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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與重構:加州木構住宅的現(xiàn)代轉型(1930—1970 年)

2020-07-04 02:21王為
建筑師 2020年2期
關鍵詞:木構辛德勒哈里斯

王為

木構體系在美國建筑業(yè)中至今仍有廣泛應用,這既得益于其早期傳統(tǒng),也歸因于這一建造方式在現(xiàn)代時期的成功轉型(圖1)。顯然,19—20世紀期間不斷的“技術”(technology)升級在其中扮演著關鍵角色;然而,即使當今世界上大部分國家和地區(qū)的建造都已經突破了工業(yè)化的“技術”壁壘,大量應用木構體系的國家仍表現(xiàn)出顯著的“地域性”。那么,是什么原因左右著建造模式的變遷及其選擇;換言之,在原料產地、建材價格、工藝傳統(tǒng)以外,是否還有其他要素影響了相關的探索與實踐?這構成了本文試圖討論的主要問題。[1]

圖1:柯什納住宅(哈維爾·哈里斯,1935年)

本文以1930—1970 年間美國加利福尼亞南部地區(qū)的住宅實踐為樣本,通過描繪木構技術從“傳統(tǒng)”轉向“現(xiàn)代”的一條具體途徑,揭示這一時期建筑學“知識”的建構過程。[2]此項觀察基于以下假說:“技術”的“現(xiàn)代轉型”過程,即意味著需要在自身與“現(xiàn)代建筑”核心“觀念”(idea)之間形成關聯(lián),以其“社會生產”的邏輯接合建筑學科的核心理論與專業(yè)實踐。在此預設下,本文首先追溯了外部條件的演變進入建筑學的內部脈絡,轉變?yōu)閷I(yè)實踐中的“規(guī)范性”(normative)價值的思想根源;進而調查這些經驗獲得普適性,足以成為其他地區(qū)“移植”(transplantation)的條件;并試圖從多種現(xiàn)象的背后,找出可能隱藏著的“現(xiàn)代運動”(Modern Movement)更加深層的 動力。

一、行業(yè)市場的形成

最初到達美國的歐洲移民缺乏工具和器械,只能修筑十分粗糙的房屋。直至17世紀50 年代,隨著大鋸(Pit saw)和其他一些工具的引進,大西洋沿岸的港口地區(qū)開始出現(xiàn)相對復雜的木骨架結構住宅,外形上以沿用英式風格為主;此外,在新澤西(New Jersey)和德拉維爾(Delaware)等地區(qū),還流行一種供伐木者居住的木屋,其主要特征是將木料砍斫成木板,水平向堆疊成堅實的承重墻,在轉角處相互咬接。就這兩種傳統(tǒng)木構體系而言,后者的意義更多體現(xiàn)在樣式方面,部分特征延續(xù)并影響了后來所謂的“魚鱗板風格”(The Shingle Style)的形成;而前者則奠定了骨架結構在美國木構住宅中的主流地位。這一時期的木骨架體系在材料上多選用沉重堅硬、剛度良好的橡木,通過粗大的豎向柱子承托厚重的水平屋梁,另以橫檔加固連接部位。最初的工藝基于手工砍斫或鋸子切割,將長方形木料直接碰撞在一起,后來又發(fā)展出簡單的榫卯構造,比如,在斷面8 英寸×8 英寸的木梁端頭留出溝槽以便咬合。構件之間主要通過橡木釘或者手工鍛制的鐵釘連接,先在地面完成安裝,隨后會被抬起,形成骨架主體。這是一種簡單而強度良好的木結構建造體系,但也有缺點:使用的柱和梁十分粗笨,施工極費人工,連接部位的制作也需要特定的木工技能,雖然原理并不復雜,但仍非一般人能夠勝任,因而十分依賴于專業(yè)工匠。這在后來美國人口急劇增長的歷史進程中,成為住宅建造領域面對的主要難題之一。

終于在1833 年的芝加哥(Chicago)地區(qū),作為一種新的木構體系類型,“輕質骨架結構”(The Balloon Frame System)的出現(xiàn)深刻地改變了美國建造行業(yè)的面目?!拜p質骨架結構”采用2 英尺×4 英尺的木板為主材,以鐵釘將斷面2 英寸×4 英寸的木質骨架結合在一起,代替原先榫卯結合梁柱的做法,骨架相互間隔16 英寸,和樓板共同承重。同此前笨重的木框架相比,這 種結構體系有些類似于木箱的龍骨,不需要借助轉角柱獲得穩(wěn)定性,而是由橫向和豎向的構件連為整體,承受水平向的風荷載(圖2)。盡管時至今日,材料與工藝又有了繼續(xù)的發(fā)展和改進,但許多住宅的結構體系依然遵從相近的模式。[3]

