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莉　蔡旺

【摘 要】芒市傣族的疾痛認知及傳統(tǒng)療法與當?shù)刎S富的靈魂信仰密切相關(guān)，以魂釋病是當?shù)孛袼揍t(yī)療中重要的病因解釋方式。在當?shù)厝说木袷澜缰校`魂“內(nèi)外有別、善惡轉(zhuǎn)換”，靈魂在內(nèi)外和善惡間的轉(zhuǎn)換是導致疾病的重要原因。這種以魂釋病的文化現(xiàn)象體現(xiàn)了芒市傣族宗教信仰背后所隱藏的文化隱喻，涉及了分類原則與人際關(guān)系，與當?shù)厝说膬?nèi)心世界秩序高度統(tǒng)一。這種與當?shù)貍鹘y(tǒng)文化息息相關(guān)的疾病認知與傳統(tǒng)療法目前仍是當?shù)刂匾妮o助醫(yī)療手段，是用病患的文化信仰來解釋疾病、寬慰患者、著重于醫(yī)心救人的重要心理治療手段。

【關(guān)鍵詞】芒市傣族;靈魂觀;疾病認知;傳統(tǒng)療法;文化隱喻

【作 者】高登榮，云南民族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黃昕瑩，云南民族大學民族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昆明，650504。

【中圖分類號】C958【文獻識別碼】A【文章編號】1004-454X（2020）03-0071-008

一、問題的提出

任何一個民族都有其特有的被傳統(tǒng)文化形塑過的疾痛認知與傳統(tǒng)療法，對疾病的不同理解直接導致了醫(yī)療選擇的不同，正如美國人類學者羅伯特·漢所言，“無論時空如何轉(zhuǎn)換，疾病以及如何治愈疾病一直都是人們關(guān)注的首要問題，然而對疾病的理解以及相應(yīng)的措施卻因時因地大有不同。”[1]1“每個文化中的人在他們遇到身體或心理問題時，都會根據(jù)該文化對病痛的理解，嘗試用各種治療方式加以應(yīng)對，這是人類有關(guān)醫(yī)療的普遍文化邏輯。人們并不滿足于單一的治療方式，大多數(shù)社會都具有醫(yī)療多樣性或者多種治療方案的選擇?！盵2]

美國醫(yī)學人類學家凱博文將醫(yī)療體系分為三個部分“專業(yè)的方式、民俗的方式、常人的方式?！盵3]而“民俗醫(yī)療是最初步、最原始、最基本的人類醫(yī)療信仰與行為，應(yīng)是一切醫(yī)學思想的起源。”[4]83民俗醫(yī)療是“一個民族對付疾病的方法，尤其指其俗民大眾所使用的自然的與超自然的、經(jīng)驗的、不成文的、當?shù)卦杏鰜淼尼t(yī)療觀念與行為。包括宗教的超自然的一面，也包括民眾經(jīng)驗的、世代相傳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一面?！盵4]86-87通過“叫魂”或“收驚”等方式治療疾病是民俗醫(yī)療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其中心思想就是將疾病產(chǎn)生的原因與靈魂聯(lián)系在一起，這個現(xiàn)象并不僅僅存在于個別族群當中，而是普遍存在的。

靈魂會導致疾病的發(fā)生是很多族群和社會都有的觀念，但是哪些靈魂以何種方式產(chǎn)生疾病則各有不同。著名漢學家武雅士在其文章《神、鬼和祖先》中對中國人最普遍信仰的三種靈魂及圍繞這三類靈魂引發(fā)的不幸和展開的各種儀式活動進行了生動的描述。許烺光先生在其著作《驅(qū)逐搗蛋者》中描述了云南喜洲和香港沙田兩個相距遙遠的地方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分別發(fā)生的兩次以宗教儀式驅(qū)逐致病的“搗蛋者”對抗疫病的事件，他認為無論科學如何進步都無法徹底替代魔法的作用。

本研究基于筆者從2017年至2019年期間對于云南德宏芒市風平鎮(zhèn)團結(jié)、弄么等傣族村寨進行的數(shù)次田野調(diào)查。聚居于云南德宏芒市的傣族在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同時保持著濃厚民間信仰，當?shù)厝藢`魂的崇拜既受到民間信仰萬物有靈觀念的影響，也反映出南傳上座部佛教靈魂不滅、因果輪回的思想。時至今日，芒市傣族的疾病認知仍然深受當?shù)仂`魂信仰的影響，不同于西方現(xiàn)代醫(yī)學將疾病單獨作為一門科學來進行分析和應(yīng)對，芒市傣族將疾病視為人生過程中的危機之一，當?shù)孛耖g仍然活躍著許多用儀式、咒語等方式治療疾病的巫醫(yī)，比治療疾病更為重要的是，巫醫(yī)給予病患和家屬一個因魂致病的解釋，這種疾痛解釋的方式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它給病人提供了一套符合當?shù)匚幕瘍?nèi)涵的病因分析，為當?shù)厝颂峁┝艘环N基于他們文化信仰，并且在他們理解范圍內(nèi)的病因解釋。

