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 康欣平

（西藏民族大學民族研究院，陜西 咸陽712082）

中華民族歷來重視文化教育，中國人把興學當成一項文化傳承的使命、一種對子孫后代的責任、一份社會良心上的承擔。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中國社會劇烈動蕩，列強環(huán)伺，覬覦中國領土之際，清廷試圖以“新政”之策，變法革新，以挽救“亡國滅種”的危局。其新政內容之一的“興學”也迅即席卷全國，在川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施行，并取得了實質性的成效。從1906年11月至1911年6月前后，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在該地區(qū)廣興學校算起，川邊近代新式教育已經(jīng)走過了100多年波瀾壯闊的歷史，成為西南邊疆地區(qū)一道靚麗的風景。

川邊藏區(qū)孩童如何接受新式教育，是邊疆少數(shù)民族教育史關注的重要課題，目前學界關于清末川邊近代新式教育的研究層出不窮、成果豐碩。近20年來國內相關專著和論文對這一領域的研究較為深入客觀，研究視角不盡相同。如王曙明、周偉洲的《清末川邊藏區(qū)近代教育研究》（《中國藏學》2013年第2期），對清末川邊藏區(qū)近代教育的研究較為全面，文章對該時期教育行政機關、各式教育的創(chuàng)辦都有詳細介紹。趙君的《試論西藏地方近代教育改革的先驅趙爾豐》（《中國藏學》2008年第2期）和徐君的《清末趙爾豐川邊興學考辯》（《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6年第12期），通過援引相關文獻對趙爾豐川邊興學的過程進行梳理，前文對他在川邊辦學持否定態(tài)度，并條陳原因；而后文卻對他興學的歷史功績予以肯定，對同一歷史問題兩者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除此之外，相關學者還就某一具體內容，如師范教育、課程內容進行探討。有凌興珍的《試探清季川邊康區(qū)的邊疆民族師范教育》（《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6期）和劉先強的《試論清末川邊藏區(qū)學校課程內容的改革》（《民族教育研究》2006年第1期）等。朱解琳的《藏族近現(xiàn)代教育史略》（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中有關部分也對相關內容有所述及，整體上對趙爾豐川邊興學的各項措施的評價較為客觀、積極。以上成果總的來看，其學術價值都有所呈現(xiàn)，不同程度上推動了這一領域發(fā)展，但限于當時的客觀因素，這些論述中有些材料使用不夠全面、論證不足，個別文章只是對材料的簡單堆砌和浮光掠影式的征引且與原書記載有出入，缺乏創(chuàng)新，錯繆之處有待考證，有的則對清末趙爾豐川邊興學的實質把握不夠清晰，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有鑒于此，本文欲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清末川邊要吏趙爾豐為研究對象，以所存與其興學相關的原始檔案為考察依據(jù)，對清末趙爾豐領導的川邊教育體制改革再作一次深入的研究，客觀地呈獻其將“中西結合”的教育方式應用到川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所取得的重大辦學成效。

一、清末川邊教育改革背景之考察：邊疆危機與“興學”新政的實施

教育乃啟迪民智、培育人才、改造社會、增強國力的基礎。川邊地處我國西南邊陲，介于四川與西藏之間，不僅是清末以來由川入藏的必經(jīng)之地，也是溝通云、貴地區(qū)的交通樞紐，還是川邊各族群眾貿易的中心?！肚灏摞溾n》載：“西康（川邊），古康、藏、衛(wèi)三區(qū)之一也……幅員遼闊，倍于川，等于藏……駐藏大臣出入之通衢?！保?］“藏為蜀之外屏，無藏則蜀失其保障，蜀為藏之內府，非蜀則藏何所依歸，故必連蜀藏為一氣，而后邊陲可以永固?！保?］4清末開通川藏大道之后，這里更是成為了聯(lián)接祖國內陸與西藏地方的橋梁和紐帶，被清政府作為“治藏之依托”，故有“治藏須先治康，穩(wěn)藏須先穩(wěn)康”之說，歷代中央政府都非常重視對該地區(qū)的統(tǒng)治。

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邊疆危機空前嚴重，西部邊疆亦是如此。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在完成對印度的殖民統(tǒng)治之后，繼續(xù)實行殖民擴張政策，一方面將勢力擴展到不丹、錫金、尼泊爾等南亞諸國，另一方面也開始染指我國西藏。“當時英國為了達到其擴大勢力范圍，侵占整個西藏的目的，先后以傳教者、旅游者和探礦者的名義派遣許多密探到西藏”［3］943，為侵略西藏作準備，同時“以開辟滇緬交通為名，派遣武裝探路隊由緬甸入滇，結果發(fā)生了馬嘉里教案”［4］134，脅迫清政府與之簽訂《中英煙臺條約》，取得向青海、四川、西藏等藏族聚居區(qū)“探訪路程”的權力。翌年，根據(jù)這一不平等條約，英國人吉為哩從成都經(jīng)過巴塘、康定，欲赴西藏“探訪”的行為遭到西南各地人民的強烈反對。光緒十四年（1888年）三月和光緒三十年（1904年）冬，英帝國主義悍然發(fā)動兩次侵藏戰(zhàn)爭，西南地區(qū)廣大愛國將士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臨危不懼，同強敵展開了殊死的反侵略斗爭，而此時“清政府在經(jīng)過了兩次鴉片戰(zhàn)爭與英法聯(lián)軍進攻中國的幾次戰(zhàn)爭失敗之后，腐朽無能的反動本質已暴露無遺，為了維護其反動統(tǒng)治，只求安息茍安，不顧國家主權領土的完整，”［4］136屈辱地接受了英國侵略者的要求，先后與之簽訂《中英會議藏印條約》《藏印續(xù)約》和《拉薩條約》等，使西藏開始淪為英國的半殖民地，我國西南地區(qū)出現(xiàn)了嚴重的邊疆危機。

