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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

2020-07-08 09:47田華
飛天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老孫書記

那天,何琪貝在去農(nóng)貿(mào)市場的途中路遇李書記。李書記一反往常老干部打扮,穿著休閑,戴著墨鏡,顯得年輕不少。

不是明天訂婚嗎,媳婦呢?這會不安頓訂婚的事,著急忙慌地亂跑啥呢?

李書記這一問,何琪貝才覺出腦子好使了,之前他就是個什么都想不明白的“沒腦子“。何琪貝回答說,我去看我“對象”,就是那個老孫,在農(nóng)貿(mào)市場遇了點事,打電話叫我過去幫忙呢。

何琪貝說的老孫,李書記也認識。鐘秀鎮(zhèn)政府的干部,每人都有一個幫扶“對象”,叫結(jié)對子。這是精準扶貧工作開展以來,干部們的工作任務(wù)之一。鎮(zhèn)上要求把幫扶對象要當(dāng)親人一樣對待,不光要帶領(lǐng)他們脫貧致富奔小康,還要解決他們生活中的困難和麻煩。

李書記“哦”了一聲,放下手上拎的東西,從幅員遼闊的臉上摘下墨鏡說,咋跟我一樣命苦?休個假都不得安穩(wěn),這不,我也正要去看望我“對象”呢,人家“光榮”住院了!

乍一看到李書記,何琪貝就覺得他像要去探望病人。一手水果,一手牛奶,果不其然。

李書記是鎮(zhèn)上的第一副書記,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李書記用了數(shù)十年時間,轉(zhuǎn)輾七八個鄉(xiāng)鎮(zhèn),從政府文書一步步干到了第一副書記的位置。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能否當(dāng)上鎮(zhèn)長就顯得至關(guān)重要。順利當(dāng)上了鎮(zhèn)長,后面的仕途就是登山上臺階,一步步往上走。但這只是少數(shù)走運的第一副書記,第一副書記每個鄉(xiāng)鎮(zhèn)都有配備。而鎮(zhèn)長的空缺,幾年都騰不出幾個來,所以上鎮(zhèn)長猶如鯉魚躍龍門,是極具考驗和難度的。

在何琪貝的印象中,李書記屬于努力追求進步的領(lǐng)導(dǎo)干部。特別是近一兩年,不光工作中做拼命三郎,還特別注意樹立自己在群眾中的威望,在鐘秀鎮(zhèn)政府可以說是個為上排憂解難,對下體恤理解的多面手人物。

李書記醉酒后不止一次的向何琪貝吐露過心聲,36歲的人了,年齡已經(jīng)不占優(yōu)勢,再也經(jīng)不起耗了。因此,李書記不光有緊迫感,而且壓力很大,總怕組織在提拔鎮(zhèn)長這事上忘了他這匹千里馬。他這點心思,全鎮(zhèn)干部包括伙夫都知道。何琪貝也時常為李書記著急,可急也是白急。

李書記對何琪貝說,你說這些個幫扶對象,日子過得爛泥抹不上墻,抓精神文明建設(shè)倒有一套!

何琪貝不明白李書記說什么。

李書記發(fā)煙,何琪貝點火,吸上煙后李書記作注釋說明。我休假的前一天,市上下來檢查慰問,定了四個點,我存了點私心,把我的“對象”缸子算了一個。領(lǐng)導(dǎo)送去一袋米、一床被子和三百元現(xiàn)金。誰知我陪領(lǐng)導(dǎo)前腳剛走,人家后腳就把米偷出來,送給了同村的相好楊米雀,一百元現(xiàn)金也不見了。說到這里,李書記半笑著自嘲說,人家這叫把人活值了。我敢肯定,即使我餓死,也不會有個相好的送一碗米來。

何琪貝覺得李書記謙虛得簡直有些驕傲了。他的女人緣可不是一般的好,單位上的女干部都喜歡找李書記傾訴。當(dāng)然,這與李書記為人隨和、擅長聆聽和安撫不無關(guān)系。上次李書記患重感冒其間,何琪貝就親眼看到好幾個送藥又送飯的年輕女干部。當(dāng)時有人調(diào)侃他,李書記說,甭胡說,一個油膩大叔何德何能?這是同志們之間的友愛。

李書記吐了一口煙問,你猜后來怎么著?一直忍氣吞聲的缸子女人,這回出息了,追到楊米雀家門口大鬧了一場。米是要回去了,可錢沒記號人家不認賬。缸子丟了面子,把女人拽回家修理了一頓。女人想不開哭了一夜,第二天出門尋死,從崖上跳了下去。

李書記雙手抱胸分析說,女人八成不想真死,估計是月里娃跳炕頭——嚇娘,才專揀不高的崖跳,否則不可能光摔斷了腿。

何琪貝說,嗯,差不多。

李書記嘆了口氣說,前天下午我尋思著,這段時間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我休幾天假調(diào)整調(diào)整。我快有一個月沒休假了,老婆意見賊大,成天罵我不交公糧不管家。誰知我剛回家,就出了這檔子事。急救車拉著人還在半道上,我“對象”就打電話通知我了。

李書記扔掉煙頭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說,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心里那個氣呀……這些個問題人,干正經(jīng)事拈輕怕重沒一點出息,歪門邪道倒是肯上路。人家打電話找我借住院費,我過去墊交了三千元。

李書記無可奈何地說,遇上這事兒,不管也不行呀!誰叫人家是咱“對象”呢,你能不管你對象嗎?