二、芒市傣族的靈魂觀與病因解釋

在芒市傣族的精神世界里，生活的空間是二維的，其中一維是看得見、摸得到的現(xiàn)實社會，還有一維則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世界中，在這個想象世界里住著種類數(shù)量繁多的靈魂，這些靈魂看不見、摸不到卻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有時候這些靈魂會保佑人們，更多的時候這些靈魂會引發(fā)各式各樣的麻煩，人們將現(xiàn)實世界中的許多事件的發(fā)生與靈魂世界聯(lián)系起來，用靈魂來解釋疾痛與不幸。為了便于下文討論，筆者首先以“人”（活人）、“鬼”（逝者）、“神”（神靈）三類靈魂的主體給當?shù)厝讼胂笫澜缰械撵`魂進行了分類：

云南各地的傣族都有對活人身上靈魂的描述，金平傣族有“三十大魂四十小魂”[5]的說法，而芒市傣族則認為活人身上的魂分為兩類，一類是活著的人身上各處的靈魂，即“huan453”，一個活人身上共有120個“huan453”，包括30個大“huan453”和90個小“huan453”，這些“huan453”分布在身體的各個部位，對人的身體健康起到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任何一個“huan453”丟失都會導致人出現(xiàn)不適的癥狀，這類疾病往往在求醫(yī)問藥后不見好轉(zhuǎn)或反復(fù)發(fā)作，必須通過一定的叫魂儀式將丟失的“huan453”叫回到人身體上才能恢復(fù)健康。另一類“人魂”就是當?shù)厝怂f的琵琶鬼，即“po33”，琵琶鬼是一種依附在宿主身上可以主動離開或被被動驅(qū)使去咬人、害人的靈魂。

“鬼”指的是逝者的靈魂，也就是鬼魂，當?shù)亟y(tǒng)稱為“pi21”?！皃i21”可通過內(nèi)外劃分為兩類，一類是家鬼，是自家逝者的亡靈，另一類是野鬼，就是外人家的逝者的亡靈，一個逝者的靈魂對于自己的后代來說是保佑后代的祖先的鬼魂，但是對于外人來說則是一個游蕩的野鬼。芒市傣族認為祖先的靈魂并非只會給后代帶來福祉，有時候祖先的靈魂也是致使后代生病或不順的原因，家鬼們應(yīng)后代的邀請在特定的時間返回家中享用供品之后又應(yīng)后代的要求離開，并不能不經(jīng)邀請隨意出入后代的家宅，更不能試圖與健在的后人交流，否則就會令人患病。游蕩的野鬼則更加危險，它們大多是因為種種原因無人祭祀的餓鬼又或是心懷怨恨的惡鬼，活人與它們相遇，如果身體虛弱就極容易被這種鬼魂趁虛而入導致生病。當?shù)厝藢Υ齼煞N亡靈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人們對于游蕩的野鬼的態(tài)度是避之不及的，大家都敬而遠之。人們對于祖先的鬼魂的態(tài)度就大大不同了，每個家庭每年都要舉行數(shù)次虔誠的祭祖儀式，人們將祖先的鬼魂視作可以保佑家庭的靈魂，將家庭的平安和成員的健康與祭祀的虔誠和祖先的保佑聯(lián)系在一起，即使是對待那些導致家庭成員疾病與災(zāi)禍的祖先的靈魂，人們也沒有怨言，只是更加盡力的祭祀和供奉，真誠的邀請、竭力的安撫和禮貌的送別。“pi21”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但卻內(nèi)外有別，正如人們會與家人共同進食和分享食物，但人們即使施舍乞丐也絕不會邀請乞丐進入房間內(nèi)共同進餐一樣，供奉給家鬼的飯菜是擺在家中的堂屋的，并且還會按照供奉家鬼的數(shù)量的多少而擺放相應(yīng)數(shù)量的茶杯、碗筷、板凳。人們雖然有時也會給野鬼供食，但是那些食物一般只被芭蕉葉包裹著扔在路邊，數(shù)量和種類也十分有限。所以對于 “pi21”而言，兩種鬼魂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它們內(nèi)外有別，一個是“家鬼”，一個是“野鬼”。

“神”則指的是芒市傣族雙重信仰體系下的各級神靈，包括了民間信仰中的勐神、寨神、家神和山神、水神、谷神，也包括了南傳上座部佛教中的佛祖和許多尊者、菩薩等。這些神靈既可以保佑人的身體健康，也可能因人的冒犯而降罪致人生病。“zao42 wo24 man42”是芒市地區(qū)傣族民間信仰體系里最重要的神，是村寨的寨神，據(jù)傳是村寨建立后第一個去世的人的亡魂，每個村寨都極為重視寨神，會為寨神建造專門的房屋。佛教中的神靈除了釋迦牟尼佛祖之外，還有著名的二十八佛，即“pa33 la33 sao453 bie33”，二十八佛是芒市傣族祈求家庭順利、身體健康最主要的護身符之一。