“然俄人不能坐視英人之掠奪西藏而專有之者也”［5］，固“西藏者，俄人必爭之地也”［2］297，“俄之覬覦西藏由來已久，屢派人窺探，求入拉薩”［6］，如“公元1872年，沙俄上校軍官普熱瓦爾斯基（即尼古拉）和羅布洛夫斯基兩人經(jīng)新疆北部進入西藏那曲。由于西藏地方政府和全體僧俗大眾的堅決反對，使這些人不得不從那曲撤到青?！保?］954，再如“藏歷火鼠年（1876年）沙俄又派頭目尼（古拉）到西藏探秘，同樣受到了全體僧俗民眾的堅決反對”［3］954，這些都為俄帝將來的武裝軍事侵略西藏做了準備，俄帝還積極利用“民族分裂”的卑劣手段，在我國西南邊疆各地制造民族矛盾，并企圖“竄入中國邊疆各地，收買民族敗類，策劃武裝叛亂?！保?］155另一方面，俄國利用宗教勢力向西藏地方進行滲透，他們“假裝虔誠的佛教信徒，出資修復寺廟，給僧眾以物質上的大力支持，以此來實現(xiàn)他們占領外蒙古部分地區(qū)之后全面吃掉西藏的圖謀”［3］955。

面對英、俄等帝國主義侵略的日益加劇，我國西南地區(qū)局勢岌岌可危，清政府中的一些開明士紳、官員們也逐漸看清楚了當時的危急形勢，于是他們紛紛出謀劃策，上疏清廷。有鑒于此，清政府決心在川邊地區(qū)改土歸流、應援西藏，以杜絕英、俄等國的進一步覬覦。光緒三十年（1904年）四月，清政府欽令四川候補道鳳全為駐藏幫辦大臣前往川邊和西藏進行改革并籌劃收回三瞻，鳳全“性忭急，少權變”，用簡單粗暴的高壓手段辦理政務，極大地傷害了當?shù)孛癖姷母星?，激起了川邊土司與宗教寺院勢力的強烈不滿與反抗，致使“巴塘悉匪作亂，焚毀教堂，法教士三人被困，鳳全督兵堵御，遇伏捐軀，隨員人同殉”［7］1282，“鳳全事件”震驚了清廷，鑒于川邊地區(qū)在清廷治藏中的重要性，四川總督錫良著即“派建昌道道員趙爾豐和四川提督馬維騏，帶兵前往‘征繳’，先后鎮(zhèn)壓了巴塘、理塘人民的反抗活動”［4］165，在平定過程中趙爾豐因征剿有功升任為川滇邊務大臣，這就為其在川邊進行包括教育改革在內的“改土歸流”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實的可能性。

閉塞的交通，復雜的民族關系，使川邊地區(qū)與外界交流甚少，教育也很落后?！案耐翚w流”前，川邊教育一直被寺廟僧人或土司貴族壟斷，普通民眾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清康、雍年間為照顧來到本地的內地子弟讀書識字，曾于巴塘辦了一所義學，但時斷時續(xù)，甚為鄙陋。直至光緒三十年（1904年），打箭爐直隸廳同知伍文員在城內的諸葛街創(chuàng)辦大同學校。與此同時，在巴塘地區(qū)的糧員吳錫珍為廣教化，繼而開辦官話學堂，編印官話課本，教諭川邊孩童就學，并由糧署發(fā)予伙食，聊表激勸。

19世紀末20世紀初，清政府為了挽救行將傾覆的政權，以慈禧太后為首的封建統(tǒng)治者宣布變法革新，史稱“清末新政”，“興學”即是新政的核心內容之一，一時間全國“興學”蔚然成風，川邊藏區(qū)亦在此列。中央派駐川邊地區(qū)的官吏趙爾豐積極推行“清末新政”，于川邊實施改土歸流，采取練兵、興學、開礦、通商、設官、屯墾等措施，被稱為“經(jīng)邊六事”。

二、多管齊下：清末川邊教育改革之舉措

（一）教育行政管理機構的設立與學區(qū)的劃分

對于清王朝來說，軍事統(tǒng)一是前提，而文化統(tǒng)一才是長治久安最可靠的保障。因“鳳全事變”而進入川邊的趙爾豐，在用武力鎮(zhèn)服當?shù)嘏褋y的同時意識到想要在“聲教隅絕”“僻在蠻荒”的邊地獲得永安，就必須迎機利導，開導邊民智識，他認為當時川邊的“巴、里二塘及鄉(xiāng)城、稻壩等處，僻在蠻荒，其間夷民轍因聲教隔絕，不時?；v年以來，頻勞師旅，始獲以次敉平。亟宜迎機利導，俾皆就我范圍。蓋以夷情獷悍，非有以開導其智識，不足以化其冥頑，況時值朝廷銳意興學，尤貴于推廣教育之中，寓勞來匤直之意?！保?］145因此趙爾豐把“興學固邊”作為“收拾邊地人心第一要務”。由于邊民世居邊處，其“文字不知，語言未習”，彼此之間交往皆“假通人（翻譯）以治事”［9］97但通人“有時而窮徒貧民，以邊為主客，猝難相洽”［9］97，因為語言的障礙導致主客間很難融洽共處，這顯然不利于清王朝對川邊的統(tǒng)治。趙爾豐還認為“蠻民于事不知道理，不知輕重，若能明道理，審輕重，亦無殺害鳳大臣及法司鐸之事，安能遭此次大兵。重者害及身家性命，輕亦傷損財物糧食。此皆由于不學之故?！保?］195要改變這種狀況，“非先從語言文字入手”，而解決語言文字的首要途徑即是“興學”，此事“萬不可緩”。

為了使川邊地區(qū)能有一個能統(tǒng)籌學務的行政機構，趙爾豐在奏折中說“固當滋創(chuàng)立伊始，經(jīng)營擘畫，條理萬端，倘無以挈其綱領，尤難忘措置裕如，是以于爐城擇地設學務局一所為總匯。凡籌撥學費，考查規(guī)制，采購圖書儀器，延聘教習，派學勸學一應事宜皆隸之?！保?］97并延聘主事吳嘉謨擔任學務局總辦。最初“該局下僅有書記員、翻譯通事，收支員等數(shù)人，隨著興學事務的增多，機構和辦事人員又逐漸改革和增加。”［10］444—446此后吳嘉謨認為邊境辦學，重在關外，該局設在爐城實難遙控，遂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將學務局移設巴塘，成為了川邊推行教育改革總的行政機關。