何琪貝嘴里言不由衷地冒出一句話,李書記說得對,對幫扶對象就應(yīng)該像對自己的對象一樣。

這話李書記聽著高興。他覺得工作搭檔就應(yīng)該是何主任這樣的:頭頂一敲,腳底就響,看來他這天沒碰錯人。

李書記說,回去得把你這事在鎮(zhèn)上重點宣傳一下,撂下訂婚的一攤子事,休假還跑去解決幫扶對象的困難。你這樣的精神,正是咱們干部所缺乏的。

李書記的弦外之音,何琪貝自然心領(lǐng)神會。他說,我這事不值得一提,書記的事才值得好好宣傳一下,又是墊付藥費又是買東西探望病人……

李書記對何琪貝的反應(yīng)也異常滿意,不由心里贊嘆,真是個聰明絕頂?shù)暮眯』镒?,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俗話說,不怕做好事,就怕沒人見。李書記爽朗地笑起來,拍打著何琪貝的肩膀說,好好干,今年該上新臺階了。何琪貝謙虛地笑笑,緊握領(lǐng)導(dǎo)寬厚有力的大手,使勁搖了幾下說,李書記總為我操心。

李書記說,應(yīng)該的嘛!李書記跟何琪貝私交不錯,他不但工作上處處點撥照顧何琪貝,還將他那輛開了近五年的吉利轎車,以兩萬五的低價“按揭”給何琪貝。換了別人,這車怎么都得三萬多,李書記對好些人說過這話。

臨走時,李書記問,姚喜怎么沒跟你在一起?

她還在金店里。何琪貝盡量簡短地回答,他怕又扯出一個話題。

李書記感到吃驚。你們剛才在買首飾?你把人家姚喜扔到金店不管啦,這怎么行呢?

何琪貝解釋說,老孫電話催兩遍了,估計事情麻煩,不去不行啊!

李書記關(guān)切地說,那就快去快回,現(xiàn)在的女孩子可是一點也冷落不得呀!

好不容易告別了婆婆媽媽的李書記,何琪貝繼續(xù)向農(nóng)貿(mào)市場方向走。他猜想不見他,姚喜會打電話找,他走時有沒有給她們交代自己的去向?他剛才沒腦子,現(xiàn)在記想不起來了,或許沒打招呼,直接就走了。對于他的不辭而別,他想姚喜一定會在電話里追問,沒準姚歡會奪過電話將他大罵一通。但他出來也有好一陣了,卻一個電話也沒有,這讓何琪貝有些惴惴不安。

姚喜那天沒打電話,是因為以姚歡為代表的姚家人一致堅定地認為,何琪貝是故意逃離老鳳祥金店的。

對于這樣的說法,何琪貝的態(tài)度未置可否。如果說那天離開老鳳祥金店是他有意為之,那么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就遠不在他的設(shè)想和掌控之中。連何琪貝本人也不知道,他走出金店后,就再也沒能趕回去。

那天中午,老孫的電話隔了十幾分鐘再度打來時。何琪貝依稀記得,自己好像走到老鳳祥金店的某一角接了電話。此前,他還接了鎮(zhèn)上女干部小馬和小余的電話,她們都是向他詢問工作上的事情。老孫說,你無論如何得來一下,一丈高要訛我。

何琪貝問,誰是一丈高?

老孫說,一個賣干果的女人,聽說罵人能跳一丈高。

姚家姐妹其時正專注于手上的東西,根本無心留意那個令后來的事情變得錯綜復(fù)雜的電話。

何琪貝恢復(fù)自己在姚家姐妹身后的站位時,姚喜已在姐姐姚歡的幫助下,成功地將兩萬元人民幣套在了左手某指上。那枚限量版的鉆戒,在金店多方位密集的燈光照射下,鉆石與金屬相得益彰,顯現(xiàn)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及無以倫比的精致。那是枚令任何一個女子都心動的戒指。

姚喜蘭花指微翹,偏過頭將戴了鉆戒的手拿遠又拿近地欣賞,迷醉的眼神滿是歡喜。那樣的眼神,何琪貝只在他們結(jié)束速度與激情、姚喜臉色酡紅地偎在他懷里回味時見過。

姚喜面若桃花,完全沉迷于這枚戒指帶給她的驚喜里。喜歡死了,簡直喜歡死了,就是太貴了。姚喜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戒指發(fā)出感嘆。

何琪貝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姚歡瞪了妹妹一眼說,大呼小叫什么?真是好沒見識,什么叫太貴了?不到兩萬塊錢,40分的小戒指也叫貴?

姚歡翻轉(zhuǎn)自己手上的戒指對妹妹說,我這個是卡地亞牌子里頭的便宜貨,不到三萬塊,買來玩的。她說,瘦缺西(傻瓜),你根本不曉得什么叫貴。去上海的那邊開開眼吧,卡地亞、寶格麗、蒂芙尼,十幾萬、成百上千萬的戒指多得很,那才叫貴。

姚歡接著說,再貴還不都叫女人戴走了,我看你是沒有那樣的命嘍!姚歡說著轉(zhuǎn)向何琪貝說,今朝看了老半天,咱們小地方也沒個好牌子,就這只還湊合,勉強配得上我們姚喜,買了算了?