“輕質骨架結構”將建房的工作量削減到只需少量勞力和基本技能的程度。木龍骨、板材和鐵釘一起從鋸木廠直接運往工地,堪稱標準化預制建造的先聲。施工也十分方便,基本不需要專業(yè)木工技能。并隨著工具的機械化,讓原先需要20 個人的工程變成一件兩三人就能較快完成的事情。造價低廉,施工快捷,對工藝的要求低,“輕質骨架結構”的出現(xiàn)使美國人自建住宅變成普遍的現(xiàn)實,這對中等以下收入家庭的住宅具有重要意義。

圖2:“輕質骨架結構”(19世紀80年代)

技術革新促使美國的住宅建造轉變?yōu)椤艾F(xiàn)代”意義上的產業(yè)部門?!拜p質骨架結構”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有賴于鐵釘生產的工業(yè)化,這使榫卯結構基本退出了歷史舞臺。1817 年以前,鐵釘還完全依靠手工鍛制,每磅25 美分,價格十分高昂。機器制鐵釘出現(xiàn)以后,價格只有手工制鐵釘?shù)?5%,并且,通過“輕質骨架結構”在風雨中屹立不倒的事實,粉碎了人們對其強度的懷疑,最終占有了市場。隨之出現(xiàn)的還有住宅開發(fā)模式的轉變。地產商購置近郊土地,劃分成小塊宅基地,出售給美國普通家庭;買賣木材的專門市場開始形成,預先切割好的原料通過鐵路運往各地倉庫,簡化了現(xiàn)場加工的工序;1872 年前后,銷售預制部件的建筑商店也出現(xiàn)了,貨架上制作精良的門窗產品赫然在列。便于改造、拆卸、運輸?shù)摹拜p質骨架結構”契合了美國早期開拓者們簡單而緊張的生活方式,體現(xiàn)著他們共同信奉的“實用主義”(Pragmatism)哲學:最具美國傳統(tǒng)的住宅建造工藝立足于木骨架體系之上。

二、工業(yè)化轉向

20 世紀30 年代起,作為羅斯?!靶抡钡呐e措之一,美國政府以經濟扶助的形式,鼓勵住宅行業(yè)對傳統(tǒng)木骨架體系進行改良,提高生產效率,以緩解經濟“大蕭條”帶來的住房困境,而建筑師在更早的時候已經開始了這方面的探索。

大概在1916 年前后,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提出一種名為“預制木結構房屋體系”的中小規(guī)模住宅單元,它以木材和灰泥為主要材料,主要面向中低收入的美國家庭。根據《芝加哥論壇報》1917 年刊出的廣告,一套這樣的住房在當時僅售2730美金,價格十分低廉。賴特同時考慮了建造和使用的需求,對單個房間的尺寸盡可能采用標準化設計,而整體布局會留有調整余地,以滿足具體的設計條件和不同的業(yè)主喜好。這一住宅計劃由賴特與密爾沃基(Milwaukee)的阿瑟·L·理查茲公司合作完成,所有木質標準構件——如框架、地板、線腳等——都在廠房中事先測量、切割并制作,以削減施工成本。據后世估算,賴特當年完成了約900 例此類住宅的圖紙,可惜由于理查茲公司的倒閉,大量設計資料均已湮滅。[4]總體上說,“預制木結構房屋體系”使用的技術,在當時并稱不上先進,1917 年,美國加入一戰(zhàn),資源緊缺的環(huán)境使這項實驗僅僅維持了一年便告終止。因此,此類預制木構住宅只能看作“草原住宅”和“美國風住宅”之間的過渡產品,不過仍不失為20 世紀初美國木構體系的一次有益探索。

賴特也曾使用過“輕質骨架結構”,早在1900 年,便將橫向木板條固定在立筋上,借“魚鱗板風格”發(fā)展出一套模數(shù) 思想。[5]賴特曾經沿用過多種模數(shù)標準,比如,“森林時期”3 英尺的分隔,加利福尼亞州“砌塊編織體系”住宅(Textile Block Houses)中 的16 英 尺 方 格,20 世紀三四十年代的“美國風”住宅(The Usonian Houses)中寬度13 英寸的水平木墻板等。[6]這些經驗構成了南加州建筑師進行木構“工業(yè)化”探索的重要基礎。深受賴特影響的魯?shù)婪颉ば恋吕眨≧udolph M. Schindler,1887—1953) 在 塔 里 埃森(Taliesin)期間設計的原木小屋(Log House)中采用了2 英尺模數(shù),后來又用過4 英尺和16 英寸的模數(shù)。

圖3:建造中的鄧斯穆爾公寓(格里高利·艾因,1937年)