隨著川邊地區(qū)教育改革力度的加大，興學區(qū)域的逐步發(fā)展，川邊當局及學務局遵循學務的相關規(guī)定劃分學區(qū)，即“中區(qū)—巴安屬之，巴塘糧員董濤為學務總理，總校長由局員張卜沖兼任。東區(qū)—理化河口屬之，理塘糧員李克謙為學務總理?？傂ｉL由局聘鄧恩縝充任。西區(qū)—鹽井屬之，鹽井票里局委員段鵬瑞為掌務總理，并兼任各校校長?！保?0］449為進一步加大對川邊地區(qū)的治理，1910—1911年，學務局在原來四個學區(qū)的基礎之上，重新增劃為八個學區(qū)，分別是“中區(qū)巴安得榮屬之；南區(qū)定鄉(xiāng)、稻城屬之；西區(qū)察雅、昌都、貢縣屬之；西二區(qū)鹽井、寧靜屬之；北區(qū)白玉、武成、同普屬之；北二區(qū)德格、鄧柯、石渠、甘孜屬之；東區(qū)理化、雅江屬之；東二區(qū)康定屬之?！保?0］453

（二）捐資助學，多方籌措學務經(jīng)費

清末川邊興學成效顯著，然辦學之經(jīng)費亦為興學之基礎，無有裕足的財政支持，興學難收實效，固“興學為育才急務，籌費為興學之要圖”［8］532—533，籌集教育經(jīng)費“似可緩而實不可緩之事”，為此邊務大臣趙爾豐與其他辦學員，多方奔走，設法籌置辦學資金，川邊辦學經(jīng)費來源主要有以下幾個渠道：第一，川邊邊務經(jīng)費項下支出。學校興辦伊始，趙爾豐“擬于邊務經(jīng)費項下劃撥銀三萬兩，作為關外學務局開辦之用，按月自行造報。”［8］147以后學務局經(jīng)費無固定撥款，隨撥隨支。1910年關外辦學已近三載，學校數(shù)量倍增，趙爾豐又“于邊務經(jīng)費項下再撥銀三萬兩，以資擴充學校之用?！保?］103第二，獎勵捐助，對捐助學務者，抬高其社會名譽和政治地位，亦或請獎“以彰善念”，比如乍丫喇嘛洛桑澤登積極勸導本地孩童入堂讀書，“并管理蠻學生一切入堂之事”，趙爾豐便“茲請護照，自應發(fā)給”［8］762，并令漢番官牟人“等務實力保護”“以為贊助學務者勸?！保?］762察木多偶宿村夷婦四朗雍左“將金玉茶十扛捐助學校，作為經(jīng)費。”［8］882趙爾 豐 “獎 給‘巾 幗 達 人’四 字，以 為 勉勵?！保?］882又如“世襲都司多吉僧格及其妻四郎錯莫因見學堂尚未成立，愿將歷年撙節(jié)養(yǎng)贍銀一千兩，捐助建修男學堂經(jīng)費，都司妻四郎錯莫亦將舊存蠻裝首飾衣服變價一千兩，捐助修建女學堂經(jīng)費”［8］893，趙爾豐奏請“從優(yōu)賞給該都司頭品頂戴，并給予‘急公好義’字樣，與其妻子四郎錯莫一同自行建坊，風示邊隅，以昭激勸?！保?］894鹽井兩喇嘛七扎旺蓄、羅戎尺春將“所有呼圖克圖放外之款……欠銀……追收……手內尚存有銀三十五兩三錢七分，甘愿一并歸公，為學堂有益之舉?！保?］894也給以匾額。再如，甘孜絨壩岔扎噶喇嘛“將房子一所，大、小地三十七塊，并豌豆、青稞等項概捐學費……撥作絨壩岔學堂經(jīng)費”，當局“獎給該喇嘛‘熱心助學’匾額。”［8］928第三，通過商稅、生息等方式籌集資金。如宣統(tǒng)二年（1910年）九月，當局將關外鹽井設局收稅地方“實存庫平銀七千三百五十二兩三錢三分二厘八毫……所有征存銀兩，仍撥充邊務經(jīng)費?！保?］767再如“登科百姓公款銀兩，經(jīng)發(fā)交頭人生息，合銀四百六十兩八銀……作為學堂常年經(jīng)費，他事不準挪用?！保?］765第四，將繳獲匪物變價作為學堂經(jīng)費。如“光緒三十一年剿辦巴塘、定鄉(xiāng)、稻城、貢嘎嶺等處番匪，各營所獲匪物呈繳……即交委員變價者。查巴塘匪物陸續(xù)變價，得銀一萬兩，于光緒三十二年發(fā)交巴塘糧員存儲?！毕Ｍ源四堋百逻叺匦U民，早為開化，知明倫愛國，漢夷同風?！保?］98除此之外還有因獲罪罰款、各設治局自行籌集、商業(yè)抽息、加派稅收等方式籌集資金，在這里就不一一列舉。

（三）近代職業(yè)技術教育的發(fā)展

清末川邊興學，所設學堂師資來源是一個問題，所謂“關外當開幕時代，設學之難，莫難于勸導，尤莫難于造師?！保?］257為了解決川邊興學師資匱乏的狀況，1906年12月，趙爾豐于成都開辦了四川藏文學堂，“招取本省紳民子弟入學肄業(yè)，以便與藏人易於交通?！保?1］“其日課為英文，藏文及歷史、地理、算學、體操等?！保?2］（見表1）“并以經(jīng)費支絀之故，酌收學費，藉資補助?！保?3］