跟進服務(wù)的兩個美女店員笑得臉上春風(fēng)蕩漾,忙給三人上了水果茶。一個妖艷的店員說,到底是個識貨的,大上海來的就是不一樣。

姚歡說完這話后,姚喜就一直盯著何琪貝看。心動確實是心動,但未必真要買,她想看看何琪貝的態(tài)度。可何琪貝偏偏成了瓷貨,這令姚喜大失所望。

有一陣何琪貝想,姚歡說的也沒錯。無論多么貴重的戒指,最終還不是都讓女人戴走了。戒指本無所謂高低貴賤,只不過人為地給它們標上了價碼,才讓它們顯出高上低下的等級來。何琪貝剛才看了幾眼,這枚戒指確實跟姚喜那雙纖細修長、嫩筍一般的手很配。本來,買了也無可厚非,問題是他兜里的錢跟這枚戒指極不配。

那是兩年前教師節(jié)慰問演出時,何琪貝第一次見到剛調(diào)來不久的姚喜老師。當(dāng)時,姚喜帶來的好幾個節(jié)目,都是她自己彈鋼琴伴奏。何琪貝就是被那雙精靈一般、在黑白鍵上躍動的手給迷住的?;顫娒利惖囊ο矡o疑是易聚焦類型的,但真正撥動何琪貝心弦的卻是那雙纖手。一直以來,他都特別喜歡一個會彈琴的女孩。之后他們一見鐘情進入戀愛狀態(tài),他無數(shù)次撫摸親吻過那雙手。那樣一雙手,什么樣的戒指不該配戴呢?

想到姚歡動不動就提的那個“配”字,何琪貝突然有些心酸。他想到了自己,感到委屈和憤慨。誰心里沒幾樣自認為配的東西呢?何琪貝認為自己應(yīng)當(dāng)同一臺2.0排量、價值二十萬元左右的某款豐田越野車相配。他應(yīng)當(dāng)開著這樣的車行駛在寬闊的大路上,而不是開著那輛只值兩萬五,像爛拖拉機一樣的吉利車在村道上七彎八拐。鎮(zhèn)上的年輕干部開二手車的人很少,人家接新車要么家里資助要么按揭。他家里沒錢資助,自己也不敢隨便按揭。一月四千多的工資,還得留著名額按揭房子。還有,何琪貝認為,以他的能力和付出,副鎮(zhèn)長或副書記的位置同他也應(yīng)該很配??涩F(xiàn)實是,等待提拔的干部隊伍里他還遠遠地排在后頭。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才干到綜治辦副主任的位置上,整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所以何琪貝認為,人還是實際些好,不要異想天開自我抬高。其實姚喜同什么樣的好東西都是配的,只是嫁他這樣的“貧困戶”,自沒比東比西的必要。

后來,何琪貝感覺自己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徹底崩潰了時,他決定要借老孫的電話逃離。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把他嚇了一大跳。

近兩三天來,何琪貝對姚喜的好感急劇下降,對姐姐姚歡的壞印象卻在直線上升。何琪貝想不通,他自認為從精神到肉體、早就被他拿下、跟他同心同德的姚喜,為什么一到談婚論嫁的關(guān)鍵時刻,馬上就站在了他的對立面,與她的家人同仇敵愾對付起他來?特別是她的姐姐,為妹妹訂婚的事,專程從上海趕回來后,姚喜對姐姐更是言聽計從,同何琪貝的關(guān)系,從親密無間變得疏離淡漠。這幾天,他們出門逛街買東西,基本都是姐妹倆談笑風(fēng)生走前面,何琪貝像個跟班似的走后頭。姚喜同何琪貝話說的也明顯少了。有些事,何琪貝不方便當(dāng)著姚歡的面說,只好發(fā)信息跟她溝通,可她基本不回復(fù),她說一有空就和姐姐說話呢,沒空看手機。

昨天買訂婚鞋子時,姚喜看中了一雙休閑鞋。姚歡一把將鞋子從妹妹的手上奪去,幾乎是砸回貨架上。上下幾層的好多雙鞋子,被震得紛紛跳下地。

姚歡說,一輩子能訂幾次婚,買這樣的鞋子掉價不掉價?她不由分說將妹妹拽出了鞋店。蹲在地上撿鞋子的店員憤憤地罵道,瞧那得瑟樣,有這么個攪屎棍,不愁不多買幾回訂婚鞋。

在達芙妮專賣店,姚歡替妹妹挑了一雙九百多元的圓頭乳白色高跟鞋。她說,這個就蠻好的嘛!見何琪貝掏錢掏得拖泥帶水,姚歡不高興了,她撇撇嘴說,不就是雙九百塊錢的鞋子嘛!買兩雙也才不到兩千,你就知道心疼你的鈔票,也不想想兩千元同二十多萬元比,是個什么概率?二十多萬元買起東西來,不曉得是多大的一堆呀?

何琪貝極不愛聽這話,但也只能忍了。他們這個小地方,找對象結(jié)婚,彩禮至今仍是個大事情。盡管到處都在宣傳遏制天價彩禮的陋習(xí),何琪貝他們鎮(zhèn)上每年也沒少做這方面的宣傳工作;可那只是表面工作,大家私底下該怎么操作還怎么操作。幾年時間,彩禮非但沒有遏制住,反而一直走高不低,近一兩年已經(jīng)飆升到二十多萬元。這樣的風(fēng)俗和形勢下,何琪貝如何能幸免?他工作的鐘秀鎮(zhèn)政府,近來結(jié)婚的幾位同事,全是真金白銀交夠了六位數(shù)彩禮,才迎娶新娘的。