“模數(shù)化”作為木骨架系統(tǒng)與預制技術結合的紐帶,是木構建造“工業(yè)化”的重要標志。它既有利于通過對材料規(guī)格與施工流程的標準化,實現(xiàn)有效制造和批量生產,同時還提供了在一種可以轉化為設計原則(principle)的概念范疇。格里高利·艾因(Gregory Ain,1908—1988)在1937 年的鄧斯穆爾公寓(Dunsmuir Flats,1937 年)使用了“輕質骨架結構”,雖然并沒有完全使用預制技術,但仍舊通過模數(shù)對木構建造的發(fā)展進行了探索。這個項目位于一塊狹長的基地,需要設計四個居住單元,艾因采取鋸齒形布局,每個單元相互錯開6英尺,以此限定出每戶的獨立花園。住宅的內部劃分和結構布置主要基于24 英寸的網格,由4 英寸見方的立筋以4 英尺的間隔組成兩層的墻體骨架,4 英寸的方木立筋不僅是墻體結構,也是所有門窗的豎向外框。6 英尺的錯動和4 英尺的模數(shù)在單元的轉角形成沖突,艾因在設計中沒有選擇簡單的3 英尺等分,而是通過開窗處理,在此處留出了一個2 英尺寬的開間,暴露了這種矛盾(圖3)。艾因在結構和開窗之間作出取舍,保留了骨架布置中連續(xù)的重復關系,這種以嚴格的數(shù)學邏輯控制的結構系統(tǒng),和當時普遍的建造方法結合在一起,暗示了建筑界正在推行的預制化、標準化、批量化生產的思想傾向。[7]

三、探索空間性(Spatiality)

“模數(shù)”不僅是滿足經濟需求,適應預制生產的標準技術手段,也是建筑空間概念的體現(xiàn)。1932 年,辛德勒完成了題為“空間中的參照框架”(Reference Frames in Space)的論文,集中闡述了他使用過的,基于4 英尺模數(shù)單元的比例控制系統(tǒng),出版于1946 年的《建筑師與工程師》(Architect and Engineer)雜志上。辛德勒列舉了這樣一串數(shù)據:“人體高度=11/2單元=6’0”;標準門高=12/3單元=6’8”;標準層高=2 單元=8’0”;分割 關 系:1/2單 元=24”;1/3單 元=16”;1/4單元=12”?!彼忉屨f,這組數(shù)據充分證明了4’0”單元系統(tǒng)的適應性,不僅滿足大尺度,也滿足細部尺度的需要,并且,這套系統(tǒng)可以與當時工業(yè)生產通行的標準系統(tǒng)直接配合,比如木材長度、門窗尺寸、樓板高度等,因為當時木質骨架的標準尺寸就是16”。1944—1946 年間,辛德勒多次和美國生產者委員會(Producer Council)交換意見,向他們介紹4’0”模數(shù)系統(tǒng),他指出,目前通用的4”模數(shù)尺度過小,只能用于一些肌理設計,不便于建筑的整體控制。委員會對辛德勒的建議顯示出興趣,他們在“關于模數(shù)問題的第38 次會議”上重點討論了推行4’ 0”模數(shù)可能帶來的生產潛力。[8]盡管整個辛德勒模數(shù)系統(tǒng)最后并沒有被廣泛接受,但其中關于“模數(shù)”的討論,至今都被認為是20 世紀建筑討論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4’ 0”這個數(shù)值也確實成為一個在美國建筑實踐,特別是木構建造中至今都在使用的標準尺寸。

魯?shù)婪颉ば恋吕盏哪?shù)思想和他提出的“辛德勒框架”(Schindler Frame)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他在木結構方面最重要的貢獻之一(圖4)?!靶恋吕湛蚣堋笔轻槍Ξ敃r洛杉磯通行的木骨架系統(tǒng)作出的革新。在辛德勒看來,使用木結構涂抹灰泥和石膏的傳統(tǒng)技術,是一種造價低廉的建造方式,具有現(xiàn)實意義;但原先的木骨架系統(tǒng)稱不上真正的現(xiàn)代結構,其中的橫向龍骨集中在承重墻,受限于統(tǒng)一的高度,導致了狹窄的墻體開間和無法變化的頂面高度,割裂了室內空間的“連續(xù)性”。辛德勒針對這些限制進行改進:“‘辛德勒框架’將所有橫向龍骨升到與門齊高……在這個高度的平面上提供了聯(lián)系的可能性。設計中的水平連續(xù)性是通過現(xiàn)實中的結構,而非抽象的度量體系完成的?!盵9]“辛德勒框架”使門高基準線以下的平面布置更加靈活,可以獲得相對大的房間開間,并通過同一高度的水平結構層承托橫梁,使頂棚可以產生變化,還能提供懸挑利于采光窗的布置?!靶恋吕湛蚣堋卑l(fā)表于1947 年的《建筑實錄》(Architectural Record)雜志,該時期的洛斯住宅(Roth House,1945 年)、戈德住宅(Gold House,1945—1946 年)與普雷斯伯格住宅(Pressburger House ,1945—1947年)中都使用了這種結構體系,可以看作對它的具體詮釋。