表1 ［14］：四川藏文學堂學科及學年、學期時間列表

由表1可知，四川藏文學堂學制為兩年，課程上以藏語藏文和英語英文為主，而算術、體操課時間也占相當大的比重，兼授國文、歷史、地理、圖畫、測繪等科。這足以表明，近代新式教育對川邊的影響很大。該學堂對學生的要求極為苛刻，用選募軍人標準選拔生員，即“年在二十以上三十五歲以下，身體強健，能吃苦耐勞者，文字通順能記載事物者，不吸洋煙無疾病者，非視老丁單無家務牽掛者，家世清白本身素無過犯者，有切實保證者?！保?］218—219該學堂于開辦伊始又“開設藏文中學一班，以為將來畢業(yè)，升入藏文高等豫備?！蓖瑫r在“肄業(yè)已滿二、三年以上之學生，按格考選，定額六十名?！保?5］送入京師各高等小學深造。四川藏文學堂自光緒三十年（1904年）始至三十四年（1908年）十一月止，共辦兩屆，培訓教師163人，考核優(yōu)等者為70名，并先后派遣兩批畢業(yè)生出關執(zhí)教，為川邊近代教育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川邊當局采取多種措施鼓勵藏族孩童入學，一時間入學者漸多，面對師資的匱乏，學務局迫不得以在當?shù)卣心济癖?，于巴塘興辦師范傳習所，作為臨時師資的培訓機構，通過短期培訓，學員被迅及派往各處執(zhí)教，直至宣統(tǒng)元年夏，該所停辦（見表2）。

1911年5月，學務局總辦吳嘉謨以關外師資缺乏為由，于康定開辦關外師范傳習所（后改為藏語專修學堂），學制定為三個月，學成考核合格之后遣派川邊各地執(zhí)教?？傮w上來說，川邊興學，當局采取各種措施積極解決師資問題，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川邊教育是為鞏固中央政府統(tǒng)治需要而服務的，同時也反映了近代民族資產階級發(fā)展近代教育的愿望，趙爾豐在興辦師范教育的同時，也注意發(fā)展近代職業(yè)與實業(yè)教育，以滿足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為了鞏固川邊改土歸流的成效，加強川邊地區(qū)的統(tǒng)治，1908年趙爾豐“在巴塘籌設巡警學堂一所，遴派委員教習，將近年巴塘、理塘等處官話學堂畢業(yè)之蠻學生，挑選年在十六歲以上，二十歲以下，誠樸而勞者一百名，作為警兵正額學生。復選二十名為附額，共計一百二十名，教以科學”［9］103，“三年肄業(yè)，分發(fā)新設各縣，協(xié)助地方推廣警政。”［8］213

附呈：巡警臨時章程［8］214

一、巡警協(xié)助地方官清查戶口，催征糧稅。

二、巡警緝捕盜匪，保安地方。

三、巡警宣講朝廷德意、勸學，以開文化。

四、巡警協(xié)助開墾，改良農務。

五、巡警協(xié)助百姓平修道路，以便交通。

“再，關外醫(yī)藥，素不講求，痘癥為害尤烈，悉民疾病夭亡，無不束手坐視，情伏可憫。”［9］105因此趙爾豐為廣興醫(yī)藥技藝，先后于“巴塘、理塘、鹽井、鄉(xiāng)城、稻壩等處各設醫(yī)藥局，所有痘科醫(yī)生薪資并各醫(yī)藥等項，約用銀一萬余兩，由邊務款內支給……醫(yī)生、工人薪水、紙張、房租銀兩，由邊務經(jīng)費項下開支”［8］293—294由此可見，當局對醫(yī)藥技術的重視。而醫(yī)務工作人員待遇也一概從優(yōu)，因此趙爾豐對川邊近代醫(yī)學的推動，利國利民，值得稱頌。

1908年，趙爾豐親自撥銀24000余兩開辦了巴塘制革廠，先是“于巴〈塘〉、里〈塘〉、鄉(xiāng)（城）、稻（城）等處選蠻民子弟三十人來省學制革，年在十七，八……發(fā)給川資。”［8］158學成之后回到本地制革廠工作，起先“所選學徒，多系寒家孤兒，其父母具在，家道殷實者，竟誓不肯往?！保?］165面對此等情況，趙爾豐又親自“面諭該學徒，以省城如何安樂，革廠如何美善，汝等總要用心學習，勿稍涉游戲，致負欽憲培植。汝等用心，將來工藝精習，立可致富……該學徒等均欣然樂從。”［8］165

1910年，關外學務局和巴塘糧員經(jīng)考查巴塘本地的“泥質、鉛礦可以造成陶器，又經(jīng)該令飭住窯戶阿西家內實驗，俟有成效……造出陶器如燈盞、飯盆、硯、碟、花瓶、茶壺、砂罐等項。尚屬堅實適用……成效昭然”［8］584當局遂在巴塘成立陶業(yè)藝徒學堂，“挑選孤寒子弟十三名，于三月入堂學習”［8］663，并擬具《巴塘糧員詳呈陶業(yè)學生規(guī)則》，以資約束，聘請?zhí)展扇蔬_吉（藏族）授以制陶技藝，一面學文化知識，一面學制陶技術，半年（即6個月）為1期，實習2月。

同年6月，關外學務局呈報“雅壟江兩岸野桑甚多，居民取以飼牛，殊覺失其所用?！保?］682當局審時度勢，“當即商令在學堂試辦養(yǎng)蠶，并定為學生等正課之外隨意科學，以為日后開辦蠶桑局之預備?！保?］687為進一步發(fā)展蠶桑實業(yè)，當局決定“擬明春開辦蠶桑局，就河口屬每村調十三、四歲女童二人，自帶口糧，住局學習，其教員即令現(xiàn)在小學堂周教習裕文兼充。至采葉飼蠶一切工作，皆女學徒之事，不另雇人，以期言行并進，學成真知良能，然后放歸各處推廣?！保?］768—769

為推廣、改良先進的工礦業(yè)和農業(yè)技術，趙爾豐還聘請日本的農技師小島、池田2人赴川邊指導墾務，并于鄉(xiāng)城、石渠、鄧科等地成立了“農牧研究會”和“農事試驗場”，選派藏族學生學習各式農作物種植技術。關外學務局還在鄧科興辦“畜牧學堂”，引進牛馬羊良種等，工業(yè)方面開辦金礦、銅礦各廠，在察隅和寧靜辦硫磺礦和銀行，等等。