和姚喜確定關(guān)系后,何琪貝開始為彩禮發(fā)愁,不想?yún)s遇上一個深明大義的岳父。姚喜的父親體諒他離了父親,媳婦樓房,凡事都得靠自己的處境,高風(fēng)亮節(jié)愣是沒要一分錢。姚喜的父親主要是認可女兒的眼光,他認為何琪貝應(yīng)該是支潛力股。另外,他唯一的兒子因為小時候發(fā)高燒,腦子不大靈光,他尋思著將來還得依靠這個本地女婿。當(dāng)然,這還與他不喜歡那個傲慢的上海女婿不無關(guān)系。

對此,何琪貝母子感激不盡,何琪貝的母親就剩沒給姚喜的父親下跪磕頭了。何琪貝的母親自丈夫病逝后,一直在外地干家政。除了每年回家的往返車費,節(jié)約到幾乎不花錢。如此好幾年,連同初中剛畢業(yè)就外出打工的女兒掙的錢,還清家里的爛賬后,共攢了二十來萬元。這錢雷打不動,是給已經(jīng)28歲的何琪貝娶媳婦準備的彩禮錢。誰知他們家祖宗不知燒了什么高香,居然遇上這樣好說話的人家。于是這筆錢就交了樓房的首付款。房子買了后,何琪貝和姚喜的婚事就提上了議事日程。

何琪貝是感激姚家的,他之前談的三個女朋友,其中兩個就是為彩禮瞎掉的。姚喜老說,房子的首付是她家人交的,何琪貝對此沒有反駁。姚家人雖沒有對他頤指氣使,可他心里卻一直不好受。特別是姚喜姐姐這樣耳提面命,怎能不令何琪貝心生反感?人窮志短,這是他的軟肋。

后來去稻草人專賣店買包時,姚歡又一次霸道地讓妹妹選了一款高價位的紅色手提包。姚歡又來勁了,省了二十多萬呢,買個包包還這么不痛快。何琪貝的確心里不痛快,南北有差異,年薪幾十萬的駱駝同年收入幾萬的瘦馬,消費自然不在一個層次上。

姚歡一路憤憤不平,她本來就對妹妹彩禮的事耿耿于懷。好不容易逮著這樣的機會,怎么能不狂吐槽呢?

姚喜跟何琪貝講過,為彩禮的事,父親跟姐姐在電話里說一次吵一次。姚歡說,外地姑娘嫁上海,哪有彩禮這一說?她五年前嫁人,人家還打過來十萬元,那是她堅持爭取的結(jié)果。還有,姚歡認為,姚喜跟她找的婆家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人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地道的老上海,家里幾處房產(chǎn)還開著小工廠。再說,他們兩口子收入也不低,哪一年不補貼娘家?guī)兹f塊錢?因此姚歡意見很大,新舊賬一起算,說她當(dāng)年上重點大學(xué)花的錢,根本沒有上二本的姚喜花的一半多。說她畢業(yè)后一直竭力補貼家里,而父親厚此薄彼偏袒小女兒,事事都為姚喜著想,這個家實在是虧欠了她,這讓她心里很不平衡。姚歡又責(zé)問父親給妹妹找的什么婆家,哪一樣能配得上姚喜?這讓做父親的很為難。

姚歡的態(tài)度早在何琪貝的意料之中,為跟這樣的妻姐友好相處,他是下功夫研究了一番的。學(xué)霸姚歡在北京讀完研后,追隨她的上海土著男友,去了那邊工作。因為在她男友一家人眼里,全中國的城市就只有上海好。姚歡老公公經(jīng)常說,什么一線城市北上廣?叫上廣北才是對的。

姚歡在上海生活幾年后,被同化成精明優(yōu)越會發(fā)嗲的上海太太。特別是剛到上海那幾年,回家動不動就是,阿拉、吾、儂,管父母叫,呀、娘什么的。其實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要命的是她喜歡在親戚朋友面前顯擺她的洋腔。父親后來實在聽不慣,一臉嚴肅地對姚歡發(fā)了話,你在外頭說,舌頭打上八個卷我都不管;回家還是把舌頭捋直了說話,不要南腔北調(diào)丟人現(xiàn)眼。姚歡為此生氣了好久,從此回家不再說上海話,這是姚喜說的。另一方面,姚歡一直在競爭激烈的外企工作,巨大的工作壓力使她的性格精明中比原來又多了許多強悍。她的這些特點何琪貝早有所了解,也有思想準備。但這次回來,她對何琪貝表現(xiàn)出來的過分傲慢和毫不吝嗇的偏見,還是讓何琪貝很受傷害。特別是她總拿彩禮說事兒,這讓何琪貝在盡力忍受的同時,內(nèi)心的憤懣也愈來愈多。那天在M27店里買衣服時,如果不是姚喜偷偷踹他一腳,他差點就要跟姚歡翻臉了。

房子的首付掏空了家里所有積蓄,裝修時,何琪貝盡量精打細算,自己那點可憐的積蓄還是不夠用。后來買家具、家電的錢還是跟同學(xué)借的。這次訂婚和結(jié)婚的費用,全是拿舅舅的錢。舅舅常年在外打工,攢下一點辛苦錢,背著女人孩子借給外甥八萬元。借錢時舅舅沒說還錢時間,只說先拿去用吧。但何琪貝心里清楚,這錢是救急不救窮。舅舅的小兒子眼看到成家年齡了,這錢肯定借不長。這讓何琪貝一想起心里就上火。