將木結構和抽象“空間”的概念聯(lián)系在一起,展示了獲取“連續(xù)性”的形式潛力,是它轉變?yōu)楝F(xiàn)代建造體系的過程中必須面對的問題,魯?shù)婪颉ば恋吕障嘟鼤r期的其他一些木構住宅實踐,便是基于類似的意識。比如,完成于20 世紀30 年代的本納蒂木屋(Bennati Cabin,1934—1937年),采用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區(qū)常見的斜坡頂造型,室內劃分為上下兩層,木制屋架和二層樓板的托梁形成了三角形剖面,山墻面是全景玻璃窗。室內屋架全部露明,以成對的水平橫梁夾住傾斜屋架,并于底層向兩邊擴展出低矮的側廊,中心與側邊兩部分并非通過限定的墻體,而是以高度變化的頂面進行劃分(圖5)。本納蒂木屋突破了木屋架的“傳統(tǒng)”形式,重新發(fā)掘了木構體系結構作用以外的形式潛力。類似的嘗試還包括羅德里格斯住宅(Rodriguez House,1940—1942 年),這個作品同時體現(xiàn)出塔里埃森對辛德勒的影響:建筑內部使用露明的木屋架,木椽間由榫槽拼接的頂棚連系,門高基線以上的墻體覆蓋膠合木飾面;外部呈現(xiàn)為木構架、石質墻面和斜向屋頂,構架與屋架連為一體,以一定的角度傾斜,形成向外出挑的陽臺(圖6)。

骨架和框架均是當時普遍采用的木結構類型,它們在南加州建筑師的作品中交替出現(xiàn)。比如,理查德·諾伊特拉(Richard J. Neutra,1892—1970)1936 年的布萊斯住宅(Brice House,1936 年),亦稱“道格拉斯冷杉木膠合板住宅原型”(Douglas Fir Plywood Model Demonstration House),便是基于骨架體系;1948 年的斯圖亞特·拜利住宅(Stuart Bailey House,1948年),即案例住宅20 號(Case House Study No.20),則選取了更加簡潔的框架體系,采用立柱支撐出挑的屋頂橫梁,結合落地玻璃,得到連續(xù)的室內外空間(圖7)。

圖4:“辛德勒框架”(魯?shù)婪颉ば恋吕眨?947年)

圖5:本納蒂木屋(魯?shù)婪颉ば恋吕眨?934—1937年)

圖6:羅德里格斯住宅(魯?shù)婪颉ば恋吕眨?940—1942年)

圖7:拜利住宅(理查德·諾伊特拉,1949年)

這種梁柱式的木結構體系同樣適用于預制生產,對南加州現(xiàn)代住宅產生了廣泛影響。包括,羅德尼·沃克(Rodney Walker,1910—1986)同在1948 年的案例 住 宅16 號(Case House Study No.16 ,1948 年),以及,克萊格·埃爾伍德(Craig Ellwood,1922—1992 年)于1952—1957年間的亨特住宅(Hunt House,1955—1957 年),后者的主要結構是由截面分別為3 英寸×6 英寸和3 英寸×14 英寸的立柱和橫梁構成的木框架,每根橫梁間隔8 英尺,再以2 英寸×6 英寸的木條相連系。這幢建筑一邊臨街,一邊是挑空露臺,下方以交叉木條加固支撐,似乎在刻意地強調木材自身的特性及其工藝特征(圖8)。這一時期,南加州出現(xiàn)不少梁柱式的現(xiàn)代平頂木構住宅,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對傳統(tǒng)屋架的放棄。A·昆西·瓊斯(A. Quincy Jones,1913—1979)于1963 年建成的舍伍德住宅(Sherwood House,1963 年)就是基于梁柱體系的兩坡頂木構建筑(圖9)。

圖8:亨特住宅(克萊格·埃爾伍德,1952—1957年)

建筑師通過木結構進行的“現(xiàn)代”空間探索,不僅體現(xiàn)在建造體系的調適,也和材料革新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膠合木(plywood)是當時逐步流行于美國的新型建材,戰(zhàn)時的物資匱乏為其帶來了良好的發(fā)展前景,使之快速實現(xiàn)工業(yè)化生產,可以部分地替代金屬材料。比如約翰·洛特 納(John E. Lautner,1911—1994) 于1946 年的莫爾住宅(Mauer House,1946年),使用兩組膠合木排架作為支撐,并將屋頂和單側的墻體結合成整體,再和另一側的圍護構件限定出下方的連續(xù)空間,允許業(yè)主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分隔房間;屋架上設置木框形成條狀天窗,引入室外光線,略帶斜度的天花也有利于室內空氣的流通。洛特納通過膠合木排架的結構形式獲取了連續(xù)的空間,并著力展示了它在使用上的優(yōu)勢(圖10)。