“政令推行，端賴文化，關外系屬夷地，文字向與漢人不同，聲教故難遍及”［9］105，鑒于此，趙爾豐在巴塘始設了印刷局，并從內地購買機器，招聘工匠，給以優(yōu)厚的薪資待遇，翻印教科書，編輯官話課本，滿足了新辦學堂對書本的需求，該印刷局“雖系官辦，仍是營業(yè)性質。”［9］106

（四）積極籌辦各式初等學堂

趙爾豐川邊興學的首要任務是先辦初等教育。他認為“關外番童狉獉初啟，除注重普及教育外，則惟官話與手工兩項學堂而已，不能驟語以專門也。蓋必習官話之人多，而后群情可以通。必識漢字之人多，而后文化可以溥。顧欲謀普及，必廣設學堂?！保?］146趙爾豐在改土歸流的地方“設學”，每“設置一縣，即成立學校數(shù)處”。所設學堂包括兩類，一類是初、高等小學堂，另一類則是官話學堂。筆者將依據(jù)所掌握的資料，擬對當時興辦的這兩類初等學堂作一梳理，所引材料大部分源自原始檔案。

1.材料所涉初等、高等學堂

“巨浪共有四村，可選子弟五十余名入學，合之在堂稻城之二十一人，則七十余人矣。亦應設立一堂，以宏教化……選派中學清通，藏文熟習，已滿師范學期者一人，前往該村充當教習，開堂設學?！保?］483“巴、里一帶，業(yè)經(jīng)辦有成效?，F(xiàn)在北路之德格、登科等處，西路之江卡、乍丫、察木多等，均系本大臣范圍之內，亟應一并設學，俾教育普及。”［8］675“打滾呷挪兩處僅四十一戶，報名者僅十余人，各設小學堂一所，中渡船幫二十家，亦設學堂一所，未免人少費重?？刹环譂h夷，統(tǒng)在中渡寺廟設學堂一所，使?jié)h夷化而為一。即鄉(xiāng)里各處，亦須就人多地方設學，將來漸次推廣學董?！保?］98還有“川邊內外之關鍵，為各土司之領袖，興學一事，豈得反視為緩圖……應設法速創(chuàng)夷民學堂，以播文化而變夷風……于城內設一夷民學堂，即照蒙養(yǎng)學堂或初等小學辦理……土司所轄各鄉(xiāng)，并飭每鄉(xiāng)亦籌設夷務學堂一所，即照城內夷學辦理。”［8］247再“喇嘛等既充各寺當事，仰將該寺年幼喇嘛開具名單呈報來案，一并入學堂學習漢文、漢語?！保?］350關于創(chuàng)辦高等學堂，相關檔案也有詳細的記載。比如關外學務局考慮到自初等小學堂創(chuàng)辦以來發(fā)展較快，但學期較長，學童畢業(yè)后又沒有任何獎勵，因此向學思想未能踴躍，為鼓勵成績優(yōu)秀學生深造，當局擬“先籌辦高等小學之預科……于初小學堂各學生中考取最優(yōu)秀者為預科學生。一年畢業(yè)，升入高等小學。”［8］804—805

2.材料所涉官話學堂

“改良藏俗，宜先以興學之手，而言語不通，教育諸多窒礙，請先建立官話學堂，漸次增加各種科學以期普及。聞已與駐藏大臣妥籌辦法，擬於巴安府倡始云?！保?7］“伏查關外學務，自光緒三十三年開辦以來……官話學生以四學期畢業(yè)，酌量升入初等，核計本屆上學期男女官話學生業(yè)經(jīng)畢業(yè)二十堂，學生八百四十八名。除俟表冊匯齊，另文詳報外，實計現(xiàn)在所開初等小學十四堂，女子初等小學三堂，官話四十堂，女子官話八堂，實業(yè)學三堂，專門通譯學校三堂，共計七十堂，男女學生一千九百四十九名。”［8］712

綜合以上幾則相關材料，不難看出趙爾豐在川邊創(chuàng)辦的兩類學堂是在充分考慮川邊藏區(qū)實際的基礎上，意在普及初等教育，課程講授以“講經(jīng)、修身、地理、歷史、格致、國文、算術、體操”等科目為主，將德、智、體充分地結合起來培養(yǎng)學生，官話學堂中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可升入初等學堂學習，待初等學堂學滿畢業(yè)，亦可再升入高等學堂繼續(xù)深造。在政府的督辦下，初等學堂辦學成效也是明顯的，在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十一月，關外學務局稟報本年學堂情形時就談到“本年已成立學堂共三十四校，男女學生一千零二十五人?！保?］257其發(fā)展速度可見一斑。

從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關外學務局成立直至辛亥革命止，近3年多時間，川邊初等學堂教育成績斐然，絕大多數(shù)學校皆由政府開辦，以藏族學生為主，需要指明的是，檔案中的辦學情況（學校規(guī)模、學生和學堂數(shù)量、經(jīng)費支絀）所統(tǒng)計的信息與1939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三十年來之西康教育》一書中的數(shù)據(jù)信息基本一致，故本文所引檔案中的材料是較為真實可信的。

（五）教學內容的設置與教育輔助機構的創(chuàng)辦

靈活把握辦學政策，力圖學堂教材本土化是當時教學內容的目標、當局在興學期間，在考慮到清中央政府頒布的《奏定學堂章程》規(guī)定初等小學堂五年畢業(yè)的同時，依據(jù)川邊實際進行學制上的調整，凡“惟三年屆滿，即可變通畢業(yè)”，關于每年假日，清廷學部章程都有規(guī)定，如每年放假長短與放假時間全國概應一致，并嚴令地方“不得于假期之外，另行放假”，當局考慮到當?shù)亍跋臒o盛暑，冬令早寒”的實際，“擬展長年假，縮短暑假”［8］258。教科書內容也從實際出發(fā)，自行編寫適合當?shù)氐泥l(xiāng)土教材。如漢語課本編寫白話文課文，其內容除了有尊孔、忠君、講求孝道的傳統(tǒng)封建文化外，還有反映地方特色的內容。據(jù)載，趙爾豐還親自編寫了《西陲三字韻語》作為課本內容供學生學習。

