殡娫掃€背著四百塊錢的債。

裝上電話的當晚,玲子說,我現(xiàn)在就希望立即漲價,漲到四千才好。這樣我們不就占便宜了么!

望著那個沒有聲音的電話機,我們心情愉快。我裝模作樣拿起話筒,玩打電話的游戲。我玩得很投入,玲子看得很開心。

得有人分享我們的快樂!

我們就去找李建華。他是玲子的同事,和我們住一個區(qū),他也交了錢,但單子還沒有到分局。我給他講了裝電話的過程,他很驚訝居然要六條煙。正說著,李建華的一個朋友來訪。他加入了我們的談話。我強調我們找了極有力的關系,否則根本沒門。他嘲笑說,現(xiàn)在沒有誰沒有關系。沒關系你甭想。大家都有關系,關系就不起作用,錢這時就起作用了。這個禿頂?shù)哪贻p人顯然精于關系,他頗自信地說,辦這事你不能找誰和他有關系。你得找他怕的人。他們怕誰?怕公安局的。你花了六條煙,我找個公安局派出所的頭兒,也許花一條煙就夠了。甚至于你可以借一身警服,帶一條煙去,準成。

李建華趕緊求他幫忙找警察。我們就告辭去叔叔家報告好消息。我給小石打了電話。小石說,他要再不給你裝,我就得找他算賬了。又說讓你破費了。我說這是應該的嘛。

電話剛打完,樓上收電費的來了。就問裝電話的事。嬸子說,沒事找事,兩個孩子要安電話,說是怕漲錢,其實安了也沒用。我們這種人要電話干什么!

那女人就說,我們和你受一樣的病。早先三百塊錢的時候沒有安,現(xiàn)在漲到一千六,說四月份要漲到三千二。趕緊交了錢,其實也沒用。她又問這禮該怎么送。我大致講了自己的經驗。她說這些人也害怕被整。我說電話局的人拿煙非常坦然,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啊。

她就講了一件事。說是一個個體戶要裝電話,電話局的人提出來要五百塊錢和二十斤螃蟹。個體戶如數(shù)送去。等安好電話,個體戶就寫了舉報信。那個頭兒還真被查了,降了好幾級。所以他們也害-怕。

我們得出的結論是,他們不明要,但你要不送,他就不給你干。事情就這樣。這個女人說她已經準備了五條煙,還不知能否辦成。

回到家,電視新聞里說,哈爾濱也興起電話熱。八十年代搶電器,現(xiàn)在又搶電話了。電話到底還是個身份的標志。

19日上午,我一大早就給電話局打電話,朱志文接電話說,通了?我說還沒有。昨天等你沒來。他說在家等著,就掛了電話。

我就在家傻等。這三條煙沒送到他手里,心里就不踏實。中午去電話局,一個人也沒見著。下午四點又去,這回朱志文很清閑,在下象棋,酒大概還沒醒。我就等著他把一盤棋下完,該走的人都走了。

朱志文說,電話裝上了,怎么又來了?

我就舉舉手里的包。

他說你這就不對了,咱們不來這個。

我說放哪?他說你給司機。我就把煙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他說你要是告狀,就告我一個人,沒別人的事。事全是我攬的。

我連忙表示,怎么能干那種事。

他說我真想和你說說心里話。你們當作家的,要能把我心里話寫出來,我就高興了。別人送的煙,送的東西誰不比你多,我都不干。

我連忙表示感謝,說你幫大忙了。

朱志文說這事我他媽早膩歪透了,可現(xiàn)在世道就這樣,你沒辦法。

我說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們幫了我的忙,我能對不起你們?

我和朱志文握手,和司機握手,說歡迎他們到家里玩.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第一次和小石通電話的情形。小石說現(xiàn)在這事就這樣,不“見亮”不行,我們在外邊也宰人。說完就笑了。我發(fā)現(xiàn)每個人在說“現(xiàn)在這事就這樣,不這樣不行”時,都有一種被迫的、無可奈何的神情語氣。那么究竟是誰逼迫他們敲詐客戶呢?是敲詐本身嗎?

電話熱是近年的事,先前的電話局業(yè)務究竟怎樣,不甚了了。宰私人是近期的事。但可以肯定,他們宰單位更狠。

他們當然也有求別人的時候,求人因此也成了交換。他們可以把別人送的煙,再送給別人辦別的事,例如房子,例如煤氣,例如低價商品,例如孩子的入托升學,子女的就業(yè)婚姻。他們要用手頭僅有的一點權力,把自己的日子過得稍好一點。他們明白,客戶裝了電話,就再不會向他們卑躬屈膝了。他們在享受短暫的國王滋味后,是一股苦澀。說到底,他們是被人利用的人。

資料寫作者:簡非,學者,現(xiàn)居海口。以上資料由寫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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