相對于天然木材,膠合木具有更穩(wěn)定的材料特性,這為其加工工藝提供了更多可能。案例住宅20 號(Case Study House No.20,1958 年)是其中一個代表案例,又稱巴斯住宅(Bass House),它試圖發(fā)掘膠合木的表現(xiàn)潛力,以木結構創(chuàng)造出充滿雕塑感的外觀。[10]設計在常規(guī)梁柱體系的基礎上,引入了新穎的形式要素:起居室上空是預制的輕質膠合木板制成的連續(xù)筒形拱頂,又以伸出屋面的露明橫梁呼應了木建造的技術特征。結構框架的開間8 英尺,橫梁截面為11/8英寸×13/8英寸,屋面由兩層膠合木板粘合而成,上板厚1/4英寸,下板厚3/8英寸。所有木構件都在伯克利膠合木材公司(Berkeley Plywood Company)的車間中完成,直接運輸?shù)绞┕がF(xiàn)場完成裝配(圖11)。

四、文化的接續(xù)

對“連續(xù)空間”的塑造使木構體系的“現(xiàn)代轉型”從技術問題逐步拓展為形式問題,而對形式的選擇,往往嵌入某種文化意識的深處。就此而言,相對于混凝土或鋼鐵一類的“現(xiàn)代”材料而言,木構“傳統(tǒng)”具有更加顯著的意義,它被視作一種富于詩意且深植于美國本土脈絡中的建造經驗,很多建筑師——例如,伯納德·梅貝克(Bernard R. Maybeck,1862—1957)、 弗 蘭克·賴特、查爾斯·格林(Charles Greene ,1868—1957)和亨利·格林(Henry Greene ,1868—1957)兄弟、哈維爾·哈里斯(Harwell Hamilton Harris,1903—1990)等——在加州地區(qū)的作品,都大量涉及了相關的實踐。

圖9:舍伍德住宅(A·昆西·瓊斯,1963年)

圖10:莫爾住宅(約翰·洛特納,1946年)

圖11:巴斯住宅(康納德·C·巴夫、卡爾文·C·斯特勞勃和唐納德·C·赫斯曼,1958 年)

南加州現(xiàn)代木構住宅實踐的動力最初源自以下兩方面:一是盛行于20 世紀初的“藝術和工藝運動”(Arts & Crafts Movement),在它的影響下,很多建筑師都通過精致的構造細節(jié)去表現(xiàn)木材特性及其暗示出的美價值;另一個是以日本為代表的東方建筑,其木構體系與框架結構在概念上十分契合,以輕型隔斷劃分空間的方式,以及典雅的文化韻味,在當時的西方“現(xiàn)代”建筑師眼中也頗具魅力。

圖12:鮑琳·洛依住宅室內(哈維爾·哈里斯,1933—1934年)

圖13:友情公園住宅(哈維爾·哈里斯,1935年)

作為第三代的加利福尼亞居民,受賴特和諾伊特拉雙重影響的建筑師哈維爾·哈里斯試圖通過木構住宅討論南加州“現(xiàn)代”建筑的地域表達,膠合木板、纖維板、紅杉木板等都是他經常使用的材料。1933 年,哈里斯為雕塑家克里夫·德爾布里奇(Clive Delbridge)及其新婚妻子鮑琳·洛依(Pauline Lowe)修建住宅。因為業(yè)主貸款的困難,哈里斯修改了最初方案,以木框架替代鋼框架,外墻以板材替代石材,以四坡頂替代平屋頂來削減造價,最終的形式奠定了他此后許多重要的設計特征。洛依住宅(Pauline Lowe House,1933—1934 年)室內表現(xiàn)出日本式的空間趣味,哈里斯在1975年的書信中寫道:“我喜歡日本住宅中清晰的形狀和潔凈的空間……我驚嘆于其中自然與幾何的和諧,這些都通過表面處理的相似性得到體現(xiàn)……我最看重日本住宅中的非物質形式,‘空間’,它們不是被填滿(Displace),而是被突顯(Mark)、被形塑(Shape)出來的。日本建筑中的材料,雖然只是一些輕薄的線材和平板,卻以某種韻律被排列著,一種拋除了體積的韻律?!盵11]

哈里斯敏銳地捕捉到了東方的木構體系限定開間的方式,這契合于現(xiàn)代“空間”的連續(xù)特征,而材料表面紋理暗示出的物質性,排列的韻律感及其在運動中的感知,則補充了視覺以外的經驗(圖12)。哈里斯由此開始轉向“工藝美術運動”的遺產,試圖通過木材的構件交接和節(jié)點處理,強調其中的手工藝痕跡,在“現(xiàn)代”的抽象美學之中注入傳統(tǒng)建造中豐富的身體觸覺。[12]1935 年,哈里斯為自己和妻子珍妮·邦斯(Jean Bangs)修建了一幢林間小屋——友情公園住宅(Fellowship Park House,1935 年),這座住宅原本是一片坡地上的小棚子,哈里斯用它來儲藏洛依住宅中的推拉門窗。幾個月后,他發(fā)現(xiàn)部件的金屬導軌開始卷曲,于是決定修建一幢簡易的木結構小屋,把門窗安裝在其中,以維持它們的正常形態(tài)。友情公園住宅最初是一個12 英尺×24 英尺的大房間,架設在山坡上,通過幾步石階導向后方的入口,當門窗全部拆卸走的時候,哈里斯通過改動部分結構來加固建筑。后來陸續(xù)增加了廚房、衛(wèi)生間和衣柜,供自家居住。住宅的開間通過成對的木質構件來劃分,它們經過精心的設計:一對橫向托梁從兩側夾住立柱,向外側出挑3 英尺,與一條鋼木結合的斜向支撐連接,形成了穩(wěn)定的三角形結構,清晰地表達了木構構件的受力、傳遞與相互支撐關系(圖13)。