通過上述敘述和分類，可以發(fā)現(xiàn)芒市傣族的靈魂觀呈現(xiàn)出“內(nèi)外有別、善惡轉(zhuǎn)變”的現(xiàn)狀。人體的靈魂應(yīng)該牢牢的依附于身體內(nèi)，一旦靈魂離開身體就會造成疾病，無論是丟失的“huan453”所導致的宿主的病痛，還是飛出的“po33”所導致的他人的病痛?！癶uan453”與“po33”在主人身上時都是有益或無害的，但當它們離開宿主身體后，就會立刻成為導致疾病的“元兇”。被統(tǒng)稱為“pi21”的亡靈，可分為家鬼和野鬼兩類，家鬼與野鬼如同家人和陌生人一樣對于家庭有天壤之別，家中祖先的靈魂被視為家庭的保護神定期請回家中接受后代的香火和食物的供奉。家族以外的其他逝者的靈魂則是野鬼，絕對不可以進入家庭的空間，否則就會引發(fā)疾病。但并不是只有野鬼會引發(fā)疾病，祖先的靈魂也會引發(fā)疾病，他們具有神性善良慈愛的一面，同時也有神性敏感易怒的一面，有時會因為對后人的不滿或者要求沒有得到滿足而降罪于后人導致疾病，呈現(xiàn)出可惡的一面。民間信仰和南傳上座部佛教雙重信仰體系中的神靈的內(nèi)外差異體現(xiàn)于各自管轄的范圍，民間信仰中神靈的管轄范圍較小，一般局限于村寨內(nèi)部，寨神“zao42 wo24 man42”管轄村寨內(nèi)的一切，而天神“zao42 gan33 hao453”負責從空中巡視村寨。南傳佛教中的佛祖和其他尊者則管轄村寨外更寬泛的范圍，人們對于神明們的態(tài)度類似面對祖先的態(tài)度一樣積極，“雖然神和祖先都不被設(shè)想成懷有惡意的，但兩者都被認為有能力降災(zāi)于活人，這些災(zāi)難總是被解釋為懲罰，這時神被認為是自傲和好妒的，任何對于神明地位的貶低都有可能立即招致憤怒的回應(yīng)?！盵6]166-167

從應(yīng)對以上三類靈魂的方式和供品也能夠明顯的感受出芒市傣族人對于人、鬼、神的不同態(tài)度和遠近親疏傾向。李亦園曾總結(jié)了中國民間信仰儀式中不同祭品所表達的對于祭祀對象的不同的態(tài)度，“有兩對基本的原則，那就是‘全與‘部分，‘生與‘熟：用‘全來表達最高的崇敬與最隆重的行動，而形狀切的越小，尊敬的程度也隨之降低;用‘生來表示關(guān)系的疏遠，用‘熟來表示關(guān)系的熟稔和較為隨便。”[7]137芒市傣族在應(yīng)對神明時常常采用整只煮熟的公雞以及生、熟各一大塊豬肉進行祭祀，在求神問卜時人們除了攜帶香燭外一定會準備大米;在祭祀祖先時，人們會準備煮熟并斬塊的雞肉、各類切碎做好的豬肉以及米飯;在應(yīng)對野鬼時，人們準備的供品非常簡單，有時甚至只有一些點心、糖果和水果。由此可見，人們對于神明的態(tài)度是尊崇且陌生的，而對于祖先和野鬼的態(tài)度則是熟悉的，但是顯然對于祖先更為重視和稔熟，對于野鬼更加鄙視和疏遠。

三、以魂釋?。好⑹写鲎宓募餐凑J知與傳統(tǒng)療法

上文詳述了芒市傣族精神世界中三類靈魂的內(nèi)外之別和善惡轉(zhuǎn)換，下文是筆者在芒市風平團結(jié)、弄么等傣族村落進行田野調(diào)查時所遇到的一些真實的以魂釋病的訪談與案例。

（一）琵琶鬼與疾病

歷史上，琵琶鬼被親族與村寨孤立，受盡歧視，1949年后，人民政府制止了關(guān)于琵琶鬼的“迷信活動”，嚴禁討論和指認他人是琵琶鬼。近年來，公然談?wù)撆霉淼男袨樵诖逭谢窘^跡，但是琵琶鬼依然沒有離開過傣族人的想象世界，甚至還因為禁止公開談?wù)摱兊酶由衩亍Ｔ诠P者的調(diào)查過程中，芒市一位會叫魂驅(qū)鬼的巫師告訴筆者，“說誰是琵琶鬼誰都不得1，但其實琵琶鬼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有時候琵琶鬼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心里的鬼出來傷人。說別人是琵琶鬼，誰也沒有什么證據(jù)，只是師傅們1 請神來看或者是算出來的，這算什么證據(jù)，口說無憑，所以發(fā)現(xiàn)琵琶鬼也不要亂說，自己找?guī)煾等ヌ幚恚?qū)鬼）就行了?！?