為了使學員達到“增進智識，練習法律，講求禮讓，常存忠愛，蔚然為一鄉(xiāng)之望，作表率于邊隅”［8］438—439的效果，宣統(tǒng)元年（1909年）九月，當局在打箭爐廳開辦自治研究所，研究自治之學，招合格之學員16名，“以該丞為所長，主持一切，并準以周縣丞兼充該所教習”［8］438。宣統(tǒng)二年（1910年）五月，張中亮稟請于“稻城、貢領兩處，各就公房略加修整，開宣講所二，宣講員由司事并學堂教員擔任義務……俾上糧納稅之各村百姓入所靜聽。每日宣講二小時，自收稅、收糧之日起，糧稅完畢之日止”［8］664。其宣講的內容包括農業(yè)、商務、禮義廉恥、教育、稅務、治安等各項，涵蓋面較廣，為了使教育能夠普及，使教育政策順利進行，改變當時學界“毫無團體，規(guī)劃一切，情多隔閡”［8］810的棘手狀況，打箭爐同知三典章邀集辦學員紳籌設教育會，“借文化學堂左廂空室為會所，以星期為會議，時間各項，應辦事宜，均遵部章辦理……選舉正副會長，均系名譽職。會中庶務、書記各員，由會長選派，酌給薪水……會員只須納藏元二元以上之會金”［8］810。宣統(tǒng)二年（1910年）十二月，鑒于“稻、貢辦學，至今學堂漸次推廣，教習亦日愈多，教授管理之法，不免人人參差，未臻完善，而所授之教科書遂爾彼此殊異，不能一律，以致各校學生程度難齊，有礙教育”［8］824的先例，稻城教習劉憲、劉日新、甘彥芳、羅光仁等“擬于稻城設一教育研究所，公舉糧府兼任會長。年暑假內，在稻、貢各教習悉集所內，將管理、教授之法互相稽考。循序善誘者，彼此酌遵：鹵莽滅裂者，互為糾正。期在教管得法，事半功倍”［8］824。

自治研究所、宣講所、教育會及教育研究所作為關外興學的輔助機構為當時川邊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起到了良好的保障作用，這是關外辦學的新氣象，其中合理的辦學理念于今仍有借鑒意義，值得肯定。

（六）多方勸諭民眾子弟就學，優(yōu)酬待遇辦學員及邊地教習

“關外興學與內地不同，開草昧而輸以文明，原非易事，非素具熱心，不辭勞瘁者，不能勝任”［9］99。且川邊廣大藏族人民時值“知識未開，一聞新設學堂，群皆疑阻。且謂令其子弟支差，不愿就學”［9］100。趙爾豐清醒地認識到在邊地取得興學之功，不靠自己努力，教育是沒有辦法辦起來的，為此他采取了如下措施勸學：1.于各地設督學機構勸學所，派專門勸學員赴各地勸藏民子弟就學，主事吳嘉謨“督同勸學員等奔馳于冰天雪地之中，周歷遐荒，多方勸導，數(shù)月之后，蠻民稍釋疑慮，漸就范圍”［9］100；2.獎勵、恩惠學生就學“無論漢蠻，凡小兒至五六歲，皆送入學堂讀書，不惟明白道理，將來并可為官。榮及父母，蔭及妻子。”［9］195“小兒入學后，除自備兩餐外，毫無花費，其教習修金，以及書籍紙張筆墨，皆由公家出錢辦理，不需其家中費一文也”［9］240對入學的孩童，當局還給以剃刀、服裝、面巾、小鏡、頭繩、剪刀、針線以及書籍、筆墨紙硯，小學畢業(yè)考試成績優(yōu)異者分別免支不同年限的烏拉差役，給予物質獎勵，減輕家庭負擔；3.定程設制，懲處逃避入學者。如“夷民子弟無論貧富，六、七歲即須送入學堂；有不入學者，罪其父兄，并罰銀五兩至五十兩，按其家資科罪，既入學堂，除犯規(guī)革除不計外，其余必須卒業(yè)，得有憑照，方準離學，不得任意中輟，致墮學業(yè)”［8］247。通過學務局采取的各種勸學措施，邊地人民無不藉資觀感，“見學校未征學資，不費一錢，而子弟能知漢語，有事可與漢官直接說話。又見給予冠履衣服，加以禮貌，于是疑慮漸釋，復經(jīng)勸學員等帶同翻譯，赴各處多方開導，始有忻悅信從，愿將子弟送學……稟請立校者，日見其多”［9］102。其興學之風，蔚然大起。上述獎勸政策，不僅針對邊地學生，對學務局辦學人員、“勤能”的教習也擇優(yōu)進行褒獎。如“在籍度支部主事吳嘉謨充當總辦，該主事不能以蠻地瘠苦，熱心毅力，選委員，延教習，購堂器，欣然出關”［9］100。不辭辛苦，督同勸學員奔走勸諭川邊藏民送子女入學，尤有成效，趙爾豐決定給以“吳嘉謨擬請免補本班，以員外郎仍留度支部盡先補用，并請賞加三品銜。通判職銜張卜沖請以通判，不論單雙月，歸部所用?？h丞職銜李亨，楊贊請以縣丞歸部所用。文童呂秀生請以巡檢歸部，不論單雙月選用。文童魏仲余，廖明揚請以從九品歸部，不論單雙月選用，以示鼓勵”［9］101。對其他的辦學人員趙爾豐也同樣予以資勵，即“準獎關外辦學人員三年期滿，如果大著成效，由臣擇優(yōu)保獎，以未鼓勵之處”。另“擬嗣后學務辦事人員，數(shù)在七員以上，實系已屆三年，教育確實有效者，由臣隨時奏請給獎，不必以三年定限為準”［9］99，師范生教齡滿3年，成績優(yōu)異者，也可按5年滿規(guī)定給獎。