拉爾夫·約翰遜住宅(Ralph Johnson House,1947—1948 年)集中體現(xiàn)了哈里斯處理木構的嫻熟技巧。此時他的作品已經受到了格林兄弟的影響,珍妮·邦斯曾這樣描述格林兄弟帶給自己和丈夫的感觸:“從他們的作品中,我們不時覺察到,被用作柱、梁、格柵等的木質桿件通過槽口、插銷和皮帶連結在一起,這些木構件形成了具有韻律的圖案,而節(jié)點成為承擔裝飾作用的細部。”[13]約翰遜住宅以露明的屋架部分最為精巧,哈里斯對此解釋道:“簡單地說,你可以將它想象成一頂長方形雨傘。雨傘總令我著迷,你手握一個支撐,再通過它支撐另一件張開的事物,你在下方仰視,所有的交接一目了然?!盵14]這幢住宅廚房屋頂中的木椽一直穿過墻體,和貼鄰的餐廳部分的屋頂中的木椽交織在一起。哈里斯還刻意多做了幾組屋架,將它們直接暴露在室外,以此形成了獨特的檐下空間(圖14)。哈里斯以既不同于傳統(tǒng)、又非標準化的連接方式揭示了機械時代手工藝的文化價值。

五、現(xiàn)代木構的社會動力

如果說,傳統(tǒng)木構通過標準的制定,實現(xiàn)工業(yè)化的批量生產,以及對自身形成連續(xù)空間、抑或所謂自由平面潛力的發(fā)掘,展現(xiàn)了它轉型為現(xiàn)代生產體系的可能性;那么,借助發(fā)軔于手工藝的技術特征,則將建造經驗的文化特性納入到相同的發(fā)展路徑之中。

可以認為,在“現(xiàn)代建筑”試圖進入美國之時,它所面對的問題,不僅是與地方“風格”(style)之間的“形式”(form)競爭,還涉及了多重層面的“觀念”沖突,關乎“知識”的建構;若以“技術”選擇而論,至少包含了以下層次的要求:第一,它無法脫離建設行業(yè)“現(xiàn)代化”的軌跡,特別服從以“工業(yè)化”所指涉的標準化、預制化、流程化的批量生產邏輯;第二,它需要在美學上經受“時代精神”的選擇,實現(xiàn)對“抽象空間”的形式表達,由此進入“主線”歷史的敘事體系;第三,它在一定程度上接續(xù)著傳統(tǒng)營造的經驗,凝聚著文化的“認同”,憑借關于“地方”的論述參與至學科內部的競爭之中。

與此同時,建筑師通過專業(yè)途徑,實現(xiàn)了木構體系轉型中關鍵性的知識革新過程:工匠式的勞作開始進入標準化生產的領域,抽象空間的特征適用于更加多樣的生活需求,新時代的藝術提供了整合多種形式的能力,以及一系列職業(yè)標準的制定試圖保證經驗或方法在“移植”過程中的普適性。從此意義上說,現(xiàn)代木構最終呈現(xiàn)為集技術、美學、文化、制度影響于一身的復合體,“輕質骨架結構”則是起始階段的縮影之一,它標記了美國住宅建造“現(xiàn)代化”的標志性節(jié)點,從此延伸出一道連貫的“拱弧”,近百年間綿延不斷。

不可忽視的是,在此過程背后,孕育了這些“現(xiàn)代性”因素的社會土壤。僅以美國而論,獨立后的政治環(huán)境使新大陸的移民在廣袤的土地上自由流動,并在向西墾殖的過程中,完成了結構性的變革,促成了一個開放的資本主義市場的誕生。這直接導致了全新的生產模式:機器制造帶來了高效率,專業(yè)分工瓦解了分散式的作坊經濟,貿易網絡拉緊了區(qū)域間的聯(lián)系,等等,其中也包括建造行業(yè)的現(xiàn)代轉型。