雖然村寨里很少有人公開討論琵琶鬼，但是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琵琶鬼的形象漸漸清晰了起來，當?shù)厝藢τ谂霉碜钔ㄋ椎恼J識是，“琵琶鬼是活人的鬼（魂），有時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個人經(jīng)過別人家時看到別人家的飯菜豐盛，心里開始有羨慕和妒忌的心思，也許他心里的琵琶鬼就飛出去咬人了。咬了人讓人家生病，人家肯定要去看巫婆了，看了巫婆就知道誰是琵琶鬼了。所以我們傣族人都不興去羨慕別人，自己苦得多少（錢）就吃多少，羨慕別人不會讓自己變好，還有可能會被說是因為嫉妒所以放琵琶鬼去咬別人。”3

筆者在芒市調(diào)查時，曾經(jīng)聽弄么村一位善跳孔雀舞的老人講述了一個她親身經(jīng)歷的關(guān)于琵琶鬼導致人生病的故事：

“我們寨子有個孩子生病了吃藥看醫(yī)生都一直不好，他家人就去找巫婆看，那巫婆說孩子是因為被我們寨子里的一個人的琵琶鬼咬了?？膳霉硎怯懈易逍裕┑?，她（巫婆）說的這個人我們都知道他家里并沒有琵琶鬼，那一定就是被（其他的）琵琶鬼過上了4，我們幾個村寨里老人就去他家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因為說一個人是琵琶鬼在我們傣族是很嚴重的（事）。我們就去試探這個人，找到她后她就說自己前段也病了，說自己和一個其他寨子的也在風平讀書的同學關(guān)系好，她偷偷穿了這個同學的衣服，還偷偷用了人家的化妝品，我們就去風平學校里找到她這個同學問，這個同學就不高興的說‘你們寨子這個人太壞了，總是偷偷拿我的東西去用，這樣我們就清楚了，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同學是琵琶鬼，我們寨子的人偷穿她的衣服，鬼就又過到我們寨子這個人身上了。我們傣族是很注重不能隨便拿別人的衣服穿的，如果你要借別人的衣服穿，一定要隨便給人家一小點錢，意思就是不白白的拿別人的東西，這樣子即使衣服的主人是琵琶鬼，他的鬼也不會跟著衣服來害人?！?

琵琶鬼幾乎是芒市傣族因鬼致病的情況中最常見的致病因素，被嚴禁公開談?wù)摰呐霉韽奈催h離芒市傣族的生活，但應(yīng)對琵琶鬼的方式早已經(jīng)改變了數(shù)十年，人們不僅不再像舊社會時去指認琵琶鬼并將其孤立起來，甚至還十分忌諱提及“琵琶鬼”，當巫婆占卜出某人的疾病是因為有琵琶鬼作祟時，往往會用病人“被嫉妒”來解釋病因，應(yīng)對的情況則是由巫婆悄悄施法“隔”鬼，這樣的處理方法既免除了世俗生活中鄉(xiāng)鄰之間的尷尬，也降低病人的患病“恥感”，大大舒緩了病人的心理壓力。

（二）亡魂引發(fā)的疾病

芒市傣族有一句諺語叫作“kun24 tong33 li24，pi21 tong33 za33”，意為“人打招呼是吉利，鬼打招呼要遭殃”[8]25。這句諺語反映了芒市傣族對于亡靈的忌諱與恐懼。當?shù)厝苏J為人死后靈魂會離開身體但不會消亡，有些靈魂跟隨著家人送往奘房中的供品“huan453”6去往極樂世界，有些靈魂進入了輪回轉(zhuǎn)世投胎，有些靈魂則游蕩在墳地附近伺機作祟。當?shù)卮鲎鍛峙鹿碜畹湫偷谋憩F(xiàn)就是對于墳地的懼怕和對于祖先的敬畏，在除了清明節(jié)以外的其他時間，人們絕不輕易踏足墳地，即使是送逝者出殯這樣全村每家每戶都要參加的集體行為，女性和小孩因為身體較弱更容易被“亡靈”糾纏也被禁止參加。祭祀祖先是芒市傣族每年都要舉行數(shù)次的儀式，人們要在家中或者墳地用供品供奉祖先，但是在祭祀結(jié)束后，享用完供品的祖先會被要求離開家宅的范圍，并且被叮囑不要試圖與家中健在的子孫交流。筆者在調(diào)查時一位訪談人在被筆者提出想去墳地看看時就立即拒絕筆者，當?shù)厝苏J為，墳地很不吉利，是亡魂游蕩的地方，活人不能隨便踏足，如果去了魂很容易被留在墳地，死人會留下活人的魂陪伴自己。即使是在送葬必須去墳地時，送葬結(jié)束后會有老人為全寨的人舉行叫魂儀式。幾年前，團結(jié)寨的TM去幫別人挖墳坑時不小心掉進了剛挖好的墳坑里，回家后就一病不起，他的家人去問巫婆，巫婆說因為他掉到墳坑里所以他的魂被留下了，指示他的家人做一個紙人去墳地換回他的魂，雖然他的家人立馬就按照巫婆說的做了，但他還是病死了，寨子里的人認為他的病逝是因為他的魂丟失了，而靈魂的丟失與他掉進墳坑有直接的關(guān)系。