何琪貝揣著借來的錢,給房子一裝修好就領(lǐng)了證的姚喜買訂婚東西。他們這地方,人窮禮多,結(jié)婚之前的訂婚儀式很重要,訂婚要買衣服鞋襪、手機戒指,帽子包包等等。也就兩天多的時間,僅買衣服鞋包,蘋果手機就花了近兩萬元,現(xiàn)在又要買一枚近兩萬元的鉆戒,這讓何琪貝的腦門上冷汗直冒。

這些花銷已嚴重超出了他倆當(dāng)初的預(yù)算。比如戒指,姚喜當(dāng)時的預(yù)算是三四千元,這在他倆都能接受的范圍內(nèi)??梢ο脖唤憬阋唤趟?,兩人當(dāng)初做的那些計劃就全無效了,這讓何琪貝措手不及。他沒有發(fā)言權(quán),只有買單權(quán),只能無奈地看著錢花得落花流水。

姚喜幾天來只拿何琪貝當(dāng)刷卡機用,除此之外,嚴重漠視他的存在。她凡事只跟姐姐商量,或者說只聽姐姐的,這讓何琪貝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他忽然覺得,之前兩年零三個月的拖拍,無論多么相愛,今天看來都像一個笑話。時至今日,他才深切地認識到,自己對姚喜的了解是多么的匱乏,女孩子是多么的善變。

何琪貝很快覺出事態(tài)的嚴重性來,一個訂婚開支四五萬元,照這樣下去,在姚歡的挑唆下,去巴厘島舉辦婚禮也不是沒有可能。那天姚歡說,那邊舉辦婚禮花個七八萬就能拿下來,很有風(fēng)情的。幾句話說得姚喜滿臉發(fā)光。這讓何琪貝覺得更加可怕。

何琪貝著急上火,給姚喜發(fā)短信,說錢的事,說你怎么這樣,可姚喜根本不回,他對姚喜心里真實的想法不得而知。何琪貝硬著頭皮一次次買單時,他開始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婚姻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

經(jīng)過幾天跟在后頭,基本無話語權(quán)的觀察,何琪貝發(fā)現(xiàn),姚喜并非沒有主見受制于她姐姐。而是她認可姐姐的做法,因為從沒見她反駁過姐姐一次。她終于暴露了真實的自己,原來她也是個自私貪婪的人,何琪貝覺得快要不認識這個女孩了。

何琪貝在心里算賬,訂個婚就是四五萬,結(jié)婚還不知得多少,難不成又找舅舅去借?老賬未還又添新賬,將來拿什么去還?而這些事好像與姚喜無關(guān),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何琪貝覺得壓抑無法承受,一次次產(chǎn)生逃離的沖動時,他覺得自己快完蛋了。他在心里說,何琪貝你個孬種,逃走算怎么回事呢?

老孫那天打電話算不算是救了他?

何琪貝從金店里往外走時,大腦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要逃走,其余事情他沒腦子去想。那一陣他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似有千萬抽象雜亂的事堆積在一起,想理出點頭緒根本沒可能。他把正在欣賞戒指的姐妹倆,扔在老鳳祥金店怎么辦,人家是等他還是不等?他走時說了什么話,或者什么也沒說?他一點都不清楚,反正他推開門,渾渾噩噩地就走了。

何琪貝剛到農(nóng)貿(mào)市場口,就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老孫。老孫遇到的事情并不復(fù)雜,他騎著三輪車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口轉(zhuǎn)彎時,同一輛迎面而來的三輪板車發(fā)生了碰撞,如此而已。

何琪貝到達事故現(xiàn)場時,距離出事已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第一現(xiàn)場向路邊移動了有幾十米遠。據(jù)說當(dāng)時老孫和一丈高吵架阻塞交通近半小時,被開車路過的城管訓(xùn)斥了一通,一丈高才挪了車,提著半袋從地上掃起的干果,揪著老孫的衣領(lǐng)撤到路邊上。

一丈高稱了斤量,一共十五斤多。開心果、大杏仁、黑加侖、枸杞子七八樣干果什么都有,七七八八地求了平均價,一算三百四十多元。一丈高把兩袋干果往老孫懷里一塞說,你也不是故意的,算我倒霉,你開300元走人。

老孫忙往旁邊一趔說,什么呀,你胡說什么?剛才明明有好多干凈的,可以收拾出來放回大堆上去,你兩笤帚掃一塊,這不是存心訛我嗎?

大概有二百斤重的胖女人雙手叉腰跳起來,老孫發(fā)現(xiàn),離地頂多一尺高。他心想,這一丈高名不副實呀!

一丈高罵道,這條街上老娘做了二十年生意,還從沒聽說過我訛人,今天倒聽新鮮話了。老娘訛人,老娘能看上訛?zāi)隳莾蓚€腥氣錢?

這是何琪貝找到老孫時,兩人爭先恐后還原的當(dāng)時現(xiàn)場。一丈高之前就坐在停在路邊的板車上,手里提著坐在馬路沿子上的老孫的后衣領(lǐng)。

何琪貝的到來,使老孫如同見到了救星。他從地上掙扎起來,頭兩甩掙脫了一丈高的鉗制,一丈高趕緊活動了一下酸麻的手臂。

老孫說,你想咋?老孫問這話時顯得底氣十足。這底氣在老孫小兒子不念書離家出走時、在他家養(yǎng)的一對布爾山羊被偷時、在家里的土坯房浸泡在雨水中時,面對風(fēng)雨無阻趕來的何琪貝,在老孫眼里同樣閃現(xiàn)過。

真相清楚,何琪貝把老孫叫到一邊說,賠是賠定了,你打算出多少?

