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立新
老孫和大胡子,是多年的鄰居,也是多年的棋友。
他們幾乎天天下棋,不分春夏秋冬。
但他們從不和其他人下棋,任憑盛意邀請,軟磨硬泡,或是激將法的挑逗,他們都不會(huì)答應(yīng)。若問老孫原因,老孫淡淡一笑,說,我們哪里會(huì)下棋,我們是瞎走圖快活,圖回家睡覺睡個(gè)香。若問大胡子,大胡子也淡淡一笑,說,我們哪里會(huì)下棋,我們是瞎走圖快活,圖回家睡覺睡個(gè)香。
老孫和大胡子對弈多年,知己知彼,他們開局的頭六步,平炮跳馬出車拱卒支仕飛象,都是閉著眼走的。他們誰也不看誰,你擺你的棋,我擺我的子,快得讓人眼花繚亂。他們唰唰唰擺好各自的陣式,才抬起各自微笑的表情,邊走邊想。
他們倆走棋的速度也極快,你噼來,我啪去,一陣韻律之后,新的棋局又已開始。若問問他們的比分,都是幾十比幾十,像籃球賽的比分。
老孫和大胡子在下棋的時(shí)候,有時(shí)還微笑著唇槍舌劍,爭鋒不斷——
老孫說,開船就遇頂頭風(fēng)了吧。
大胡子說,何必伸長腦袋讓我彈呢。
老孫說,不要見人騎馬就屁股癢。
大胡子說,豬有名,狗有姓,尿勺也有柄,小心我捏著。
老孫說,黃鼠狼不嫌小雞瘦,有吃就吃。
大胡子說,眼饞肚子飽,吃嗨,吃嗨,沒關(guān)系。
他們你說來,我說去,讓旁觀者一陣陣發(fā)笑。
老孫的棋術(shù),略遜于大胡子,但大胡子只要一輸多了,就說被老孫的香煙熏昏了頭造成的。
老孫抽煙抽得的確厲害,經(jīng)常讓人看見兩三個(gè)空煙盒,正張嘴躺在他的腳邊,而老孫的手中,仍夾著一支煙,正被他微笑著猛吸,嗆得一旁的大胡子一邊咳,還一邊笑。
后來,大胡子死了,老孫再也沒有下過棋,也從不伸頭看人下棋,還蓄起了一臉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