亡魂不僅包括了野鬼還包括家鬼，也就是祖先的靈魂，在中國人的觀念中，祖先的靈魂常常承載著家族保護神的功能，雖然祖靈其實不過就是凡人去世后的靈魂，相對于非家庭成員的人來說甚至是令人畏懼的“野鬼”，但是祖先的靈魂對于家族和家庭來說卻是重要的存在。對于祖先靈魂的祭祀在中國人的信仰體系中甚至可以說是最不趨利的一種，人們給神靈和祖靈供奉祭品的動機往往不同，給神靈的祭品常常有交易的成分在，希望通過獻祭神靈而獲得憐憫、祝禱和福祉。而祭拜祖靈則往往是出于作為后代以及繼承人的責任和情感。許烺光先生在對大理西鎮(zhèn)的研究中將西鎮(zhèn)的情況推至全國概括出了一個規(guī)律，即中國人認為祖先的靈魂是慈悲的源頭而非懲罰的源頭，中國人在遭遇任何不幸時，可能歸咎于鬼神，卻從不懷疑祖先的靈魂。但在調(diào)查中，筆者卻屢次聽到了有關(guān)祖先的靈魂給后代帶來病痛的例子：

“大概10年前，我們家做大擺，請了一尊佛像來要供在奘房，做大擺非常累人，很多的事情要顧，所有的親戚朋友，自己寨子的、別的寨子的都要來吃飯，光是擺流水席洗菜、擇菜、做菜、洗碗就非常的累，忙了一兩天以后就真的是覺得好累，我就跟一起干活的幾個人開玩笑說，‘這幾天太累了，明天早上起不來了。結(jié)果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我真的就難受得起不來了，發(fā)高燒，那么熱的天氣，我冷的在被窩里發(fā)抖，蓋了很厚的被子都不管用，我支不住了就去輸液，結(jié)果也不見退燒，二姐就去幫我問佛爺，佛爺說是因為我們雷家以前有一個人，他活著的時候和家人處得不好，死了以后他的魂想要一些東西，但是一直都沒有人供給他，所以他就想找我們要，本來是要找我老公的，結(jié)果我老公命硬，就找到了我。當時佛爺說這個人（鬼魂）想要一些好一點的煙和一罐摩絲。我就去買了這些東西，我記得還拿了一些香燭、飯菜去路邊，先點香燭，然后就跟他說‘你想要的東西已經(jīng)拿給你了，請不要讓我病了之類的話，然后就把買的東西放在路邊趕緊回家，心里很害怕，但回家后病真的就好了?！?

2018年10月，筆者在芒市團結(jié)村進行調(diào)查時剛好趕上當時的房東家收獲新稻谷舉行“嘗新米”的儀式，出于對房東家的了解，筆者認為房東家在給祖先供飯時只需要供祖父母和父母四位已故老人即可，但是房東卻在供飯時擺放了6人份的供品飯菜，筆者向房東詢問后，房東告知了筆者擺放6人份供品的原因，這個原因也與祖先的靈魂所導致的疾病有關(guān)：

“我家過年過節(jié)供飯要給6個人供，爺爺、小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臺灣的姐夫。小爺爺雖然不是我的親爺爺，但是他是我爺爺?shù)牡艿?，是我奶奶后來的丈夫，所以我們都供他，按道理姐夫不用我們供，以前我們也是不給姐夫供的，后來有一次我們供飯之后我大哥家的三頭大豬忽然就一起都病了，大嫂去找巫婆看，巫婆說是因為姐夫回來吃供品，結(jié)果來到我家發(fā)現(xiàn)沒有給他供飯，再去大哥家，發(fā)現(xiàn)大哥家也沒有供給他，所以他就又傷心又生氣，但是姐夫并不忍心讓我們生病，所以就先讓大哥家的豬生病了，從那次之后，我們每次供飯就要加上姐夫。想想也是，姐夫在的時候和我們關(guān)系很好，他每次回芒市都不去自己家住，都是陪我三姐一起住我們這，那時候人多住不下，他們就住在谷倉那里，夏天很熱，但他們還是喜歡在這里住，他和我們比和他們家的人更親?！?