20 世紀上半葉的美國,住宅產業(yè)緊緊維系著“理論”與“實踐”兩個相對分立的領域。建筑師關于“現(xiàn)代木構”體系的探索,絕大部分都在實際工程中得到了試驗:或是得到了商業(yè)資助,或是在地產開發(fā)項目中批量建設,或是使用了建材市場新推出的木制產品,或是在具有前瞻性的建筑展覽上被視作邁向未來的先鋒,或是受到建筑行業(yè)委員會的關注。很多建筑師本身就是同時活躍在設計界和學術界的美國“現(xiàn)代運動”的中心人物,他們的工作從側面反映了“技術”革新對社會資源的倚仗,身份認同、生產網絡、物質需求以及價值觀念等諸多因素,全部嵌入了“現(xiàn)代生產”知識儲備的鏈條(圖15)。

六、結語:技術選擇與知識區(qū)分(Distinction)

西方的經驗揭示出,“技術”革新推動生產部門的改變,需要依靠一個更有力的外部機制的支持與引導。[15]就目前而言,最具典型性的即是資本主義邏輯支配下的持續(xù)增長的市場經濟,它起源自歐洲,其后逐步擴張至北美、東亞等世界各個地區(qū),在不同情況下形成多樣的發(fā)展路徑?!凹夹g”提供了特殊的透鏡,它以物質性的媒介,揭示出現(xiàn)代建筑與資本主義生產之間的潛在關聯(lián),進而檢視了這一學科體系的歷史過程與運行機制。

在“現(xiàn)代建筑”的宏觀敘事中,“技術”勾勒出了這條崛起的軌跡,它憑借生產效能優(yōu)勢奠定了關于“進步”的線性史觀,整合出一套對應的形式語言,將“工業(yè)化”的理念具象為審美準則。而需要澄清的是,其中涉及的傳統(tǒng)木構的“現(xiàn)代化”,通過“技術”視角嵌入了借助“西方的過去”形成的衡量標準,而許多世界其他地區(qū)的變遷過程,卻被描述為“停滯”“背離”或“分流”(divergence),這不免帶有“歐洲中心論”的印記。

同樣,涉及實踐的微觀層面,“技術”參與到具體的地方脈絡中的主體塑造。就南加州而言,“木構”黏合了關于現(xiàn)代美國生活的符號性圖景,其中混雜著先進的實踐方法與保守的文化表征。在此過程中,“技術”不再局限于物質性的生產,更是一以貫之的建構“美國夢”的努力,另外構成了南加州住宅實踐“現(xiàn)代性”(modernity)的重要特征之一。

就此聚焦于“技術”的知識結構及其發(fā)展邏輯,應該承認,它同時作為實踐的對象和理論的建構,占據著建筑學觀念體系中的重要位置,涌現(xiàn)、演變與積累的過程,在現(xiàn)代時期不斷加速。其中的關鍵問題在于,它如何取代“路徑依賴”的傳統(tǒng),擺脫已有的環(huán)境基礎、選擇慣性與思考方式:“技術”之間的競爭,往往涉及物質以外的經濟關系、象征系統(tǒng)、道德規(guī)訓甚至信仰準則。

圖14:拉爾夫·約翰遜住宅(哈維爾·哈里斯,1947—1948 年)

圖15:設計師埃姆斯夫婦(Charles & Ray Eames)與格里高利·艾因等參與膠合木制品“水泡”(Blister)產品原型實驗

通過南加州住宅現(xiàn)代木構“技術”應用的歷史回顧,從中析解出“設計”(工業(yè)生產的知識呈現(xiàn))、“使用”(日常生活的物質空間)、“意義”(文化象征的塑造)等實踐性成分,可以重新審視其背后“技術-社會”關系的模型:它是某一類主體關于世界的“理想”(ideal)以及力爭維護的“秩序”(order)的凝聚,其中的變遷折射出了現(xiàn)象背后的“權力”(power)經緯[16]。正是諸如南加州現(xiàn)代木構“技術”的一系列實踐,進一步強化了西方知識在“現(xiàn)代建筑”學科體系中的規(guī)范作用,并以某種“地域性”的論述重新闡釋了某些非西方的“傳統(tǒng)”與西方的“現(xiàn)代”之間的關聯(lián),為之爭得了相應的正當?shù)匚?,進而鑲補了正統(tǒng)現(xiàn)代主義“科學技術化”(technoscientific)的價值核心,卻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其他“另類”(alternative)路徑的生長空間,也構成了在此之外的其他地區(qū)對“現(xiàn)代木構”的探索過程中無法回避的問題之一。[17]

注釋

[1] 就目前而言,使用現(xiàn)代木構最為普遍的地區(qū),均集中于北美、北歐、日本等地。這些地方,不但具有木構建造傳統(tǒng),也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成型已久且發(fā)展成熟的地區(qū)。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僅以中國而論,同樣具備木構建筑文化的歷史基礎,但是在該方面的實踐,卻沒有達到類似的水平,僅以產地、價格、工藝等因素,并不能完全解釋這一現(xiàn)象,這構成了本文所涉及的討論的總體背景。