上述獎與勸的結合，既提高川邊藏族民眾送子女入學堂的積極性，也調動了教務人員從教的熱忱，該項措施于川邊興學大有裨益。

三、檢驗之反思：清季川邊教育改革之成效

川邊辦學，異于內地，其“辦學教導之力，實覺內地十倍其難”，興學初期，藏族民眾子弟視上學為支差（烏拉），竭力阻撓送自家子女入學。如麻書土司在稟請免辦學堂中說：“地方百姓等頑梗無知，習慣已久，惟知操習夷字，均不知漢文漢語之益，雖經(jīng)小的再三開導，伊等仍無向學之心”［8］325。再“倘如定要我們兒女入學讀書，我們當父母者寧肯赴河而死等語?！保?］382—383但由于趙爾豐刻意求功，力行興學，關外學務局又采取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措施，使得這5年間，川邊興學取得了不小的成績，這一時期也被譽為“西康教育之黃金時代”。下面筆者擬附呈3幅表格來簡明清楚地論證趙爾豐川邊興學5年來所取得的辦學成效（見表3、表4、表5）。

表3 ［18］：歷年設立學堂情況表

表4 ［19］590：光緒三十四年至宣統(tǒng)元年關外學校統(tǒng)計

巴塘第六官話學堂36巴塘第七官話學堂 32 （男校）巴塘第八官話學堂25巴塘第九官話學堂35巴塘竹巴籠官話學堂 24 7—17巴塘官話師范傳習所 15 20—45（男）理塘第一官話學堂25理塘第二官話學堂 47 10—16宣統(tǒng)二年為初小學堂1所，女子學堂2所，女子小學堂2所，合校官話學堂2所。鄉(xiāng)城第一官話學堂 40 6—15鄉(xiāng)城第二官話學堂 40 9—15鄉(xiāng)城第三官話學堂 40 8—15鄉(xiāng)城第四官話學堂 35 7—15鄉(xiāng)城火竹鄉(xiāng)學堂 42 8—15鄉(xiāng)城稻壩學堂 50 10—14（分兩校）鄉(xiāng)城貢噶嶺學堂 54 6—14（分兩校）宣統(tǒng)二年為定鄉(xiāng)稻貢各地官話學堂9所，女子學堂3所。又稱，宣統(tǒng)二年鹽井官話學堂4所，女子學堂4所，男女合校官話學堂2所。

表5 ［19］591：理塘學校學生數(shù)

由以上3幅表格可知，從1907—1911年5年間，川邊學校增加100余倍，學生增加150余倍，教員增加3倍之多，興學區(qū)域不斷擴大。且川邊興學集中于巴塘、理塘、鄉(xiāng)城等地區(qū)，以普及初等教育、官話教育為重點并取得了重大辦學成效，各類學堂、學生人數(shù)在20至50名之間，學生就學年齡在8至16歲之間，無形中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要素與當今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學校相關要素的發(fā)展現(xiàn)狀大體上是一致的，從材料中我們看到在100多年前的晚清封建社會，川邊學務當局已經(jīng)注意到發(fā)展“女學教育”，鼓勵邊地僧侶就學，這種平等的教育思想和開明的教育理念難能可貴。不僅如此，邊民的素質也大有增加，以下兩則材料能夠予以佐證。如“巴塘、理塘、稻壩、河口、鹽井、鄉(xiāng)城等處，已成立學堂六十余處，縱橫數(shù)千里，開草昧而輸以文明，群蠻子弟，皆知尊敬朝廷，喁喁向化，每逢朔望，悉排班向闕叩頭，與講忠孝之事，群皆歡欣鼓舞，興學之功，顯著成效”［9］100。又如：“巴塘一隅，男女學生等先學漢語，繼學漢文，甫經(jīng)三年，初等小學堂男女學生，竟能作數(shù)百言文字，余皆演示百話，解釋字義。尤可嘉者，八九齡學生見人彬彬有禮，問以義務，皆知以忠君愛國為主。女學生更高自位置，以禮自持，不輕與人言笑，草昧初開，驟然變野蠻而歸文化，初非臣意料所及”［9］101。

趙爾豐辦學5年來，川邊教育從無到有，從有到優(yōu)，大量師資力量、實業(yè)技術人才以及學生的培養(yǎng)不僅大大促進西南邊疆教育文化的發(fā)展，而且也為川邊政治、軍事、經(jīng)濟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雖然后來因趙爾豐被殺而人亡政息，然其興辦川邊教育事業(yè)實屬功德無量。

四、評述

自民國以來，但凡論及川邊或西康之教育，莫不給予較高評價，本文通過梳理和分析清末有關趙爾豐教育改革的檔案資料，可以對1906—1911年期間川邊學校教育改革狀況有相當清晰的了解。趙爾豐作為教育改革的經(jīng)營者與推動者，他有改造川邊教育以利于鞏固統(tǒng)治的政治使命和企圖，由此造成他在興學過程中出現(xiàn)不適當甚至過激的行為。比如教育同化、強迫入學等，使后來學者在研究此方面的內容時，不免出現(xiàn)種種說辭。但正是因為如此，關于他的記述對于我們研究清末西南邊疆教育發(fā)展史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可信度較高的珍貴文獻資料。梳理這些問題，可以厘清一些認識。

其一，近代川邊教育改革5年來確實取得了可喜的成績。辦學5年來，教師、學員、學堂數(shù)量漸次增長，截止到1911年學堂計有200余所，學生數(shù)達9000余人，這對于開通文明風氣，普及知識文化，促進藏漢民族交流，維護邊疆穩(wěn)定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其二，川邊興學沖擊了藏族傳統(tǒng)宗教寺廟統(tǒng)馭百姓的意識，學堂的興辦使新式教育傳到了川邊，開啟了近代化教育的先河，其中優(yōu)酬邊學師生、辦學人員，雙語教學、中西合璧的教育形式、制定適當?shù)膶W習章程等措施于今天我國學校教育發(fā)展仍有借鑒意義。當然，作為封建地主統(tǒng)治階級的代言人，趙爾豐“興學”目的與思想有其落后的一面，比如提倡學生忠君、尊孔，視邊民為“蠻”、強迫學生入學等。但是結合當時川邊實際，出現(xiàn)這些問題也是情理之中，不可過于苛求。

其三，川邊在1906—1911年開辦的學堂從學校數(shù)量、學生數(shù)量、入學形式、學校財政、教育形式、教材內容等諸多因素看，屬于中國傳統(tǒng)模式下的官方學校，教學中灌輸傳統(tǒng)儒家綱常倫理，最終目的指向是期望孩子像漢家子弟那樣考舉做官，光宗耀祖。