由此可見，在當?shù)厝说挠^念中，“祖靈”極具人性，他們雖然是家庭供奉和祈求福祉的對象，是家庭的保護神，但偶爾也會給后代找點“小麻煩”，祖靈亦神亦鬼、亦正亦邪，離人們的生活最近，也會給后代帶來麻煩，但后代們并不怪罪祖靈，只是繼續(xù)秉持著自己作為后代的責任，在他們的心中，祖先并沒有因為過世而失去“人性”，而是和自己一樣有求有欲、喜怒哀樂，會麻煩后人，但又不忍過重的懲罰后人，可以說“祖靈”最主要的屬性是家人。如果說善良是家鬼主要的一面，那野鬼就是絕對邪惡的，尤其那些盤踞在墳地周圍或者沒有后人祭祀供奉、充滿怨氣的野鬼，它們因為缺少供品或心有怨氣而呈現(xiàn)出土匪或乞丐的特征，伺機出動、糾纏活人，輕則為討要供品而致人生病，重則因心懷怨恨或孤單等原因想要拉人做伴而致人病逝。

（三）神靈懲誡導致的疾病

芒市地區(qū)的傣族普遍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在佛教傳入當?shù)刂埃藗兊淖诮绦叛鲆悦耖g信仰為主，芒市傣族地區(qū)的民間信仰以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為主，所以當?shù)孛耖g信仰的神靈是由自然崇拜延伸出的山神、水神、火神、谷神和由祖先崇拜引申出的勐神、寨神、家神等。這些神靈都可能是人們遭遇疾病的原因，神靈雖不會主動害人卻容易被觸怒，對任何不敬的行為都十分敏感，而且還會因為某個個人的原因而遷怒于村寨里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整個村寨。

神靈對于人們的懲戒主要體現(xiàn)在繁復(fù)的禁忌中，人們對于神靈除了要按時祭祀之外，還要遵守大量的禁忌。“神對羞辱很敏感、很可能因為私人原因而懲罰人”，他們像現(xiàn)實中的官員一樣，會利用各種機會提高在公眾中的威信，因此甚至會因為根本算不上禁忌的事情而降罪村寨，2018年團結(jié)村在新修建了兩座寨神以及一座公房后就遭遇了集體“公關(guān)”危機，本來新修寨神是好事，但是卻因為小小的“細節(jié)”而導致了災(zāi)禍：

“今年年頭，我們寨子一社和二社都新修了寨神，意思就是寨神新修建了兩處‘房子，但是蓋好之后，寨子里就不對了，一直有人莫名的忽然生病甚至去世，老人們一起講講就決定去找巫婆，后來找了巫婆去問寨神，才知道原來寨神不喜歡新修的房子旁邊的馬（塑像），嫌那個馬又瘦又小，所以就生氣了?！?

在芒市地區(qū)，青樹在許多民族心目中都具有神圣的形象，傣族更是將其奉為神靈，有些村寨的寨心甚至就是青樹，由于樹齡長和一些民間傳說，青樹象征了長壽、接命、祛病，當?shù)厝擞弥窀椭е鄻?，再用線一圈圈環(huán)繞青樹和竹竿的方式供拜青樹以此祈求祛病接命延壽。關(guān)于青樹的禁忌不少，例如不能隨便攀爬青樹，更不能去砍伐青樹或修剪青樹的枝丫。筆者在調(diào)查中認識的一位巫醫(yī)給筆者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觸怒大青樹的神靈而導致的危機事件：

“我們芒常寨子奘房旁之前有一棵很大的青樹，不知為什么那棵樹就枯死了，按道理青樹是不能砍的，可是這棵樹已經(jīng)死了，葉子都掉了，寨子的老人們就說把這棵樹挖出來砍成柴放在奘房用，老人聚餐什么的煮飯時拿來燒火。結(jié)果樹挖出來以后，寨子里就開始出事，先是一個孕婦，懷著孕高血壓死掉了，隔了最多十幾天，我們寨子一個去緬甸做生意的五十來歲的人又莫名其妙死在外面了，身上的錢、金戒指都在，不是被搶也不是被殺，然后又連著病死了3個老人，我爺爺也是那次不在的，就這樣連著連著的死人，而且隔的時間很短，村子里的人害怕了，老人們就去找巫婆，讓巫婆問寨神到底是怎么了，寨神就說，這棵青樹已經(jīng)在這里幾百年了，這樣隨便挖走會損害整個寨子，寨子里人的壽命就會變短。最后寨神給出的處理意見就是，要想結(jié)束這個情況必須在挖掉樹的地方重新補種一棵青樹，老人們就趕緊重新栽了一棵在那里。”2

綜上可見，芒市傣族基于文化信仰的疾痛認知與傳統(tǒng)療法在今天仍然普遍存在，這種解釋病因的方式與當?shù)厝说撵`魂觀與精神世界高度契合，與此相配合的傳統(tǒng)療法也較為簡單，首先治療的手段主要以儀式為主，其次治療的場所往往在村寨內(nèi)甚至家庭內(nèi)，再次醫(yī)患關(guān)系因雙方同處一個文化信仰環(huán)境下而更為融洽。在農(nóng)村醫(yī)療保險制度日臻完善的當今時代，這種治療仍然是重要的輔助治療方法，甚至是心理治療最主要的方法。