老孫義憤填膺地說,撞翻的好多東西,其實都是干凈的,收拾出來一樣賣??蛇@個母夜叉,愣是把臟的凈的故意往一塊和,這不是存心訛人是什么?別說三百,一百我都不出!

何琪貝又去打探一丈高的底線。一丈高說,聽說你是幫扶他的干部,這事你能管就管,管不了就別摻和。

何琪貝說能來肯定就能管。

一丈高說,三百元還不夠本,一分都不能少了。不要說這點破東西的損失,我在這讓他一耗就是半天,這損失可就大了。平時這時候半車干果都賣完了,我得賺多少錢呢?

不知為什么,何琪貝突然覺得一丈高講起話來機關(guān)槍一樣噠噠噠不停歇,盛氣凌人的架勢跟姚歡特別像,這讓他有一陣工夫走了神。

何琪貝耐著性子反復(fù)給兩人做工作,說這是個意外,雙方都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事就好處理了??墒窃阶龉ぷ鲀扇藨B(tài)度越強硬,這讓何琪貝很頭疼,他覺得自己人微言輕很無能。

沒有辦法,何琪貝決定自己掏三百元錢替老孫買下兩袋干果。老孫撲過來抓住他的手說,這可不行,不能老叫你掏錢。我叫你是來主持公道的,不是給這些街霸王慣壞毛病的。你今天能掏三百,她明天就能訛別人六百。

一丈高惱怒了,一把打開何琪貝遞過來的三張百元票子,指著老孫罵,就是,不能再給這些狗肉不上臺秤的寄生蟲慣壞毛病了,好吃懶做專等政府救濟,整了麻達還要幫扶干部掏腰包。我今兒還偏不要這錢,誰弄的事誰掏。

老孫說,我沒錢,你還能把我毬咬了?

一丈高旋風(fēng)般撲過去撕打老孫。

脫,你脫了我咬!想跟老娘耍流氓是不是?告訴你,老娘當(dāng)年叉腿耍流氓時,你還在吃屎喝尿哩!

何琪貝忙跟看熱鬧的人勸解拉架,誰知這無疑是火上潑油,兩人把個吵架的戲演得越發(fā)精彩。特別是老孫,平時蔫蔫的,沒想到罵人還挺有一套。

何琪貝夾在中間被推來搡去,耳邊拳腳生風(fēng),叫罵聲不絕,還不斷有腳朝他踹過來。他頭暈身子發(fā)虛,覺得這事難以處理,他使了好大勁抽出身來說,我走了,你們慢慢鬧,鬧得越大越好,會有人管的。

可他哪里走得了呢?

一丈高一把扯住何琪貝衣袖說,龜兒子,想走沒門,老娘剛才問你管得了管不了,你說管得了,管得了就得管到底。何琪貝回過頭,恍惚之中看見那張臉變成了姚歡的臉。

你是誰的老娘?何琪貝變了臉。

是你龜兒子的老娘,咋啦?我還是你奶奶呢!

何琪貝照著那張臉上去就是兩拳。老孫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何琪貝后來怎么都想不清楚,當(dāng)時他是怎么動手打人的?長這么大他還從沒動手打過誰。仔細想想,那天一丈高并沒有可惡到他非動手不可的地步。在鄉(xiāng)鎮(zhèn)上工作這幾年,見到比一丈高可惡難纏的人多的是,要說打早打得不成樣子了。

姚喜和姐姐那天一直待到周大生關(guān)門才回家。何琪貝莫名其妙地消失后,起初姐妹倆以為他是出去買煙或上衛(wèi)生間去了。她們依然沉迷在那枚鉆戒帶來的興奮中有說有笑。等了好一陣后,人沒有出現(xiàn),姚喜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將鉆戒還給店員,讓它回歸原位。姚喜剛從包里掏出手機,就被姚歡阻止了。

別給男人慣壞毛病,去哪了一聲招呼都不打,還要你找他?

姚喜只好作罷繼續(xù)等待,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又半小時過去,姐妹倆這才覺出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姚歡說,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又沒人得罪他,怎么會不辭而別呢?

姚喜不知道怎樣回答姐姐,其實她心里有一種預(yù)感,何琪貝是真的不辭而別了。等待的這段時間里,她想起這幾天,她同口無遮攔的姐姐出雙入對,何琪貝發(fā)信息她懶得回,打電話她敷衍兩句掛掉,這會她突然覺出對他的冷落來。這樣一想,姚喜覺得何琪貝也許早不高興了,只不過她沒覺察到,或者說她壓根兒就不在乎他高興或不高興。訂婚明明是他們倆的事,應(yīng)該同他商量才對,可現(xiàn)在反倒好像她和姐姐要訂婚似的。

姚喜尷尬地僵坐在柜臺前的高凳上,那枚鉆戒帶給她的榮耀,早已蕩然無存。她只覺得金店里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而她的急性子的姐姐,還在一旁罵罵咧咧地批評她。

找的這什么人呀,有什么不痛快說出來嗎?再怎么也不至于玩失蹤吧,把我們?nèi)釉谶@算怎么回事?我想不通,你這兩年是怎么跟他相處的?