其四，川邊官學是有優(yōu)勢的，教材具有傳統(tǒng)性，重馭術，教材內容包含對漢家文化與西方文明的闡釋，這些對川邊封建傳統(tǒng)教育產生沖擊，它打破了長期以來宗教寺廟上層貴族對文化教育的壟斷，給川邊地區(qū)封建的傳統(tǒng)文化注入了新鮮血液，將該地區(qū)近代化的新式教育迅速地向前推進，故川邊地區(qū)新式學堂教育普及后，川邊教育在教育目的、教育內容、教育形式以及受教育者四個方面生重大變化，川邊教育具有近代化的因素。

教育目的上，在教育體制改革之前，川邊地區(qū)的教育為寺廟宗教上層貴族壟斷，其開展的寺院教育以研修佛法典籍為要旨，其教育目的僅是為當?shù)厣蠈咏y(tǒng)治階級服務，廣大的百姓群眾作為被壓迫者較少接受上層門第教育。自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侵略西藏以后，由于挽救西南邊疆危機情勢的需要，如何抵御強敵入侵，保護百姓生命財產安全便成為了當時清政府的首要任務，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此時于川邊興學直接“御敵于國門之外，鞏固西南邊陲”。由此可見，教育目的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

教育內容上。川邊“改土歸流”以前，傳統(tǒng)的寺院教育在內容上主要是以佛學經(jīng)義和簡單的讀、寫、算術及道德倫常為主，教育新政推行以后，趙爾豐在各類學堂中把國文、格致、修身、講經(jīng)、歷史、地理、體操、算術、語言、軍事、科技常識等內容納入其中。國文、格致是為了讓人們了解中國傳統(tǒng)儒家文化；修身、講經(jīng)是為了尊重當?shù)貍鹘y(tǒng)文化，迎合川邊民眾崇尚藏傳佛教文化的教育需求而開設；體操課是為了加強和鍛煉當?shù)厝嗣竦纳眢w素質；語言教育則是使邊民了解清中央政府的政令內容，更好地遵守中央決策；歷史、地理教育是為了強化邊民的政治歸屬感及地理常識，達到“連屬內地，同化祖國之要樞之旨”；軍事科技課程的設置是讓當?shù)厝嗣駥W習西方先進的科技文化，希望邊民能夠“師夷長技以制夷”。

教育形式上，川邊教育體制改革以前，邊地民眾對西方資本主義文明尤其是以英國為首的歐洲文明在心理與行動上竭力排斥，封建的傳統(tǒng)宗教僧侶和貴族上層勢力仍習佛學經(jīng)義，寺院教育占絕對的壟斷優(yōu)勢，寺院是主要施教的場所。近代文明傳播手段如印刷機、圖書、報刊等，一概皆無。而教育體制改革以后，因趙爾豐及關外學務局的努力，川邊地區(qū)除興辦大批新式學堂之外，還開辦了印刷局、圖書室等教育輔助機構，突破原先單純的傳統(tǒng)寺院教育模式，無形中為川邊地區(qū)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注入了資本主義文明的氣息。

受教育者，“教育新政”實施以來，鑒于封建傳統(tǒng)教育具有階級性，受教育者乃宗教社會上層與封建貴族階級，絕大多數(shù)農奴、平民沒有任何受教育的權利，大批藏族孩童上不了學，無知識與文化。據(jù)當時粗略地統(tǒng)計，川邊地區(qū)文盲率達到95%以上，川邊傳統(tǒng)教育具有鮮明的壟斷特性，在趙爾豐主持的川邊教育體制改革以后，由于政府的獎勸措施，使得社會下層子民開始走出家門入學堂讀書。受教育者由為數(shù)不多的上層迅即擴大到普通民眾，這不得不說是社會文明的一種進步。

以上四點表明，以趙爾豐1906—1911年川邊教育體制改革為臨界點，川邊教育在目的、內容、形式與受教育者四個方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誠然，此種變化雖未在西南其他地區(qū)廣泛出現(xiàn)，但這卻是在內憂外患、矛盾交織的情況下發(fā)生的。雖然趙爾豐的教育體制改革給當?shù)厣鐣詷O大的沖擊，對地方政教上層來講無疑帶來了“滅頂之災”，但他的改革給后來駐藏大臣張蔭棠、聯(lián)豫在西藏地方推行近代新式學堂教育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其五，特別值得稱道的是學校教師在邊地教學，待遇一體從優(yōu)，雖教學業(yè)績并非如檔案所述那般卓有成效。筆者以為這可能是趙爾豐為了博得中央對他治邊的支持與信任，進而在辦學經(jīng)費上多加倚仗中央的財政支持而小題大做、故意夸大，川邊興學確有成效，但應未如檔案中所說之大。事實上“此諸教師通藏語者十不得一，所用教本，又與西康省情俗不相適應，藏童雖經(jīng)各縣政府征至，從學累月，不獲與教師通意。亦有背誦如流，而不識一字，不解一意者。于是喇嘛僧眾之說大伸，父兄各以派遣弟子就學為懼，乃由村保頭人集資，雇請漢人子弟或貧窮兒童廣之，稱為‘學差’。每童每年雇價，藏洋（系硬洋）60元至100元不等。偏遠地方，有至300元，代人讀書，成為職業(yè)。今日畢業(yè)出校，明日取雇復來。反復數(shù)年，仍未略通漢文華語。惟漢民子弟，特蒙其惠而已（關外漢人，有子女者，多以代讀解決生活問題。從此漢人移殖，不無利益”［20］。師生教育殊異，視學習為金錢交易，川邊教育之弊端由此可見。其他如經(jīng)費困難、教師與教育行政官員的矛盾、當?shù)貙W風較差等，都是關外學務卒未收效的原因。

其六，雖然川邊興學有其固有的弊端，不過如前所述，此次教育改革仍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益大于弊。本文提供的資料在客觀上可以證明，在1906—1911年前后，川邊學校已在巴塘、理塘、鄉(xiāng)城、稻壩、打箭爐等地點燃近代教育的星星之火，趙爾豐川邊教育改革也在史冊中熠熠生輝。