四、芒市傣族疾痛認知的文化隱喻

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當時的中國人已經(jīng)具有“二界信仰”，“即世界分為兩部分：活人世界和死人世界，人活著在人世，人死后進入鬼世。鬼世也是按人世的模樣創(chuàng)造的，人活著需要衣食住行，死后也需要衣食住行，”[9]435芒市傣族顯然也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為各種靈魂構(gòu)建了一個擬現(xiàn)實的活動場景，這些擬現(xiàn)實的想象使得當?shù)厝怂f的各種致病靈魂實際上在現(xiàn)實生活中都有原型，這些靈魂是當?shù)厝藢τ诂F(xiàn)實生活人際關(guān)系中各種角色的文化隱喻，從分類和象征的角度揭示了以魂釋病的內(nèi)在邏輯。芒市傣族的疾痛認知在某種程度上是當?shù)厝松鐣P(guān)系和文化傳統(tǒng)的隱喻。

在云南許多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都流傳著琵琶鬼的傳說，傣族人認為琵琶鬼是一種會“咬人”、能夠?qū)е氯松〉撵`魂?！啊ヅ墓硎軏D女的豢養(yǎng)，如有人得罪了她，她便放出‘匹拍鬼來鉆入仇人的身體，使人發(fā)燒發(fā)狂。倘若有人能設(shè)法把鬼嚇死，或者審出它的來歷，找他的主人來把它領(lǐng)回，病會霍然而愈。否則受害者不久就死掉。如果取著有‘匹拍鬼的人家的東西，它便會跟著什物走去為害。凡有‘匹拍的婦人，每每傳給她的姑娘。車里教會對面的花腰擺夷村和出美人的頂真，都以‘匹拍出名?！盵10]251

琵琶鬼目前仍然是芒市傣族提及頻率最高的導致疾病或不幸的靈魂。筆者從當?shù)厝藢τ谂霉淼母鞣N描述中看到了隱藏在他們心目中的文化分類原則，當?shù)厝藢ε霉硖卣髅枋龅暮磺搴蛯τ谂霉砩矸莸奈窇謪拹翰唤屓讼氲浆旣悺さ栏窭顾岬摹皾崈襞c危險”，琵琶鬼是骯臟且危險的，因為琵琶鬼在當?shù)厝说姆诸惽鍐紊蠈儆凇盁o法歸類”的一類人。如果對當?shù)厝艘约皻v史文獻中關(guān)于琵琶鬼的描述稍加注意即可發(fā)現(xiàn)，那些被認為是琵琶鬼的人都是一些“處于事物極端”[11]的人，過于美麗的女性，信奉外族宗教的人，偷竊他人物品的人，嫉妒他人錢財?shù)娜耍ㄘ毟F的人），人際關(guān)系差的人等都是易為琵琶鬼的“高危人群”。類似于天主教所稱的七宗罪，琵琶鬼似乎也是帶有原罪的人，這種罪過并非罪惡而在于其違背了當?shù)厝说姆诸愒瓌t及文化偏好。有著漫長的信仰南傳佛教歷史的芒市傣族在生活中崇尚平和、互惠，他們至今仍然熱衷于各種“擺”，十分強調(diào)布施與分享，在物欲橫流的當今社會里保持著一份對金錢的淡然。出于這樣的民族性格與文化偏好，如果一個人在某些方面過于突出的好或者不好，都容易被視為異類，從而被認為不吉利以及容易引發(fā)矛盾，琵琶鬼正是這樣的人。從一個病人的角度來看，將難以解釋的病癥與疾痛歸因于一個“異類”大大降低了患者患病的“恥感”，同時輔以簡單的儀式治療而不去驚動所謂的“琵琶鬼”也大大降低了治療的成本。

神靈與鬼魂也是芒市傣族精神世界中重要的致病靈魂，神明是高高在上的權(quán)威，象征著公德和能力，鬼則分為了家鬼和野鬼，家鬼是家族繼嗣線的上級官員，與后代的福利息息相關(guān)，野鬼則是陌生、危險的象征。