[2] 南加州地區(qū)是20 世紀美國現(xiàn)代住宅實踐最活躍的地區(qū)之一,同時,這里也是美國現(xiàn)代制造業(yè)發(fā)展迅速的中心地帶:20 世紀20 年代末期開始,許多建筑師在此執(zhí)業(yè),設計并建造了大量現(xiàn)代住宅,其中不乏以木構為結構體系的作品,并在市場形勢的驅使下,結合了當時新近出現(xiàn)的木制建材產品(如膠合木),因此,本文選此區(qū)域作為代表案例,進行研究。

[3] 18世紀后期,“輕質骨架結構”逐步從芝加哥流向了美國各地。芝加哥的圣瑪利亞教堂(St. Mary’s Catholic Church)被認為是第一幢采用“輕質骨架結構”的建筑,關于它的建造者,也即是事實上該體系的發(fā)明人,有兩種觀點:索隆·羅賓遜(Solon Robinson,1803—1880)將其歸功于當?shù)啬玖蠄鰣鲋鲉讨巍·斯諾(Geogre W. Snow,1797—1870),這種說法被西格弗雷·德·吉迪恩(Sigfried Giedion,1888—1968)所沿用;而后來的克里斯托弗·騰納德(Christopher Tunnard,1910—1979)和亨利·霍普·里德(Henry Hope Reed,1915—2013)則認為這一榮譽當屬木匠奧古斯汀·迪奧達·泰勒(Augustine Deodat Tayler,1796—1891)。

[4](美)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建筑之夢:弗蘭克·勞埃德·賴特著述精選[M].于潼,譯. 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1:183-184.

[5] 這一時期也被稱為賴特的“森林時期”,參見(美)肯尼思·弗蘭姆普敦.建構文化研究:論19 世紀和20世紀建筑中的建造詩學[M].王駿陽,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7:106-108.

[6](美)肯尼思·弗蘭姆普敦.建構文化研究:論19 世紀和20 世紀建筑中的建造詩學[M].王駿陽,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7:106.

[7] Denzer,Anthony.Gregory Ain:The Modern Home as Social Commentary[M]. New York:Rizzoli,2008:82-83.

[8] Schindler,Rudolf.Building Descriptions[M]//Sheine,Judith.R. M. Schindler. New York:Phaidon,2001:96-98.

[9] Sheine,Judith.R. M. Schindler[M]. New York:Phaidon,2001:100.

[10] 巴斯住宅由康納德·巴夫(Conard Buff,1926—1988)、卡爾文·斯特勞勃(Calvin Straub,1920—1998)、唐納德·C·赫斯曼(Donald C. Hensman,1924—2002)合作設計,業(yè)主索爾·巴斯(Saul Bass, 1920—1996)是美國著名的平面設計師與電影制作人,“案例住宅計劃”沒有嚴格的編號體系,排序上也看不出時間或地點上的規(guī)律,還有一部分作品編號相同,如本文涉及的巴斯住宅和拜利住宅即同為“案例住宅20號”。

[11] “Harwell H. Harris letter to Jan Strand”,September 14,1975,Portrait of an Architect,p99-101,轉引自Germany,Lisa. Harwell Hamilton Harris[M]. 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1:45.

[12] 有資料表明,20 世紀30 年代的哈維爾·哈里斯尚未接觸過格林尼兄弟的作品,他對美國“藝術和工藝運動”的認識,來源于另一幢距離洛依住宅基地不遠的建筑,建筑師路易斯·B·伊斯頓(Louis B. Easton)于1909 年 設 計 的 柯 蒂 斯 牧 場(Curtis Ranch),Germany,Lisa.Harwell Hamilton Harris[M]. 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1:45-47.

[13] 轉引自Germany,Lisa. Harwell Hamilton Harris[M]. 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1:113.

[14] 出自麗莎·杰曼妮(Lisa Germany)對哈維爾·哈里斯的訪談,轉引自Germany,Lisa. Harwell Hamilton Harris[M]. 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1:113.

[15] 有研究表明,很多非西方地區(qū)同樣在19、20 世紀之交出現(xiàn)了工業(yè)化的生產模式,如曾小萍編著的《自貢商人:近代早期中國的企業(yè)家》,即指明了自貢的井鹽產業(yè)是“中國第一個資本密集、大規(guī)模生產的私營井鹽工業(yè)”,對世界產業(yè)經濟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這一成果還同時揭示了自貢鹽業(yè)的興衰與晚期帝制中國的經濟政策與市場經濟發(fā)展之間的關系,解釋了工業(yè)化技術可以提升企業(yè)產能,卻無法催生真正意義上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結構性原因。參見:(美)曾小萍(Madeleine Zelin).自貢商人:近代早期中國的企業(yè)家[M].董建中,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

[16](英)白馥蘭(Francesca Bray).技術、性別、歷史:重新審視帝制中國的大轉型[M].吳秀杰,白嵐玲,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7:5-11.

[17] Edited by Lu Duanfang.Third World Modernism:Architecture,Development and Identity[M].London:Routledge,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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