你少說兩句好不好?姚喜終于發(fā)火了。

姚喜想不出何琪貝能去哪兒,現(xiàn)在想想,他消失之前還是有一些征兆的,比如他的沉默寡言,比如他長時間望著窗外。想了一陣,姚喜認為還是姐姐說得對,即使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至于不辭而別吧?同時,她認為何琪貝不會開那么大玩笑,他還沒有那個膽量。

一個多小時后,姚喜變得不安起來,她下定決心要給何琪貝打電話,可手機再次被姚歡奪走。姚歡火氣更大了,我們有點尊嚴好不好?人家敢玩消失,你有啥不敢?他眼里還有你嗎,你還要打電話找他,怎么這么賤?看看吧,現(xiàn)在對你都這樣,結(jié)了婚有你好果子吃。

姚歡讓姚喜跟她回家,可姚喜這次不聽使喚了。姚喜的眼里蓄滿了委屈的淚水呆坐在那里,她固執(zhí)地要等何琪貝回來,等他當(dāng)面給她一個解釋。

晚些時候,姚喜姐妹進門的臉色嚇到了家里的父母。他們正在張羅晚飯,姚喜的舅舅妗子姑姑姑父剛從外地趕到,他們是來參加第二天姚喜的訂婚儀式的。

父親才問了兩句,姚喜就當(dāng)著家人的面哭了起來。姚歡說,啥額原因,阿拉哪能曉得啥額原因?反正人家就跑忒了。姚喜父親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姚歡白了父親一眼又說。誰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人家就是不見了,我們有什么辦法?

姚喜父親說,你又批評人家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那張嘴。

姚歡幾乎跳起來吼父親,我哪敢批評你的乘龍快婿,我巴結(jié)都來不及呢,還不是嫌?xùn)|西買貴了,花了幾個錢心疼!可也不至于不見人了呀!

姚喜父親無奈地搖搖頭,他給何琪貝打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又給何琪貝在外地的母親打電話,他母親說不是在縣城買訂婚東西嗎?電話最后打給何琪貝工作的鐘秀鎮(zhèn),對方回答是請假訂婚去了。

姚喜父親讓姚喜聯(lián)系何琪貝平時玩得來的幾個朋友,人家都說沒見人。一陣何琪貝的母親打來電話說她也聯(lián)系不上人,問出什么事了?

姚喜父親說沒出什么事,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家里人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親戚們好久不見面,又逢喜事,氣氛本來是輕松愉快的,這事讓每個人變得不安起來。

姚歡認為何琪貝不久一定會回來,就他那點本事,不回來找誰去呢?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著,也許下一刻鐘他就會敲門進來,說出一個讓人將信將疑的失蹤理由。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批評他,然后他去哄姚喜,兩人重歸于好,訂婚的事情繼續(xù)進行。所以,姚歡對心事重重的妹妹說,找什么找,乖乖給我待著,等著他回來給你道歉。

姚喜舅舅也說,別找了,世界這么大,他不讓你找,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見。再等等,或許讓什么事給攪住了。

這天下午到晚間,何琪貝一直待在公安執(zhí)法大隊。一丈高兩口子及老孫都在,他們分別在不同的房間里接受調(diào)查做筆錄。

老孫的衣服被扯爛了好幾處,臉上鼓起幾個大青包,水泡眼腫成了一條縫。他是為保護何主任,挨了一丈高男人不少拳腳的。一丈高的男人也掛了彩,手讓老孫給咬爛了好幾處。何琪貝看起來像個落魄的英雄,撕掉紐扣的衣服大敞著,近視鏡早不知去向,下巴脖子上盡是手抓的血印子,臉上的血污結(jié)成了黑痂,看起來臟兮兮的。

一丈高倒是一架打出了萬般柔情,麻袋一樣的身子,擠壓在竹竿男人身上直哼哼。說她頭疼,恐怕給打成腦震蕩了。

其他三個人的調(diào)查筆錄做得都很順利,只有何琪貝,啞了似的,死活問不出一句話來。抱頭蹲在地上的老孫說,不要處罰何主任了,事情因我而起,一切責(zé)任我來擔(dān),一切損失我來賠。

一丈高住了哼哼聲,問老孫,政府干部動手打人,把我打成腦震蕩了,這責(zé)任你能擔(dān)得起?我要住了院,生意上的損失你能陪得起,誰不知道你是貧困戶?

老孫頭一扭說,不要狗眼看人低,大不了我傾家蕩產(chǎn)。

一丈高男人撇撇嘴說,人家貧困戶有政府呢。

辦案民警問何琪貝拒絕調(diào)查幾個意思?老孫見何琪貝自打完架后,呆恍恍的沒再說過一句話。不無擔(dān)心地對民警說,該不會是把何主任腦子打壞了吧?

一丈高不服氣地說,挨了重拳的人腦子都沒壞,他腦子反倒還壞了?

兩個民警制止了他們的嚷嚷,又耐心地開導(dǎo)尋問了何琪貝半天。他們原是認得他的,平時常見面,所以對他比較客氣??珊午髫惖膽B(tài)度讓辦案民警實在惱火,眼看天黑了。一個年輕人說,看起來何主任是想在這里多反思一陣,那就等他什么時候反思好了,我們再做筆錄再處理。民警叫其他三個人先走,等候處理意見,何琪貝留下。

老孫兩腿發(fā)軟走出了執(zhí)法隊的大門,他后悔得要死,覺得非常對不起何主任。本來是叫何主任來搭腔的,不想?yún)s把何主任牽連了進去。

他想起何主任和他家“結(jié)對子”后的種種事情:何主任托人給他不成器的大兒子三番五次找工作。不愛念書的小兒子兩年離家出走三次,最遠一次跑到了西安,每次都是何主任將人找回來交給他。女人有痛風(fēng)的毛病,老是何主任從外面給捎特效藥。為他家脫貧,何主任將他家自產(chǎn)的黑豆黃豆,玉米珍子蕎麥面,裝成小包裝掛在網(wǎng)上買,給同學(xué)朋友硬塞。細想,他家?guī)缀跻恢痹诮o何主任添麻煩,這次把何主任給牽扯進了公安局。人家年輕人還要奔遠大前程呢,這不是給人家抹黑嗎?