“信仰和儀式構(gòu)成了文化的基本特質(zhì)，也構(gòu)成了社會形貌的象征展示方式。”[12]芒市傣族的疾痛認知、傳統(tǒng)療法和文化隱喻顯然是理解芒市傣族民族性格與傳統(tǒng)文化的途徑。當?shù)卮鲎鍖⒓膊w因于這幾類靈魂，映射出了當?shù)厝说奈幕诸愒瓌t以及社區(qū)內(nèi)不同維度間的人際關(guān)系，是對現(xiàn)實社會中個人評價以及人際關(guān)系的隱喻，也可以被理解成當?shù)氐母鞣N社會或個人心理需求的反應(yīng)和表達。越是小的社區(qū)內(nèi)，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越緊密，矛盾產(chǎn)生的頻率也越高，至今生活重心仍然集中在村落社會小范圍內(nèi)的芒市傣族受到村落乃至家庭內(nèi)各種人際關(guān)系的影響很大。將疾病的成因與神、鬼、祖先聯(lián)系起來，以映射現(xiàn)實生活中村民們與官方、父母親戚以及其他村民乃至陌生的外來人員之間所出現(xiàn)的緊張關(guān)系，既通俗地解釋了疾因，又用儀式治療的方式將現(xiàn)實生活中迫于各種“情面”和“壓力”難以解決的人際矛盾加以釋放和疏解。巫醫(yī)們用隱喻的方式來幫助病人反思人際關(guān)系，釋放社區(qū)內(nèi)部人際緊張的壓力閥，緩解與釋放病人心理上的壓力，對于個人身心健康以及社會良性運轉(zhuǎn)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五、結(jié) 語

今天的科技發(fā)展已極大推動了醫(yī)療水平的進步，但人們對于疾痛的認知仍深受文化的影響，“在科學與文化的碰撞中，很少出現(xiàn)一方完全戰(zhàn)勝另一方的景象，”[13]大部分時候人們都折中了二者。正如許烺光所言，“宗教和科學是人類需要的雙胞胎”。[14]158芒市傣族的疾病認知深受當?shù)仂`魂觀的影響，集中體現(xiàn)了當?shù)卮鲎逦幕瘋鹘y(tǒng)中的分類原則與人際關(guān)系的角色隱喻。

“疾病與病痛分屬于不同生活世界，”[15]醫(yī)生更關(guān)注疾病而病人更在意疾痛，應(yīng)對疾痛可能不僅僅是治療疾病，還需要關(guān)心病人的身體乃至心靈。“在西方生命語境中，身體是一個封閉或有邊界的肉體，因而治病就限定于身體本身。在非西方的身體認知中，身體與更大范圍的社會語境相連，治病則與更廣泛的社會情境聯(lián)系在一起?！盵16]23-42現(xiàn)代醫(yī)學意義上的治病的著力點在于針對疾病本身，但在針對疾病之外，如何處理患者的“患病感”，包括他們身體和內(nèi)心的感受，幫助患者面對經(jīng)受病痛的身體和內(nèi)心的問題卻常常被忽視，靈魂釋病和儀式治療的目的正在于此，它面對的不再是疾病，而是患者的內(nèi)心，它通過用靈魂釋病的方法來安撫病人的心靈。

從芒市傣族以魂釋病并且用各種儀式治療疾病的角度上看，當?shù)氐奈幕茉炝思膊∨c疾病的治療，文化與醫(yī)療密不可分?；趥鹘y(tǒng)文化的疾痛認知與傳統(tǒng)療法幫助當?shù)厝私柚幕南胂螳@得現(xiàn)實世界中對抗疾病的力量，這種看似與現(xiàn)代醫(yī)療觀念背道而馳的應(yīng)對疾痛的方式“在病人心理和情感的支持方面依然有值得開拓的空間?！盵17]芒市傣族的疾痛認知、傳統(tǒng)療法與文化隱喻都是通過一種文化的本能反應(yīng)來應(yīng)對疾病、抵抗疾病，其根本目的都是在醫(yī)藥之外輔助病患，幫助其接納疾病、接納患病的自身，克服疾病或者與疾病共處。醫(yī)學多元主義應(yīng)該受到足夠的重視，傳統(tǒng)醫(yī)學的認知與實踐都值得借鑒，也并非與現(xiàn)代醫(yī)療相對立，而是可以和諧共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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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GNITION OF ILLNESS，TRADITIONAL THERAPY AND

CULTURAL METAPHOR OF DAI PEOPLE IN MANGSHI

Gao Dengrong，Huang Xinying

Abstract：Dai people's cognition of illness and traditional treatments in Mangshi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ocal rich soul beliefs. Explaining the illness with soul reason is an important way to explain the cause in local folk medicine. In the spiritual world of the locals，the soul is "different inside and outside，the conversion of good and evil"，and the conversion of the soul between inside and outside and between good and evil is an important cause of illness. This cultural phenomenon that explaining the illness with soul reflects the cultural metaphor hidden behind the religious beliefs of Dai people in Mangshi，it involves the principle of classification and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and is highly unified with the inner world order of the local people. This kind of illness cognition and traditional therapy，which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ocal traditional culture，are still important supplementary medical means in Mangshi. This is a nonnegligible psychotherapy method which can explain illness causes and comfort patients with patients' own cultural beliefs.

Keywords：Dai people in Mangshi;soul view;illness cognition;traditional therapy;cultural metaphor

〔責任編輯：陳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