老孫追上一丈高說,要賠多少開個口,我現(xiàn)在回去湊錢。頭痛明早帶你去醫(yī)院做檢查,只求你去執(zhí)法大隊讓把何主任放了。

一丈高冷笑一聲說,這會軟啦?遲啦!你中午要有這態(tài)度,就沒今天這場事。

老孫說,求你了,你說個數(shù),我這就叫親戚拿錢來。

一丈高男人說,你看不清事情還是咋的?問題不在我們身上,不是我們不讓何主任出來,是何主任自己不想出來。

姚喜躲進自己臥室里,眼睛很快就哭成了兩條小金魚。姚歡說,為一個十三點兮兮哭不值得,阿拉這樣好人家出來的還怕找不到對象?再說儂又勿依靠男人!

在姐姐的循循善誘下,姚喜回憶起他們戀愛期間的種種摩擦和不愉快。以前她總把這些吵鬧和分分合合當(dāng)成甜蜜的回憶,現(xiàn)在看來問題早已初顯端倪。她將何琪貝發(fā)給她的微信讓姚歡看,姚歡說,一個人實力不足,但姿態(tài)應(yīng)該有吧?你表個態(tài),我們還不一定買呢!問題是人嚇跑了。姚歡對妹妹表現(xiàn)出極大的同情,她像一個神探一樣,引導(dǎo)家里人分析這件事情的來勢和走向。最后得出結(jié)論,能使出臨陣脫逃這樣的陰招,一定是蓄謀已久的。不用說,何琪貝是故意躲起來了。

姚喜父親和親戚們說了大半夜話,他覺得既丟人又傷心。姚喜父親想不通,自己對姓何的小子那么好,時時處處體諒他,而他竟這樣回報他們。他想起他那個傲慢的上海女婿,雖然他們生疏到無話可說、他一點都不喜歡他。但平時好吃好喝的、每年兩趟外出旅游,哪樣不是他買單的?而這個他認為誠實謙遜的女婿,卻朝他的臉上了一頓巴掌。

姚歡說,這次姚喜訂婚,她給兩人各準備了一萬塊錢的禮包。一個小戒指,至于把人嚇成那樣嗎?管窺一斑,由此可見此人的胸懷和擔(dān)當(dāng)。最后大家變得憂心忡忡,一個不懂感恩、不靠譜的小氣男人,將姚喜的終身托付給他,確實值得思考。

第二天中午,一直待在留置室的何琪貝終于開口說話了。筆錄剛做完,當(dāng)事人除老孫都到了。何琪貝對一丈高說,昨天的事對不住了,賠償多少損失?你說個數(shù)。

何琪貝這樣的態(tài)度,反令一丈高不好意思。難為了半天,一丈高男人說,不打不相識,我們也有對不住的地方。這樣吧,打翻在地的三百多塊錢的干果,女人說收三百就三百,其他損失,這個就不好說了。

一丈高瞪著自己男人說,什么其他損失,別丟人了,收三百塊錢走人。

何琪貝掏出錢,一丈高抽走了三張。何琪貝說,全拿上。一會老孫來了,我讓他陪你去醫(yī)院做檢查,你不是頭疼嗎?

一丈高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頭經(jīng)打,今天不怎么疼了。

辦案民警看得心里直冒氣,說,既然都這么高姿態(tài),昨天打電話報警干嘛,嫌我們沒事干?。?/p>

何琪貝被幾個被民警批評教育了一番,寫了書面檢查,民警正要送他出去時,李書記趕來了。原來,辦案民警早上把調(diào)查電話打到鐘秀鎮(zhèn)政府去了,原因是何琪貝打架斗毆后氣焰囂張拒不接受調(diào)查。

李書記受一把手書記委托來接何琪貝,李書記這次沒戴大墨鏡,又恢復(fù)成老干部形象。他臉色凝重,客氣地跟民警同志握手并保證說,年輕氣盛一時沒把握住,其實是個好同志。放心,放心,回去我們一定加強監(jiān)管教育。

出了執(zhí)法大隊,李書記嚴肅地問,怎么回事,訂婚訂到公安局了?我就想不通,聰聰明明一個人,咋能弄出這事?既然出事了,也不知道給我打電話,還能在這里頭待一夜,讓人家把電話打到鎮(zhèn)上。簡直是愚蠢至極!

何琪貝說,一言難盡,其他事等我慢慢給你細說。我這會兒先打電話把我媽穩(wěn)住,我媽發(fā)信息說她在火車站買票要回來找我算賬呢。李書記嘆了一口氣,心里想,你小子今年提拔恐怕沒戲了。

遠遠的他們看見老孫追來了。

責(zé)任編輯 閻強國

田華,女,甘肅靈臺人,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甘肅省中青年作家培訓(xùn)班學(xué)員。中短篇小說及散文作品發(fā)表于《飛天》《西部》《山花》《延河》《延安文學(xué)》《散文》《甘肅日報》《陜西日報》等報刊。有作品獲征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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